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隧道
白日夢 by 老譚
2019-12-26 18:26
安東海在半夜時分突然醒來。
他是被一個淒厲的聲音驚醒的,睜開眼,再也無法入睡。打開手機上的照片,找到曾在診所裏拍下的地圖,又打開電腦覈對起來。就在他聚精會神陷入沉思時,突然雙眼被刺激了一下,瞬間想到了什麼。他定定地看着電腦,臉被照得雪亮,慢慢地,他的思維像電腦裏的芯片,高速運轉起來。
他想到了很多種可能,又經過深思熟慮,終於決定趁崔志明不在診所時再次潛入進去。
第二天,他在診所外觀察了許久,天快黑時,果然看到崔志明離開了診所。
他趁機進入診所後,打開手電,開始在屋裏到處查看。他每一步都非常小心,生怕留下痕跡,或者鬧出響動。他檢查了上次發現的藏麻醉藥的櫃子,令他疑惑的是所有的麻醉藥都不見了,那張標註了奇怪圖案的六道鎮地圖也不見了。
「難道是我記錯了?」安東海想起自己的頭痛病,可能導致了記憶錯誤,所以纔有這樣的想法。取出手機對照了一下,才確定自己果然曾經來過這裏。
一間不大的屋子,傢什物件什麼的也並不多,這樣的地方,究竟能藏什麼祕密呢?他正在這樣想的時候,一起身,腦袋猛地撞在櫃子上,沒想到櫃子居然搖晃起來,還險些倒下。他慌忙雙手扶住櫃子,然後慢慢放穩,當他小心翼翼地站起來時,突然發現有些地方好像不對勁。
他圍着櫃子走了兩圈,把手電咬在嘴裏,然後使勁去移動櫃子,櫃子被搬走後,沒想到後面牆壁上出現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門,目測高度正好可以容納一個成年人通過。
安東海又驚又喜,沒想到這次來還真讓他有了重大發現。他迫不及待想進去看看,但又擔心崔志明隨時殺回來。沉思片刻,雖然感覺風險很大,但還是決定鋌而走險。他進入小門後,盡全力將櫃子搬回原位,然後才藉着手電的光亮,沿着臺階一步步摸索着走下去。
一個地下室,烏漆麻黑的。
安東海的心高高地懸了起來,沒有任何發現的時候,希望有所發現,可現在真的有了發現,他又變得忐忑不安。
診所裏怎麼會藏着個地下室?不過這也印證了他的猜測,那張地圖上的標記,可能就是地下室的位置。安東海險些被倒地的板凳絆倒,仔細查看之後,才發現地下室裏亂糟糟的,一片狼藉。破舊的沙發上,蒙着一層厚厚的灰塵,一張不大的桌子上,擺放着兩個盒子,盒子裏好像是發了黴的飯菜。
安東海聞到一股臭味,肚子裏一陣翻江倒海。他捂着鼻子,儘量讓自己少吸氣,但發黴的味道還是一個勁兒往鼻孔裏鑽。他不敢作太多停留,隨即翻箱倒櫃到處查找起來,還真又讓他發現了點什麼。
地下室沒有窗口,空氣不僅陰暗潮溼,而且味道污濁,四面牆壁也非常粗糙,黑漆漆的,好像被什麼薰過一樣。他的目光投向地面,這才發現地面蓋着地毯,地毯是那種深灰色的,上面有橫豎圖案。
安東海腦子裏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他將倒在地毯上的物品移到一邊,然後將地毯整個掀起來,隨即出現的一幕幾乎令他大跌眼鏡。
地毯下的地面出現一個圓形的,已經大面積生鏽的鐵蓋,但鐵蓋上的把手是亮色的,說明經常摩擦。
安東海心裏七上八下。他分析這個蓋子常常被打開,可蓋子下面到底藏着什麼?他不敢輕易打開,怕被即將揭開的祕密嚇到。
他一咬牙,終於還是雙手抓住了鐵蓋。鐵蓋不算太沉,但也不輕,以至於他還是稍稍用了點力,才終於將鐵蓋移到邊上。蓋子下面是空的,像個地窖,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面而來。
安東海拿着手電往下面照去,燈光晃到了一架梯子,徑直連接到大約兩米深的位置。
他定了定神,屏住呼吸,再次向四周望了望,然後沿着梯子往下爬去,腳下突然踩空,整個人快速下落,嚇得他差點叫出聲來,但很快就落了地。當他站在黑暗中,用手電往兩邊照去,前面出現一條長長的隧道。他看着一眼也望不到頭的隧道,一股壓抑的黑暗迎面逼來。他對未知的事物存在深深的恐懼感,感覺自己呼吸困難,都快窒息了,雙腿麻木,再也邁不開步。
他做夢都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診所裏,居然隱藏着如此多的祕密:麻醉藥、地圖、地下室、隧道……他不敢繼續往下想,卻又非常想知道隧道究竟通往何處。
我該不該繼續查下去?安東海在心底咀嚼這個問題,可是沒人告訴他答案,他自己也無從找到答案。他在黑暗中靜默了許久,沉沉地吐了口氣,突然一股冷風撲面而來。他的大腦原本是處於混沌狀態的,此時被風一吹,居然變得無比清醒,彷彿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牽引着他,引導着他繼續往前走。
隧道里的泥土都是乾枯的,尤其是腳下的泥土,雖然不見腳印,到處散落着大小不一的亂石,但好像被無數次踩過,尤爲平整。
安東海摸索着,每走一步都非常小心,隨着不斷深入,疑團像個雪球,在心裏越滾越大,隧道究竟通往何處的答案似乎也將浮出水面。這段路其實並不太遠,可他足足走了十來分鐘,也許是情緒太過緊張的緣故,他甚至感覺雙腿如灌了鉛。
不多時,他發現隧道到了盡頭,前面居然沒了路。他伸手摸了摸洞壁,洞壁的泥土相對於地下室而言,溼度變得較低。他彈掉泥土,正感到迷茫,不知該如何繼續時,突然不知從何處又吹來一股冷風。
安東海摸了摸自己的臉,根據風吹來的方向,判斷隧道盡頭肯定會有出口,可肉眼能看到的地方都是封閉的,找來找去也沒有任何發現。他又仔細在洞壁上摸索了好一會兒,希望發現機關之類的東西,卻仍然毫無進展。
無奈之下,他不得不放棄,打算沿原路返回,可剛轉身沒走幾步,突然被一陣說話聲給吸引住了。他豎起耳朵,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沿着洞壁往回走了幾步,耳朵貼在洞壁上,可人聲頓失。
他確信剛纔的說話聲正是來自站立的位置,但讓他覺得奇怪的是,除了來時的路,周圍並無別的出口,那麼說話聲究竟來自哪裏?
