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DC心理健康研究所 - 白日夢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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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 DC心理健康研究所

白日夢 by 老譚

2019-12-26 18:26

龍飛再次回到員工休息室,看着還在熟睡中的羅瑞娜,此時纔有心情和時間好好端詳那張臉。理性來說,那是一張很有東方特色的面孔,瓜子臉,脣紅齒白。用中國話說,是個標緻的美人坯子。

如果不是在這種場合相遇,也許很多男人會對她動心。

龍飛沒有否認自己的認知,但他只是自嘲地笑了笑,然後輕聲數着「十、九、八……一」打了個響指。她睜開了眼,翻身坐起來,呆呆地看着陌生的空間,還有面前這個陌生的男人,一時間好像剛從夢裏醒來,眼裏閃爍着不安和驚恐的表情。

那是一種對陌生環境和陌生人的不信任,以及長期以來備受壓抑的情緒。

龍飛從她眼裏暫時只看到了這些。

「好了,沒事了。」龍飛那一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現在很安全,飛機很快就會降落。」

羅瑞娜的目光終於落到了他臉上,他作了自我介紹,沒有隱瞞自己心理醫生的身份,隨後又問:「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羅瑞娜!」她很平靜,沒有再說自己叫盧婭。

「很好,我知道你是誰了。」龍飛明白她已經還原了本來的身份,「羅瑞娜,現在有興趣跟我聊聊嗎?」

兩分鐘過後,龍飛把羅瑞娜獨自留在休息室,然後回到座位,看了一眼炸彈上的倒計時,顯示時間爲四十分鐘零十秒。

「麻煩解決了嗎?」眼鏡男直着身體,緊繃的表情看上去很着急,也很焦慮,似乎一直在等他回來。

龍飛沒回答這個問題,因爲他猜到這個眼鏡男已經知道炸彈的事。果然,眼鏡男突然看了看周圍,壓抑着聲音嚷道:「有炸彈,他身上有顆定時炸彈,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小聲點兒!」龍飛立馬制止了他,「已經沒事兒了,放心,麻煩很快就會過去。」

「我們還能安全回家嗎?」眼鏡男摸着額頭自言自語,龍飛非常擔心炸彈的事會引起機上乘客的騷動,不得不再次叮囑眼鏡男,讓他安靜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千萬不要聲張炸彈的事。

一陣疲憊感涌遍全身,他感覺自己快要被掏空,但更多的則是無力感。

「你好好想想,我離開座位之後,就是在去洗手間的這個時間段,有沒有人過來?」龍飛之前一直忘了從這個眼鏡男身上尋找線索,眼鏡男告訴他,自己一直在閉着眼睛睡覺,所以無從給他答案。

龍飛也很無解,又在思考同一個問題:到底是什麼人,又是什麼時候將炸彈放在安東海身上的?

他考慮過自己是否有那麼一段時間被人催眠,所以什麼都不記得,可他又很確定自己一直清醒着,再說沒有任何細節顯示自己有被催眠過。

如果自己有被催眠過,他一定會知道的,因爲他是心理醫生。

除非是比自己還要高明的心理醫生。

他這樣想着,卻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

飛機終於安全降落,滑行了很長一段距離,終於停了下來。

那些受到驚嚇的乘客已經迫不及待想要逃離機艙,可幾分鐘過後,機艙門仍然沒打開。就在所有人開始躁動時,機長終於出來說話了:「各位,稍安勿躁,很抱歉地告訴大家,我們遇到了一點麻煩,在麻煩結束之前,所有人必須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直到等到新的可以離開的通知……」

結果可想而知,機艙裏隨即又涌起一股巨大的騷動,這會兒可不是在空中了,很多不聽話的人紛紛站了起來,打算強制性地衝出去。

機長想盡力控制局面,可已經無能爲力。

龍飛的目光一直望着機窗外,他知道警察這會兒肯定已經嚴陣以待。

突然,有眼尖的乘客看到了裝甲車,還有站在裝甲車前那些全副武裝的警察,不免失聲叫了起來。他的叫聲吸引了不少乘客的目光,紛紛向外望去,但基本上都以爲警察是來帶走那個叫羅瑞娜的女劫機者的。

知道真相的只有龍飛和機長,當然,還有隱藏在飛機上的恐怖分子。

龍飛心知肚明,也非常確定客機上至少還存在着一名羅瑞娜的同夥。此時,他正在利用這種特殊時期的混亂來鎖定目標,可結果還是令他失望了,沒有發現目標,也沒有可疑人員。

真是狡猾的狐狸!

