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診所裏的祕密 - 白日夢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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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 診所裏的祕密

白日夢 by 老譚

2019-12-26 18:26

今年的氣候奇怪得很,天氣轉暖之後,雖然冬天很快就要過去,可拉拉扯扯的,好像又不捨得立即離開。

近處的雪開始化了,遠山卻還是白茫茫一片,尤其是最遠的地方,海拔恐怕還要比鎮上高出幾百米。每年鎮上的雪剛化完,遠處的雪纔開始鬆動,有的地方異常陰冷,直到第二個雪季到來,還是白茫茫的。

安東海很多年來,冬天一直穿這件衣服,也似乎從未想過去添置新衣。他靠着這個維修電腦的小店已經維持了好多年,只能說是勉強餬口。幸好他也沒有大志向,每天有口熱飯填飽肚子就行。雖然外面簡陋的牌子上寫的是「電腦維修」,但他實際上接很多活兒,比如有時候還幫人弄弄手機,整整洗衣機、冰箱之類的家電。他的收費不高,也從未想過漲價的事兒,在六道鎮這種經濟非常不發達的偏遠小鎮,靠着這門手藝,還是能勉強混個溫飽的。

家裏出了人命案,小艾走了。一個人的家變得更加冷冷清清。

安東海開始過一個人的日子,這種日子對他來說並不寂寞,只是有些無聊。因爲他老婆是個啞巴,活着的時候也不會跟他說話。很多人會因爲家裏突然少了個人而不習慣,安東海不會有這種強烈的感覺,每天照常做着自個兒的事,偶爾出門去溜達溜達。他沒有經常去的地方,尤其是頭痛病頻繁發作之後,他更加不敢走遠,擔心迷了路,找不到回來的方向。

上次跟龍飛分別之後,一晃又過去了三天。

安東海是個循規蹈矩的人,在外人看來,跟他那個死去的啞巴老婆沒什麼兩樣,整天都過着循規蹈矩的日子,一棍子砸不出個響屁。從第四天開始,安東海好像變了個人,開始喜歡跟街坊鄰居搭訕,他的主動讓兩邊的人感覺有點不習慣了。甚至有人產生疑惑,到底是安東海變了,還是自己變了?

「老馬,早啊,吃早飯呢。」安東海仍舊覺得冷,跟人打招呼時都沒停下腳步,好一會兒,背後才傳來老馬沙啞的聲音:「是呢,大清早的,你這是作甚去?」

安東海聽到這話時早已走出去很遠。倆人似乎從來沒用過這樣的方式打招呼。走了很遠,他突然站住,回頭看着老馬的方向,那些畫面,在這一刻,顯得如此陌生。

六道鎮的人也是凡人,也脫離不了生老病死的桎梏。

安東海很少生病,記憶中這輩子甚至都沒怎麼感冒過,所以對哪裏有藥店也沒什麼印象。從家裏出門時,鼻子都差點被風吹掉,這會兒已經麻木。他看到了藥店,在毫不起眼的位置,也許是因爲大清早沒什麼生意,所以還沒開門。藥店的門上鑲着半塊玻璃,玻璃上有個快要掉落的紅十字架,玻璃裏面卻又用白紙敷在上面。他走到門口,敲了幾下,但沒人迴應,又想透過玻璃看看裏面是否有人。

門突然開了。正隔着玻璃往裏張望的安東海,一不留神被嚇得倒退了兩步。很快,從門縫中露出來半張臉。

安東海審視着那張國字臉,臉上輪廓清晰,眉毛很粗,眉宇間閃爍着一股子讓他看不懂的表情。再一細看,此人長得並非像本地人,倒是多了幾分城裏人的穿着。那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問:「看病?買藥?」

安東海忙不迭地點頭。

藥店櫃檯不大,藥品數量看上去也不太多,但擺放整齊。

安東海快速掃了一眼,目光重新落回到醫生身上。醫生正在擦拭櫃檯上的灰塵,拿抹布的手很白,應該說還算保養得不錯,是個左撇子。安東海不自覺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耳邊突然傳來醫生的聲音:「說吧,自己看病還是幫人看病?」

「我自己,頭痛。」安東海說,「經常痛,一次比一次厲害。」

他在說這話時,雖然頭痛沒有發作,但仍然緊鎖着眉頭,樣子十分痛苦。

「多久了?」

「不記得多久了,反正經常發作。」安東海實話實說,儘量讓自己看上去顯得自然一點。

醫生已經換上了白大褂,看來準備好開始一天的工作了。

接下來,醫生翻起安東海的眼皮看了看,又問:「腦袋有受過傷嗎?比如說被外力撞擊過。」

安東海搖了搖頭,予以否認。

醫生繼續檢查,若有所思地說:「沒受過外力撞擊,那就只能先觀察,這樣吧,我先給你開點藥回去,一個禮拜後過來複查,如果頭痛病繼續發作,就必須去縣裏做CT檢查。」

安東海問:「這兒不能做嗎?」

醫生笑道:「一個小診所,哪有這個條件。」

安東海兩隻眼睛滴溜溜地四周看了看,然後叫道:「醫生……」

醫生隨即自我介紹道:「我姓崔,崔志明,你可以叫我崔醫生。有什麼想知道的儘管問吧。」

「有可能會是腦袋裏長了什麼嗎?」安東海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崔醫生笑了笑,說:「別思胡亂想,你這叫典型的多疑症。很多病人跟你一樣,都會因爲一點小毛病而疑神疑鬼,其實完全沒必要,甭管什麼毛病,都不得先檢查,然後治療再說嗎?」崔志明說話的時候已經把藥開好,安東海接過藥,付了錢,說了聲謝謝,正要離開時,崔志明突然又在背後問:「你好像不是鎮上的人吧,怎麼從來沒見過?」