安東海拿着手電到處晃,由於之前消耗了不少電量,光線弱了不少。終於,他發現了端倪,仔細觀察着面前的洞壁,突然看到洞壁上的泥土有些異樣,雖然只是顏色稍微有點不同,可如果不仔細看,還真難發現這個細微的差別。
安東海稍微用力一推,洞壁上居然出現一扇隱蔽的門。他像個傻子,站在門口,渾身冰冷。
他不敢輕易踏進去,甚至有種想要轉身逃走的想法。
不行,好不容易找到了這兒,不能輕易放棄。他固執地糾正了自己打算臨陣脫逃的想法,雖然依然憂心忡忡,但終於還是鑽進了門裏,先前的人語聲,又不知從何處斷斷續續傳來,但比之前清晰多了。
這個地方又是另外一個地窖,跟前面的地窖,分別分佈在地道兩端。由此說明,這個位置也許就是地道的出口。他這樣揣測着,內心的好奇多過了恐懼。打量着四周,說話聲彷彿就在耳邊。
那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說話聲。
安東海立即來了精神,再一次變得又驚又喜,因爲他聽出了崔志明的聲音。可另外那個女人的聲音是誰?他只感覺熟悉,一時卻難以分辨。
「一定要這樣做嗎?」那個女人的聲音聽上去無比擔心。崔志明冷冷地說:「都這個時候了,進退都是死路一條,我們已經沒有選擇,要想活命,這是唯一的出路。」
「可、可也不一定要殺人……殺人可是犯法的,是死罪……」還是那個女人顫抖而又擔心的聲音,「如果可能,再想想別的法子吧。」
「不要再說了,沒有別的法子。他們不死,我咽不下這口氣。」崔志明的聲音突然擡高,「是他們背叛在先,敢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
安東海大致聽懂了那些話的含義,也明顯感覺到了崔志明的氣憤,但他不知道這二人究竟在合謀殺死誰。
「放心吧,就算要他們死,我也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所有人都會把他們的死當成是意外。」崔志明的聲音冷冰冰的,「親愛的,聽我的,殺人的事不用你我親自動手,只要你配合我,就一切萬事大吉。」
安東海不禁打了個寒戰。
那個女人又帶着哀求的口吻說:「志明,我求你再好好想想吧,最好不要鬧出人命,要是被人知道是你做的,可是要吃槍子兒的!」
「曉彤,我說你怎麼還這麼天真這麼傻,你老公陸天奇居然可以爲了錢跟我老婆偷偷摸摸搞到一起,你能嚥下這口惡氣嗎?我是男人,這口惡氣你能忍我不能忍,所以他們必須爲自己的背叛付出慘重的代價。」崔志明終於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安東海大驚,怔在原地半天出不了氣。
崔志明跟吳曉彤要合謀殺死的人居然是陸天奇和陳麗,可這二人不是已經車禍身亡了嗎?
猛然間,安東海又想起了之前發生的一件事,崔志明在吳曉彤家裏給過他一箱子錢,感謝他幫忙除掉了陸天奇和陳麗。在他拒絕之後,崔志明便想要殺死他……
爲什麼會這樣?安東海腦子裏一片空白,像被魔法定住,這件事明明已經過去,可爲什麼又在重複上演?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完全不夠用了。
這不是幻覺,一定是真的,是正在發生的事。
安東海無力地站在原地,豎着耳朵,說話聲還在斷斷續續地傳來。
「親愛的,你就不能爲我們的將來想想?事情已經發生了,如果我們不先下手爲強,一旦他們動手,遭殃的可就是我們。我不想受到傷害,更不想你受到半點傷害。所以這件事你就聽我的,我會安排好,神不知鬼不覺。等他們到了陰曹地府,我們倆就能永遠在一起了。」崔志明還在繼續鼓吹。
吳曉彤興許是陷入了沉默,許久才嘆息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跟你老婆陳麗都這麼多年了,就不能好聚好散?難道一定要趕盡殺絕?放過他們,我倆仍然可以在一起好好過日子呀!」
「糊塗,真是婦人之仁,頭髮長見識短!」崔志明沒好氣地罵道,「你也不好好想想,陳麗不死,我們能得到她的財產?就算我倆能在一起,難不成你打算跟我過一輩子苦日子?」
安東海終於明白了造成那起車禍的幕後黑手,原來自己跟車禍根本無關。可他轉念一想,既然我不是兇手,可當晚又爲何會出現在車禍現場?
