第二十三章 - 重生三部曲 - 歷史軍事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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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重生三部曲 by 派特‧巴克

2019-12-30 18:06

海德的房間非常安靜。俯瞰廣場的高窗蒙着白紗網窗簾,窗外是行雲與斷續的日光。每次太陽露臉,懸鈴木的枯枝在地面映成圖案。海德的病患必須這麼坐着,周而復始,面對海德那雙炯亮、突出、凝視的大眼,屋內其他地方的門開關着,電話開始響。但這一場「心理輔導」的正常性僅此而已,因爲海德即使飽受病患挑釁,也絕不指責病患所言是一派自戀的鬼話。瑞弗斯張嘴想抗議,卻被海德揮揮手擋住。

「好吧,」海德繼續,「他頭腦糊塗,心智不成熟,行爲易隨熱情波動,言行前後矛盾。這些特徵,他全有。可是……此外,他等於是從小沒父親,而且,把你視爲他的父親。但是,他也」——比劃着打勾的手勢——「英勇,能承受高壓——在目前環境敢抗議,可見抗壓性多強——最重要的是——等等,先讓我講完——他有正直的情操。你對他的描述,顯示他一發現抗議無效,立刻一心想歸建,只因榮譽心不容許他霸佔醫院的牀位。」

瑞弗斯微笑。「幫助朋友脫罪,真夠義氣。」

「既然講義氣,讓我幫你再脫一罪好了。你和耶蘭的行爲基本上相同?什麼話?你如果相信,表示你已經有癡呆症的初期病徵了。比你更不像耶蘭的人,我想破頭也想不出來——療法、態度、價值觀,完全都不同。對待病人的態度更不一樣。儘管你不斷自殘,我忍不住認爲,你其實知道。假如病人是你,你希望被送去看哪個醫生?」

「你。」

海德微笑。「不對。我不敢自誇醫術不賴,不過,以你的那幾個病例來說,我沒辦法跟你相比。」

「我猜我是在擔心他。」

「對。這嘛……」

「我認爲,困擾我最深的是,他毫無能力思考戰後的前景。我覺得,他是打定主意要戰死。」

「所以,你更有理由釐清歸建的決定是誰下的。」停頓一陣。「那天晚餐過後,你知道嗎,露絲說,她認爲你變了好多。」

瑞弗斯望向窗外。

「你自己認爲呢?」海德說。

「我大概是最不清楚的一個。我無法想象迴歸原本的生活方式,不過……」他舉雙手。「我不是沒試過。結果……」自貶地淺笑一聲。「沒用。」

「什麼時候的事?」

「第二趟所羅門羣島之旅。」

海德等着。

「有些人碰到挺小的事件,人生因此劇變,那種經驗……不知道你有沒有碰到過?不是像父母親過世、小孩出生那樣的大事,而是瑣碎到幾乎看不出影響力的小事。那一趟,我碰到了。那次我搭傳教士船‘南十字星’號,遇到一羣島民——最近才改信基督教。是不是最近才改信,一看就知道,因爲婦女仍然袒胸露背。我想研究他們,所以照平常的方式訪問。第一個問題是,假如你賺到或撿到一幾尼金幣,你會怎麼處理?你肯分享嗎?會和誰分享?這問題能吸引他們注意,因爲一幾尼不是小數目,聽聽他們分享的方式,可以發掘許多親屬架構、理財規範的特徵。總之,大家盤腿坐在甲板,在汪洋大海上,我問到最後,他們決定拿同一套問題反問我,首先問,我會如何處理那一幾尼?我會和誰分享?我解釋說,我未婚,不覺得有必要跟任何人分享。他們聽了直呼不敢相信。天下怎麼有這種人?就這樣,他們連番問我。就像有一個人開始笑,大家也跟着笑,最後愈笑愈熱鬧。等到問夠了,他們簡直是在甲板上打滾。忽然間,我發現,不管我怎麼回答,他們的反應全一樣。不管我說的是性、壓抑、罪惡感、恐懼,他們聽見後,反應完全相同。他們絲毫不會產生反感、反對或……同情之類的感覺,因爲對他們來說,我的世界太怪了。我忽然領悟到,我的社會的正當性不比他們多一分或少一分。就在頓悟的那一刻,我告訴你,那種感受是最美妙的自由感。我躺在甲板上,閉眼睛,感覺心頭卸下一噸重的東西。」

「性自由嗎?」

「也包括在內。不過,不止自由感。是……大概是崇高的白人上帝被推翻了吧。因爲,我們在不太自覺的情況下,假設白人文化是衡量萬物的準則。研究異族時,我們都秉持這種心態。當時我忽然發現,我們不止不是衡量萬物的準則,而且萬物無準則。」

