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高空驚魂

一架A380客機在雲層上平穩滑行，機窗外飄浮着棉花一樣的雲朵。

這架全球最大的民用客機，機艙內有足夠的空間設立臥艙、商務中心、健身房、醫療中心、圖書館、餐廳及酒吧，令乘客恍如置身豪華遊輪。

對很多人來說，時間和空間的交替會改變自己的情緒，尤其身在這樣的高空，各種錯覺會紛至沓來。

龍飛也是這類人中的一個。

他很怕乘坐飛機，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他寧願選擇別的出行方式。所以，在乘坐飛機的每一分鐘，他的心都是懸着的，只要稍微有顫抖，他都會緊張地閉上眼睛，儘量控制心跳的平穩。

他的這種表現，還得歸咎於小時候的經歷。

在龍飛五歲時，他父親前往武漢出差，飛機降落前幾分鐘發生故障，掉入長江，無人生還。

那次空難，像噩夢一樣始終縈繞在龍飛心頭，陪他度過了整個灰色的童年，甚至患了恐高症。

長達數小時的飛行，絕大多數乘客都昏昏欲睡。

不過萬幸的是，今天天氣不錯，陽光從機窗外照射進來，機艙裏暖融融的。這種感覺令龍飛緊張的心境有所改善。他儘量去想那些美好的事情，雖然在他記憶中，美好的事情少之又少。

這種氣氛，倒是令龍飛的心情完全放鬆下來。

他不知什麼時候也睡着了，但突然感覺飛機一沉，然後解體，所有乘客被吸了出去，飄在空中……

他被驚醒，睜開眼，發現自己只是做了個噩夢，這才舒了口氣，重新閉上眼，靠在舒服的座椅上，輕輕揉了揉太陽穴。

在他身邊，是與自己同行的安東海。

他看了一眼身邊陷入沉睡中的安東海，不禁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他與恩師陳彼德一別多年，平日裏也只是偶爾電話聯繫，沒想到這次飛去美國，卻是爲了求恩師幫忙解決一個自己暫時還無法解決的棘手問題。

安東海右側，靠近機窗的乘客，是個戴着金絲眼鏡的長髮男子，男子的半張臉都被長髮遮住，只露出兩隻眼睛。

龍飛欠身時不經意地看了男子一眼，在他印象中，這個人和安東海一樣，自從上飛機就在睡覺，好像連水都沒喝過一口，甚至睡覺的姿勢也一直沒變。

他的目光又停留在了安東海臉上。

安東海熟睡中的表情像個嬰兒，一動不動，安穩而恬靜。

其實，龍飛的內心是無比痛苦的，一上飛機就催眠安東海，這是自己極不情願的做法。可是，安東海的人格分裂症狀越來越嚴重，如果自己不這樣做，清醒狀態的安東海會每時每刻都活在痛苦之中，還可能會在飛機上做出出格的事。

再堅持幾個小時吧，等到了紐約，見到了我的恩師，也許一切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龍飛這樣想的時候，已經不打算繼續睡覺，但是睜着眼睛，時間彷彿凝固，每一分，每一秒都顯得如此漫長。

他隨手翻了翻雜誌，內容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大多是給客人推薦的旅遊勝地，但也插入了一些高檔轎車的廣告。他對這些內容毫無興趣，很快又放下了。

他不得不再次閉上眼睛，打算用繼續睡眠的方式消磨剩下的時間。雖然他很難再真正入睡。

「女士們、先生們，三個小時以後，我們的飛機將到達肯尼迪機場……」空姐甜美的聲音從廣播裏傳出來，溢滿了整個機艙，不少熟睡中的旅客在廣播中睜開眼睛，安靜了許久的機艙，再次涌起一陣小小的騷動。

龍飛一直沒能再進入深度入眠，此時被空姐的聲音叫醒，才發現安東海的腦袋靠在了自己肩膀上。他直起身，幫忙將安東海的頭恢復到正常姿勢，然後起身走向機尾衛生間的方向。

他從上飛機到現在，幾個小時的行程，一直沒上過衛生間，這泡尿快憋壞他了。

方便之後，他又對着鏡子看着自己。這段日子以來，他都沒怎麼休息好，眼圈發黑，整個人看上去瘦了一圈。他理了理略顯凌亂的頭髮，又長長地吁了口氣，儘量讓自己看上去精神一些。