事情已經很清楚,我一定是被陷害的,陷害我的人就在眼前。
他想起自己爲了找出車禍真兇付出了那麼多努力,現在終於有了眉目,一定要藉此機會洗脫嫌疑。
但是問題又出現了,明明是龍飛當晚拿給他的視頻採集卡,如果自己是被陷害,那麼龍飛、崔志明和吳曉彤之間,以及三人與車禍又有什麼關係?
安東海的腦子再次陷入混沌之中。
「可我還是擔心……」吳曉彤唯唯諾諾,崔志明輕笑道:「別再婦人之仁了,沒什麼可擔心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要成大事,就聽我的,現在我倆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只要記住一點,一旦出事,誰也跑不了!」
「別聽他的,千萬別聽他的。」安東海默默祈禱,希望吳曉彤拒絕。
「好吧,我聽你的,那你打算怎麼做?」吳曉彤似乎終於退步了,安東海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
崔志明得意揚揚地說:「這就對了,聽我的就不會錯。其實我已經有了主意。你想想看,你老公不是陳麗的司機嗎?也就是說這二人只要死在車禍裏,就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一箭雙鵰,多保險的事兒啊。」
「你想人爲製造車禍?」吳曉彤驚問道。
「我會讓車禍看上去就是一起普通的車禍,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被警察查到什麼,我還有新的計劃,想辦法讓人幫忙頂罪。也就是說,就算東窗事發,警察無論如何也不會查到我們身上。」崔志明的聲音聽起來如此陰暗。
安東海感覺身上的血液在燃燒,臉上火辣辣的。他終於明白了自己爲何會在車禍現場,崔志明口中所言的替罪羊,不就是車禍當晚出現在現場的他嗎?他這時候算是徹徹底底明白了真相,原來自己真是被崔志明設計誣陷的。想到這裏,他情緒一激動,血液直衝腦門,一時沒忍住,居然輕聲咳嗽起來。
他緊緊地捂住嘴,想止住咳嗽聲,但眼前突然一亮,擡頭一看,只見頭頂出現個洞口,崔志明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安東海太過緊張,愣愣地看着那張臉,一時之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安師傅,怎麼纔來?」崔志明非常客氣,嘴上責怪,卻讓人感覺不到半點責怪的意思,同時向他伸出了手,「還愣着幹什麼,我拉你上來吧,已經等你很久了!」
安東海內心裏彷彿有個聲音在催促他趕緊離開這裏,但想起剛剛聽到的對話,把心一橫,決定當面對質,洗脫自己的嫌疑,於是伸出了手。當他被拉上去,環顧着自己身處的位置,如墜進雲霧裏。
身着睡衣的吳曉彤,眼神躲閃,好像壓根兒不敢跟他對視。
隧道的另一邊怎麼會是吳曉彤家裏?安東海正在這樣想,但突然想到入口處是崔志明的診所,也便坦然了。
崔志明似笑非笑,平靜地說:「很高興你能來,請坐吧。」
安東海本來有太多話想說,但此時卻如鯁在喉,躊躇了片刻才問:「你們……爲什麼要等我?」
「安師傅,你這話什麼意思,怎麼跟我還揣上明白裝糊塗了?咱們都是聰明人,既然如此,那大家就敞開天窗說亮話,藏着掖着沒什麼意思。」崔志明的意思,很明顯是打算開門見山。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安東海站立不安,手足無措。
「你們慢慢聊,我去倒水……」吳曉彤轉身欲走,卻被崔志明攔住:「不用,安師傅不渴,不想喝水。」
安東海迎着他的目光,想起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系列麻煩,也決定不再裝傻,鼓起勇氣問:「爲什麼是我?爲什麼要選我?」
「你到底在說什麼?」崔志明的笑顯得莫名其妙。
安東海狠狠地問:「爲什麼要誣陷我?」他這話已經問得夠明白,吳曉彤默默地垂下了眼皮。
崔志明看了臉色陰沉的吳曉彤一眼,突然又咧嘴一笑,笑嘻嘻地說:「安師傅,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誣陷不誣陷的?我怎麼聽不明白。我們不是早約好在這兒見面嗎?現在你人既然已經來了,接下來就商量商量我們的計劃吧!」
安東海見他都這個時候了還把他當成傻子,還在裝聾作啞,不禁怒火中燒,厲聲大罵道:「你們合謀殺人,還誣陷我當替罪羊,你們還是人嗎?」
崔志明似乎愣了愣,但突然起身說:「如果你找吳老師有事的話,你們聊,我暫且迴避。」他走進了臥室,客廳裏剩下安東海和吳曉彤二人。
安東海的目光落到吳曉彤身上,吳曉彤試圖用笑容化解當前的尷尬。他頹然地坐下,慢慢轉移了視線,但想着她並非自願,而是被迫參與了謀殺,於是故作輕鬆地問:「吳老師,我明白你的苦衷,你也是被迫的。」
吳曉彤沒吱聲。
「你還好嗎?」安東海看着她的眼睛,「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嗎?」
「我、很好呀。」吳曉彤尷尬地笑了笑,卻反問道,「安師傅,你、你沒事兒吧?」