安東海努了努嘴,指着一個方向說:「鎮上電腦修理店的。」

崔志明道:「怪不得,我從來不用電腦。」

「手機呢,也修手機。」安東海補充道,像是在爲自己拉生意,其實是他想多逗留一會兒。

崔志明笑道:「你這個人很有生意頭腦,看病還不忘推銷自己的生意。行,等哪天我手機壞了,也來找你。當然,我可不想有麻煩你的時候。」

「我也一樣!」安東海說這句話的時候,像是在擡槓,崔志明也笑了起來。

安東海把藥拿回家,隨手丟在了牆角。他進裏屋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像個木頭似的坐在那兒想事情。他想到了初次見面的崔志明,那個給他開藥的醫生,看上去很正常,沒感覺有什麼不對。想到不對,他突然站起來走向垃圾桶,想把剛剛扔掉的藥翻出來,但沾上了髒兮兮的垃圾,實在太髒,藥袋子上面全都是佈滿油漬的污水,只好作罷。

「有人在嗎?」

安東海的思緒被人打斷,而且是個女人的聲音。他放下水杯走出屋,只見一個皮膚白皙的女子微笑着站在櫃檯前。他見到女子時頓時就愣住了。女子不僅皮膚白皙,而且長相好,眼裏含着像春風般的笑容。女子見他看着自己不說話,於是慢悠悠地遞上一部手機,溫柔地問:「師傅,我看門外掛着修理電腦的牌子,也修手機嗎?」

安東海盯着女子看着,好像靈魂出竅,過了許久才尷尬地笑了笑,接過手機看了看,又試着撥出了自己的電話號碼,通了。

女子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只能打不能接。」

安東海會意,翻看着手機,想了想才說:「先放這兒吧,留個其他的電話號碼,修好了我打給你。」

「要多久?」女子問。

安東海道:「很難說,如果您不急的話,也可以就在這兒等着。當然,運氣好的話,也許很快就好,運氣差的話,也許一兩天,或者兩三天也說不定。」

女子站在原地考慮了一陣,然後說:「那我等等吧。對了,我是鎮上幼兒園的老師,姓吳,你可以叫我吳老師。」

安東海好像沒聽見她說什麼,三下兩下就拆開了手機,自顧自地忙活起來。

吳曉彤東看看西望望,似乎對這裏的一切都很好奇。

安東海沒空搭理她,她轉悠着,閒聊道:「正好我家裏的電腦最近經常藍屏,也不知出了什麼問題,趕明兒拿來,師傅您幫忙給瞧瞧。」

「沒問題呀,對我來說,修電腦纔是主業,手機只是副業。」安東海很少開玩笑,而且也不是個愛逗樂的人,這個玩笑卻逗樂了吳曉彤,吳曉彤抿嘴一笑,笑嘻嘻地說:「師傅您可是全才呀。」

「什麼全才不全才的,混口飯吃!」安東海道,「等着吧,我得趕緊先看看能不能修好,如果沒有配件,還得在這兒先放些時間,等配件到了才能修。」

「沒關係,您先看看,我等等就是,不介意我隨便看看吧。」吳曉彤說話的聲音不僅溫柔,而且很好聽,讓人覺得很舒服。

「不介意,不介意,隨便看吧,只是屋裏亂糟糟的,也沒空收拾。」安東海在她背對着自己的時候,偷偷擡眼看着她的背影,她突然轉身,他慌忙收回眼神,若無其事地問:「你工作的幼兒園好像離這兒不遠吧?走路大概十來分鐘的事。」

吳曉彤應道:「可不是嘛,鎮上就一家幼兒園,溜達溜達就到了。師傅您也有孩子在幼兒園上學?」

安東海訕笑道:「我要有孩子,應該也已經上幼兒園了,那可得謝天謝地。」

吳曉彤順手拿起貨架上一個奇怪的模型欣賞起來。

安東海仰起頭,放下手機,無奈地說:「需要配件,今兒恐怕是修不好了,這樣吧,我給你開個收條,等修好後給您打電話過來取,或者我有空,給您帶過去也行。」

吳曉彤接過收條,感激地說:「有勞師傅了。」

安東海在吳曉彤離開店的時候,一直把她送到門口,直到她走了很遠,背影消失在街頭的人羣中,他還沒收回目光。他眉宇間夾雜着一層朦朦朧朧的薄霧,就這樣一直表情肅穆地站在那兒,靜靜地看着她離開的方向。

冬季到來後,六道鎮已經很久沒下過雨,這場雨過後,沖走了冬的嚴寒,也許春天的腳步就慢慢近了。

淅淅瀝瀝的雨水打溼了街道,空氣中還夾雜着淺淺的寒意。

夜幕降臨,街上不見半個人影。小鎮的生活不像城裏,到了晚上,家家戶戶四門緊閉,跟白天的熱鬧相比,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地方。只是偶爾從房屋窗戶透露出點點昏黃的光,尚能證明這個小鎮還有生命。

身着雨衣的安東海像個幽靈,藏身於街道對面的角落裏,從這個位置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見診所的大門。他已經等了將近兩個時辰,但診所裏依然亮着昏黃的燈光,不見半個人影。雨水一時半會兒沒有停歇的意思,他漸漸有點失去耐心。可就在這時候,突然一個人影從街道上小跑着衝了過去,驚得他慌忙縮回了頭。大約十幾秒後,等他再次看向診所時,診所裏的燈光不知什麼時候突然熄滅了。