幾分鐘以後，龍飛正要打開門走出去，突然機艙裏傳來驚呼聲，緊接着出現令他大跌眼鏡的一幕。

他從門縫裏看到一個女人，準確地說，是一個拿着槍的亞裔女人。

女子用槍挾持着近前的一個孩子，要挾所有人不許動。

孩子哇哇大哭，母親在一邊哀求女子放了孩子，但是女子無動於衷，面若冰霜，眼裏閃着寒光，揮舞着槍口，讓機長出來說話。

女子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怪怪的，但因爲使用的是英文，所以龍飛無法分辨女子到底是哪個國家的人。

龍飛從虛掩的門縫心情忐忑地看着女子，曾經當過警察的他，雖然已經很久沒處理過類似的危機事件，但心裏此時仍忖度着自己該如何去做。

在高空飛行，不少乘客心裏本來就承受着沉重的壓力，沒想到又會遭遇劫機事件，某些心理承受力不夠的乘客，此刻已經雙腿發軟，閉着眼睛，在胸前畫着十字，或者唸唸有詞，祈求上帝的保佑。

機長是個典型的美國人，大約五十來歲。他在得知飛機被劫持後，第一時間跟塔臺取得了聯繫，然後才走進機艙，示意女子不要亂來，有什麼訴求可以直接跟他談。

「我要你馬上打電話給美國警方，我要跟他們直接對話……」女子使勁抓着孩子，孩子瞪着驚恐的眼睛，哭聲越來越小。他媽媽眼裏也溢滿了淚水，站在過道中央，面對着被挾持的孩子，除了哀求之外毫無辦法，渾身顫抖，都快站立不穩。

機長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也許是數次的高空飛行經驗，或者是遭遇過類似事件，以至於他在面對握槍瞄着自己的劫機者，也能保持臉色平靜，泰然處之，不急不慢地說：「我可以答應你的條件，但請先放開孩子，你要相信，現在只有你手裏有武器，整個飛機和所有乘客都是你的人質，沒人敢亂來。」

女子聽了這話，也許覺得有幾分道理，不由自主地朝四周望了一眼。

機長以爲自己的話打動了劫機者，又趁熱打鐵地說：「我不管你有什麼訴求，但我身爲機長，必須要對機上所有乘客的性命負責，所以只要你放下槍，我一定會按照你的吩咐打電話。」

女子突然扭動着脖子，像在抽搐似的，繼而憤怒地吼道：「我的話不會再說第二遍，請你馬上打電話，要不然我殺了孩子，殺了這兒所有的人，然後讓你跟你的飛機一起見鬼去吧。」

不少乘客的目光都轉向了機長，那些目光很複雜，除了驚恐，更多的則是乞求。

機長當然也明白乘客的意思，沉吟了片刻，然後聳了聳雙肩，無奈地嘆息道：「好吧，你跟我來。」

女子似乎想確定自己的處境是否安全，於是再次揮舞着槍口，轉過身去，槍口掃過每一張面孔，突然朝着衛生間的方向停了下來。

龍飛心裏咯噔跳動了一下，他明白自己被發現了。

女子咔咔地扭動着脖子，槍口對着龍飛的方向，良久都沒動一下。

她示意龍飛走出來。

龍飛頓了頓，打開門，站到了走道中央。

女子的槍口指着龍飛，眼裏的表情時明時暗。

龍飛在此之前已經暗中觀察了女子許久，此時繼續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眼睛，隱隱發現一絲不對勁。

「不要傷害我的乘客。」機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女子卻依然無動於衷地拿槍指着龍飛，握槍的手像僵硬的鋼鐵，似乎隨時都要扣動扳機。