龍飛收回目光,在心裏狠狠地罵了一聲。

停機坪上,一輛黑色的裝甲車正停在離這架客機不遠的位置,站在裝甲車前面的,是一位警方負責人。

按照約定,機長再次接到了來自變聲人的電話。

「你要的人在外面的裝甲車裏,現在可以遵守諾言了吧。」機長以爲對方會放了乘客,誰知變聲人說:「在大衛安全進入機艙之前,你們還是我的人質。」

「但是我不信你會釋放我的乘客。」機長道。

龍飛此時已經打開手機,突然收到一條沒有來電顯示的短訊:告訴警方不要想強攻解救人質,你也最好不要插手這件事,否則所有人都會死,也包括你。

龍飛大驚,回短信追問對方身份,卻顯示無法發送,但他立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隨即起身去見機長。

機長還在跟變聲人通話,在查看龍飛剛剛收到的短訊後,立即向對方保證,不會讓警方強攻飛機解救人質。

「你是聰明人,接下來該怎麼做,不用我教你了吧。」變聲人掛斷了電話,機長隨即接通塔臺,爲了飛機上所有乘客的安全着想,希望警方儘快釋放人質。

龍飛長長地舒了口氣,握着機長的手連聲說着感謝的話。

「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機長突然高深莫測地盯着他,他沒想到自己的心思被機長看穿,只好坦白了初步擬定出來的計劃。

「你有把握嗎?」

龍飛搖頭道:「也只能是賭一把了,如果不賭,等大衛上了飛機,我們就沒了任何賭注,到時候,他們一定會劫持飛機飛往另外一個地方,後果就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了。」

「我相信你,祝你成功!」機長語重心長地拍着他的手,把全部的希望都寄託在了他身上。

那個給我發信息的人到底是誰?

龍飛再次拿起手機,看着那條剛剛收到的短訊,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裝甲車打開了車門,好幾名警察從車裏魚貫而下,在兩邊排開,然後纔是身着囚服的大衛,被兩名警察從車上推下來。

大衛的雙腳和雙手被鐵鏈緊鎖着,被剃光的頭,像一顆鋥亮的燈泡,本來就深陷臉頰的兩隻眼睛,此刻看起來顯得更加陰冷。

他看着大大的停機坪,還有好幾架飛機,張開雙臂,以爲自己回到了自由世界。

一名警察上來將大衛的手銬和腳鐐打開,他活動了一下手腳,站在停機坪上,面帶笑容,掃蕩着視線能觸及的一切景象,許久之後,回頭衝警察揮了揮手,大踏步走向不遠處的客機。

機長親自在舷梯口等待大衛,大衛進入機艙後,站在過道口,迎着乘客各種複雜的目光,表情卻異常鎮定。

這是個精神有問題的極度危險的人物!

從新聞中獲悉大衛在肯尼迪機場製造爆炸案未遂的人,腦子裏都會冒出這句被官方定論的話,如此近距離地跟一個極度危險的精神病人接觸,普通人難免都會害怕。

但是,龍飛不是普通人,他是心理醫生,而且心理醫生之前還可以加上「資深」二字。

他盯着大衛的眼睛,想知道這個人此刻究竟是以大衛本人的身份出現,還是以其他的分裂人格身份出現。

機長站在大衛身後,那張臉看起來異常忐忑。他慢慢轉向龍飛,在心裏默默祈禱龍飛的計劃能順利實施。

大衛開始移動腳步,誰也不知道他想去哪個位置坐下,可誰都不想跟這個人坐一塊兒,被他錯過的人開始暗自慶幸。

龍飛站在過道中央時,機長本就懸着的心,此刻卻懸得更高了。

大衛像是一塊被磁石吸引的鋼鐵,果然一步步衝龍飛站立的方向走了過去。

到底誰纔是羅瑞娜隱藏在飛機上的同夥?