安東海懊惱不已,在心裏暗自責罵起來。不知屋裏的人是否已經出門,萬般糾結之下,爲了不以身犯險,只好決定先回去。他剛離開沒多遠,突然感覺身後傳來一陣重重的腳步聲。他被驚得停下腳步,怔在原地,回頭望去,身後卻夜色茫茫,連個鬼影也沒有。

刺眼的燈光迎面射來,整條大街被照得雪亮,宛如白晝。雨水在燈光的照射下變成了條條傾瀉而下的直線,像射箭似的,清晰可見。

安東海剛擡手去遮擋強光,不料一輛摩托車突然從面前飛速駛過,還差點刮到他。他隨着摩托車的身影側目,又看到一個正在急忙躲避的身影,卻在轉眼之間消失不見。雖然那個身影很快,但還是被他捕捉到了。他盯着黑影藏身的位置呆呆地看着,脊背有點發涼,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難道有人在跟蹤我?安東海一頭霧水,加上雨越下越大,在如此烏漆麻黑的夜晚,他不敢多作停留,慌忙加快腳步往家裏趕去,剛掏出鑰匙準備開門,手一哆嗦,鑰匙掉在了地上,沾上了水,溼漉漉的。他撿起鑰匙,好不容易插進鎖裏,側身進門後趕緊反鎖,身體貼在門後面,心臟仍在怦怦直跳。

咚咚咚……門外突然而至的敲門聲,把驚魂未定的安東海嚇得一個激靈。他瞪着眼珠,戰戰兢兢地問:「誰、誰呀?」

門外傳來的居然是龍飛的聲音。

安東海這才鬆了口氣,但仍舊小心翼翼地問:「請問是龍警官嗎?」

「是我,龍飛!」

他在得到肯定答覆後,打開了門。

一身雨水的龍飛站在門口,見安東海也跟自己一樣滿身是水,而且神色詭異地看着自己,不免疑惑地問:「看你丟了魂兒的樣子,大半夜的,這是去哪兒了?」

安東海側身讓開,龍飛進屋,抹去頭上的雨水,見安東海仍然一臉詫異地看着自己,於是開玩笑問:「怎麼,不歡迎我?」

安東海張了張嘴,正不知該怎麼開口,龍飛又疑惑地問:「大晚上的還出門,穿成這樣,出診去了?」

「對、對,出診去了。」安東海支支吾吾地應道。

「被我給嚇到了吧。」龍飛啞然失笑,「剛纔在街上,是不是感覺有人在跟蹤你,所以被嚇得夠嗆?都怪我不好。」

安東海心裏的疑惑解開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匪夷所思地說:「原來是你呀!」

龍飛笑道:「不是我是誰,莫非你還以爲真見了鬼?」

安東海這才真正鬆了口氣,但轉眼間,那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龍飛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又笑着說:「剛纔在外面,我突然看到有個人影鬼鬼祟祟的,於是就跟了上來,沒想到一路跟到了這兒,應該說,是你嚇到我了纔對。」

安東海沒想到自己出去盯人,反而被人給盯梢了。

「這鬼天氣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冷死我了,快,倒杯熱水給我。」龍飛一點也不客氣,話音剛落,安東海已經把水遞到了他面前。他雙手捧着水杯,喝了一大口,好像憋了一肚子氣,過了許久,擡頭盯着安東海的眼睛,怪異地說:「我今天發現了一些關於你的小祕密。」

「祕密,什麼祕密?」安東海頭皮一麻,被這話嚇得不輕,一時卻不知該如何應對,腦子越來越亂。

「你臉色不對,是不是病了?」龍飛依然盯着他的眼睛,「如果病了的話,就大大方方去看醫生,沒必要躲躲藏藏的,這樣做,對自己的病情沒什麼好處。」

安東海聽了這句話,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時也想到了應對之策,忙順着他的話說:「我這個人呀,就是膽太小,從來沒看過醫生,這不等到了診所門口,一想要是查出個什麼嚴重的問題,以後日子該怎麼過呀,想想還就真不敢進去了。」

「都這麼大人了,還怕看醫生?」龍飛大笑起來,之後又一本正經地問,「說實在的,有病咱還得看醫生,不能諱疾忌醫。跟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哪裏不舒服?」

安東海爲了圓謊,不得不說實話:「這陣子老是頭痛,一次比一次厲害,本來不想去醫院,但又擔心越來越嚴重,真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龍飛聞言,再次勸道:「那是,有病得治,耽誤不得。」

安東海點頭道:「今兒天晚了,等明兒一早雨停了就去。」

龍飛的目光突然瞄到放在角落的象棋上。

「有興趣?」安東海順勢問,「反正下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了,要不殺兩盤吧。」

龍飛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啥也不說,徑直坐下,擺開棋局。

倆人都不算高手,正常起局後,每走一步都會思考很久。很快,棋局到了最後的關鍵時刻,就看誰先快一步將軍,就能置對方於死地。

「不好意思,又將軍了。」安東海放下棋子,抱着雙臂,擡眼看着龍飛,眼裏流露出勝利者得意的微笑。

龍飛拍了拍手:「讚歎道,棋高一着,服輸了,下次再玩吧。」

「哎,別急着走呀,反正回去也沒什麼事,不如再來兩盤。」安東海饒有興致。

龍飛卻起身說:「還是下次吧,今兒不早了,明兒還得上班。」他告別時突然在門口停下腳步,轉身看着安東海,「對了,忘了告訴你,你老婆的案子,暫時還沒新的進展,有消息我會告訴你。」

吳曉彤是個兩面人。

這是安東海最初得出的結論。身爲幼兒園老師的她,當着孩子的面是一種表情,笑容滿面,快樂活潑。回家後卻又是另外一種表情,幾乎從不串門,直到第二天早上又直接去學校。她每天的生活似乎很有規律,兩點一線,從來不會繞道去別的地方。

真是個索然無味的女人!