安東海在地道里待得太久,嘴脣乾裂得都滲出了血,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做出一副不知該從何說起的樣子。
「我還是給您倒杯水吧。」吳曉彤正要起身,卻被安東海制止,他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找到自己所希望的答案,但那雙眼睛靜如止水,完全看不到任何不對勁之處。他朝着崔志明進去的房間看了一眼,突然壓低聲音,低沉地問:「爲什麼這裏會有條隧道?」
吳曉彤嘴脣動了動,再一次欲言又止。
安東海又朝着屋裏看了一眼,本來打算質問她一些事的,最後卻起身說:「算了,看來我今天不該出現在這裏,這事兒以後再說吧,我想我得走了。」
吳曉彤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移步走向門口。
安東海被崔志明從後面叫住,他收回腳步,轉身看着從臥室出來的崔志明,崔志明邀請他再坐會兒,還把水果刀和蘋果遞到他手裏,但他拒絕了。
「還是我來吧。」崔志明削蘋果的時候,左手拿刀,右手拿蘋果,手法居然很嫺熟,整塊的蘋果皮連在一起,一直下垂,幾乎要碰到地面。
安東海盯着他手上的動作,心情萬分複雜。他心裏有很多疑問,卻完全不知如何解惑。他的目光順着那段完整的蘋果皮遊離,崔志明看了他一眼,說:「安師傅,我們也都是老熟人了,知道你想問什麼,有什麼事就直說吧,千萬別見外。」
安東海感覺自己在他面前就像個透明人,毫無隱私可言。
「好吧,既然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咱們隨便說說話。」崔志明把蘋果遞到他手裏,他接過蘋果,卻毫無胃口。
吳曉彤再次起身去給他倒了杯水,他把蘋果放在桌上,長出了一口氣,幽幽地問:「我想知道車禍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車禍?」崔志明輕描淡寫地問,他沒有放下水果刀,而是在抹布上緩緩地擦着鋒刃。
安東海看他的樣子不像是在裝傻,只好更加明確地問:「是你跟我說,有什麼話不要藏着掖着的。那起車禍,陸天奇和陳麗死了,明明是你們合謀殺的人,爲什麼我會出現在現場?」
「哦,對了,你來之前肯定聽見我們的談話了。」崔志明笑了笑,不懷好意地笑道,「不過你肯定誤會了什麼,我這次叫你來,就是跟你商量那件事,你不是已經答應幫我嗎?」
安東海喃喃地問:「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答應幫你做什麼?」
「唉,你的忘性太大了。」崔志明嘆息道,「當然,我猜你是被頭痛病折磨,所以才經常忘記一些事。不過沒關係,只要你趕緊幫我做好這件事,我一定會治好你。」
安東海又感覺腦子開始隱隱作痛。
「除此之外,我還會給你一大筆錢,有了這筆錢,你下半輩子就衣食無憂了。」崔志明又重複了一遍計劃,「其實很簡單,你幫我製造一起車禍,讓那對姦夫淫婦在開車的過程中雙雙去極樂世界,事情就結束了。當然,這起車禍必須神不知鬼不覺,讓人以爲是剎車失靈或者其他什麼的,總之要讓人覺得那是一場意外。當然,最重要的是不能牽扯到我跟彤彤。至於你自己怎麼脫身,這不關我的事。」
他的話讓安東海產生一種恍惚。
「當然了,我的計劃非常完美,到時候我會安排你脫身的,警察也絕不會查到你。」崔志明的聲音聽上去軟綿綿的,讓人有種想睡覺的感覺。
安東海突然緊咬着牙關,情緒變得不受控制了,他捂着頭痛苦呻吟着,使勁扯着頭髮,猶如萬箭穿心,雙眼血紅,繼而張着嘴嗷嗷大叫起來。
吳曉彤被嚇得倒退了好幾步,花容失色。
崔志明卻異常冷靜,按着安東海的肩膀說:「沒事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幫幫我們吧,這是雙贏,我想你也不希望你的後半生再這麼繼續痛苦地活着吧。」
安東海的頭痛病發作了大約一分鐘,好不容易止住痛,但他似乎已經奄奄一息。他緩緩擡起頭,瞪着惶恐的眼神環顧四周,緊張地問:「我、我怎麼了,我這是在哪兒?」
「安師傅,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吳曉彤詫異地問。
安東海緩緩搖頭,打量着這間屋子,好像終於想起了什麼,嘀咕道:「吳老師,這是你的家,我怎麼會在這兒?」
吳曉彤還想說什麼,卻被崔志明用眼神制止,然後衝安東海說:「你來了很久,剛剛頭痛病又發作了。」
安東海沉吟片刻,揉着太陽穴,眯縫着眼睛,緩緩說道:「最近一段時間,有些事總想不明白,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腦子出了毛病,很多事情,好像親身經歷過,但又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他腦子裏又閃現出那個血腥的場面,「我總是看到一些殺人場面,死了好幾個人,好多血,滿屋子都是血腥味。經常晚上一閉上眼,就好像看到有人要殺我……」
他娓娓道來,眼裏飄浮着一層重重的陰雲,在講述這件事的時候,彷彿進入了現場,兇殺案就發生在面前。