機長向前邁了一步，帶着威脅的口吻再次說道：「羅瑞娜，請你不要傷害我的乘客，這是我的底線。如果你想跟美國方面通話，我可以立即滿足你的要求。」

原來，羅瑞娜是這個劫機者的姓名，這是塔臺剛剛傳遞給副機長，副機長又傳遞給機長的信息。

誰知這個叫羅瑞娜的女子聽到有人喊出這個名字時，卻突然厲聲反駁道：「你弄錯了，我不叫羅瑞娜。」

「可這明明是你登機時的名字。」機長這樣說的時候，女子的瞳孔瞬間收縮，繼而眯縫着眼睛，自言自語道：「我不叫羅瑞娜，我不認識什麼羅瑞娜……我記得了，我是盧婭……對，我是盧婭……」

機長還以爲自己弄錯，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他此時在想，這個女人是不是瘋了。

龍飛安靜地看着女子的表情，心裏開始犯嘀咕，從他的專業知識出發，眼前這個劫機的女子，剛剛一系列的行爲變化太過反常。他不經意地看向自己的座位，以及還在沉睡中的安東海，腦子裏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推測。

不會這麼邪門吧？龍飛想起了不久前發生在肯尼迪機場的炸彈襲擊，嫌疑人的行爲舉止也因爲太過反常，後來被送去了心理疾病治療中心，雖然沒對外公佈具體的結果，但他已經通過其他渠道打聽到了確切的消息……

「不，我不是羅瑞娜，我叫盧婭。」女子再一次叫喊起來，突然發狂，雙眼血紅，不停地揮舞着槍口，做出要扣動扳機的樣子。

飛機突然之間發生顛簸，一開始很小，但幾秒鐘過後顛簸幅度越來越大，像是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乘客發出了驚慌失措的慘叫，各種哀號和求救聲融在一起。

緊接着，機艙裏的行李箱自動打開，座位前的氧氣罩也紛紛脫落出來，可不少乘客已經因爲顛簸而離開座位。

機艙裏的燈滅了，瞬間陷入一片昏暗之中。

「很抱歉通知大家，飛機剛剛遭遇了巨大的積雨雲，發生連續顛簸，也許要持續幾分鐘，請……請各位乘客回到座位，戴好氧氣罩……」廣播裏傳來空姐斷斷續續，非常吃力的提示，可是已經沒人能控制自己的行爲，這會兒還能站穩腳跟，或者還坐在座位上的人只能說是有着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機長倒下時，腦袋撞在座椅上，差點暈過去。

這會兒，本來就非常恐高的龍飛，已經出現輕微的心悸。他使勁捂住自己心臟的位置，腦袋裏嗡嗡作響，甚至感覺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了。

「你是一個當過警察的人，又是一個心理醫生，你必須保持鎮定，必須保持鎮定……」他默默地念叨着，沒想到這種唸叨還真起作用，雖然心跳仍然厲害，但腦子卻瞬間冷靜多了。

他的這種自我調節法，其實也是在當警察的過程中慢慢養成的，無數次面對罪犯和危險，他都只能用這種辦法強迫自己冷靜，提醒自己是一個警察。

片刻之後，他覺得自己的呼吸也開始變得平穩，於是緊緊地抓着座椅，雙眼在黑暗中搜索劫機者。很快，他看到了目標，目標此時已經鬆開孩子，孩子趴在過道，雙手緊緊地抓着座椅。

劫機女子突然被行李箱裏掉落的貨品砸中握槍的手，槍掉落，不知滾到了什麼地方。

龍飛藉着抓住座椅的力量，循着目標摸索過去。

飛機仍在顛簸，而且越來越嚴重，似乎隨時都會散架。

龍飛站在過道里，腦子裏一陣眩暈。他屏住呼吸盯着前方，眼看着劫機者也正在全力想站穩腳跟，於是使出渾身力氣一個箭步竄了過去，緊抓着女子的胳膊，然後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看着我的眼睛，剛剛正在發生的事都與你毫無關係，你要記住，這一切都是假象。閉上眼睛吧，美美地睡一覺，然後想象着自己正在空中飛翔，像小鳥一樣自由地飛翔……當我數到十的時候，你就會醒來。」

