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桃源小霸王
極品妖醫 by 秦梟
2019-12-28 22:03
這是一條在愈發現代化的城市中愈發少見的老巷。
青磚,黑瓦,白牆,如同交錯的馬賽克,順著石板路的兩旁延綿不絕。四通八達的巷道,在枝繁葉茂的老樹與遮天蔽日的爬山虎掩護下,顯得時明時暗,猶如潘神的迷宮,神秘而幽靜。
本該隨處可見的天線桿子,在這兒反倒成了稀罕物件,令人不禁想要抬起頭,去看看那片沒被電線撕裂的天空。
好一片世外桃源。
鳳凰自行車輕靈地穿梭在深邃的老巷中,車□轆不斷磕著被歲月打磨的無比光滑的厚石板,激起陣陣「噶噠噶噠」的悶響,不時伴著幾聲車鈴鐺清脆的震響。
秦狩愜意地跨著雙腿,腦袋抬著也不看路,彷彿數落著周圍那延綿不絕的老房屋簷上的瓦片,悠哉悠哉。
直到經過一處不起眼的小賣鋪時,秦狩一個箭步竄下車來,也不管自行車還在緩緩前行,隨手打開店門口那台已經堅持奮鬥了三十年的老冰櫃,摸出了兩隻明顯是三無產品的紙包冰棍。
「小羽,今兒妳立功了,爺賞你的。」秦狩扭頭衝著還在鋪子門口轉悠的自行車叫了一聲,便將一支冰棍丟了出去。
「叮鈴鈴~」
幾乎是眨眼間,那台藍色鳳凰自行車已經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如瓷娃娃般的可愛少女。
她有著一對靈動的丹鳳眼,很亮,很清澈,在濃長的睫毛下活潑地打著轉。彎彎的細眉此時稍稍挑起,充滿了喜悅的情緒。秀氣的鼻子上頂著幾滴晶瑩的汗珠,氣喘吁吁的小嘴更是教人不禁產生一股莫名的憐惜。
即使是那身土氣如村姑的兩股麻花辮,以及一身男女難分、瞧著不是囚服就是校服的藍色套服,都掩蓋不了那張粉雕玉琢般精緻小臉的風采。
若是她的年紀再大一些,青澀的身體曲線能夠更成熟一些,恐怕影視屏幕上的那些「女神」都得沒法活了。
少女開心地接過三文不值兩文的冰棍,一口銀牙咬得是咯咯作響,甚至愜意地用鼻音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調,這一幕若是被人拍下,不用剪切直接就能當廣告放了。
「小秦大夫~你也太摳門了,瞧人家藍姑娘累得,天天給你騎來騎去,你就買根冰棍打發了?」昏暗的店舖深處,一個滿臉褶子的精瘦老頭緩緩走到櫃檯前,笑呵呵地打趣道,絲毫沒被眼前這大變活人的場面給嚇到。
「嘿!孫候子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啊,小秦也是你叫的?叫秦爺懂不!」秦狩這會兒可沒有半點在寧國寺擺攤時的卑微,他在兜裡使勁摸了半天,這才拍出兩塊鋼崩,砸在滿是裂痕和透明膠帶的櫃檯上,又笑罵道:「再說了,小羽願意給小爺我騎,你個猴崽子碎什麼嘴?」
孫候子不以為意,笑瞇瞇得捻著那兩塊鋼崩在手心把玩,口中不時隨著邊上一台老收音機裡的京劇唱聲哼哼著,猛一抬頭,露出了一隻空洞洞的眼眶,他的右眼,竟然是瞎的。
孫候子那只僅存的左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個不停,瞧秦狩沒真生氣的意思,這才輕聲問道:「秦爺,我想求你個事……」
秦狩斜著臉瞥了孫候子一眼,沒答話,只是衝著藍小羽擺擺手,招呼道:「小羽,玩去吧,要出門我再叫你。」
藍小羽笑靨如花,乖巧地「噯」了一聲,就蹦蹦跳跳地走了,將兩條麻花辮甩得一晃一晃。
眼見藍小羽已經走遠,孫候子這才低著頭,有些羞怯地說道:「秦爺,那個啥……自從住進了這灰衣巷,眼睛一眨,就是幾十年過去了啊……」
秦狩面無表情地應道:「嗯,我知道,你是破四舊那會兒……」
「哎!」孫候子眉頭一跳,彷彿被人猛地踩了一腳,趕緊插嘴道:「可不是嘛!當初要不是老秦爺出手,猴崽子我這條小命可就……嘿嘿,當真是謝謝老秦爺仗義!」
秦狩無所事事地把玩著櫃檯上的一棵塑料棒棒糖樹,彷彿在檢查上面那幾根不知擺了多少年的棒棒糖過期了沒,孫候子見秦狩不搭腔,只能繼續扯道:「這麼多年了,改革開放了……咱華夏也加入世貿組織了……北平……哦,北京也舉辦過奧運會了……」
孫候子那只獨眼不斷打量著秦狩的面色,嘴上跟著吐了一句:「老秦爺也走了這麼些年了……」