安東海抱怨道,一連跟了她兩天,不僅得出以上結論,也越來越感覺自己的行爲太無趣,雖然他自己是個極度無聊的人。他不知道這樣下去,究竟何時纔是盡頭。

吳曉彤的手機並沒有壞到需要更換配件的地步,這只不過是安東海玩的一個小計謀。

吳曉彤回到家裏,打開窗戶,拉開窗簾,然後開始做飯。

安東海就在窗外不遠的地方看着,吳曉彤的身影在屋裏轉來轉去,時而出現,時而又消失不見。很快,他看到她坐下來品嚐自己親手做的晚飯。他很清楚地看到了擺在桌上的兩個菜,一菜一湯。他的目光很快停留在她臉上。她吃飯的時候,彷彿有些漫不經心,眉宇間藏着一絲淡淡的憂傷,時而還看着漫無邊際的方向,舉着筷子,半天沒有動靜。

她憂傷的樣子比正常時更美。

這是安東海此刻的想法。他記得第一次在店裏見到她時,就覺得她很美,而且很清純。

吳曉彤突然側臉,眼睛轉向窗外的方向,好像看到了什麼。

聚精會神的安東海還以爲自己被發現,慌忙抽身躲在樹後,過了許久才重新探出頭去,卻不見了她的身影。他想她應該已經吃完飯,這會兒估計已經收拾餐具去了。

折騰了這麼久,還是一無所獲。如此被動的監視和盯梢,幾乎是白費功夫。安東海覺得自己是在浪費時間,爲了查清真相,從現在開始,他提醒自己應該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了。

吳曉彤忙完家務,剛消停下來,正想歇息,突然傳來敲門聲。她望了望窗外已經悄然降臨的夜色,稍稍猶豫後還是打開了門。當她看到安東海時,還差點沒認出。

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

安東海滿臉笑容,卻無法掩飾內心的慌張。他的眼神四處遊離,十根手指無處安放,他感覺自己的聲音比蚊子還小:「手機修好了,剛巧出來辦點事,順路,於是就給您送了過來。」

吳曉彤以爲自己的舉動導致了他的尷尬,忙說:「太麻煩您了,又不着急要,大晚上的,還讓您親自跑一趟。」

安東海道:「沒事兒,反正順路。」

他把手機遞了過去。

吳曉彤接過手機,然後又熱情地問:「反正來了,要不進來坐坐?」安東海求之不得,但一開始還是裝出一副想進又不想進的樣子,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側身進了屋。

「隨便坐,我給您倒水。」吳曉彤關上門,轉身進了廚房。

安東海環視着屋子,抽了抽鼻子,笑着說:「你的手藝真不錯。」

吳曉彤隔着老遠問道:「什麼?」

安東海笑道:「我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兒。」

她笑了,倒了杯水給他。她試了試手機,然後去抽屜裏拿錢。他的目光趁機迅速掃過房屋的每個角落。

屋子裏很溫暖,除了飯菜香味兒,還飄浮着一種淡淡的香水味兒。

「您怎麼知道我住這兒?」吳曉彤給他修理費的時候突然問道。

安東海差點無語,但隨即反應過來,不置可否地笑道:「六道鎮又不大,隨便一打聽就找來了。」他是在用笑容掩飾自己的尷尬,很快轉移話題,好奇地問:「這麼大個房子,你一個人住?」

現在輪到吳曉彤慌張了。

她臉色突變,慌忙轉過身去,憂鬱的面孔變得有些生硬,有點陰沉。

安東海故作不知,自顧自地,連連感慨道:「真好、真好。」

吳曉彤走向客廳的另一邊。

安東海到處轉着,四周看了看,轉身時,突然詫異地問:「吳老師,你臉色不好,怎麼了,不舒服嗎?」

吳曉彤緩過勁,愁眉苦臉,按着太陽穴說:「沒什麼,興許是白天上班太累。師傅,天不早了,我也就不多留您了。」

他聽出來了,這是赤裸裸的逐客令。

安東海在屋裏沒尋到半點蛛絲馬跡,接下來又不知該如何跟她搭訕,正好想要離開,於是笑容可掬地說:「對對對,時候不早了,也打擾您很久了,我也得馬上回家。」臨走前又不忘叮囑道:「吳老師,以後要是家裏有什麼電器壞了,只管找我。一個電話,我隨叫隨到。」

吳曉彤的笑容很冷,很不自然。

安東海轉身離去的時候,感覺背後那雙眼睛如鋒利的刀刃,不禁打了個冷噤。他一直走到了之前藏身的大樹邊,再次停下腳步回頭望去,突然被站在窗口的吳曉彤嚇得幾乎窒息,再也不敢多逗留,加快腳步匆匆而去。

熟睡中的安東海,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一開始還以爲自己在做夢,但敲門聲好像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他只好翻身坐起,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去打開門,這才發現天已經亮了。

