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喬家大院 by 朱秀海
2019-12-25 19:05
柳泉居酒館店堂不大,可裡面的狗肉倒是大大有名。
致庸和李德齡對飲,三杯酒下肚,情緒才慢慢好起來。兩人正嘮著嗑,突見一個氣宇不凡、面容消瘦的中年男子,慢慢走了進來。
那小二立刻迎上去:「張大人,小的給張大人請安。」
那被稱為張大人的男子手一擺:「罷了,什麼張大人,現在是張閒人,張匹夫!」
致庸回頭看看他,接著對李德齡低聲道:「這位有點意思!」
李德齡湊上前壓低嗓子道:「東家不知道吧,這就是張之洞,以前可是三品大員呢。」
店主親自迎上來:「張大人今兒是在哪生氣了?小二,還不趕快給張大人看座!」
那小二趕緊抹桌凳:「張大人,請這裡坐。小的這就給您沏茶去。」
張之洞打著哈哈道:「慢著,你也不要那麼殷勤,等我吃了你的酒,拿不出銀子給你,你就不會那麼殷勤了!」
小二看著店主。店主一怔,笑道:「張大人說哪裡話,您是三品大員,雖說丁憂還鄉三年,回京候補要在吏部等一陣子,可您老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缺我們小店這一點銀子? 小二,快給張大人上酒!」
張之洞哼了一聲,把懷裡最後一串錢掏出來扔在桌上:「看好了,張閒人今日就這麼多錢,你要是上多了酒菜,我可真不付帳!」
小二回頭看店主一眼,店主臉色立刻黯淡下來,撿起那一串錢,走回櫃臺,對小二耳語了一句。
小二很快跑進去,轉眼端出一壺酒,幾碟不像樣的小青菜,擺在張之洞面前。
張之洞哈哈大笑:「好,好,醃蘿蔔條一碟,茴香豆一碟,小蔥拌豆腐一碟。哎,店家,這一碟豬耳朵大概是可憐我,多給的吧。哈哈,謝了!」
他不再說話,獨斟獨飲。
致庸和李德齡感興趣地偷望著張之洞。這邊店主已經回到張之洞身旁:「大人,今兒出門跟誰慪這麼大的氣?」
張之洞趕他:「你走你走,別擾了我張閒人這會兒的好心情。」
店主也不介意,繼續湊近道:「是不是又為了銀子上的事?」
張之洞也不看他,長嘆一口氣道:「一個朝廷大員,丁憂起復竟然也要向吏部交銀子,才能排個前段班復職,這是第一大可笑事;第二大可笑事,我這個朝廷的三品命官,為了復職,竟然也要和光同塵,去票號向那些山西老摳借貸銀兩;第三大可笑事,遇上這種可笑之事,竟然無處可講,只能說給你這麼一個店家聽!你說可笑不可笑?」
店主一愣,繼續賠笑道:「難不成大人去票號沒借到銀子嗎?」
張之洞復又大笑:「這就是最大一樁可笑事了。可恨這些個票商,狗眼看人低,只認帶貝字旁的財,不認沒有貝字旁的才,看我這三品大員做了多年,竟沒有銀子回京復職,便認為我沒用,即使幫我復了職,將來也沒銀子還他,便異口同聲地說出兩個字來。」
「什麼字?」
店主好奇地問。「不借!」
張之洞咬牙切齒地從嘴裡蹦出兩個字。
店主聞言道:「哎,這是為什麼?您可是大官呀!」
張之洞嗤之以鼻:「這就是又一件大可笑事了!一個三品大員,拿不出銀子復職,肯定是不會貪汙受賄!一個不會貪汙受賄的官員,只靠一點俸祿,養家餬口尚且艱難,如何能連本帶利還他們的銀子! 哈哈!」
店主一聽也樂了。
張之洞嘆道:「還有更可笑的,你想不想聽?」
店主連連點頭,張之洞心中慘然,直接端起酒壺痛飲兩口,然後苦笑道:「今日你賞我這一碟豬耳朵吃,我認你是個朋友。告訴你,這幾日我走遍了京城,得出一個結論,普天下的票號商人,全都只認得貪汙受賄的官員,只借給他們銀子!正人君子一概不借!你說可笑不可笑?!」
致庸忍不住走上前去,向張之洞一拱手:「大人,打擾了!」
張之洞看看他,不客氣道:「有話請講!」
致庸笑道:「大人方才痛罵京城票商一概見利忘義,似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嫌疑。敢問大人真的去過京城所有票號嗎?」
張之洞久久看他,忽然又大笑:「今兒可笑之事全讓我趕上了。這位爺,想來你自然也是個商人了?」
致庸點頭:「在下是山西商人。」
