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喬家大院 by 朱秀海
2019-12-25 19:05
且說茂才到了臨江縣後,依著計劃,對茶山進行了頗具規模的規劃和整飭,一個多月過去,茶山的事情基本走上正軌,茂才卻生起病來。
不過是尋常的寒熱,卻拖了半個多月才慢慢好轉。
病後幾日,隨後趕來相助的鐵信石原本想讓茂才散散心,便邀他去縣城聽戲,不料以後茂才像對楚劇著了迷,三天兩頭往縣城跑,茶山一有急事,鐵信石還要去戲院找他。
更有一日,鐵信石在戲院沒找見茂才,一路尋去,卻意外見到茂才從有名的妓院梨香院出來,兩個脂粉女子風情萬千地將他送出。
鐵信石大驚,剛要避開,茂才卻一回頭看見了他,大方地招呼起鐵信石來,鐵信石反而鬧了一個大紅臉。
鐵信石憋了兩日,終於尋了個機會,提了一壺酒來到茂才住處,酒過三巡後直言道:「孫先生,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何苦不正經地尋一門親事呢?卻去那種地方,終究,終究有辱斯文啊……」說著他抬眼看著茂才,擔心他會立時勃然變色,拂袖而去。
不料茂才只是神色略顯悲涼,半晌低聲道:「信石,你當我不想嗎,可是……」
鐵信石剛要詢問,卻見茂才深深看著他,以攻為守地反問:「信石,你我相處一陣,也算有緣,你也年紀不小,卻為何也不娶親?」
鐵信石腦中立刻掠過一個倩麗的身影,當下張口結舌起來。
茂才微微一笑,淡淡道:「兄弟,你我都未娶親,原因各自不同,若說出來,多半也是傷心事,何苦多問?」
鐵信石不再言語,呆呆地發起愣來。
茂才一杯杯酒灌下肚去,半天自語道:「老天生人,各有各的用處,我卻不知道自己的用處在哪裡?想我孫茂才,早年娶妻,自感琴瑟和諧,卻飛來橫禍,賢妻難產,一屍兩命,撇下我孤家寡人,傷心度日;自命天降大任,可科考連連名落孫山,報國無門,榮身無路,人屆中年,一事無成;即便是投靠商家,卻眼看著東家步履險地,無可奈何。哈哈,我孫茂才困居茶山,不聽戲嫖妓,還能做什麼呢?」
鐵信石大驚,忍不住開口問道:「東家真的步履險地嗎?孫先生您是諸葛亮,該多幫幫他才是啊!」
茂才醉了,凝神看著鐵信石,感慨道:「信石,你真是個血性漢子,你對喬家的這份情誼,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啊!」
鐵信石心中一痛,低下頭去。
茂才主動敬他一杯,鐵信石仰頭幹了,半天啞著嗓子問道:「孫先生,我是粗人,不大明白這些生意上的事,眼見著喬家紅紅火火的,難不成真的會……」
他說不下去,紅著眼看著茂才。
茂才仰天長嘆道:「東家是個性情中人,一個頗有抱負的商人,可他選的是一條險路,現在這世道變數太多,我真是為他著想,才勸了又勸,可是……」他
說不下去,仰頭又乾了一杯。
鐵信石也聽不大明白,又勸了幾句,但也不得要領。
茂才只一個勁地灌酒,很快便醉了,又哭又笑。
鐵信石也勸不得,索性由他去了。
只聽茂才斷斷續續地吟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不如意事常八九,能與人言無二三……」
打那以後,茂才照舊看戲逛窯子,鐵信石呢,多少知道了一點他的心意,雖然內心不贊成,但也不勸了。
日子忽忽而過,茂才卻在又一次大醉後,忽然徹底變了個癖好,不再看戲逛窯子,取而代之的是買書、看書。
茂才除了在縣城及其附近搜羅各種書籍,還帶著鐵信石,冒險去附近一些太平軍控制或半控制下的城鄉購書。
鐵信石基本上不認識什麼字,但對讀書卻極為推崇,眼見著茂才「轉了性」,自然異常高興。
可是茂才自打「迷」上了書,常常捧著書長吁短嘆,有時甚至茶飯不思,三不五時還要生點小病。
鐵信石也不好多勸,只是三不五時地拉茂才出去玩耍一回,不讓他一直埋在書堆裡。
轉眼已近半年。
一日鐵信石興沖沖地到了茂才房中,遞上一封致庸的信。
茂才展開一看,眉頭緊鎖。
鐵信石在旁邊試探地問道:「孫先生,東家說什麼呢?」
茂才道:「東家要去廣州見兩廣總督哈芬哈大人,在粵桂湘贛四省省會開辦票號,幫官府向朝廷匯兌官銀。這麼大的事,他怕自個兒辦不了,要我們在這裡等曹掌櫃,然後走西路去廣州,與他相會,共同辦成這件大事!」
鐵信石一驚,茂才沉吟道:「東家要是辦成了這件大事,江南四省的票號業,喬家就成了龍頭老大,可是,只怕……」
鐵信石想了想道:「曹掌櫃什麼時候到?」
茂才不語,鐵信石又問了一遍,茂才這才回過神道:「也就這半個月內吧!」
鐵信石見他神情大變,心事重重,不再多問,徑直去了,茂才卻對著窗外發起呆來。
曹掌櫃大約是一週後到的,到時已近深夜,鐵信石見茂才房中還亮著燈,也未多想,就將曹掌櫃引了進去。
曹掌櫃這一進門,倒把茂才嚇了一跳,趕緊招呼一聲,接著立刻站起,把桌上的書收好,方才定下心來與曹掌櫃坐下晤談,這邊鐵信石已經招呼人送上了茶及點心。
三日內,茂才井井有條地安排好了一切,留下鐵信石照應茶山,便與曹掌櫃踏上了前往廣州的路程。
他們由臨江縣南下,避開了太平軍占領的武昌城,在荊州渡江,進入湘西武陵源,由那裡向西南進入當年秦始皇開鑿的靈渠,再進入西江,此後便一路無驚無險,一帆風順地到達了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