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真正天譴 - 極品風水師 - 都市傳奇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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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 真正天譴

極品風水師 by 岱岳峰

2019-12-25 19:14

宋雲出使前,河南尹酈道元曾特意來訪,叮囑宋雲西行鄯善一定細察樓蘭古國遺事,探尋伊循古城遺跡。酈道元不僅是位吏治嚴明的官員,還是位通曉地理的奇才。

「史載八百年之舊國兮!」

一說起樓蘭,他的眼睛閃閃發光:

「師此去,碧波蕩漾之蒲類海,已為人煙斷絕之荒漠矣!」

對於樓蘭古國消亡的原因,他表現的非常自負:

「缺水!沙化!西域南北有大山,一曰崑崙,一曰白山,中有大河發於山中。其河有兩源,一出蔥嶺,一出于闐,其河沿白龍堆南北分流。北河流經沙雅南入渭干河,入輪台境轉東北,循大漠北緣入蒲類海,南河循大漠南緣入蒲類海。此水亦曰蒲菖、牢蘭。後北河中游注濱河改道,致樓蘭缺水。漢時敦煌將索勒曾召鄯善、焉耆、龜茲兵四千人去樓蘭,不分晝夜橫斷注濱河,引水入樓蘭。然北河、南河均為時流,豐水期潦,枯期斷流,加以水含沙,其人雖為疏浚河道百般勉,終以津無養民,不得不廢,舉國南遷。此事,漢班司馬《漢書﹒地理志》、《漢書﹒西域傳》皆考證。余以為,樓蘭以遊牧為業,不事耕作,漢軍屯城,軍萬眾,田萬傾,伐木燒草,亦使水竭,沙化甚,此亦樓蘭國亡者一。」

「班司馬,乃吾平生所服之人。其嘗以中護軍大敗北單于,登燕然山,著《燕然山銘文》,其於西域之考為信也。不似《山海經》、《穆天子傳》大荒,《禹貢》、《周禮職方》只具輪廓,難以參證。司馬述,樓蘭國緊臨白龍堆,乏水草、少田、出玉,多葭葦、檉柳、胡桐、白草,其沙化地不易養息,其舊都既為沙海吞,鄯善應為新址國……」酈道元興致勃勃、滔滔不絕,不僅對鄯善樓蘭的前世今生講述的頭頭是道,對西邦各國的地理人情也彷彿瞭若指掌,好似數次往返其中一般。其實,這位大人只是在筆端神遊西邦諸國。

「伊循雲有禪之意,鄯善意為善者,樓蘭最早受佛,可見其為鄯善……吾雖以文記西域事,而未嘗游西域,皆從古書考校,淺見末聞,非所詳究,不過聊述聞見,以志差違也,此吾憾事!聖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論世之事,因為之備。

師此次西行,定為吾細解西域諸國地、山和水道,若能細畫諸國圖,是好不過,與國與學有益……」宋雲拜讀過這位好友的《水經注》稿本,對其見解十分信服。《水經注》為西漢人桑欽《水經》註疏,以河流為綱,細述天下河流、湖泊、水系的地理變化,概述山脈、土地、城邑、村落、水利之興衰沿革,及各地遺跡、掌故、傳說、民謠,並以圖畫、碑刻佐證。酈道元的《水經注》除細述中國北、南地理,還廣涉域外,東北至高句麗的壩水,南到扶南,西南到天竺新頭河,西至安息、西海,北到漠北流沙,天下地理盡在此書中。

「侖墟在西北,三成為崑崙丘……河出昆山,伏流地中萬三千里,禹導而通之……余考群書,鹹言河出崑崙,重源潛發,淪於蒲昌,出於海水。謂此矣。徑積石而為中國河……故《洛書》曰:河自崑崙,出於重野……」《水經注》開篇,便從西域崑崙入筆,以崑崙山為中國萬水之源,沿崑崙水脈,逐一考證天下地理、人文、史跡。全書通首至尾引用、參閱、轉錄《山海經》、《爾雅》、《物理論》、《述征記》、《括地圖》、《河圖》、《淮南子》、《穆天子傳》、《扶南傳》、《竹書紀年》、《西域記》、《法顯傳》、《外國事》《十洲記》《遁甲開山圖》《神異經》等種種前人文獻及誌異奇書,達四百三十七種之多。宋雲此次西行之路、所經諸國,《水經注》中皆有記述。當今天下地理第一人,唯有酈善長。聽宋雲問起《水經注》何時完稿,酈道元的神色明顯悵然。