「可是,你不是說,後來沒變?」

「在英國的確是一切沒變。我不知道爲什麼。我想部分原因是,其他人的期望結合起來,勢力太大了,你自己明知戴着面具生活,迫切想摘下來卻不能,因爲大家都認爲面具纔是你的真面目。」

「現在呢?」

「我不知道。我認爲,也許,我的病人……對我產生我辦不到的效果。」他微笑着。「離開診療室,療程確實會持續下去,就算跳脫預期的方向也照舊。」





這次回到克雷格洛卡,瑞弗斯碰到的場面不及上次熱鬧,來賓的帽子沒被年輕病患當成足球踢着玩鬧,整棟醫院確實顯得比較安靜。晚餐時,布羅克坐在瑞弗斯旁邊,據他說,院長換人之後,變化不如預期來得劇烈。現任指揮官嚴令禁止佩戴薩姆·布朗皮帶,違規者嚴罰不寬貸,但除此之外,院長有心命令精神病患踢正步閱兵,大聲疾呼,嘗試過幾天之後,迅速無疾而終。

晚餐之後,瑞弗斯前去探望明天即將接受審覈的病患。安德森的妻子終於來看他了,但他的心情似乎沒有因此大好。在他即將出院之際,他與家人仍討論不出繼續行醫與否的共識,與家人的嫌隙日益嚴重。此外,他依然噩夢連連,但排除夢魘不談,恐血癥便足以排除他擔任醫務役的可能性,在英國後方不行,法國戰場也去不了。瑞弗斯的心願是,軍方能爲他安排在倫敦辦公的工作,這樣瑞弗斯也方便就近探望。但即使是這心願也令瑞弗斯微微存疑。安德森原本只是疑神疑鬼,甚至不合作,如今陷入一種深度疏離,有養成依賴心的危險。離開安德森房間時,他頻頻搖頭。

薩鬆坐在爐火旁,姿勢與瑞弗斯告別時大同小異。

「你最近忙什麼?」瑞弗斯問。

「儘量不要強出頭。」

「成功嗎?」

「我想是吧。」

「寫得出東西嗎?」

「書寫完了。書名是《反擊》(Counter-Attack)。」

「非常貼切。」

「第一本將致贈給你。」

瑞弗斯環視休息室,儘管壁爐燃着小火,室內仍覺得冷冽蒼涼。「你最近接過歐文的音訊嗎?」

「常接到。他……呃……信寫得感情洋溢。他嘛……」他遲疑着。「我知道有英雄崇拜這種事,不過我開始懷疑不止這樣。」

瑞弗斯看着薩鬆的頭髮與臉反射着閃閃火光。他說:「這事常有。」

「我只但願我先前對待他的態度夠好。」

「我相信夠好了。」

「你大概還沒接到戰爭部的迴音吧?」

「相反。前幾天,我才和霍普吃晚餐,得到非正式的承諾,你的心願不會遇到阻礙。雖然不是百分百的保證,不過我盡力而爲了。」

薩鬆深呼吸。「好的。重回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的世界。」

「這不表示你可以在醫評會面前亂講話。」

薩鬆微笑。「我會盡量少開口的。」





醫評會的主席是新院長巴富·格雷厄姆上校。

昨晚瑞弗斯與布羅克討論新官上任對醫評會機制可能造成的影響,但討論不出具體的定論。巴富·格雷厄姆上校仍無時間認識多數病患,醫評會召開時,他不是依照老成員的意思順水推舟,就是覺得有必要展示權威,多問病患與醫官一些問題——這是瑞弗斯最不樂見的發展。第三位委員是亨特利少校。依早餐對話的內容判斷,少校仍滿腦子是玫瑰栽培與種族退化的事。

安德森先登場。瑞弗斯不建議除役,上校對此表示感到意外。

「他仍想爲國效勞,」瑞弗斯說,「而且他絕對沒理由不能繼續服役。他可以從事文書工作。我相信戰爭部可以爲他安排辦公桌的職位。」

「我們是在幫戰爭部或病患做人情?」上校問。

「他是個四肢健全的人。他在法國戰場的歷練廣泛,戰爭部可能用得上。」

「天啊,沒錯。」亨特利說。

「我只覺得,這樣一來,安德森可以延遲進民用醫院行醫的前景,對他有好處。」

「也是。」瑞弗斯說。

與安德森實際面談的時間還算短。其實,整個上午的審覈進行迅速。午餐時間到了,醫評會休息,午餐時瑞弗斯對黴菌與黑斑表達高度興趣。午餐後,他重回醫評會,相當疲憊地坐下,準時審覈接下來的十位病患。進行到這階段,瑞弗斯幾乎不清楚自己有沒有把握。上校的作風明快、有禮、高效率——而且機敏。亨特利的干預雖然罕見,卻相當難以預測,而且似乎取決於病患是否順眼。他立刻覺得威勒德順眼,瑞弗斯批評威勒德缺乏省思能力時,亨特利感到難堪,反駁說:「他幹嗎省思?他應該上戰場殺壞人啊,瑞弗斯,又不是對壞人作心理分析。」

