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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喬家大院 by 朱秀海

2019-12-25 19:05

致庸是個說幹就幹的人.前兩日他已經吩咐長順專門收拾一個院落,準備延請名師。幾日後他召集家人鄭重宣告:「有件大事。自從元楚來到咱家,我就一直想為他和景泰請一個好先生。喬家的家塾,讓孩子們讀的全是八股文,再這樣下去就把景泰、元楚兩個孩子誤了!」

幾個女眷互視一眼,點頭表示同意。如玉的眼圈都紅了。

致庸繼續道:「我請的這位先生家學淵深,本人學問也高,十年前就中了進士,只是因為沒銀子在朝廷裡活動,才沒能補上一官,只能清貧在家。但今天我要和嫂子、三姐你們一塊商量的是,請到這位先生後,全家要立一些新規矩,將先生留住。」

如玉道:「致庸,你是說……」

致庸點點頭:「三姐,你可能已經想到了,自古讀書人瞧不起商人。商家呢,也常常因為自己有銀子瞧不起讀書人,往往兩相反感。」

曹氏和玉菡對視一眼,當下便道:「致庸,我們聽明白了,你要我們如何待這位先生?」

致庸讚許地看了她們一眼,道:「聖人講天地君親師,人生在世,除了天地君主父母之外,最要敬重感激的就是先生了。這位劉先生願意屈尊來我們家教導景泰和元楚,就是我們喬家的恩人。我想說的是,從劉先生進門這天起,我們一家,從上到下,每一天都務必把人家當成恩人款待。」

如玉突然跪下:「嫂子、致庸、弟妹,我為元楚這孩子,謝謝你們了!」

致庸趕緊攙起她:「三姐,這你就錯了,這位先生既是為元楚和景泰請的,也是為我自個兒,為咱們全家人請的!」

如玉驚奇道:「致庸,這話怎麼說?」

致庸拉如玉在桌前坐下:「從現在起,我想給喬家改改門風,把算盤聲、戥子聲、謀利聲變成學生讀書聲、先生講道聲,讓我們的後代,在學會經商之前,先懂得聖人的經典,學會做人!不獨男子,家中年輕的女孩子和女眷,每天閒著也是閒著.我想在書院裡掛上竹簾,讓她們都坐在裡面,跟景泰、元楚一同聽先生講書。她們不是商家之女,便是商家之妻,自小聽到的是算盤聲、戥子聲、算利錢的吵鬧聲,聽一點詩書文章,將來就不會只懂得惟利是圖。」

玉菡望著致庸,痴愛的目光裡立時多了幾分敬重和崇拜。

致庸迎著玉菡的目光微微一笑:「都說富不及三代,為什麼?就因為許多商家有了錢就貪圖享樂,忘了讀書教育下一代……」

沒過多久,那位劉本初老先生就被致庸高薪隆禮請進了喬家大院。從那日起,喬家對待先生的禮數便遠近聞名了,而且一直延續了下去:先生到家,全家跪地相迎;平日裡指派兩個人專門侍候;先生一日三餐,東家在時親自作陪,東家不在,就由家中女眷在餐廳內懸一竹簾,於簾後坐陪;先生出入皆使用東家的馬車或者轎子;一年四季的衣服,東家穿什麼,先生就穿什麼……

劉本初為人清高,原本並不太情願到商家授教,但在這般禮遇下,最終也心服口服.兼之頗喜元楚的天分,終於安安心心地留了下來,至此喬家的私學便大不一樣起來,家風也就此為之一變。

玉菡因為常常聽致庸在夢裡念叨蝴蝶,所以就著這個機會,也學起了《莊子》,幾年下來,竟然也有小小的收穫,實在算是意外之喜了。

年關越來越近,大德興絲茶莊愈加忙碌了。一條長長的號稱天下第一的大算盤擺在櫃臺前,五六個伙伴雙手同時在上面熟練地算著帳。小伙伴們跑來跑去,端茶倒水,招待從外地分號趕回來的大掌櫃們,個個喜氣洋洋。