龍飛還是沒能找到那個人,或者是那些人。他希望大衛可以去跟等他的人交接,可大衛卻在他面前停了下腳步。此時,他不禁爲這架航班的前途越發感到擔憂。

大衛站在龍飛面前,他的個子比龍飛幾乎要高出一個頭,鼻子幾乎湊近龍飛的額頭。

龍飛慢慢仰頭,試圖跟他的目光對視。

「你現在自由了,隨便坐。」龍飛盯着他的眼睛說,可他卻只是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空位,突然轉過頭來,盯着一張臉說:「我認得你。」

龍飛歪了歪頭,百思不得其解。

「我認得你,你這個魔鬼……」大衛說這話時突然咧嘴笑了,可就在那一瞬間,他張開的嘴再也沒合上,圓瞪的雙眼,好像看到了什麼驚恐的事。

啊——

機艙裏傳來一陣驚恐的叫聲,緊接着,便看到大衛捂着左邊頸部的位置,瞪着眼睛,大張着嘴,嘴脣一張一合,好像很想說話,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鮮血從大衛頸部流出來,機艙裏驚恐的慘叫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瘮人。

龍飛看到了一幅畫面:眼鏡男臉上閃爍着猙獰的笑容,當他把什麼東西從大衛頸部拔出來時,一股鮮紅的血像噴泉一樣噴射而出……

沒錯,眼鏡男殺死了大衛!

龍飛看清楚了,正是那個一直坐在自己身邊,跟自己搭訕,還幫自己照看過安東海的眼鏡男,此時殺死了大衛。

大衛頸部的血管破了,血像箭一樣射出來,然後他像棉花一樣倒了下去。

緊接着便是反擊,像閃電一般速度反擊。

龍飛一把抓住眼鏡男握着兇器的手腕,然後衝着那張臉狠狠地打了過去。

眼鏡男的頭撞在機艙壁上,像球一樣彈回來,然後就被龍飛按在了座位上。

很快,在機長和乘務人員的幫助下,眼鏡男被制服,然後像糉子一樣被綁了起來。

「快、快救人!」龍飛大叫,但大衛抽搐了幾下,很快就沒了動靜。流了很多血,染紅了他的身體。直到死,他仍然雙手緊緊地捂着脖子流血的地方,瞪着眼睛,眼裏裝滿了驚恐的表情。他多想活下來,可求生的慾望,始終沒能敵過死神的召喚。

龍飛盯着大衛的臉看了許久,心裏涼颼颼的。他撿起殺死大衛的兇器,這才發現,兇器居然是眼鏡男之前所戴的那副眼鏡改造而成的。他撿起眼鏡,經過對比,又發現兇器原本就是被僞裝成了眼鏡的一部分。

這個瘋子!

龍飛忍不住想破口大罵,卻又覺得大衛也是被人們罵作瘋子的人,於是立即收聲,很快就想到了安東海身上的炸彈,衝機長大聲命令道:「馬上疏散乘客。」

機長明白其意,打開機艙門,早就按捺不住的乘客們,瞬間叫喊着,如潮水般蜂擁而出。

機艙裏很快就只剩下龍飛、機長、安東海、眼鏡男和羅瑞娜五人,當然還有已經死亡的大衛。

炸彈倒計時顯示還有五分鐘爆炸!

龍飛一把抓起眼鏡男,怒喝道:「快告訴我,怎樣才能讓它停下來。」

「你們爲什麼要把我綁起來?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快放開我,放開我……」眼鏡男突然莫名詫異地看着面前的人,好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龍飛感覺自己被人打了一悶棍,傻乎乎地盯着眼鏡男的眼睛,突然就想到了什麼,沉聲問:「你叫什麼名字?」

「庫伯,我叫庫伯!」眼鏡男說這話時,依然一本正經,當他看到躺在地上的屍體時,竟然瞪着眼睛,驚恐地往後縮了縮,顫抖着,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

「沒錯,他是叫這個名字!」機長也肯定了眼鏡男的答案。

不可能,怎麼可能?太巧合了!

龍飛腦子裏像裝滿了糨糊,黏糊糊的,今天發生的一切,好像是完全針對他而來的,如果不是,怎麼會有那麼多巧合?