門外站着一老一少。

他看着孩子的眼睛,不知爲何心裏會猛然一動,腦子裏也迅速閃過一幅熟悉的畫面。

老人滿臉鬍鬚,孩子戴着個瓜皮帽子。

他審視着二人,不覺得二人大清早來打擾自己美夢是爲了跟他做生意。

孩子咧嘴一笑,大聲喊道:「叔叔,早上好。」

安東海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像個傻子似地看着二人。

老人看了孩子一眼,慈祥地說:「主人家,沒打擾您吧。」

安東海不解地問:「老人家,您有什麼事嗎?」

老人笑呵呵地說:「求求您,行行好給我們爺孫倆一些吃的吧,我孫子都一天沒吃東西了。」

安東海陡然想起了什麼,疑惑地問:「你們不久前不是……」

老人忙說:「對對對,上次我帶着孫子來到貴地,您還給了一些錢呢。」

安東海終於對這一老一少有了印象,不過這種印象並非僅僅來自於與二人的一面之緣,而應該在此之前很久很久,他彷彿跟這位老人見過,老人的樣子也好像烙在他腦子裏,只不過其他更多的事,以及什麼時候見過,他全都給忘了。他這次仍然給了二人一些零錢,老人跟孫子千恩萬謝,連聲衝他作揖,說着好人有好報之類感激的話。他送走二人,然後記起今天應該是去診所複查的日子。

崔志明好像在等安東海,因爲安東海去的時候,診所裏沒有別人。崔志明看到他時,也只是淡淡地問了句:「來了?」然後看着他,什麼都沒說便搖了搖頭。

安東海還以爲他看出自己沒吃藥,心虛地撇過了臉。

崔志明嘆息道:「沒什麼好轉,看來是我醫術淺薄,沒轍了,接下來你還得去縣裏的大醫院。」

安東海眼珠子亂轉,難爲情地說:「崔醫生,您這是什麼話,還別說,您給開的藥有效果呀,這頭痛病都一連好幾天沒發作了。」

「不像呀。」崔志明半信半疑,「看你的樣子,不像是有所好轉。」

安東海暗自責怪自己太大意,真後悔不該把藥給丟了。

崔志明於是給他把脈。

安東海再次盯着他的左撇子看着。他的左手與右手無異,只是把脈的姿勢看上去有些許奇怪。

崔志明閉眼沉思了片刻,然後鬆開手,緩緩搖了搖頭,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滿臉疑慮地說:「按道理,吃了我給你開的藥,不說完全康復,應該會有所好轉,但從你脈絡的走向來看……」他的話沒說完,安東海已然明白幾許,慌忙辯解起來:「崔醫生,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兩天不是下雨嗎?出門淋了雨,一不小心又感冒了,所以中間停了兩天藥。」

崔志明眼神複雜,但沒再說什麼,只是問他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安東海按着額頭,故作躊躇地嘆息道:「這病來如山倒,太折磨人了,只要頭痛不再發作,就算減我幾年陽壽,我也願意。」

「沒這麼嚴重!」崔志明若有所思「那就繼續服藥,等吃完藥,如果頭痛的情況依然沒得到控制,那就只能邊用藥邊觀察了。」

「那我這趟算是白跑了。」安東海開玩笑道。

崔志明卻說:「不算白跑,今兒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也許明天,也許要過幾天才能回來,所以提前給你開些藥備着。」

安東海頓了頓,關心地問:「崔醫生這是要出遠門?」

崔志明邊給他抓藥邊應道:「出去辦點事兒。」

安東海盯着崔志明的左手,又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這一刻,他突然發現左撇子是一件多麼奇怪的事。崔志明發現安東海盯着自己的左手看,忍不住笑道:「這沒什麼,其實左撇子不是什麼壞事,有時還有很多便利。你看看我,絲毫不影響生活。」

安東海的小心思被人發現,掄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說:「我聽說左撇子的人都很聰明。」

崔志明大笑道:「這是謠傳,有專門的世界調查機構沒發現左撇子有智力優勢。這樣跟你說吧,左撇子的運動優勢是有的,但並不是說左撇子愛好運動,實際是因爲在競技活動中大部分人用右手,所以左手纔有優勢。舉例來說,比如乒乓球這樣的運動,對右撇子來說是反手時你卻是正手,所以佔便宜。相反的是,有調查表明左撇子的體重相對較輕,壽命比右撇子較短,而且在阿茲海默症,精神分裂症等疾病中患病風險稍高。關於左撇子的成因理論中,就有一個理論認爲左撇子是懷孕時病變的結果,不過這個理論目前沒什麼人接受。當然,這些人也包括我,你看看,我不是健康得很嘛。」

他噼裏啪啦說了一大串,像吐子彈似的。

安東海聽他說完,沒忍住笑了,吧唧着嘴,豔羨地說:「崔醫生,你懂得可真多。」

「多看書,你也會懂很多。這都是書上看來的,再說,我是醫生,這也應該屬於醫學範疇吧。」崔志明把藥包好,刻意用左手遞到他手上,他再次盯着那隻手看着,會心地笑了。

安東海拿着崔志明給他開的藥,腳步輕盈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心裏已經開始打自己的小算盤。進屋後,又習慣性地打算將藥扔進垃圾桶,但臨時改變了主意,想想自己也確實經常頭痛,不妨試試藥效如何。

藥很苦,第一口喝下去時差點沒吐。嚴格來說不是苦,而是帶着一種奇怪的酸味,直衝鼻孔,然後到達腹部,翻江倒海般的難受。

安東海抹了抹嘴,覺得這藥是真心難喝。放下碗,又想起崔志明跟自己說過要出門的話,心裏已經打定了主意。之後,他突然對左撇子的事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試着用左手去做右手做的事,比如說拿筷子,比如說旋轉起子。他嘗試了很多次,雖然可以適應,也能慢慢去做,但總感覺彆扭。就這樣,他沉浸在這個小小的實驗中,消磨了白天的時光,靜候夜幕降臨。