一聽是山西商人,張之洞語氣更不好了:「你是商人,原來還是個山西商人,哈哈,你置身京城,竟然不知道山西商人在天下人中的口碑?」
致庸臉色一紅:「山西商人在天下人中的口碑如何,大人不妨明言!」張之洞不笑了,正色地:「今日下官飲了酒,說了醉話,你不要計較。這麼說吧,你們晉商行遍天下,為天下人通天下貨,能吃苦,肯下力,其功不小。可就下官在京城的經歷而論,山西商人吝嗇,惟利是圖,見利忘義,也是時人的共識。」
致庸聽他說完開口道:「大人說到這裡,在下斗膽問大人一句,商人以商為業,謀利是其本分,只要合情合理,即使惟利是圖,也不為過。譬如大人,當年自然也是十年寒窗,苦讀聖賢之書,學得文武藝,售與帝王家,其實也是一種買賣啊。今日大人賦閒在京,沒有銀子打通吏部,令大人十分不耐煩,以至於遷怒於京城票商,亦對山西商人不齒。可是在下要問大人一句,就是有票商願意借銀子給大人,讓大人回朝為官,大人又能為天下百姓做什麼呢?」
張之洞心中一震,不禁睜大眼認真地看他,然後一拱手,恭敬道:「適才確是張之洞胡言亂語,唐突了晉商。不過這位爺,你是在商言商,不懂吾之心也。下官所以盼著早日補官,回到朝廷之上,並不只為了幾兩俸祿銀子。下官丁憂返鄉三年,天下之亂日甚一日,百姓苦楚年勝一年,朝廷大臣,尸位素餐,能出奇策獻良謀,腳踏實地讓我大清撥亂反正的竟無幾人。倒是連一個小小的吏部堂官,都敢公開在家收取賄賂銀子!下官雖然只是三品官,在朝廷裡算不上什麼大員,但只要有一日見到皇上,就要大聲疾呼,為民請命,為我大清國興利除害,讓士農工商各安其業,天下萬民休養生息。我特別要彈劾那些貪官,整頓吏制,為國除賊,為民除害!」
致庸不覺叫了一聲好:「然後呢?」
張之洞講得興起,拍案道:「然後深謀遠慮,師四夷之長技,革吾國之舊弊,臥薪嘗膽,奮發三十年,富國強兵,讓我泱泱華夏之國,重現昔時漢唐之氣象……」可說著說著,他忽然又洩了氣,嘆道,「罷了,今日我在這裡講這些幹什麼,沒有銀子,我就回不了朝廷,見不到皇上,萬事皆空呀!」
致庸默視他良久,忽然道:「大人要借貸多少銀子,能告訴在下嗎?」
張之洞一愣,冷冷道:「我要借貸十萬兩,你有嗎?」
致庸想了想,道:「我沒有。可是我知道有一家山西人新開的茶票莊,可以借給大人這筆銀子。」
「新開的茶票莊?」張之洞有點沒聽明白。
致庸點點頭:「大人明日不妨到西河沿山西祁縣喬家大德興茶票莊問一問,他們說不定會借給你銀子。」
張之洞打了個酒嗝,將信將疑地看他。致庸不再多說,會了帳,與李德齡離去。
第二天一大早,致庸就關照李德齡:「李爺,給前頭說一聲,說不定這幾天會有一個丁憂回京候補的三品大員,來我們這裡借十萬兩銀子。」
李德齡一愣:「東家,您以為張大人真會來借銀子?」
致庸點點頭:「如果他是一個急著補官,好去任上魚肉百姓的貪官,他今天就一定會來借銀子;相反,如果真是個從不貪汙受賄的好官,又憂國憂民,急著入朝去治國平天下,今天也一定會來借銀子!」
李德齡笑:「東家,您覺得他是一個貪官還是一個清官?」
致庸沉吟道:「據我看來,說不定他真是一個清官,一個想有所作為的好官。」
李德齡擔心道:「十萬兩銀子不是小數。我們要是借出去,他一個清官真有可能還不了!」
致庸沉思道:「如果是這樣,就更應當借給他。不為我們賺銀子,為了目前朝廷上下,清官太少,貪官太多!」
李德齡想了想又道:「一個三品大員,活動個前段班好像用不了十萬兩銀子吧?聽說可多可少,就看他的人緣。」
致庸想了想道:「要是這樣,你現在就去前頭,幫他立個可以隨時來取銀子的摺子,上面寫明十萬兩銀子,他用多少,就來我們店裡取多少,用不了的,存在我們店裡,不算他借,將來也不算利息。」
李德齡道:「這樣好。他用多少取多少,也不押著銀子耽誤我們做生意。哎,東家,現在就給他立摺子,咱是不是太性急了?還不知道他來不來呢。」
致庸一笑:「我算定他十有八九要來,所以還是先立好了等他吧。他要是來了,讓人告訴我。」
李德齡道:「東家,這樣的生意可不能多做啊,只賠不賺!」