看來這個叫庫伯的眼鏡男出現了短暫性的失憶,不僅無法記起是自己安裝了炸彈,更加不會知道該如何拆除炸彈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留給龍飛的時間已經不多,情急之下,他讓機長將其他所有人帶下飛機。

「龍先生,還是我陪着你吧。」機長拒絕了龍飛的好意,「我是這趟航班的機長,你已經幫忙解決了不少麻煩,如果在這種危急時刻,我都選擇離開,老天會懲罰我的。」

龍飛迎着這個老頭倔強的目光,一時間竟然無言反駁,只好蹲下身,開始摸索拆除炸彈的方法。

炸彈的設計看上去並不複雜,有兩根線,一根是紅色,另外一根是綠色。

在當警察時,龍飛也瞭解過炸彈拆除的一些知識,但在實際應用中,炸彈的設計並非千篇一律,所以拆除方式也不能完全依靠死記硬背的書本知識。

機長依照吩咐遞上來一把剪刀。

龍飛拿着剪刀,在紅線和綠線之間左右徘徊,卻始終無法斷定應該剪哪根?

生死攸關的時刻,這一剪刀下去,焉知禍福?

龍飛手裏握着幾條人命,深知責任重大,額頭上已經隱隱現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抹去汗水,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不得不改用嘴呼吸。

機長大氣不敢出地站在一邊,他的心臟和炸彈倒計時一起跳動,因爲太過緊張的原因,不知不覺,雙腿都已經麻木了。

龍飛盯着紅線和黃線看了許久,突然一道靈關閃現腦海:不對,這個炸彈是瘋子設計的,他們的思維跟常人不一樣,如果真的只是選擇紅線和黃線這麼簡單,那他們就不是瘋子了。

倒計時顯示,已經只剩下不到一分鐘!

時間越來越少,庫伯突然瞪着眼睛,驚恐地叫了起來,嘴裏嚷道:「快、快剪呀!」

龍飛感覺自己握着剪刀的手在發抖。他左手捏着紅線,正要剪下去時,突然被機長叫住:「等等!」

他停了下來,機長戰戰兢兢地說:「再想想,想想再剪,設計炸彈的人是瘋子,瘋子是不會按常理出牌的……」

機長和龍飛想到一塊兒去了。

可是,倒計時已經只剩下二十五秒!

所有人都知道生死抉擇的時刻快到了,必須要馬上做出選擇。

龍飛聽從了機長的建議,手指捏住了紅線。

按照慣例,紅色是警告的意思。

如果是瘋子,斷然會反其道而行之。

龍飛在捏住紅線的那一刻,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慢慢一拉,居然發現紅線後面還隱藏着一根和頭髮絲一般粗細的藍線。

「聽天由命吧!」機長盯着倒計時跳動的數字,在最後五秒時發出了一聲嘆息。

狡猾的傢伙!

龍飛迅速剪斷了藍線,倒計時在最後一秒鐘停了下來。

那一刻,他彷彿聽到了炸彈爆炸的聲音。

機長閉上眼,臉上是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炸彈沒炸!

炸彈居然沒炸!

龍飛聽到的爆炸聲,其實是自己劇烈的心跳。

炸彈設計者妄想拆彈者剪斷紅線或者黃線,結果都會爆炸。要不是龍飛運氣好,偶然發現隱藏的藍線,恐怕這會兒所有人已經跟飛機一起被炸飛。

機長也睜開了眼,捂着自己胸口還在狂跳的心臟,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瘋子!」龍飛狠狠地罵了一聲,然後用剪刀,三下五除二就剪斷了纏着炸彈的膠帶。他把炸彈丟到一邊,在安東海肩上輕輕拍了拍,沉聲說:「時間到了,該醒了!」