「安師傅,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崔志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纔將安東海拉回到現實中來,安東海魂不守舍地看着二人,滿臉都是驚魂未定的表情。
「安師傅,你肯定是做噩夢了,好好的,哪裏有什麼兇殺案呀。」吳曉彤也跟着說,「會不會是頭痛病引起,或者是壓力太大……」
崔志明順着她的話說:「安師傅呀,看來你被這頭痛病折磨得夠嗆,我勸你還是多休息,遵照醫囑吃藥……」
「不、不是這樣的,真的發生了兇殺案,我親眼見到的。」安東海眼裏裝着深深的恐懼。
崔志明和吳曉彤對視了一眼,問:「既然如此,那你告訴我,都誰死了,兇案現場在哪兒?」
安東海的瞳孔是深灰色的,深不可測的。他盯着二人的臉,卻又半天沒開腔。
「怎麼了,你?看着我們幹什麼,怎麼不說話。」崔志明催促道。
安東海突然顫抖着,擡高手指,指着他倆,卻半天無言。
「安師傅、安師傅……」吳曉彤連叫了他好幾聲,他才如夢初醒,垂下手臂,悶悶不樂地搖頭嘆息起來。
「我勸你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你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回去好好吃藥……」崔志明咄咄逼人。
「哎呀志明,你就別再逼他了。」吳曉彤制止了崔志明,崔志明卻不依不饒地說:「你懂什麼,我這是爲他好,再拖下去,就算不死也快瘋了。」
「你不是醫生嗎?那你就給好好治治呀!」吳曉彤和崔志明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吵起來,安東海感覺耳膜都快被震破,腦子也不好使,終於忍無可忍,怒吼道:「不要吵了行嗎?」
倆人迅速收聲,望着怒氣衝衝的安東海,像不認識了似的。
安東海喘息着,臉上帶着冷冷的笑,一字一句地說:「你們知道兇殺案現場到底都有誰死了嗎?」
崔志明和吳曉彤依然呆呆地看着他,他輕蔑地指着二人說:「你們倆,你們倆都死了。」
二人一開始是面面相覷,但隨即笑出了聲。
安東海惱羞成怒,再次怒吼道:「別笑了,你們都死了,我親眼看到的,可你們爲什麼還活着,爲什麼一點事兒也沒有?」
「除了我們倆,還有誰?」崔志明收回笑聲,慢條斯理地問。
安東海聽他這麼一問,突然收斂怒火,咧嘴一笑,像個瘋子,指着自己的鼻子。
「什麼,你?」崔志明又沒忍住放聲大笑,「彤彤,他說他也死了,我們仨都死了,你信嗎?哈哈……」
安東海眼裏升騰着熊熊火焰,扭動着脖子,慘笑道:「就在這裏,就在這間屋裏,我們仨,都死了。」
吳曉彤看了滿臉鄙夷的崔志明一眼,心平氣和地問:「你說我們都死了,那麼兇手是誰?」
「兇手?」安東海重複着這個問題,突然渾身一震,重重地吐出兩個字,「龍飛!」
崔志明先是一愣,繼而雙手捂住臉,心臟一陣絞痛,良久沒擡起頭。
「安師傅,您是不是弄錯了,龍飛可是警察,他怎麼可能開槍殺了我們?」吳曉彤這話試圖打通安東海的任督二脈,可安東海不停地念叨着:「龍飛殺了我們,我親眼看到的,他先用槍殺了你們倆,再殺了我……」
「我們跟他無冤無仇,他爲什麼要殺我們?再說,我們現在不都還好好的嗎?」吳曉彤疑慮重重,安東海好像又想起了什麼,驚恐地看着捂着臉的崔志明,剛想說什麼,卻見崔志明猛地擡起了頭,直視着他的眼睛質問道:「安東海,是不是因爲頭痛導致你神志不清?根本就沒有謀殺,沒有兇案現場,什麼都沒有,所以一切都是你在胡思亂想。」
他的聲音不大,但很明顯感覺是被壓抑着的。
不被人信任的安東海,內心的痛苦是無法言表的,可他緊接着又說:「龍飛也死了!」
「對,龍飛也死了,可他殺了我們,他又是怎麼死的,莫非是畏罪自殺?」崔志明的聲音充滿了譏諷,安東海看着遠處,思索着說:「注射器,有毒的注射器,對,他是被、被你、你們用有毒的注射器殺死的。吳老師,是你,是你用注射器插進了他身體,最後,我們同歸於盡了。」
「你瘋了吧,而且瘋得不輕。」崔志明騰地站了起來,拿刀指着他的鼻子罵道,「安東海,我警告你,不許再胡說八道,你這個瘋子,最好馬上去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我沒瘋,你才瘋了,你們都瘋了。」安東海大聲回擊,「對,我想起來了,你,就是你挾持了吳老師,利用吳老師做擋箭牌,然後把吳老師推向龍飛,吳老師是不小心把毒針插進龍飛心臟的。你、你纔是真正的殺人兇手……」
吳曉彤轉身看着崔志明,崔志明臉色蒼白,面對安東海的指控,彷彿殺人的事已經成真。
安東海的樣子看上去很累,像做夢一樣囈語道:「你是殺人兇手,是你殺了龍飛,害死了我們所有人,我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他說完就向崔志明撲了過去。
崔志明手裏拿着刀,順勢發動了反擊,但一刀未中,直直地插進了沙發,怎麼拔也沒拔出來。兩人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打過來,我一拳打過去,很快就都變得鼻青臉腫。
吳曉彤沒料到事情會變得如此不可控制,躲在一邊也插不上手,急得直跺腳,只是一個勁地勸他們別打了,但此時誰能聽得進她說話?