午夜過後,六道鎮掩映在了黑暗之中。街上沒人,六道鎮就變成了一座空城。這個時候的鎮子,像一具皮囊,裝在皮囊裏的,只有空氣。

沒想到診所的門鎖如此輕易就打開了。

安東海是幹修理的,對他來說,開鎖是件很容易的事,不費吹灰之力便進了屋。他之前已經熟悉了診所外屋櫃檯的環境,進屋後輕車熟路,徑直闖入房間到處翻看起來,又把所有動過的物品放回原處,這才小心翼翼地進入右手邊另一個房間。

一張牀,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低矮的櫃子。這裏是崔志明臥室裏的陳設。

安東海拿着手電,審視着崔志明睡覺的地方,又盯着桌上那些胡亂擺放着的物品仔細看了看,目光最終落到了牆角的櫃子上。櫃子是鐵質的,刷着一層藍色的油漆,有個把手,但沒上鎖,輕輕一拉門就開了。

安東海蹲在地上,用手電照亮櫃子,當他看清楚櫃子裏的物品,以及物品上的文字,頓時覺得四肢都麻木了。

崔志明家裏爲什麼會有如此多的麻醉藥?這可都是違禁藥品呀。此時的安東海是清醒的,只是滿腹疑慮,不經意間想起了在街上攔着他,而且向他出售麻醉藥的陌生男子。他審視着這些麻醉藥,生怕碰落在地,然後又小心翼翼放回原來的位置,恢復原貌,關上櫃門,一直到起身走近桌邊,心裏還在砰砰亂跳。

他的目光突然又落到桌子最裏邊的位置,那裏有一張被摺疊起來的粗糙的紙。安東海徐徐展開,發現是一張地圖,地圖上用奇怪的符號標註了很多位置,被畫得亂七八糟。

六道鎮的地圖,與崔志明醫生的身份毫不相關。家裏有地圖不奇怪,可爲什麼地圖上有那麼多奇怪的標註?那些標註又是什麼意思?

莫非崔志明還喜歡地理?這個理由太過牽強。

安東海異常謹慎,用手機給地圖拍了照,又比照原樣摺疊起來,放回原處後,再四周轉了一圈兒,發現屋子裏除了地圖和麻醉藥外,再也沒任何可疑的物品,不得不決定原路撤退。可就在這時候,外面傳來開門的聲音,把安東海嚇得半死。他慌不擇路亂竄一氣,當發現屋裏沒有別的地方可躲時,情急之下,最後不得不鑽到了牀下。

崔志明不是外出了嗎,怎麼突然殺回來了?安東海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百思不得其解,趴在地上,側耳傾聽着外面的動靜,大氣都不敢出。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就進了房間。

安東海看到了那雙鞋,確定是崔志明的。他閉着眼,試圖克服內心的恐懼,恐懼卻越發迅速蔓延。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僵硬,加上地面溫度低,不久之後全身都已麻木,但又不敢動彈。

崔志明直接上牀睡覺了,蹬掉的鞋子就胡亂擺放在安東海眼前。

安東海聞到了腳臭味,抽着鼻子,屏住了呼吸。

房內一下子變得安靜,安東海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了,感覺心臟都快跳出胸膛。接下來,他該考慮如何從這兒逃出去了。

房間裏很快傳來如雷的鼾聲,鼾聲均勻且長,每一聲都好像憋了很久的氣流,從胸膛到鼻孔,最後再流轉到了鼻腔外。安東海壓迫的心臟也隨着這鼾聲起起伏伏,雖然剛過了沒幾分鐘,但他卻度秒如年。終於,頭頂牀上的人翻了個身,鼾聲也慢慢變得平和。

安東海知道牀上的人真正進入了睡熟中,開始醞釀自己的逃跑計劃。

汗水已經溼浸了他的身體,流進嘴裏,鹹鹹的。

他舔了舔嘴脣,先是一手捏着鼻孔,伸出另外一隻手的兩根手指,慢慢移走近前的兩隻鞋,然後匍匐着鑽出牀底。可是剛露出半個腦袋,崔志明突然又翻了個身,這次是臉朝外,眼睛都幾乎要碰到安東海的腦袋。安東海嚇得大張着嘴,變成了「O」字。爲了不驚擾崔志明,他不得不再次趴下,還往後縮了縮頭,又往右側移了移身體,終於從另一方鑽出牀底,然後把鞋子恢復到了原位。

安東海松了口氣,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收回腳步,轉身看着熟睡中的崔志明,又看了一眼桌上那些胡亂擺放着的工具,眼神無比凝重。

麻醉藥、六道鎮的地圖。

安東海想着在崔志明屋裏拍的那些照片,腦子一陣昏沉。他越來越看不透崔志明這個人了,一個醫生,看上去卻不僅僅是個醫生這麼簡單,他背後到底隱藏着什麼樣的祕密?還有,崔志明明明說自己下午外出,爲何又大半夜突然殺了回來。

自己被有驚無險地堵在屋裏,難道僅僅只是巧合?安東海不敢想太多,更不敢把事情太過複雜化。

他在夜色中彷徨,剛離開診所不久,有人打電話來。號碼又被屏蔽,無法顯示。他猶豫許久才接聽。電話那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覺,跑到別人家裏幹什麼?」

安東海沒想到會被人盯上,頓時大驚失色,慌忙到處張望,但周圍空無一人。

「別白費力氣了,你是不可能找到我的。」那個聲音繼續道,「無論你做過什麼,都別想逃過我的眼睛,因爲你的一舉一動,全都在我的監視之中。」

安東海懸着一顆心,嚥了口唾沫,不安地問:「你是誰,爲什麼要跟蹤我?」

「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不管你曾經做過什麼或者打算做什麼,我都會一清二楚,所以你最好老實點。最後再送你一句話,自己犯下的錯誤,終究還是需要你親自償還。」那個聲音異常沉穩,但很冷。