「與古國亡者、注濱河斷者也,地氣隨時變,上古之時諸已渺,其後種落遷徙、城市興衰、河道變遷、名稱交替,情猶為繁雜,數說不同,道阻且長,經記綿褫,水陸路殊,逕復不同,若根牙磐錯、歧路亡羊……」其實《水經注》初稿已經完成,原《水經》一萬五千字,《水經注》卻是洋洋灑灑三十多萬字的巨著,字字心血,句句見骨。酈道元仍不斷修正謬誤,不願輕易傳世。

「覽百川之宏壯,莫尚美於黃河;潛崑崙之峻極,出積石之嵯峨……師離京師之日,善長恐不能送矣……師行之天竺,必是淨土之國!」

臨別時,酈道元面色蕭然,話語中透出悲涼之意。

因雍州刺史蕭寶夤叛亂,酈道元被受命為關右大使,不日將往雍州就職。此事雖受詔命,其中卻有不得已的緣由。酈道元並不是崇信佛法的居士,最初因考證西域地形與出身敦煌的宋雲相交。相談之下,兩人非常投機,相處的十分隨意。但這份隨意似乎只限於與宋雲的交往中,這位稟性嚴峻的大人在朝中可沒什麼好人緣。不論對上級、同僚還是下屬和親眷,都不徇顏面。據說此次受命全因秉公處事得罪了兩位親王,才有這從中作祟的任命。宋雲不禁黯然,但也只能執手勸慰:

「善長,汝為明月入懷之人,豈不聞殊途同歸?汝與我修異,赤子之心一,若吾之淨土於天竺,汝之淨土,當汝之心!」

行至鄯善國,宋雲一心探聽古國往事。吐谷渾滅鄯善後,原鄯善王族或逃亡伊吾、或投靠高昌,變易宗主、居民,遺民四散各地。聽到

「樓蘭」二字,年輕人一臉茫然,老年人諱若莫深,沒人願談泯滅於記憶中的遙遠古國。聽說初次南遷時,難捨故土的樓蘭人畫下了故國地圖,留存於樓蘭王族中。宋雲曾小心翼翼的向支摩伽探問,是否真有此圖。最初聽宋雲探詢樓蘭遺跡,支摩伽一副與己無關的冷漠表情。聽此細問,支摩伽神情大變,圓睜碧眼,衝著宋雲嚷出一大串誰也聽不懂的胡語,凶巴巴的樣子活像惡狼。同行的鮮卑僧石慧出身邊地,師從天竺梵僧曇摩羅,精通梵語及多種胡語方言,也不懂支摩伽操的是何國何族的語言。那之後,原本寡言的支摩伽更為喜怒無常。但宋雲和法力、石慧私下判定,支摩伽那天叫嚷的語言說不定就是樓蘭古語,不管支摩伽是否樓蘭王族後裔,他一定和那些往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從支摩伽極力阻撓的態度上看,樓蘭古城遺跡應該就在白龍堆沙漠中的某處。

「無論華夏夷狄,支摩伽不擾先安之魂,乃人之常情。」

石慧雖然理解宋雲希望完成老友囑托的心願,但對於探尋樓蘭遺址並不熱衷。法力也說:

「以近知遠,以一知萬,以微知明。以白龍堆之地險狀,以鄯善國之民形狀,足征河南尹其度也,何必再入危途?」

宋雲雖覺得支摩伽有點故弄玄虛,但也不願再招惹這個一路上不斷地盤剝勒索,並且不時威脅要將他們扔在中途半道的異族嚮導。

只好放下酈道元務必親證故城遺跡、地形的囑托作罷。返回洛陽後,宋雲才得知噩耗,與老友的臨行之別便是永別。自己漫漫西行尚有歸期,酈道元的雍州赴職卻有去無回。正光元年,其與二弟、二子,均被叛賊殘殺於長安城……