「有啥話你就直說,別跟爺在這裡逗咳嗽!」秦狩眉頭一皺,不耐煩地敲了敲櫃檯。
「嗯,事情是這樣的,秦爺你也知道,當年我孫候子也算是北派猴戲一大拿……」孫候子緊張地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說道。
「是啊,曾經被人耍的猴子,喜歡把人當猴耍不是很正常麼?沐猴而冠……這四個字說得可不就是您老啊~」秦狩不屑地笑道。
「爺您聖明!」孫候子沒有半天被侮辱的激憤,態度反倒愈發謙卑,「說起來,當初我在北平演戲的時候,教過幾個不成器的徒弟……這些個徒弟呢,後來又教了一群徒子徒孫……」
「前些日子……有個晚輩的徒孫,不知怎得聯繫上我了……我還活著的小徒弟,哦,就是北平京劇院的那位……一心想讓我出山……」孫候子臉上不由得流露出些許自豪與得意,彷彿又回到了他在梨園行裡叱詫風雲的時代。
秦狩眼中一亮,嘴上卻是懶洋洋地應道:「嘿,這事新鮮,你想去北京吃香的喝辣的就去唄,誰也沒攔著你啊?跟我說這事做什麼,你打算把這破鋪子盤給我?我可沒興趣啊。」
孫候子趕緊衝著秦狩作了幾個揖,一臉諂媚地說道:「北平那地界藏龍臥虎,說不準哪天我就衝撞了什麼高人了呢?再說,若是有大領導想讓我上台練練,我這瞎了一隻眼多不方便,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老秦爺留下的規矩,秦爺您能不能變變?」孫候子期盼地瞪著一隻獨眼,勸誘道:「老秦爺和秦爺對猴崽子我的再造之恩,我絕對是沒齒難忘!只要您開口說個數,我一定讓我徒子徒孫們給您送來!哦,對,秦爺您不是挺喜歡那個冰冰麼?這種戲子只要我徒弟開口,陪秦爺您幾天不在話下……」
秦狩一臉欠揍的挖了挖耳朵,這才慢吞吞地說道:「哦……孫候子,小爺我沒聽明白,你說的到底是什麼規矩啊?」
「嗨!」孫候子有些懊惱地一拍大腿,「眼睛!我的眼睛!我的那顆火眼金睛!外面的世界那麼危險,若是沒有了火眼金睛,我這隻老猴子不遲早被人活取猴腦了!秦爺,您就把那顆火眼金睛還給我吧!」
「呵呵……」秦狩乾笑了兩聲,笑道:「對不住,規矩就是規矩,給你這種禽獸治病,診費就得肉償,我還不打算改。」
」秦爺,您就可憐可憐我這把老骨頭吧……我修了百多年可就修了這麼一顆火眼金睛……我就是求個自保之力啊……」孫候子急得都快要哭了,那張老臉上的褶子更是擠得更緊,這不用化妝都比猴子更像猴子了。
「想自保?」秦狩雙手抱懷,輕聲嗤笑道:「在灰衣巷,有秦爺在,沒人會動你。至於去外面的花花世界……你去找小張辦本良民證不就得了?」
「這不是辦不了麼……」孫候子蔫了吧唧地嘟囔道,「再說,真要出了事,還是得自己有本事……」
「哼哼,手上沾過人血,當然辦不了證。」秦狩的語氣忽然重了起來,斥罵道:「老猴子,曾經死在你手上的耍猴藝人,還有被你耍死的那些個梨園弟子可不少,天道要收你,是我師傅有好生之德,讓你肉償命債頂了業障,你還不知足?真當小爺我吃不得你的猴腦?!」
此刻,秦狩彷彿化身為怒目金剛,嚇得孫候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抱頭抖抖索索,那顆獨眼流淌出大股的濁淚,嘴裡吱吱喳喳連人話都說不出一句,老半天才嘀咕了一句:「反正……反正放著也是放著,就借還給我用用還不成……」
「嘟嘟嘟」秦狩輕輕敲了敲櫃檯,待到孫候子顫顫巍巍地重新抬起了頭,卻瞧見了令他這隻老妖怪都目瞪口呆的一幕。
秦狩原本平常的右眼在此時變得金光閃閃,依稀間有著幾團顏色絢麗不斷變幻的火焰在瞳孔之間流轉,如同一顆冉冉升起的小太陽,瞬間將鋪子中的陰影驅逐得一乾二淨。
秦狩此刻的神色猙獰恐怖,那個陽光燦爛的鄰家大男孩不見了,那個目中無人的混世小霸王也不見了,站在孫候子眼前的,彷彿是一隻擇人而噬的洪荒猛獸,一股猶如本能般從心底鑽出來的恐懼,讓孫候子不由自主地……尿了……
秦狩的臉龐有些扭曲,面部肌肉抽搐似的一跳一跳,而他,也微微探著身子,對著嚇尿的孫候子呲牙咧嘴地說道:「誰說……你那隻眼睛……放著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