「錯誤,什麼錯誤?」安東海急促地問,但是電話那邊只傳來一連串冷笑聲,然後迅速掛斷。

安東海聽見電話裏傳來忙音,全身都麻木了,兩腿也不聽使喚,再也邁不動步。他緊握着手機,躊躇了許久,然後才頭重腳輕地跑開。急匆匆回到修理店,躺在牀上,回想起差點被崔志明堵在屋裏的情形,還有那個突然而至的陌生電話,仍然後怕不已。

「自己犯下的錯誤,終究還是需要你親自償還。」安東海回想着這句話,已然明白,對方這是在警告自己,是赤裸裸的警告。

可我到底做了什麼,犯下了什麼錯誤,又究竟要償還什麼?一連串的問題從天而降,給他徒增了不少煩惱。

就在安東海一籌莫展之時,熟睡中的崔志明突然莫名其妙醒來,睜着眼睛坐在牀頭,環視着房間,雖然所有的東西都在原處,但依然感覺有些地方不對勁。他站在桌前發呆,猛地轉身奔向牆角的櫃子,打開看到裏面的所有物品都在,這才舒了口氣。但他再也無法入睡,抱着雙臂,圍着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

夜色雖晚,安東海卻毫無睡意,目光在照片上晃來晃去。他在想這件事到底要不要告訴給龍飛。可是很快就自我否定了,因爲他暗中闖入診所的事,龍飛都是不知情的,如果告訴他,就等於暴露了自己,暴露了自己深藏在內心的祕密和陰影。

崔志明家裏藏着那麼多麻醉藥,雖然作爲醫生來說,這也能說得過去,但安東海卻感覺事情絕不會那麼簡單,倘若不讓龍飛知道,一旦發生什麼事,誰能擔負起責任?

安東海突然自嘲地笑了起來,嘆息道:「你一個修電腦的管得也太寬了,只管修你的電腦吧。」

翌日一早,安東海早早地來到診所外面,隔老遠盯着診所的大門,但直到上午十點,大門仍然緊閉。他知道崔志明昨晚明明已經回來,但不清楚這會兒是否還在屋裏,所以只能等待,以更加證實自己的猜測。

他做夢都沒想到的是,就在他正打算離開時,診所門口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吳曉彤。他抹了抹眼睛,盯着吳曉彤看了半天。吳曉彤站在診所門口徘徊了許久,但沒敲門,很快又轉身離去。

安東海看不見她的臉,但從她猶豫離去的背影,能感覺到她的落寞。

吳曉彤就是個普通人,要不是安東海特意盯着診所,八成也不會注意到她的存在。所以她站在門口的時候,從身邊經過的人根本就沒多看她一眼。她離開時,臉色異常難看。只不過安東海所站立的位置無法看到她的面孔。不然的話,他心底的疑團定會越滾越大。

安東海猜想吳曉彤這是來診所看病的,但他疑惑的是,她爲什麼來了之後,連門都沒敲就走了,莫非她知道屋裏沒人?不過矛盾又來了,如果她事先已經知道屋裏沒人,爲何又要來?安東海想不清楚很多事,只是覺得這倆人身上的疑點越來越多,要洗脫自己的嫌疑,必須查清楚這倆人之間的關係。

說到關係,這倆人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安東海之前壓根兒沒往這方面想,此時想到車禍,以及車禍裏的兩名死者,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吳曉彤今兒沒去幼兒園,而是直接回了家。她從診所回來之後,心情似乎很煩躁,在屋裏走來走去,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的電話突然響了,一看是修電腦的安東海打來的,一開始還不想接,但鈴聲響個不停,只好平息了一下心情,然後按下了接聽鍵。

「吳老師,你今天會在家嗎?」安東海舉着電話的手都痠軟了,才終於聽到對方接聽了電話,兩眼充滿期待。

吳曉彤是極不情願接電話的,所以無力地問:「安師傅,找我有什麼事嗎?」

安東海輕笑着說:「我記得你上次跟我說家裏的電腦有點問題,所以打電話過來問問。」

吳曉彤說了些感謝的話,但最後拒絕了他想到家裏幫忙看看的想法。安東海有點失望,但嘴上還是堅持道:「吳老師,既然你這會兒在家,反正我已經來了,就讓我進來看看吧,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吳曉彤很吃驚,也很生氣,但她要保持自己的教養,壓抑着怒火,儘量平靜地問:「你已經到了?」