崔志明把安東海壓到沙發上,掐着他的脖子,臉上青筋直冒,眼裏閃爍着血紅的怒火,喉嚨裏發出嗷嗷的叫聲:「我要殺了你,去死吧你。」
吳曉彤嚇得大氣不敢出,兩手緊緊地揪着頭髮,滿臉驚恐,一動也不敢動。
「你說對了,是我殺了你,而且今天我還要再殺你一次。」崔志明面目猙獰,幾乎使出了渾身力氣,安東海感覺自己都快要無法呼吸了。
「砰……」一聲脆響,崔志明只感覺後腦勺一麻,然後就悄無聲息地躺在了地上。
奮力反抗的安東海,趁機翻身坐起,看到吳曉彤手裏拿着的木棍,再看看一動不動的崔志明,也傻了眼。
屋子裏亂糟糟的,不剩一處完好的地方。
也不知過了多久,崔志明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沙發上,後腦勺還隱隱作痛,猛然想起了什麼,呼啦一下翻身坐起,瞪着面前的兩張臉,一時間卻不知該說什麼。
吳曉彤正眼巴巴地看着他,見他醒來,也終於鬆了口氣,忙愧疚地道歉:「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的。」
她不說話還好,一開口,崔志明就更是怒火中燒,惡狠狠地罵道:「你居然敢打我。」
吳曉彤被嚇得花容失色。
「別別別,別動手。」安東海想制止,卻被崔志明一巴掌推開,崔志明目露兇光,一步步逼近安東海,但又被吳曉彤攔在面前,抓住他的胳膊哀求道:「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嗎?求求你別再鬧了,別再鬧了……」
崔志明終於安靜下來,但一直死死地盯着安東海。
安東海從地上爬起來,面對滿臉憤怒的崔志明,腦子裏全都是他昏迷之前吳曉彤說的那些話。
「安師傅,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但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吳曉彤說話時的口吻小心翼翼。
安東海看着她,等待下文。
「志明跟我說,你老婆死了。」吳曉彤沉吟了片刻才說,安東海臉色微微一變,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吳曉彤深吸了口氣,繼續說:「據說調查這個案子的民警正是龍飛,而且她懷疑你就是殺死你老婆的兇手。」
安東海還記得這件事,卻不知吳曉彤此時爲何要提起這件事。
吳曉彤看着他冷峻的目光,安慰道:「我爲你老婆的事感到很遺憾,也明白兇手絕不是你,就算有人要誣陷你,那也得有證據,對吧?」
安東海沒吱聲,他在回憶和龍飛交往的點點滴滴,莫非龍飛真的懷疑他,而且在暗中調查自己?
「你可一定要防着龍飛,我猜想他懷疑你,並非因爲你是兇手,而是有別的企圖。」吳曉彤的聲音像鼓槌一樣敲打在安東海心裏,他想着被重新剪輯的視頻採集卡,心裏猛地一緊,但他實在搞不懂這二人此時說出這番話究竟何意,當時就使了個小心眼,大罵他們胡說八道。
「安東海,我可告訴你,不要好心當成驢肝肺,讓你小心龍飛,是爲你好。」崔志明像個炸彈炸響了。
安東海隱忍着,推了他一把,回擊道:「你放屁,龍警官不是那樣的人,你們少在我面前誣陷他。」
「好啊,就當我們放屁,不過你別怪我沒提醒你,到時候你連怎麼死的都不會知道。」崔志明在抓狂,「龍飛就是個雙面人,當面是人,背後是鬼,你早晚都會死在他手裏。」
「我就算死在他手裏也與你們無關,是我自己活該。」安東海強詞奪理,「我不想再聽到你們誣陷龍警官,龍警官是好人,你們這是赤裸裸的誣陷。」
吳曉彤夾在二人中間,左右爲難,不知如何是好。
崔志明把她推到一邊,然後指着安東海的鼻樑,又指着自己的臉,湊上去說:「來,打我,打我呀,有種就朝這兒打。」
安東海心裏的火焰本來還未完全熄滅,但聽他如此一說,居然笑了起來。崔志明看着他的笑容,感覺自己像是受了侮辱,臉上更是火辣辣的痛。
安東海收斂笑容,趁其不備,突然一拳打過去,正好擊中崔志明的眼睛,只聽得「砰」一聲脆響,好像西瓜破裂。
崔志明毫無防備,捂着眼睛慘叫起來,搖晃着差點倒地,幸虧被吳曉彤扶住纔沒倒下。他站穩腳跟後,摸着眼睛,甩了甩手,不由分說揮拳相向,沒打中安東海,吳曉彤卻捂緊肚子哀號着蹲下身去。
「不知天高地厚的狗東西,我今天要殺了你。」崔志明見吳曉彤受傷,勃然大怒,繼而衝上去跟安東海扭打在了一起,嘴裏還一個勁地怒喝道,「別以爲自己做過什麼都能瞞天過海,總有一天你的罪行會被揭露,你會吃槍子兒,我要去揭露你,檢舉你……」
安東海被他抓着頭髮,整塊頭皮都快要被撕扯下來。他聚集全身力氣,一腳將崔志明踢翻,然後斜靠在牆角邊,喘息着,發出慘烈的笑聲。
「姓安的,你自己做過什麼,恐怕都忘了吧。你最好逃得遠遠的,再也別讓人找到你,否則警察一定不會放過你。你等着吧,我馬上去找龍警官,向他指證,就是你殺了你老婆。」崔志明躺在地上,雙眼閃爍着陰冷的光。
吳曉彤面對這種狀況,似乎已經無能爲力,剛纔又捱了重重的一拳,此時還沒緩過勁來,只能蹲在那裏無力地呻吟。
「姓安的,你還是人嗎?連自己老婆都不放過,就算警察會放過你,老天爺也不會放過你。」崔志明也無力再動手,只能在嘴上佔便宜。他眯縫着眼睛,抹去嘴角的血絲,又奮力朝地上吐去,然後舔着嘴脣繼續譏諷道,「一個臭修理工,還想打彤彤的主意,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勸你撒泡尿照照鏡子,什麼玩意兒,省省力氣吧。」
安東海聽他一個勁兒胡說八道,雖然氣憤難平,但根本不想理會。
「你別說了,少說兩句行嗎!」吳曉彤試圖制止崔志明,可崔志明越發來勁兒,盯着安東海,狂妄地笑着,不停地叫囂道:「我們倆之間,不可能求和,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得選擇,要麼你殺了我,否則我一定要揭發你……」