薩鬆是倒數第二位。「稍微不尋常的個案,」瑞弗斯以不太贊同的語氣開場,「意思是,我建議他至海外服役。」

「比稍微更不尋常吧?」上校淡淡微笑問。「我不認爲有先例。有嗎?」

「我沒辦法作其他建議。他的身心一切健全,而且他的願望是回法國,何況……戰爭部向我承諾過,他不會碰到阻礙。」

「爲什麼會有障礙?」亨特利問。

上校說:「這年輕人相信這場戰爭的動機錯誤,主張討論和德國簽訂和平協議的可能。你認爲——」

「那是他先前的觀點,」瑞弗斯說,「當時他身心疲乏,而且肩膀受過傷,影響到他的見解。幸好一位弟兄軍官介入,他才被送到本院。其實,他只需要短暫休養、反省就沒事了。他現在強烈認定歸建是他的義務。」

「我倒覺得,他得到的待遇非常寬容。」亨特利說。

「他的資歷很不錯。十字勳章。而且是卓越勳章的候選人。」「啊。」亨特利說。

「現在我看得出哪裏‘不尋常’了。」上校說。

「重點是,他有歸建的願望。」

「好,叫他進來吧。」

薩鬆進門後敬禮。瑞弗斯望向其他兩位委員。上校回禮,態度尚屬親切。亨特利少校眉開眼笑。瑞弗斯開始訪談薩鬆,詢問他近年的經歷。照瑞弗斯的問法,薩鬆頂多只需簡答是或不是。薩鬆的言行可圈可點,自信又謙沖。瑞弗斯轉向上校。

格雷厄姆上校正在翻閱文件,突然擡頭。「不做噩夢了?」

「是的,長官。」

薩鬆的表情不變,但瑞弗斯察覺他在說謊。

「一次也沒有?」

「離開倫敦第四軍醫院之後就沒有了,長官。」

「那是……四月的事了?」

「是的,長官。」

上校看着瑞弗斯。瑞弗斯看着天花板。

「亨特利少校?」

亨特利傾身向前。「瑞弗斯告訴我們,你對戰爭的看法改變了,是嗎?」

訝然一瞥。「沒變,長官。」

上校與亨特利互看。

「你的看法沒變?」上校問。

「是的,長官。」薩鬆定睛注視瑞弗斯,毫不動搖。「我現在的信念和七月的信念一樣,不同的是,現在的信念可能更堅定。」

氣氛僵了。

「瞭解。」上校說。

「《泰晤士報》不是刊登一篇文章嗎?」亨特利問。「我好像……」

他伸手拿檔案,瑞弗斯趕緊以手肘壓住檔案。「不過,現在你相當確定,你的職責是歸建?」

「是的,長官。」

「你毫無疑慮嗎?」

「一點疑慮也沒有。」

「這個嘛……」上校在薩鬆出門後說,「瑞弗斯,你確定嗎?他該不會想回軍隊煽動叛變吧?」

「他不會的。他絕不會做出影響弟兄士氣的任何行爲。」

「希望你的見解正確。他剛纔對噩夢的問題撒謊,你知道吧。」

「知道,我推測是。」

「我猜,他認爲做噩夢會構成留院觀察的理由。問題是,院方有沒有理由留住他?亨特利?」

亨特利少校的思緒從遠方飄回來。「西班牙猶太人。」

上校一臉茫然。

「父系。西班牙猶太人。」

「你認識他的家族?」瑞弗斯問。

「那還用說嗎?他的母親系出桑尼克羅夫特[40]家族。」他搖搖頭。「唉。混種優勢。」

在玫瑰園藝的課題上,瑞弗斯的知識比上校的豐富。「所以你認爲他身心合格?」

「當然合格。天啊,即使是在所謂的上流階級裏,像他那種體格的人,你能找到幾個?」

話題又被拉回優生學了,但瑞弗斯這次無心插嘴。





晚餐後,薩鬆過來道別。他已得知醫評會的裁決,開始收拾行李。瑞弗斯不認爲他會久留。除了歐文之外,薩鬆在克雷格洛卡沒有另交任何朋友。儘管他每天大部分時間與安德森相處,兩人也沒有很深的交情。此外,薩鬆毫不掩飾他對這所醫院的仇恨。