飛機終於安全衝過了積雨雲，所有乘客都好像經歷一場浩劫，惶惶然擡起頭，當發現飛機飛行平穩，這驚魂的一幕終於過去時，紛紛和身邊的親友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這其中也有不少陌生人，他們爲自己一起度過患難而激動不已。

可是，激動和興奮的感覺剛過，顛簸之前的劫機事件再次回到了衆人的視線。不過，當他們看到站在過道中央的龍飛，還有閉着眼睛站在龍飛面前，一動不動的劫機者時，一個個陷入了雲裏霧裏。

機長額頭因爲撞擊流血，但看上去不太嚴重。他按着額頭，詫異地看着龍飛，還有劫機者的樣子，臉上的表情，簡直比看到其他任何詭異的事情還要驚異。

「好了，現在沒事了，所有人都回自己座位坐好。」龍飛這話是衝所有乘客說的，之後又看着機長說，「麻煩給我一個單獨的房間，我需要跟她單獨聊聊。」

「可以告訴我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機長疑惑地看着他，以及她。

龍飛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笑了笑，饒有信心地說：「您現在可以跟地面聯繫，就說劫機者已經被控制，飛機安全了。」

「好吧，你跟我來！」機長愣了愣，很快讓開了道。

龍飛扶着被他催眠的女子，來到了機組員工的休息室。

機長親眼看見龍飛將女子平放在牀上躺下，覺得好生奇怪，又忍不住追問道：「我是機長，有權利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好吧，不過要等我先跟她聊完。外面的乘客可能剛剛經歷了一生中最難忘的飛行，所以我覺得這會兒您應該出去安撫一下他們。」龍飛說出這句話後，機長只得點了點頭，說：「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

龍飛目送着機長離開後，端詳着女子的臉，微微嘆息了一聲，沉聲說：「現在我要跟你說話，你得回答我的幾個問題。如果能聽見，就點點頭。」

女子果然乖巧地點了點頭。

龍飛滿意地笑了笑，然後問：「剛剛，在飛機顛簸的時候，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藍天、白雲、小鳥……」女子的聲音很小，好像還在回憶自己剛剛所見的景物。

「還有什麼？」

「還有，還有房子、客廳、臥室……還有……還有大火……爸爸、媽媽、弟弟……」女子突然翻滾起來，好像要掙脫什麼似的。

「不要害怕，你所見的，就是藏在你內心深處的祕密，慢慢說出來，對我袒露一切，然後就不會再害怕了。」龍飛抓着女子的胳膊，女子果然再次變得平靜下來，神情安靜地說：「我看到爸爸、媽媽、弟弟，他們都在火裏出不來，我想救他們，想救他們，可我做不到……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們，求求你了……」

龍飛頓了頓，又說：「我明白了，那麼接下來請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盧婭，有時候人們也叫我羅瑞娜。」

龍飛釋然了，也終於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好吧，我明白了。羅瑞娜，告訴我你爲什麼會在飛機上？」龍飛雙手抱在懷裏，這個承認自己叫羅瑞娜的女子卻說：「我不記得了。」

「那你還記得什麼？」

「我還記得……自己接到一個電話，然後就出門到了機場。」

「告訴我，電話是誰打來的？」

「我不記得了。」羅瑞娜好像快要睡着，喃喃地說道。這個答案令龍飛有些沮喪，不過他沒有灰心，繼續追問道：「好好想想，一定可以想起些什麼，然後告訴我答案，這樣我才能幫你。」

羅瑞娜雖然緊閉着雙眼，但龍飛還是能清楚看到眼球在快速轉動，這說明她在努力回憶，而且很掙扎，很痛苦。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龍飛無從得到想要的答案，於是考慮要不要在這個時候喚醒她。

機長回到機艙，用簡短的話語安撫了乘客的內心，得知危機化解之後，有人甚至喜極而泣。

龍飛看了一眼時間，預想飛機很快就會到達肯尼迪機場，但爲了保證飛機降落之前，這個叫羅瑞娜的女人不會再生事端，最後還是決定讓她繼續睡覺。

「好了，一切都結束了，你現在全身放鬆，繼續睡吧，等到達機場時，我會來喚醒你。」龍飛看着她臉上的表情慢慢放鬆，整個人像孩子一樣變得安靜下來，這才轉身走出休息室，回到機艙。