就在他試圖激怒安東海時,安東海突然想起在診所發現的一些祕密,本來不想這麼快就攤牌,但看見崔志明如此狂妄的樣子,於是把心一橫,決定針鋒相對。
「其實每個人都有祕密,只不過總以爲無人知曉。」
崔志明好像聽出了什麼,但自信沒有把柄落到他手裏,於是顯得很不以爲然,不屑地說:「有屁快放,別以爲故作高深就能唬人,我可不吃那一套。」
安東海見他嘴巴如此之硬,不禁嘆了口氣,緩緩搖頭道:「雖然你多數時間都在診所,但也不是每時每刻都在的。你難道忘了自己偶爾也會出門嗎?」
「你什麼意思?」崔志明仍然不以爲然,但已經隱隱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很快就好像明白了什麼,直起身,瞪着眼吼道:「混蛋,你敢算計我?」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本來我不想說這些,但都是你逼我的。」安東海豁出去後,就無所顧忌了。
崔志明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突然號叫一聲,掙扎着想爬起來,怒吼道:「我要殺了你。」
「省省力氣吧,就算殺了我,你們合謀殺人的事,還有你藏在診所裏的那些麻醉藥,也不可能永遠都能藏得住。你不是告訴過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嗎?」安東海看着他的眼睛,見自己的話戳中了他死穴,心裏更加有底了。誰知崔志明終於沒忍住,大口喘息着站了起來,順手抓起手邊桌上的花瓶,然後一步步逼近,嘴裏嚷道:「是你逼我的,是你自取滅亡,我要殺了你。」
安東海面對已經被激怒的崔志明,見他當真動了殺心,開始有點後悔了,緊接着被驚得連連往後退去。
「不要,不要啊!」吳曉彤哀求着,上去想抱住崔志明,但被他奮力推開,她沒有放棄,再次上去想阻止崔志明,崔志明回頭衝她怒吼道:「滾,再阻止我,我連你一塊兒幹掉!」它往前一竄,想抓住他,但被推倒在地。她坐在地上,見崔志明的憤怒已經無法控制,只好勸安東海趕緊走。
安東海知道自己不是對手,想着好漢不吃眼前虧,趁此機會想逃出去,但崔志明已經緊追而來,同時衝着他後腦勺,舉起花瓶狠狠地砸了下去。
安東海身後掃過一道冷風,隨即感覺不妙,一閃身躲了過去。
花瓶砸在牆上,瓷片碎了一地。
安東海的臉頰被飛濺的瓷片劃傷,一陣疼痛。他聞到了血腥味,一摸,手上全是血。
崔志明一擊未中,哪能就此罷休,眼看着安東海要逃出門去,他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怒吼,然後整個人就貼了上去,緊緊地掐着安東海的脖子,眼裏冒出猙獰的寒光。
安東海嗷嗷叫着,想掙脫開去,但兩眼昏花,感覺氣息越來越微弱。
「本來不想要你的命,可你不合作,而且知道我太多的祕密,所以你現在已經沒了退路,必須死!」崔志明在他背後獰笑,眼裏的殺氣彷彿都能夠殺死人。
安東海使出渾身力氣想掰開崔志明掐着自己喉嚨的雙手,可那雙手如同鋼鐵纏在他脖子上,紋絲不動。
吳曉彤已經癱瘓在地,只是一個勁地流淚,對於眼前發生的一切,除了祈禱儘快結束,別無他法。
崔志明明顯佔了上風,開始抓着安東海的頭往牆上撞,也許只要一下,便會腦漿崩裂。眼看就要撞上,安東海突然一腳蹬在牆上,在他身後的崔志明沒有防備,站立不穩,整個人仰面倒下,但他仍然沒鬆手,試圖繼續掌握主動。
安東海藉着這個機會,也終於喘了口氣,開始反擊。
倆人扭打在一起,在地上來回翻滾,屋裏的所有東西都被撞得碎落滿地。
安東海畢竟體弱無力,沒想到在扭打中,崔志明很快又佔了上風,他坐在地上,手臂掐着安東海的脖子,安東海雙眼開始變紅,兩隻手在地上胡亂摩梭,試圖抓到能攻擊的物品,終於抓到了一個冰冷的東西。爲了脫身,安東海想都沒想便擡手往後面劃去,就是這麼輕輕一劃,耳邊隨即傳來崔志明難受的呻吟,緊接着便感覺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臂慢慢鬆開了。
安東海三下兩下便掙脫了控制,忙不迭地往門口爬去,試圖尋求安全距離。當他離崔志明遠一點後,這才轉過身去,卻發現崔志明的脖子已經被鮮血染紅,兩隻眼睛突兀着,瞪着他,含糊不清、斷斷續續地說:「你殺不死我的,殺不死我的,我要毀滅這個萬惡的世界……」
崔志明倒下了,死了,被安東海撿起的瓷片割斷了脖子。
安東海沒想到自己真的殺了人,張開雙手,看着滿手的鮮血,一時間變得完全不知所措了,驚魂未定地瞪着眼睛,只剩下急促的呼吸聲。
吳曉彤眼睜睜看着崔志明倒下,血流了一地,頓時滿眼驚恐,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蜷縮在地,瘋了一樣連連搖頭,渾身篩糠。
安東海終於從噩夢中回過神來,連滾帶爬跑向門口,然後飛也似的奪門而去。
「我殺人了,我真的殺人了!」安東海邊跑邊唸唸有詞,慌不擇路,還差點摔倒在路邊的溝裏。路上的行人看着這個瘋子般奔跑的人,唯恐避之不及。他一路瘋跑回到修理店,顫抖着取出鑰匙,幾次都沒能插進鎖裏。好不容易打開門,進門後把門鎖上,然後衝進衛生間,把頭伸在水龍頭下衝了又衝,任憑冷水飛濺。
刺骨的寒流衝擊着他的身體,他卻絲毫感覺不到冷。他身體上的每一寸肌膚,也都變得無比僵硬。
大約十來分鐘後,他坐在地上,終於稍稍冷靜下來。
水,像斷了線,還在滴滴答答地落下。
安東海癡癡地盯着地面,好像已經只剩下半條命。衛生間裏到處都逝水,他渾身上下也都溼漉漉的。坐在地上,腦子裏仍然是被自己割斷喉嚨的崔志明的樣子。想起那雙瀕死的眼睛,心臟還在劇烈顫抖。一想到殺人的場景,鮮血就好像矇住了他眼睛,受到刺激的他,再次頭痛起來,而且是痛不欲生。他使勁捶打着腦袋,可疼痛感還在加劇,最後不得不給自己灌下了半瓶白酒,腦子變得暈暈乎乎的,疼痛感才稍稍緩解。
安東海呀安東海,你到底在做什麼?你怎麼敢殺人,現在殺了人,自己還能活命嗎?