玉菡抱著孩子在一旁笑吟吟地看著。一個王姓伙伴屢屢出錯,玉菡終於按捺不住,把孩子交給明珠,上前道:「算了,你下去,我來。」

很快玉菡的手如彈琴般極其熟練地打開了算盤,眾人一片喝彩。

直到傍晚,曹掌櫃才抱著一摞帳簿走進大掌櫃室,笑道:「東家,到底算完了。哎喲,二太太可算露了一手,不愧是名商之後……」

身後玉菡款款走進來,接過話頭:「今年的生意跟往年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前幾年年年賠,今年各店只有一家還虧著,三家持平,其餘皆大有贏利。」

致庸一樂:「說說賺了多少銀子!」

曹掌櫃剛要翻帳本,這邊玉菡眼也不眨地報出來了,曹掌櫃呵呵笑著補充道:「東家,今年是我到大德興三十年來,喬家最大的一個豐年!」

致庸大叫了一聲好,一旁茂才坐著笑,拱拱手道:「恭喜東家!」

致庸克制著激動,也向曹掌櫃和茂才拱手道:「諸位爺同喜!」

他想了想,接著道:「曹爺,今年大家忙了一年,都辛苦了,雖說還不到帳期,但賺了銀子大家都高興。無論股東、掌櫃還是伙伴,你造個冊子,除了辛金,給大家多分點銀子,讓大家過個好年!」

曹掌櫃一怔,高興地問:「知道了!新來的人分不分?」

致庸點頭道:「分!只要進了我大德興的門.就是我們的人! 每人多給五兩銀子過年!」

曹掌櫃略略有點遲疑:「五兩太多了吧!一個剛出徒的伙伴,一年的辛金也不過十兩!」

致庸擺擺手:「一定要給!要讓大家從進號第一天就記住.大德興和復字號就是他們的家,只有這個家好,大家的日子才能過好!」

茂才鼓掌道:「我贊成!」

曹掌櫃不再堅持,當下又笑道:「東家,剛招進來的這些人想見東家,見嗎?」

致庸點點頭,一邊站起往外走。

新招的伙伴、學徒一排排在院裡站著,一個個神情興奮。

曹掌櫃陪致庸和茂才走出,致庸道:「諸位都來了,好好好,新年就要到了,祝大家新年大吉大利,心想事成!」

眾人轟的一聲:「我們也給東家拜年!」

致庸笑了:「這下著雪,天兒怪冷的,剛才曹掌櫃讓我跟大家說幾句,我就簡單地說幾句!」

一聽這話,這些年輕的學徒立刻規規矩矩地站好。

接著致庸提高了點嗓門:「大家可能都聽說了,今年我們大德興和包頭復字號各店,是個大大的好年景!這種兵荒馬亂的年頭,多少生意人失業,多少鋪子關張,多少人流離失所,這都是一年多來我親眼所見,可是我們卻靠自己的一雙腳,走回來一個好年景!你們說,這是怎麼回事?」

眾人互相對視一眼,七嘴八舌起來——

「因為東家不怕死,走南闖北地去販茶!」

「因為大家齊心合力,擰成一股繩!」

「因為東家仁義,做生意講良心」……

致庸聽著笑笑道:「你們說得都沒錯,做生意就是要仁義,要不怕苦。我舉個例子,過了年你們就要到包頭去,到蒙古大草原去做生意!我不騙你們,那裡很苦,一到九月就下大雪,寒風刺骨,滴水成冰;到了那得學蒙語、學俄語,一大早起來就得練;照店規你們去了那裡.一年才能回來一趟.當學徒的四年才能回來,要拋家舍業,離開父母妻兒,遇到不痛快事哭都找不到親人。我不是嚇唬你們,我說這些話是想告訴你們,要是你們中間有人怕苦,趁早待在家裡別去!有沒有這樣的人啊?」

眾人愣了愣,接著都齊聲高喊「沒有!」

致庸又笑了:「沒有就好!可是要做好生意,光能吃苦還不行,你們還要會做生意!怎麼算是會做生意?我告訴你們,你們給店裡掙了大筆的銀子,我不一定誇你,可你們要是為大德興和復字號掙回了好名聲,讓人家認死了咱們大德興和復字號的牌子和信譽,我就重重地獎勵你們,給你們加辛金,加身股!」