「你對未來有何規劃?」瑞弗斯問。

「嗯,我會先在倫敦待兩三天,然後回家,大概吧。」

「想去看默西埃醫生了吧?別誤會,我是說真的。」

「我知道你不是開玩笑。你這條老狐狸。然後去嘉辛頓[41],儘量向和平主義分子闡述心意。」他的臉垮下來。「肯定不好受。」

「怪罪我吧。他們會的。」

「我纔不會做那種事。」

「從怪罪的角度來陳述也是可行的。」

「對,我知道。不過我不會以怪罪的方式陳述。醫評會剛纔爆發激辯嗎?」

「沒有,輕鬆得出奇。亨特利少校認爲,假如你是玫瑰,前途一定很棒。混種優勢。」

「啊,我明白。老爸的血統。」

「我不得不說,你拒絕撤回反戰言論,態度義正詞嚴,讓我相當震驚。」

薩鬆岔開視線。「我沒辦法撒謊。」

「卻有辦法針對噩夢一事說謊。」

無言。

「噩夢持續多久了?」

「你離院之後至今。我出院就沒事。」

薩鬆不想談噩夢。他的心情特別歡愉。運兵船出港前往法國的那天,他望着雨霧裏的英國緩緩遠去,當時也有相同的感受。了無疑問,沒有顧忌,不苦悶,只是直線向後撤退着一頭迎向前線。

瑞弗斯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不必要的風險別冒。」

「當然不會。」薩鬆說。只不過他自認不排除。

他站起來,明顯急着動身。瑞弗斯送他到門口,然後走進門廳。格雷厄姆上校與亨特利也在,談得正起勁。這場送別會的場面會非常公開。

「我會保持聯絡的。」薩鬆說。

「好。你出國之前,儘量抽空看我。」

兩人握握手,然後薩鬆斜眼望上校與少校,對着瑞弗斯露出明顯瞭然於心的微笑,立正敬禮。「謝謝長官。」

霎時之間,立正的人變成卡倫。緊接着,耶蘭的電療室消失,瑞弗斯重回克雷格洛卡,站在黑白瓷磚的地板上,隻身。他回到辦公桌,攏來一疊檔案,針對今天接受審覈的病患簡述幾句,行筆流暢幾乎已成慣性,邊寫邊胡思亂想。不多久,他想到,假如西格弗裏德傷殘或陣亡,他不知會作何感想,因爲重返法國戰場的病患都可能以悲劇收場。同樣的景況,他已經面對無數次了。若硬說他現在有何感想的話,他爲自身處境的諷刺會心一笑,因爲他的職業是改變病人,自己卻被病人改變了,而且對方顯然渾然不覺自己改變了醫生。

現在的瑞弗斯接受和平協議的可行性,甚至覺得和平協議更理想,最低限度也應探討協議的優劣,但他另有更深幾層的觀念質變。他記得告訴過海德,他第二次從美拉尼西亞回國時,曾試圖改造人生卻失敗,後來變得寡言、內向、深居簡出。當然,當時的企圖確實非常內向、自省,或許這正是改造不成的主因。在這所醫院裏,他沒空內向自省,幾乎找不到獨處的空閒,改造卻在他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發生。改造他的病患不是西格弗裏德。而是所有病患。布恩斯、普萊爾、皮歐,以及其他一百人。瑞弗斯年輕時,性情與觀念皆屬死忠保守派,而且保守的態度不僅止於政治觀。如今,進入中年後,眼前的亂世之紛雜迫使他反對權威,反對的議題包含衆多範疇,例如醫學、軍事。不勝枚舉。一個吞噬青年的社會不值得盲目效忠。或許,老一輩的叛逆心比青年叛逆更有分量吧。可憐的西格弗裏德,他的叛逆敢情是被當成耳邊風了,只不過瑞弗斯提醒自己,西格弗裏德的觀點有沒有被重視不得而知。西格弗裏德的行爲誠懇無欺,而這一類的行動是種子,能隨風飄散。至於能在何方生根,或能在何種環境結實,無人能知曉。