安東海在心裏默默地念叨着,此時非常後悔自己當時太沖動,但又想起自己是過失殺人,是無心的,而且是出於自我防衛,罪責應該會小很多。想到這裏,他想起了目睹了整個現場的吳曉彤,她會幫自己證明嗎?
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安東海就像個死人一樣滴水未進。他把自己關在屋裏,試圖拒絕外界的一切紛擾,可恰恰相反,越發無法走出殺人的陰影了。
暮色緩緩降臨,迷迷糊糊中,他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上一次,他、崔志明和吳曉彤都沒能死掉,那麼龍飛是不是也還活着?想到這裏,他心底涌動着莫名的興奮,迅速衝出衛生間,拿起電話,撥出幾個數字,可隨即又停了下來,放下電話,緊咬着嘴脣,看着遠處,眼神無力。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該撥出這個電話。
「別以爲自己做過什麼就能瞞天過海,總有一天你的罪行會被揭露,你會吃槍子兒,我要去揭露你,檢舉你……」
安東海耳邊迴盪着崔志明威脅他的話語,那個聲音像幽靈一樣纏繞着他,他越發糊塗了,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不然崔志明爲何要威脅他?爲了弄清真相,他終於還是決定撥出龍飛的電話,但那邊很快傳來無法接通的聲音。
他頹然地放下電話,內心一陣失落,正在想接下來該如何做時,電話鈴聲尖叫起來。因爲沒有來電顯示,他還以爲是龍飛打來的,所以瞬間又陷入不安中,鼓起很大勇氣拿起聽筒,靠近耳邊,那邊卻傳來一個既陌生又有點熟悉的聲音:「請問是安東海嗎?」
「是、是,我是!」安東海忐忑地應道。
「我是派出所的雷陽,我們見過面。」
安東海很快想起了此人,卻不知他爲何會突然打電話來,一時間還以爲自己殺人的事東窗事發,頓時脊背一陣發涼,但忙不迭地賠笑說:「原來是雷警官……」
「我剛剛出差回來,有人打電話說白天看到你在大街上瘋了一樣跑來跑去,不會是又犯病了吧?」
安東海稍稍鬆了口氣,但隨即說:「讓雷警官擔心了,我沒事。」
「早跟你說過,你有病,而且病得不輕,必須抽時間去縣城醫院找醫生好好看看,怎麼就不聽我的?」雷陽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嚴肅,安東海只好應付道:「我知道了,一定抽空去。」
「好吧,那如果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一定要及時找我。」雷陽說完打算掛斷,但被安東海叫住:「雷警官,是這樣的,我想向你打聽件事。」
「什麼事?」
「我想問問龍警官剛剛還在派出所嗎?」
雷陽似乎愣了愣,但隨即說:「我記得你之前也問過這個龍警官,但你可能弄錯了,我再跟你說一遍,我們單位根本就沒這個人。」
安東海不記得之前是否也問過同樣的問題,但沒想得到的卻是否定的答覆。如此說來,龍飛真不是派出所的民警,那麼他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會以警察的身份闖入我的生活?他聽見雷陽掛了電話,又呆呆地想了許久,心裏還是放心不下一些事,終於是決定偷偷潛回兇案現場看看。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安東海漸漸發現自己愛上了黑暗,只有在夜色的掩映下,他纔會覺得心裏踏實。他出了門,腳步輕盈,像只貓行走在夜街上,很快出現在吳曉彤家門外,可屋裏沒亮燈,一片漆黑。他之前也想過撥打她的手機,直到到了這裏,才終於忍不住撥出她的號碼。
電話通了,還是熟悉的鈴聲。
安東海一陣緊張,非常期待聽到吳曉彤的聲音,可又如此害怕聽見她的聲音。
無人應答!
這是安東海沒想到的結果,吳曉彤會去哪兒?我離開之後,屋裏又發生了什麼事?他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直到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回頭看了一眼,卻沒見人,正打算離開,突然後腦勺又捱了重重的一擊,然後眼前一片漆黑,暈暈乎乎地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