「先朝蠕蠕攻于闐,于闐遣使奉表求救。因去路遐阻,未能救當時之急,議示使者詔曰:『蠕蠕唯習野掠,不能攻城,若蠕蠕攻之,定急敕諸軍以除患……』」胡太后顯然對域外古國消逝之因興趣寥寥,她專注於各國對魏使的禮儀態度。當聽說于闐國禮儀簡慢,國主不恭,太后立刻面露慍色,將手中的白蓮用力擲落於地。臂上一對琥珀跳脫碰撞相擊,發出叮咚的脆響。

「域外蠻邦,外修臣禮,內實乖悖,變古亂常,可恨可惱!」

元魏鮮卑以中原邊患起家,自進入中原建國起,同樣飽受邊患之憂。西北境強族林立,漠北蠕蠕、高車,青海吐谷渾,西疆厭噠,各個彪悍不羈。近年魏國邊患尤盛,西域諸國被強鄰瓜分囊中。南道諸國,強盛者惟鄯善、于闐。自漢班司馬平定西域,建立西域都護府起,于闐便以中國屬國自居。對魏國亦然,遣使納貢,從未斷絕。怎奈近年蠻邦興盛,吐谷渾、高車、蠕蠕先後攻襲于闐,不久前又被厭噠所控。于闐國主忤逆,竟不以魏為上國。皇太后動怒,殿內捧著香巾、繡帕、漱盂的執事宮人無不低眉斂目,羽翣不敢扇出一點聲響。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母后何須動怒。」

元詡突然朗聲說道。少年天子端直了身體,有意現出帝王的威嚴。

「先朝時,龜茲、疏勒、烏孫、悅般、渴盤陀、鄯善、焉耆、車師、粟特九國遣貢,高祖以其『有求而卑辭而來,無求則傲慢不服′,不欲報使往來。況漢書曰:『于闐領戶三萬兩千、人口八萬三千、勝兵三萬′,如此小國,我一州鎮也,母后何必掛懷!」

這次,他的言語沒有招致他母親的無視,皇太后點了點頭,臉色漸漸回暖。元詡顯然因此興致盎然,又問道:

「國師,于闐王可名為『捨都羅′?朕曾於貢名帖上見其名。聞于闐,乃佛法興之地,中國沙門西行求法,余至此地去。」

「陛下****!」

宋雲微笑點頭。看來少年天子並非庸碌無識,不過礙於太后氣盛。

「中國沙門去于闐求法者有二,一則,其國豐樂殷盛,人民溫恭奉法,蓋奉小乘為正典。甘露中,嘗有曹魏朱士行在此得《放光般若》。後僧眾多學大乘,伽藍千乘、僧侶萬人,以法樂相娛,實為佛土;東晉支法領、北涼曇無讖、河西沮渠京聲皆於此得道,本方之僧亦有成名者;一則,蔥嶺為第一險,實難逾越!此嶺冬夏積雪,自此以西,山路欹側,長阪千里,懸崖萬仞,極天之阻,實在於斯。與其比之,太行、孟門不足為險,函谷關、崤關、隴山如同平地……」到于闐國後,原本說好帶領他們翻過蔥嶺的支摩伽突然改口,說自己從未走過蔥嶺,不熟路途,讓他們另請嚮導。宋雲等無奈,只好結清了費用,就此別過。支摩伽拎著鼓囊囊的錢袋,牽著兩匹肥壯的鄯善官駝揚長而去。但他很快回過頭來,宋雲以為他似乎想起該為大半年的朝夕相處道別,但那雙狼眼裡依舊結著冰晶,臉上依舊是嘲弄的神情。

「哦,蔥嶺!」

他用帶著高昌口音的粟特語高聲叫著,一邊懶洋洋的聳聳肩。

「信仰的追尋者們,無畏的前行吧,你們一定會在蔥嶺看到佛陀,因為它夠高、夠冷、夠絕望!」

說完,支摩伽放肆大笑。兩片刀子似的薄唇隱藏在濃密的黃須裡,露出滿口整齊如干羊骨一般的白牙。

「哦,支摩伽!」

一向機敏的石慧嘴不饒人,也以粟特語回敬:

「你的心也一定在蔥嶺上凍過,也夠冷、夠孤獨、夠絕望!」

誰知支摩伽不以為意,反而嬉皮笑臉的聳著肩膀:

「石慧,你嘛,我不討厭呢,支摩伽我嘛,確實走過蔥嶺——」他在駝背上盤腿趺坐,雙手合十,突然說起了流利的梵語,臉上依然一副令人生厭的不恭嘴臉,

「南無佛陀,南無達摩,南無僧伽,親愛的大吉祥天女保佑——哈哈!支摩伽我活著回來了!」

「你,你們——」他用長滿沙色汗毛的手指著宋雲,又指向石慧和法力,惡毒地說:

「能活著取回修多羅,我支摩伽就帶你們去找樓蘭!樓蘭!樓蘭!沙海中的樓蘭,死亡蜃景中的樓蘭,大吉祥天女的樓蘭……哈哈!」

「支摩伽,你業緣深重,煩惱無明,整日心心口口、意意唸唸都是大吉祥天女,可你既不敢走樓蘭,又不敢往天竺,我奉勸你好好念誦毗奈耶,常懷慈悲心,身、口、意莫造惡業,莫犯突吉羅,不然今生今世無緣、來生來世也無緣見到你的大吉祥天女了!」

支摩伽騰然變色,手握在腰間的彎刀之上,一對狼眼幾乎噴出火來,眼看要從駝背上躍下找石慧拚命。大約是見頭戴高帽的于闐使匆匆走來,想起身處于闐王城的驛館,宋雲一行是國王的賓客,才按捺住凶暴。

「石慧!他日我支摩伽必去洛陽城喝劉家酒,只怕洛陽不見你!」

支摩伽狠狠地勒拽著座下囊駝的鼻栓,那牲畜的鼻子被勒破,不停地往下滴血,發出一陣呦呦的哀鳴。

「支摩伽,儘管來之!帶著你的大吉祥天女,我與你喝他個胡天胡帝!支摩伽,你莫走——哈哈!」

雖然石慧語佔上風,但支摩伽的惡言成真。八月天的波謎羅川,已是寒冰地獄。風像刀子、像利劍,掏心剖腹、毫不留情地朝他們拼刺砍殺。風吹來陰霾,陰霾夾帶著暴雪,密密匝匝、鋪天蓋地,瞬間山川天地、來途去路,茫茫不見,前進無路,後退無門。隊伍困於天地之間,唯有小心翼翼地挪步向前,稍不留神,就會被無明的深淵吞沒。人隨雪花靜落,驚呼聲只在一剎間,不待你伸手觸碰,一切已重歸渺茫……甚至無法流淚,生疼的淚水剛擠出眼眶,立刻凍結在面頰之上……篝火難以點燃,結冰的乾糧硬的咯牙,好不容易吃進肚中,像吞了鐵塊,肚腸半天暖化不開,更冷到心都寒了。晚上宿營,人和牲畜擠在一處,依然冷到無法入睡。開始是冷,後來是僵硬、是疼痛,從手指、腳趾,到身上每個毛孔。最後,就只有麻木了。麻木的睡去,麻木的醒來,麻木前走,麻木到整個世界似乎都不存在,只有茫茫前路……五名沙門、四名隨眾的生命或在狹窄冰封的山道上止息,或墜入山崖而屍骨無存。法力是其中最年長者……法力曾說,因《涅槃經》中

「一闡提人亦可成佛、一切眾生悉有佛性」之語,與孟子所言

「人皆可以為堯舜」有神來神往之意,毅然棄儒從佛,希望在菩提般若智慧之中,尋求到大道。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以生命為鑒,法力稱得上是一位真正的君子,一位真正的菩提薩埵……佛陀真的召喚了他,他的臉上帶著往生的永恆微笑,屍身和靈魂永遠凝固在半山的雪窟之中……如果沙漠因為某種象徵意味不停地湧進記憶,那麼蔥嶺,雪山,冰道,絕頂的死亡和往生……宋雲只想徹底遺忘。一路所經歷的艱難險途,不必一遍遍說起。能夠活著來回,已如做夢一般。他應該知道坐在用冰鎮蓮花降溫的大殿裡的當權者喜歡聽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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