安東海睜開睡眼惺忪的雙眼,環視着近前的人,目光恐懼地落在了死人身上。

「沒事兒了,咱們的旅程遇到了一點小麻煩,不過都已經解決。」龍飛又在他肩上按了按,起身對機長說,「等我去叫羅瑞娜,然後就可以離開了。」

他來到休息室時,羅瑞娜依然保持之前的姿勢,一絲一毫都沒有變化。

當機長的身影出現在艙門的那一刻,在飛機外面已經等候許久的那些人,包括警察和機場的高層,這才全都舒了口氣。

龍飛前面是被捆綁着的庫伯,身後跟着安東海和羅瑞娜。他們全都下飛機後,警方纔派人上去將大衛的屍體搬走。

龍飛跟警方現場指揮官私密交談了一會兒,然後才把庫伯交給警方。庫伯被警方帶走時,還回頭看了龍飛一眼,眼裏帶着意味深長的笑意。

「這個人不交給警方處理?」機長指的是羅瑞娜,龍飛說:「庫伯殺了人,所以必須交給警方處理。羅瑞娜的情況我已經跟警方說明,警方答應先將她送去醫院治療。」

機長於是跟他握手,說了些感激的話,然後分別。

羅瑞娜被送上了救護車,救護車呼嘯而去。

龍飛和安東海走出機場,見到了陳彼德派來接他們的黑色寶馬轎車。

就這樣,救護車、裝甲車、黑色寶馬次第排開,有條不紊地離開了機場。

經過飛機上的連續折騰,龍飛早已是身心疲憊。但他此時還不能閤眼,甚至是目光囧囧地看着前方。

安東海全然不知道飛機上發生的那些事,所以這會兒坐在車裏,雙眼只是茫然地望着窗外。他在想什麼呢?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好像什麼都沒想,又好像腦子裏一片混亂。

「感覺怎麼樣?」龍飛回頭看了安東海一眼,安東海的肩膀微微動了動,但沒出聲。

龍飛輕輕一笑,嘆息道:「總算要到了,相信我,恩師是這方面的權威,是在全球都有影響力的心理學專家,對你的治療,一定會有非常大的幫助。」

「謝謝!」安東海終於開腔了,但是突然提到了飛機上的死人。

龍飛沉吟了片刻才說:「算啦,還是不說了,你最好保持心情平靜,不受刺激爲好。再糟糕的事情也都已經過去,這裏是紐約,對你來說,是一個新的地方,也意味着新的起點,作好準備迎接新生活吧。」

安東海於是又緘默不言了,心事重重的他,仍然臉色僵硬,眼神黯淡。

龍飛也再次陷入沉默中,一想到安東海很快就能獲得真正的重生,眉宇間也不禁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司機是個韓國人,說着蹩腳的中國話,剛開始只是禮貌地跟他們打過招呼,告訴他們陳彼德正在實驗室等待,然後就一直安靜地開車,再無多言。

救護車內,羅瑞娜規規矩矩地坐在那兒,在她對面是兩名身着白大褂的男性醫務人員。

羅瑞娜的確是個有點姿色的女人,雖然此刻被視爲病人,但對男人來說仍然具有足夠的吸引力。她看着對面的醫務人員,二人也迴應着她的目光,時而還彼此相視一笑。

可是,羅瑞娜也只是這樣看着他們,毫無表情。

「嗨,你叫什麼名字,看上去根本就沒病,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讓我們來帶走你。」其中一名醫務人員帶着調侃的口吻說,另外一人嬉皮笑臉地舔了舔嘴脣,又戲謔道:「別擔心,像你這麼漂亮的病人,等到了醫院,我們會好好關照你的,而且是特殊關照。」

救護車行駛在韋拉札諾海峽大橋上,本來一切平靜,殊不知羅瑞娜好像受了什麼刺激,一躍而起,左右開弓,三下兩下就把這二人打暈,然後打開車廂門,望着緊隨而來的裝甲車,露出匪夷所思的一笑,縱身躍出車外。

救護車司機完全不知道車廂裏發生的事,還在繼續狂奔,但裝甲車裏的警員隨即發出了不可思議的驚叫,他們眼睜睜看着羅瑞娜跳車,又在大橋上狂奔了十來米,最後縱身一躍,從橋上跳了下去。