一陣熱烈的掌聲響起，幾乎所有乘客都看着龍飛，龍飛被笑容和感激之情包圍，卻沒有特別的感覺，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用一種低調的態度迴應着大家。

「龍先生，非常感謝你爲我們做的一切，請收下這些掌聲吧。」機長這些話是出自內心的感謝。

龍飛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說：「舉手之勞，不必客氣。對了，她還在休息，不要讓人進去打擾，到時候我會親自叫醒她。」

機長點點頭道：「明白了，沒有您的吩咐，沒人會去打擾她。但是我必須先聯繫塔臺，這個人到機場後必須交給警方處理。」

龍飛沒吱聲，但臉上的表情表示他應許了機長的話。

他回到座位坐下，看了一眼還在熟睡中的安東海，正打算正襟危坐，卻發現最裏側的眼鏡男醒了，而且正擡眼看着他。

「你好，有什麼問題嗎？」龍飛回應着眼鏡男的目光，但對方卻良久都沒開腔說一句話，他不得不主動打招呼。

眼鏡男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說：「英雄，真是個英雄輩出的時代，恭喜你，現在你是大家眼中的救世主，而我，能跟你同行，能跟英雄坐一起，真是幸運。」

龍飛感覺這個人雖然滿口稱讚，卻並不那麼友好，不過這個世界上什麼樣的人都有，總體來說也並不影響他任何東西，所以他並沒放在心上。

「不是什麼英雄，我這樣做，也是爲了我自己。」龍飛友好地迴應了眼鏡男，眼鏡男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尖，以一種迎合的口吻說：「是的，我當然明白，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勇敢，而且有能力解決這些麻煩。」

龍飛欠了欠身，緊了緊西裝，再次擡手看了一眼時間，輕描淡寫地說：「真是令人記憶深刻的旅程，不過幸好很快就要到達終點了。」

「終點？」眼鏡男的聲音突然變了，之前是低沉，此時變得有些沙啞。

龍飛沒怎麼注意，只是順着他的話說：「對呀，終點，我想這也是航班上的每個人所希望的吧！」

「也許你是對的。」眼鏡男扯着沙啞的嗓子，又使勁仰起頭來，喉嚨上的肌膚像一層透明的薄膜，似乎要把腦袋從身體上撕裂出去。

龍飛看了眼鏡男一眼，又把目光落回到安東海身上，突然感覺有些地方不對勁，一把掀開他的衣服，頓時就驚呆了，倒吸了一口涼氣，瞪着眼睛，完全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一顆炸彈！

安東海身上不知何時，不知被何人綁上一顆定時炸彈，炸彈的秒針還在不停地跳動，顯示倒計時爲五十九分二十秒。

熟睡中的安東海還不清楚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如果他此時醒來，恐怕會被嚇個半死。

龍飛張開雙手，全部的注意力此刻都放在安東海身上，他在努力回憶到底哪裏出了問題。自己自從上飛機時起就跟他坐一塊兒，除了中途上廁所，然後帶着羅瑞娜離開了一會兒。

一定是有人趁着這個空隙在安東海身上放了炸彈。

他這樣想着，開始向四周張望，搜尋可疑的人。

「發生什麼事了？」眼鏡男被他的樣子吸引了目光，正想看看到底發生了何事時，卻被龍飛攔住。龍飛一時半會兒還理不清頭緒，但是思緒很快轉移到了羅瑞娜身上，穩了穩，壓低聲音說：「沒什麼，坐這兒別動，千萬別亂動。還有，幫我照看着他，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眼鏡男眨了眨眼，又點了點頭。