致庸道:「這樣的生意偶爾做幾回,也沒什麼!再說……這件事上我還有點別的想法。」
當日上午張之洞果然如約前來,雖然他猶豫再三,但最後還是下決心走進了大德興茶票莊的店門。
二掌櫃立刻迎上去,幾句話一聊,聽說他要借貸十萬兩白銀,二掌櫃立刻問道:「客官莫非姓張?」
張之洞大為詫異:「正是,你怎麼知道?」
二掌櫃笑了:「既然如此,您就是張大人了。張大人的事情在下略知一二,請稍坐片刻,待小人去把東家請出來與大人一見。」
張之洞點點頭:「請便!」
他坐下來,立刻有伙伴恭恭敬敬地端上茶來。
張之洞喝著茶,突然發笑自語:「我只是為了試一試才來,若這件事成真,那就越來越可笑了!」
架子上的自鳴鐘帶著點自嘲,「噹噹」地響了起來。
致庸和李德齡快快走出來拱手道:「張大人請了。」
張之洞一驚,也站起拱手:「失敬,原來你就是東家。」
致庸笑著點頭:「在下正是山西祁縣商人喬致庸。」
張之洞哈哈大笑:「奇遇,奇遇,張之洞回京這些天,真是開了眼界。」
他上下打量致庸,接著道:「早就聽說過山西祁縣喬家堡的喬家,只是沒想到喬東家竟如此年輕。不過,喬東家,下官有一事不明。此事不說清楚,下官還是不敢借這筆銀子。」
致庸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張之洞沉吟道:「你與我只有一面之緣,別的票商害怕我還不了他們的銀子,你就不怕?」
致庸聞言大笑:「大人,致庸願意借給大人銀子,是因為昨日親耳聆聽了大人的高論,明白了大人的胸襟。大人有志於撥亂反正,救萬民於水火之中,將銀子借給這樣一名官員,致庸深感銀子借對了人家。以後大人若是還不了我銀子,那也是我命該如此,與大人無干!」
張之洞久久看他,突然變色,搖頭起身就要走。
李德齡連忙道:「哎大人,您怎麼話也不說就走了?」
張之洞連連擺手:「這銀子我不借了!」
致庸笑道:「大人,不借也行,可說明白了再走也不遲啊。」
張之洞回頭道:「喬東家,你是個商人,行事卻不像個商人。一個商人行事不像個商人,其中必然有詐,這銀子我還是不借的好。」
致庸一聽樂了:「大人,致庸還有一句話,大人聽了,就知道致庸借出去這筆銀子,其實仍有所圖。」
張之洞點點頭:「對,這樣你才像個商人,才不讓我覺得害怕,說吧。」
致庸道:「大人,致庸是個商人,當然圖的是利。今天借給你十萬兩銀子,不是想讓大人到期本利還清,而是想和大人套一份交情。大人現在是三品大員,照朝廷的規矩,不出三年,大人就會外放,那時你就是封疆大吏。若大人那時還是還不上敝號的銀子,在下但求大人能讓敝號在你那開一家分號,幫大人料理官私一應銀錢事務,就當大人你還了我的銀子,如何?」
張之洞久久注視著致庸:「喬東家,目前兵荒馬亂,商路不通,商人大都做不成生意,你為何還要擴張票號?」
致庸輕嘆一口氣:「大人對我票號業還有所不知,正是因為目前南北阻隔,商路不通,銀車不能自由來往,致庸才覺得應當大力擴張票號。有了票號,天下商人靠信用就可以做生意,南方的銀子可以不必北上,北方的銀子也不用南下,這不就既疏通了銀路,又疏通了商路?」
這一席話說得張之洞立時對致庸刮目相看:「喬東家,下官一直認為京城乃天下商人藏龍臥虎之地,一定有了不得的人物,可我一直沒有遇到,不免遺憾。今天可算彌補了這份遺憾。喬東家年紀輕輕,竟有這樣的眼光,下官實在佩服!」
致庸連稱不敢當,張之洞接著沉吟半晌,終於道:「好,這筆銀子我借!你的條件我也答應!」
致庸笑了笑,做一個手勢,伙伴立刻遞過一個早已經做好的摺子。
張之洞接過來一看,十分驚訝。他心中一動,拱手道:「喬東家,你方才的話倒也提醒了下官……我若是幫你想到了一條發財之路,同時又能大力擴張票號,就不算白借你的銀子了!怎麼樣,想不想聽?」
致庸大喜:「大人有話請講。」
張之洞點點頭:「這裡不方便,有方便的地方嗎?」致庸朝內室一指:「大人請!」
進了內室,張之洞坐下便道:「喬東家,如今長毛軍占據長江一線,遮斷了南方各省向京城解送官餉之路,朝廷正在著急。喬東家若能在此時派出幹練之人到南方各省設莊,替各地官府向朝廷匯兌銀兩,就解了朝廷和各地官府的大難。到那時,只怕貴號可以大把賺錢了……怎麼樣.我這條發財之計,頂得上你的十萬兩銀子吧!」