「天哪,她居然從橋上跳了下去!」有警員驚呼起來,駕駛員緊急踩下了剎車。

最後面的黑色寶馬司機也突然緊急踩下剎車,龍飛和安東海雖然都繫着安全帶,但還是因爲慣性,不由自主地往前撞去。

裝甲車停了下來,警員紛紛下車往橋樑邊緣跑去。海面上平靜如昔,已經不見羅瑞娜的身影。

「真是個瘋子。」

「她肯定已經死了,快彙報……」

警員們亂作一團。

就是幾秒鐘功夫,橋上已經停了不少看熱鬧的車輛,海面上卻風平浪靜,好像從未發生過任何事。

龍飛讓安東海和司機待在車裏,自個兒下車跑到橋邊,看着浩瀚的海面。海風吹拂着他的臉,涼颼颼的。

不久後,海面上出現幾艘海警快艇,兩架直升飛機在空中呼呼地盤旋,現場變得異常熱鬧,像拍電影大片似的。

龍飛對這種大場面沒太大的興趣,很快就返回到了車裏,靠在座椅上,揮了揮手,示意繼續開車。

寶馬和裝甲車擦身而過時,安東海突然側目問:「跟我們一起下飛機的那個女人,剛剛是不是跳海死了?」

龍飛沒想到安東海居然什麼都知道……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自嘲地笑起來,因爲差點忘記安東海絕對是個高智商的人,他把所有的事都看在眼裏,雖然很多時候都不會開口,但實際上卻比很多假裝聰明的人都要高明得多。

「也許吧,從那麼高的橋上跳下去,非死即傷!」龍飛的話帶着敷衍的味道,但很快又補充了一句,「運氣好的話,也許還能被警察找到屍體。」

龍飛預計從此處到達目的地,如果運氣好不堵車的話,至少還要將近一個小時的行程,所以他打算好好利用這段時間休息一下。

這個時候,他終於可以心安理得地閉上眼睛,享受屬於自己的輕鬆時光了。

寶馬穿過隧道出來時,龍飛已經恍恍惚惚地進入夢鄉,卻又好像感覺自己還在飛機上。

飛機飛過滄海,那一刻,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巨響,緊接着開始劇烈顛簸,然後四分五裂。

龍飛看到很多無助的人在空中翻飛,他們胡亂飛舞着手臂,嘴裏發出各種聲音……

龍飛最終和所有人一起掉進了大海,他在水中奮力擊水,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但是越來越沒勁,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他遊不動了,可仍然無法脫離困境。終於,腦子因爲缺氧而變成一片空白。他放棄了掙扎,被前方不遠處的黑洞吸了過去,千鈞一髮之際,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然後還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

那是多麼熟悉的聲音啊!

龍飛被喚醒,居然看到了父親。久未見面的父親,給他的印象還停留在小時候,這麼多年過去了,居然絲毫未變。

他想叫一聲「爸爸」,卻不知爲何嗓子像被什麼堵住,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他感覺到一股巨大的託力,整個人被舉起,就像小時候父親把他舉過頭頂,然後高高拋起的場景……

龍飛的頭終於浮出了海面,上面的空氣多新鮮呀!他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正爲自己獲救而萬分開心時,誰知身體突然又猛地往下一沉,再一次掉進了冰冷的海水裏。

很快,嗆水的龍飛醒了,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的雙手在不斷抓來抓去,好像游泳的樣子。但他很快發現自己好好地坐在車裏,剛纔只不過是做了個噩夢。

安東海詫異地看着他,他停下了划水的動作,尷尬地笑了笑。

此時,寶馬轎車已經停下,映入眼簾的是一棟高聳的大樓。

司機下車,幫忙打開車門。

龍飛看着面前這棟大樓,猜到目的地到了。

對他而言,這是個陌生的地方,以前在紐約求學時,陳彼德的實驗室並非在此。

大樓外牆上清一色的玻璃,在陽光照耀下形成反射,很是刺眼。

司機引導龍飛和安東海走進大樓,進入電梯,按下了十三樓。

真是個吉利的數字!

龍飛在心裏默默地打趣,側臉看了安東海一眼。安東海顯得有些拘謹,這是他人生初次到一個既陌生又繁華的大都市,而且是國外,心情有所變化是難免的。

用英文拼寫的DC心理健康研究所。很明顯,DC是「陳醫生」三個字的英文簡稱。

這是掛在十三樓最顯眼的幾個字,一下電梯就入眼了。

在此之前,龍飛偶爾會想象多年以後與恩師見面的情形,當終於再見面時,那些想象中的畫面卻消失不見了,一切變得平淡。

司機把二人交給了陳彼德漂亮的私人助理,助理又把他們引到了會客室。

「我是博士的私人助理布麗安娜,二位請稍等,陳醫生剛剛正在處理一點小事,很快就會見二位的。」助理很友好,又讓人送來了茶水。

龍飛和安東海正襟危坐,當布麗安娜離開關上門時,寬敞的會客廳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龍飛品了一口來自中國的茶水,味道清冽香甜,看來是極品,至少價格不菲。他記得陳彼德尤其鍾愛喝茶,但自己走得匆忙,居然忘了帶一些過來。他慢慢地轉動眼睛,這才留意會客室裏的陳設。整個房間裏燈光溫暖,除了幾把椅子,和對面牆上的一臺電視機外,別無他物。