西格弗裏德重返法國戰場後,到底想搞什麼名堂?他的反戰立場不僅不曾動搖,還更爲堅定。懷抱這種信念的他一旦重拾槍炮,內心的矛盾必定比上一次更錐心刺骨。西格弗裏德的「解決之道」是告訴自己,歸建只爲了照料弟兄,但戰場現實容不下他的這套公式。身爲排長的他,無論再盡心關照弟兄的福祉,他的本分終究還是殺敵,同時訓練弟兄殺敵。以詩與和平主義來調配這種角色很奇怪。只不過,上次西格弗裏德的表現不錯,而且戰功彪炳。但話說回來,當時他對戰爭的恨意尚未成熟,理念不如現在明確。

面對這種困境,明顯的出路有一條,瑞弗斯知道卻從不明言。他隱而不談的是,薩鬆歸建的心願隱藏着捐軀的念頭。部分動機無非是年少輕狂。我做給他們看,讓他們後悔莫及。但另有一種心願潛藏在這種意向底下,瑞弗斯認爲是一種真切而深沉的尋死念頭。

如果尋死不成呢?西格弗裏德極可能因而精神崩潰。這一次是真正崩潰。

瑞弗斯發現已經寫到薩鬆的檔案了。他略讀入院報告與後續的註記,能寫的感言已經寫盡。翻至最後一頁,他把檔案拉過來,寫下:1917年11月26日,出院歸建。





說明


本書交織史實與虛構情節,在此釐清虛實,以利讀者辨別哪些屬於史實,哪些純屬虛構。西格弗裏德·薩鬆(1886—1967)確實在1917年7月抗議戰爭延續不止。羅伯特·格雷夫斯勸他接受醫評會審覈,他因而進入克雷格洛卡戰時醫院,由皇家學會會員W.H.R.瑞弗斯(1864—1922)醫生診治。瑞弗斯是知名神經學家兼社會人類學家,當時在皇家陸軍軍醫隊官拜上尉。薩鬆住院期間認識布羅克醫生之病人威爾弗雷德·歐文(1893—1918),兩人友情融洽,但持平而論,這段友誼當時或許較受歐文看重,對歐文的影響也較爲深遠,對薩鬆的影響較輕。

瑞弗斯的療法記載於《壓抑戰爭體驗》(The Repression of War Experience)(《柳葉刀》[Lancet]期刊,1918年2月2日),也在身後出版的《衝突與夢》(Conflict and Dream)(基根·保羅出版社[Kegan Paul]出版,1923年,倫敦)有所披露,書中短暫描述薩鬆,代號是「病患B」。

劉易斯·耶蘭醫生的別樣療法詳載於個人著作《戰時歇斯底里症》(Hysterical Disorders of Warfare)(麥克米倫出版社,1918年,倫敦)。

瑞弗斯於戰前與亨利·海德研究神經重生,從中衍生原始痛覺與精細痛覺神經分佈的概念,收錄於《皮下的狗》(The Dog Beneath the Skin)一文,作者喬納森·米勒(Jonathan Miller)(《聽者》[Listener]雜誌,1972年7月20日)。

薩松針對《青春輓歌》一詩的初稿增修部分出現在薩鬆的親筆手稿中,詳見於《威爾弗雷德·歐文詩文全集》(Wilfred Owen:The Complete Poems and Fragments)第二輯,由喬恩·斯塔沃斯(Jon Stallworthy)編輯(查託與溫達斯出版社[Chatto&Windus],霍加斯出版社[The Hogarth Press]與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1983年)。有兩部研究「彈震症」的現代文獻,內容發人深省,一本是《無人區: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戰鬥與身份》(No Man’s Land:Combat and Indentity in World War I),作者埃裏克·利德(Eric Leed)(劍橋大學出版社,1979年),另一本是《女性之病》(The Female Malady),作者是伊萊恩·肖沃爾特(Elaine Showalter)(維拉戈出版社[Virago],1989年)。

朱利安·戴德的精神病曾讓薩鬆住院期間擔憂,但後來完全康復無恙。

本人想藉此機會感謝下列圖書館人員的協助:謝菲爾德公共圖書館、紐卡斯爾大學醫學圖書館、劍橋大學圖書館、愛丁堡納皮爾理工學院圖書館(前克雷格洛卡戰時醫院)、牛津大學英文系教職員圖書館、帝國戰爭博物館,最後感謝劍橋聖約翰學院圖書館副館長M.普拉特(M.Pratt),爲我找數據的過程增添趣味。





門中眼

The Eye in the Door





獻給戴維





從道德的角度,從我親身的經歷,我體認到人性具有徹底而原始的雙重性;我認清的事實是,我個人意識裏有兩種本性,彼此相互抗衡,縱使有人說,其中一種本性是我的真性情,若這種說法屬實,只因我裏裏外外兩者皆是。

——《化身博士》,史蒂文森·羅伯特·劉易斯





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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