致庸聞言大喜不已,一拍腦門子:「不錯!去南方各省設莊,既幫朝廷疏通了銀路,又擴張了票號,真是一箭雙鵰!」
說著他就要跪下,張之洞急忙將他扶住:「別別,我這會兒還沒補上官呢,仍舊是個老百姓,你不用下跪!」
李德齡也在一旁激動道:「張大人,你這條發財的門道,還沒對別的票商講過吧?」
張之洞哼了一聲:「別的票商不願借給我銀子,我當然沒有機會對他們講。喬東家真要去南方各省設莊?」
致庸重重點頭。
張之洞笑道:「既是這樣,我就在這裡幫你們寫幾封信給南方幾省的督撫。看我的薄面,他們應該會讓你們進門的,不過進門之後怎麼和他們攀交情,那要看你自己了。另外,剛才說的是玩笑話,你的十萬兩銀子,張之洞總還是要還的!」
致庸一愣,兩個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張之洞到了半下午才走。送走張之洞後,致庸站在門口,捏著那幾封信激動地對李德齡道:「李大掌櫃,我要馬上寫信回祁縣,讓曹掌櫃親自帶上他招募的票號人才,去廣西、江西、湖南各省設莊!我自己則帶人去廣州那裡設莊!這樣的商機稍縱即逝,我大德興茶票莊一定要捷足先登!」
李德齡也一陣興奮,趕緊點頭。
兩人正要進去,突見門口一個小商人模樣的中年人,在店門前伸頭縮腦,猶猶豫豫。
看見他們,囁嚅了半天問道:「聽說北京城內只有貴號不論商家大小,都可以辦理異地匯兌,我的銀子很少,你們也辦理嗎?」
致庸大為高興:「真的嗎?你想辦理匯兌?
請請請!」說著連忙將他引了進去。
小商人進門坐下,半天才拘束地道:「喬東家,李大掌櫃,只是我的數額很小,而且要匯兌的地方太遠,只怕……」
致庸不介意道:「這位東家,看到我們門前那塊招牌沒有?上面寫著匯通天下四個字,這塊招牌是我掛出去的,我說了,就能兌現。」
小商人仍舊遲疑:「喬東家,我跟您說實話,我是浙江杭州臨安府薛家村人,到京城裡投親不遇,只得用手裡的幾兩銀子做著小買賣,好不容易攢下了二十兩紋銀,可一直沒辦法往回帶。聽說你們這裡幫小商人匯兌銀兩,所以斗膽過來瞧瞧。但我第一不知道這麼小的生意,你們做不做;第二我家離得太遠,中間又有長毛軍隔著……」
致庸高興道:「不瞞這位相與,你是小號開業以來,第一個來敝號辦理異地匯兌的客人。既然我掛出了那樣一個招牌,你就是只有一兩銀子,我也要幫你匯兌!」
說著他便招呼李德齡道:「李爺,你來辦,為了感謝這位相與給了我們第一宗生意,你把我們大德興茶票莊天字第一號的銀票寫給他!」
李德齡默默看他,遲疑了一下,但仍舊去辦了。
過了一小會,他將寫好的匯票拿過來,交給致庸。
致庸轉手將匯票鄭重地交給小商人:「這位相與,這是你的匯票,看好了,上面寫明二十兩紋銀,匯往浙江杭州臨安府鎮海縣薛家村。你明天把它交信局的人寄回去也可,託人捎回去也可。一個月內,小號定會有人上門憑票兌銀子。因為你是小號的第一宗生意,所以我們不收你的匯水。願你日後生意做大了,能和小號做一個長長久久的相與!」
小商人大為感動,只差沒磕頭了,千恩萬謝好一會才離去。致庸送他出門,待會見李德齡和店裡人都默默望著他。
致庸笑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一天之內就有了兩宗生意,你們一個個這是怎麼了?」
李德齡悶聲道:「東家,我們在杭州可沒有分號,您真的會為了這二十兩銀子,往杭州臨安府什麼薛家村跑一趟?」
致庸點點頭:「杭州目前還沒有我們的分號,可等我今年南下到了那裡就有了。既然我們把匯通天下的招牌掛了出去,豈能食言?」
李德齡更急了:「東家,萬一有人說他想把銀子匯到新疆去,我們難不成為著幾十兩銀子,還專門派人跑到新疆?」
致庸笑了:「李爺,你瞧好吧,用不了多久,哪怕是新疆,也會有我們的分號!」
#第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