「茶不錯,先喝點。」他又看了一眼神情緊張的安東海,安東海這才端起水杯,湊近嘴邊碰了碰。

龍飛明白他的心情,輕聲安慰道:「別緊張,老師是這一行最頂尖的專家,也是我的導師,爲人非常好。你們很快就會見面,然後你就會知道我沒說假話。」

安東海沒有任何反應。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十五分鐘過去了……

陳彼德還沒出現,當然也沒讓人來叫他們過去見面。

安東海的情緒越來越糟糕,越來越焦躁不安,臉色變得異常蒼白。時而雙手捂臉,時而又仰望頭頂,整個人快處於癲狂狀態。

龍飛的表情倒是很平靜,可是當他發現安東海變得不正常時,正想做點什麼,誰知牆上的電視突然打開,動物頻道講解員正在介紹一些非洲的動物,講述它們如何捕食獵物。

安東海的目光落到了電視屏幕上,直直地盯着,很久都沒眨一下眼。

畫面很血腥、殘暴。

「獅子是天生的捕手,它們認準的獵物,很難絕處逢生……」解說員正在解說,緊接着,出現了人類用各種武器捕殺動物的鏡頭,比動物之間的相互搏殺更加血淋淋,「但是,相對於獅子來說,人類纔是真正的獵手……」

龍飛的注意力也不知不覺進入了畫面情節,他呆呆地看着那些被殺死的動物,臉上的表情發生細微的變化。

畫面再一閃,一頭獅子被殺害後,攝影師來了個特寫,將鏡頭聚焦於獅子的雙眼。那雙眼睛血紅,充滿了哀怨、仇恨,當然,更多的則是痛苦。它似乎在掙扎,在強忍住不閉上眼睛。

十、九、八、七、六、五、四……

電視畫面每出現一個數字,屏幕就像斷電似的閃一下。

安東海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當出現數字「一」時,他突然大張着嘴,像受了嚴重刺激似的,猛地站了起來,然後轉身,用腦袋朝着身後的牆壁猛地撞去。

一下、兩下、三下……

龍飛圓瞪的雙眼也像那頭獅子似的血紅、無助、絕望。對於正在自殘的安東海,他視而不見。

隨着「啪」一聲響,房間裏的燈光突然熄滅,變成一片漆黑。

明明是大白天,怎麼突然天黑了?

龍飛身陷黑暗之中,就像陷入茫茫大海,瞬間就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他甚至不敢輕易邁出腳步。

監視器後面的人,已經盯着屏幕觀察了許久。

房間裏雖然一團漆黑,但他仍然可以利用紅外線監控器看清楚房間裏的一切。

龍飛甚至連呼救的力氣都沒了,按照記憶沿着原路退回到座椅上,虛脫了一般。

燈又突然亮了,一切恢復到了之前的狀態。

龍飛長長地吁了口氣,轉身看着還在一個勁撞牆的安東海,想起剛剛電視屏幕上的倒計時數字,瞬間明白了什麼,正想制止安東海的行爲,門突然開了。

陳彼德站在門口,笑容可掬地看着龍飛。

龍飛對恩師十分熟悉,雖然多年未見,但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二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感情還是那樣炙熱。

陳彼德示意龍飛去制止安東海,龍飛在他耳邊輕輕拍了拍手,他立刻停了下來,一臉詫異地盯着面前的二人,過了好一會兒才表情木訥地問:「我剛剛是……這是怎麼了?」

「你……」龍飛欲言又止,陳彼德微微笑道:「沒什麼,可能是因爲突然停電,你受了刺激。」

龍飛忙不迭地補充道:「是的,剛纔停了會兒電,不過已經恢復正常了。」

安東海的目光停留在陳彼德臉上,陳彼德向他友好地伸出手,抱歉地說:「初次見面,不好意思,讓你受了驚嚇。」

安東海遲疑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

他的手很冷,而且很僵硬。

陳彼德跟他握手的時候,微微頓了頓,又看了龍飛一眼,「你們今天剛到,坐了這麼久的飛機,也累了,先休息吧。」

助理進來帶走了安東海,龍飛跟着來到了陳彼德的辦公室。

辦公室並不大,陳設簡單但很典雅,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暖融融。

「老師,您的辦公室風格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怎麼變。」龍飛坐在辦公桌前,「簡約而不簡單,只有像您這樣的人才配得上。」