眾伙伴、學徒轟地一聲響,個個情緒活躍。致庸掃了他們一眼,又提高嗓門道:「最後再說一句,最後一句!我們做生意的人,不能只想著生意,心裡要裝得下整個天下!整個天下,你們懂嗎?」

這次眾人都沒有介面,互相看著,歡笑聲慢慢低了下去。

致庸嚴肅道:「什麼是天下?天下就是天下蒼生,具體說起來就是你們遇見的每一個蒙古牧民。你們要時刻想著他們一年四季需要什麼,而不是什麼貨品最賺錢!我再提一個希望,你們每個人,不但要把我大德興和復字號的生意做大,更要在蒙古大草原上把自己歷練成一個心懷天下的商人,以後都能回來做大掌櫃。告訴大家,將來我們喬家要做的生意有天那麼大,需要很多的大掌櫃,二掌櫃,三掌櫃。在喬家做掌櫃,沒有心懷天下、把生意做到天涯海角去的抱負是不行的,都明白了嗎?」

這些年輕的伙伴、學徒們似乎都若有所悟,臉色很自然地都嚴肅了起來。曹掌櫃也頗為感動,帶頭鼓起掌來,接著伙伴、學徒們終於發出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眾人一時面面相覷,神色各異。

致庸見狀笑了,道:「大家別急,今天我只是先打個招呼。過了年,大家先回去,等我把祁縣這邊的事辦完,我們幾大片區的大掌櫃們一起到京城,好好商量一下在北京掛出喬家第一家茶票莊招牌的事!」此言一畢,他便不再多說,立刻吩咐上菜。

致庸接著端起酒杯,向眾人敬酒。眾人當下也停住了議論,紛紛舉杯,酒桌上很快熱鬧起來了。

除夕說著就到了。一大早長栓就走進書房,笑嘻嘻道:「恭喜二爺,今天是除夕,事情該辦的都辦完了,這是各地的信。」

致庸點點頭:「各位股東的年利,你問過曹掌櫃沒有,都發放完了?」

長栓笑道:「問過了,發放完了,人人高興得歡天喜地。」

致庸想了想又問:「給村裡那些過不了年的人家送的年貨,都送到了嗎?」

一提這個,長栓有點激動起來:「送到了,都是些米呀、面呀、肉呀,街坊四鄰都感謝東家的菩薩心腸呢!」

致庸道:「哦.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長栓剛轉身要走,致庸忽然喊住他道:「……翠兒,翠兒你最近可見過她嗎?」

長栓看看他,道:「我說二爺,您有話就直問唄,和我還用得著隱瞞嗎?」

致庸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落去,嘆道:「她可真是不容易,先走了丈夫,接著又沒了公婆,孤身一人,也不知這年是怎麼過的!」

長栓道:「二爺,這您可不用擔心,雪瑛姑娘,不,何家少奶奶,她可厲害著呢,把何家上下管得服服貼貼,都怕她!」

致庸半信半疑。

長栓忽然想了起來道:「對了二爺,有件大事,我差點忘了告訴你了!雪瑛姑娘,她懷孕了!」

致庸大驚,一把抓住長栓,有點語無倫次地喜道:「你你你,你說什麼?雪瑛她懷孕了?」

長栓甩掉他的手,哼哼道:「她嫁了人,自然會懷孕的,這有什麼大驚小怪?太太自嫁了你,小少爺都生出兩個來了!」

致庸顧不上理會他的譏諷,激動得熱淚盈眶:「這太好了,真是老天有眼,不,是財神爺顯靈了!雪瑛妹妹懷孕了,但凡她能生個一男半女,她的終身也就有了靠!長栓,拉馬!」

長栓一愣,猶豫道:「二爺,您不會去榆次給何家少奶奶道喜吧?人家孩子還沒生出來呢,現在就去道喜未免太早了點!」

致庸笑道:「誰說我要去榆次?快去拉馬!」長栓看看他,趕緊一迭聲應著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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