安東海說:「就在你家門口。」

吳曉彤放下電話,眼神冰冷,無比驚訝地看着門口的方向。

安東海深思熟慮之後才決定登門拜訪的,此時站在門口跟吳曉彤打完電話,也算是先斬後奏,料定她無法拒絕,所以很快等來了開門。

吳曉彤知道他在門口時就已經相當吃驚,當看到站在門口的真人時,十分不解,雖然心裏很不舒服,但儘量不表現在臉上。

安東海看着面前這個女人,還是隱約看出了她的不悅,但仍然裝出一副輕鬆的表情問:「吳老師今天沒去學校上課?」

吳曉彤側身,把他讓進屋裏,邊關門邊說:「可能是昨晚着涼了,有點不舒服,請了假。」

安東海表現得非常關心,問:「有沒有去看醫生?」

吳曉彤一手摸着額頭說:「去過了,不過診所的門鎖着,醫生好像不在。」

安東海想到自己的所見,心頭的疑惑稍稍有所解開,但又問:「你是說崔醫生吧,一般情況下他都應該在的,除非有什麼急事出門去了。」

「是啊,崔醫生那會兒也不知去哪兒了,我在外面等了會兒沒見到人,只好先回來了。」吳曉彤示意他隨便坐,自己拿抹布擦拭着桌面。

安東海隨口問:「你也認識崔醫生?」

「當然認識,鎮上誰有個小病都要去找他。」她的回答天衣無縫。

安東海想想也是,又無法抓到任何把柄,只好勉強笑了笑。

吳曉彤隨後進屋拿出筆記本電腦放在桌上說:「上次給您說過的,經常藍屏,師傅您給看看吧。」

安東海熟練打開電腦,電腦沒設密碼,很快出現主屏幕。他快速查看電腦裏的各項指標,偶爾還停下來端詳思索片刻。

吳曉彤在一邊陪着看了會兒,也許是覺得無聊,於是說:「您慢慢看,我去給您洗點水果。」

安東海沒搭理她,不過等她轉身時,悄然擡眼瞟了她的背影一眼。他開始進入電腦各個分區,試圖尋找到蛛絲馬跡。但電腦很乾淨,除了一些工作性質的資料外,沒有發現別的私密內容。

廚房方向傳來嘩嘩的流水聲。

安東海清楚自己的時間不多,而且這樣的機會很少,轉瞬即逝,如果找不到自己想要的證據,下次要想再次登門可就難了。

吳曉彤的背影偶爾出現在廚房門口。

安東海朝着廚房方向看了一眼,掏出了早準備好的U盤,趁此機會將幾乎所有電腦上的東西拷貝了下來。他很緊張,擔心吳曉彤會突然轉身,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手上一直在鼠標上動來動去,但兩隻眼睛不停在電腦和吳曉彤的背影上轉換。

很快,廚房裏傳來關水的聲音。

安東海知道吳曉彤已經洗完水果,馬上就要出來,心情更加急迫,幸好在她轉過身來時,他順利完成了拷貝,將U盤放進了口袋。

「休息一下,先吃點水果吧。」吳曉彤將裝着蘋果和香蕉的果盤放在桌上。安東海停下手上的動作,漫不經心地問:「電腦裏有很多無用的東西,佔了太多空間。這臺電腦用了很長時間吧?」

她點頭道:「是呀,快五年了,都快成老爺車了。」

安東海笑了笑,把手從電腦上拿開說:「我剛剛挨個兒仔細檢查了一下,其實電腦裏也沒裝多少東西,用的時候可能會慢點,至於經常藍屏,最可能的原因就是系統老化。」

吳曉彤尷尬地笑道:「這些我也不懂,反正每次藍屏之後重啓,就又能再用會兒,只是費勁了些,要不是認識了您,恐怕就這樣一直用下去了。」

安東海洋洋得意地說:「我理解,我理解。這種情況其實不復雜,我記住了電腦型號,待會兒回去讓人從縣城發一些配件過來,升級以後,老毛病就解決了。」

「太好了,安師傅,不瞞您說,我原本還打算扔了換臺新的,看來這個錢您又幫我省下了。」吳曉彤興高采烈,好像完全忘了之前剛剛接到安東海電話時的不快。

安東海擺了擺手說:「沒這個必要,電腦這個東西,更新換代太快,跟人的器官一樣,總會老化的,但不能說老化了就得扔掉吧,所以說只要能用就儘量用,不然就算換了新機器,過不了兩年又得換,多浪費。」

吳曉彤很贊同他的觀點,深有感觸地說:「您說的倒也是這個道理,我何嘗不想節約。這次就聽您的,只是太麻煩您了。」

安東海聽她這樣說,好像很開心,由衷地回道:「不客氣,都是舉手之勞,再說,你不是付我工錢了嗎?」他這話逗笑了吳曉彤,吳曉彤笑的時候,臉上有酒窩。安東海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不禁思慮道,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才配得上這樣的女人,又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會放着這樣的女人不要而去外面鬼混?真是……太浪費了。

他讀書少,沒想到用暴殄天物這個成語來形容,所以用了「浪費」一詞,足以證明這個女人秀色可餐,是任何男人看着都會忍不住垂涎三尺的。可也正因爲如此,他覺得她的老公不正常,至少是個不懂珍惜的混蛋。

安東海在心裏咒罵的這個男人正是陸天奇,就是那個在車禍中身亡的司機。只不過他沒見過此人。這次來見吳曉彤,也是希望能找到關於陸天奇的一些線索,最好能看到他的照片。

「安師傅,別忙活了,快吃點水果吧。」吳曉彤的聲音打斷了安東海的思緒,安東海的目光停留在果盤上,說:「謝謝,我還是吃根香蕉吧。」吳曉彤趕緊給他遞了根香蕉,他三口兩口就塞進了嘴裏,還沒完全吞下,又裝作開始在電腦上忙活。其實這會兒心思已經完全跳了出來,想着該怎樣繼續跟她搭訕,才能獲得更多信息,還能不讓她產生懷疑。

吳曉彤百無聊賴,坐在安東海對面的沙發上,隨手拿起一本雜誌翻看起來。

安東海偷偷瞟了她一眼,發現她翻閱雜誌的動作很快,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狀態。他埋着腦袋,再次想到了車禍現場,想起了車禍中的兩名死者,心底的疑惑更甚,爲何這個家裏沒有一張她跟她老公陸天奇的合影,也找不到一張陸天奇的私人照片?

這一切,都太令人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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