龍飛離開座位前，又不放心地看了安東海一眼，穿過走道，徑直找到空乘人員，然後要求見機長。

機長從駕駛艙出來，被龍飛急匆匆地拉到一邊，神神祕祕地要查看飛機上的監控。

「怎麼了龍先生？又有麻煩了？」機長從他臉上察覺到可能發生了不好的事，可他不說，只是問：「飛機上有監控嗎？」

他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爲知道普通客機上出於隱私考慮，一般是沒有監控設備的。

「本來是沒有，但因爲局勢越來越亂，之前連續發生多起恐怖襲擊，以及劫持客機事件的發生，航空公司爲每架客機都重新申請安裝了監控設備。」機長的話令龍飛大喜過望，隨後在機長的陪同下，來到了一間不大的監控室。

負責監控設備的是當天值班的一位空少，他打開視頻，卻發現監控畫面只正常了幾秒鐘，然後畫面一閃，全部失常。

龍飛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捏着臉頰，轉身衝機長搖了搖頭。

「怎麼回事？」機長質問空少，空少卻露出無助的眼神說：「沒人動過呀。」

「沒人動過怎麼會突然壞了？」機長仍在責問，龍飛讓空少先出去，然後告訴機長有人在安東海身上安裝了炸彈的事實。

機長還以爲龍飛在開玩笑，但立即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很明顯，監控被人動過手腳。」龍飛轉身朝門口望了一眼，「我懷疑羅瑞娜還有同夥。」

「會不會是因爲你破壞了他們的計劃，所以他們出於報復，在你朋友身上裝了炸彈？」機長的疑問也是龍飛早想過的，龍飛凝重地嘆息道：「出於對我的報復？還是有其他原因？」

他們都知道，當務之急是要找出誰在安東海身上安裝了炸彈，可還有個更爲嚴重的問題，那就是炸彈很難拆除，一旦發生意外，定會造成機毀人亡的結果。

飛機上的衛星電話突然響起，來電者的聲音是經過變聲處理過的，要求機長馬上跟塔臺取得聯繫。

「你是什麼人？我爲什麼要聽你的。」機長這話明顯沒底氣，他已經猜到打電話的人可能跟飛機上的炸彈有關聯。

「你必須聽我的，否則，很快你就會跟你的飛機一塊兒被炸成碎片。」變聲人陰笑起來，「你的時間不多了，在飛機降落之前，如果還沒有跟地面取得聯繫，你一定會後悔自己的錯誤決定。」

機長回頭看了一眼正焦急等待的龍飛，不得不問：「你想要什麼？」

「很簡單，一個人，一個叫大衛的人，他在美國警方手裏。」

「大衛？」機長不禁叫出了聲。

龍飛聽到這個名字時，腦子裏也閃過不久前發生在肯尼迪機場的未遂爆炸案，被抓的人正是叫大衛。

機長愣在那裏，半天沒說話。

「別浪費時間了，馬上打電話吧，我可是沒有多少耐心的。」變聲人似乎看到了機長的表情，陰陽怪氣地說，「告訴美國警方，我要飛機降落時看到大衛，如果你們誰敢耍花樣，炸彈隨時會爆炸。」

機長掛了電話，滿臉蒼白，喃喃自語道：「爲什麼要選擇我的飛機？」

「這就要怪我們運氣太好了。當然，還要怪那個叫大衛的嫌疑人是在肯尼迪機場被抓的。」龍飛此時已經非常肯定變聲人要換取的人質，正是此前在肯尼迪機場被逮捕的大衛。

「那麼，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龍飛毫不猶豫地說：「炸彈是真的，而且飛機上還有他們的人，我們在明處，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線，所以不能輕舉妄動。」

「你的意思是跟地面取得聯繫，讓美國警方帶着那個叫大衛的傢伙來換取乘客的性命？」機長對那件事非常清楚，「那傢伙是個瘋子，我想警方可能不會輕易放人，他們不可能跟犯罪分子妥協。」

「不，警方一定會放人，因爲還有這麼多人被困在飛機上。」龍飛非常肯定，「您馬上打電話聯繫塔臺，讓他們跟美國警方取得聯繫，一定要將飛機上的所有狀況一五一十地轉告給警方，一個字都不許漏掉。」

他說完這話打算離開，機長在背後叫住了他：「龍先生，我知道你曾經是中國警察……」

龍飛明白他的意思，強裝出笑容，反過來安慰機長道：「放心吧，飛機不會有事，我們所有人，都會安全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