「也只有你這樣的徒弟才懂得欣賞。」陳彼德啞然失笑,「你呀,還是那麼會恭維人。幹我們這個的,經常會在辦公室接待病人,空間太大,容易讓病人沒有安全感,太小,則會讓病人感到壓抑,所以對於空間的選擇,以及房間裏的陳設,合適纔是最重要的。」

「當然,這是老師您當年在課堂上講過的內容,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說真的,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就想回來看看您,可一直沒機會。」龍飛聲音裏透着遺憾,又由衷地說,「這期間發生了很多事,很多讓人頭痛的事,絞盡腦汁,差點沒扛過來。」

陳彼德皺了皺眉,緩緩地揉着太陽穴說:「其實我能看出來你的窘境,不然你也不會帶着一個病人千里迢迢來美國找我了。」

龍飛笑了起來,嘆息道:「還是老師瞭解我,這些年,沒有老師在一邊指點,很多事我都是自己摸着石頭過河,也治療過不少病人……這次,要不是這個病人的情況太過特殊,我也不會來麻煩您。」

「沒什麼好麻煩的,咱們師徒倆也算緣分深,你來找我,我這個當老師的一定盡全力。」陳彼德道,「不過你也知道,人心似海,我們這個行業,很多事都不好說絕對,結果究竟如何,就要看病人的造化了。」

緊接着,陳彼德提到了之前突然停電的事,以及安東海在房間的表現,又沉重地說:「在你們剛到的時候,我已經對你的病人做了一次測驗。對了,我看過你給我的資料,他叫安東海對吧,結果顯示,病人被催眠後,依然可以在不受外力控制的情況下,做出有悖於常理的反應,只能說明他已經知道自己身體裏有其他人格存在,也許,這是你對他治療的結果,否則後果會更加嚴重。」

龍飛沒有否認,但他卻隱瞞了一些事,一些暫且還不能說出來的往事。

「接下來,我們還是說說你吧。」陳彼德突然話鋒一轉,落到了龍飛身上,龍飛匪夷所思地問:「我?」

陳彼德眨了眨眼,盯着他的眼睛,點了點頭。

「老師,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其實你明白,只不過不想承認罷了。」陳彼德輕描淡寫地說,「還記得當年你從國內到美國求學時,一開始,雖然你還沒成爲我的關門弟子,但我已經發現你的精神存在問題了,要不是積極治療,可能你現在的情況不會比其他病人更好,比如說安東海。」

龍飛想到了過往,剛到美國那會兒他只是到學校旁聽陳彼德授課,後來在課堂上,他被陳彼德點名上臺配合完成了一次催眠實驗後,所有的事瞬間就被改變了。

陳彼德發現龍飛的精神和心理存在問題後,一邊治療他,一邊給他私下授課,等他康復得差不多時,在他的懇求下,才被收爲關門弟子。

龍飛當然沒有忘記那些事,可就是不明白陳彼德爲何現在提起。

「當房間突然停電時,我其實一直在監控器後面觀察你跟安東海的舉動。安東海的情況在我的預料之中,但你……你的情況,卻讓我感到吃驚。」

龍飛頭皮一麻,沒聽懂陳彼德的話。

「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吧,你在國內到底遭遇了什麼?不然我很難幫你。」陳彼德的眼神咄咄逼人,完全不給龍飛躲閃的機會。

龍飛沉吟了片刻才幽幽地嘆息道:「老師,您說對了,我這次來,不僅僅是爲了治療安東海。」他頓了頓,鼓起很大勇氣才繼續說,「這些年,我經歷的事,足夠殺死一個心理脆弱的人,我的……我的妻子,米茹死了,我的研究也發生了意外。總之,發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我感覺自己……感覺自己快要無法承受了。」

師徒之間談話的聲音,在這個不大的房間裏,像大海一樣,表面風平浪靜,內裏卻是暗流洶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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