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喬家大院 by 朱秀海
2019-12-25 19:05
在玉菡的眼裡,第二日清晨的陽光別樣明媚,她從梳妝檯的鏡子裡偷偷地瞄了瞄心愛的男人,微微一笑,回頭和顏悅色道:「二爺,古人中有個張敞,喜歡給他的妻子畫眉。你看看,我這眉畫得還成嗎?」
致庸明白她的意思,默默走過來給她畫眉。這一來,玉菡的臉倒紅起來。
張媽拿著放銀庫鑰匙的托盤進來,一見這個場面,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玉菡見狀輕聲含笑道:「放那裡吧,回去稟告大太太,我收下了!」
張媽放下托盤走出,又回頭紅著臉看了致庸和玉菡一眼。
玉菡忽然輕笑一聲問:「二爺,那隻玉環呢?」
致庸一驚,手中的眉筆抖了一下。「什麼玉環?」
「二爺是不是忘了,我爹在太原府一兩銀子賣給你的那隻鴛鴦玉環。」玉菡忍不住看他一眼。
致庸心中一痛,含糊道:「啊,你說它呀,沒出太原府,就讓我給弄丟了。」
玉菡信以為真,失望道:「瞧你這個人,丟三落四的。當初我爹僅一兩銀子把它賣給了你,還指望有一天你能親手給我戴在腕上呢。」
致庸的心又痛了,拿眉筆左右亂顫。
玉菡見狀作嬌態道:「謝二爺,我好了,出去做你的大事吧!」
致庸努力笑著點點頭,轉身快步走出。
明珠在一旁悄聲道:「小姐,還是您厲害。」
玉菡嗔道:「說什麼呢。不准這麼說話。對了,以後你也是喬家的人了,稱呼他二爺,叫我太太吧。」
明珠點頭偷笑道:「知道了。小姐,您是不是特別喜歡人家叫您太太?」
玉菡一不做二不休,撒嬌道:「怎麼,我就是喜歡!太太我今天心裡特高興,知道嗎?」
致庸從書房抽屜裡找出那隻鴛鴦玉環,只一眼,心中便疼痛難忍,匆匆將它塞進抽屜深處,用書和帳簿蓋在上面。
愣了一會,他忽又自語道:「雪瑛,雪瑛,我已經負了你,怎麼還能負她?我負你的是情,若再負了她的恩,就是不義……我喬致庸如今怎麼就成了個無情無義的人了!」
致庸眼角溢出了淚花,衝動地拿出玉環要走出去。
屋外忽然傳來茂才的喊聲:「東家,東家,你在嗎?」
致庸急忙重新放回玉環,拭去眼淚,開門將茂才迎了進來。
茂才一進門,把插在牆上的兩支鏢取下來比著看。致庸的思緒被打破,也湊過來。
茂才沉吟道:「東家,哪支是你婚禮上打中雙喜字上的,哪支是劉黑七釘在喬家大門上的,你還能分辨出來嗎?」致庸搖頭。
茂才沉聲道:「這兩支鏢,看起來沒有太大的差別,可細看就會發現,它們不是一個師傅打制的!」
致庸皺眉道:「是啊,我也在想這件事呢。如果說婚禮那天這支鏢不是劉黑七的人打的,那是誰幹的呢?」
茂才提醒道:「東家想一想可否有什麼仇家?」
致庸想了想,搖頭道:「喬致庸剛剛接管家事,自信還沒有和什麼人結下冤讎,誰會想到要用一支黑鏢在我成親之日取我的性命?即便是達盛昌,他們要的也是喬家的生意和老宅,而不是我的人頭。」
茂才聞言道:「說得是!」
致庸心中已有了一個懷疑對象,但他不說,把兩支鏢全部放回抽屜,微微一笑道:「好了,想不出就先放一邊。茂才兄,後天就是我大哥三七的日子,該想想如何對付了!」
茂才胸有成竹,湊近致庸耳邊輕聲說起來。
致庸聽得目光明亮,興奮道:「好,茂才兄!」
不多一會,曹掌櫃也匆匆趕到。
致庸站起,客氣地吩咐道:「曹掌櫃,明日就是我大哥的三七,你現在就讓人告訴我四哥達慶,還有眾位本家股東,元家、水家的掌櫃,對了,還有咱們『老朋友』達盛昌,明天午時三刻,一起到這裡來,領他們的銀子!」
曹掌櫃高興道:「東家,是不是陸家的銀子要到了?」
「不用管哪裡的銀子了,總之都是東口的銀子,呵呵!」
曹掌櫃看著致庸,佩服地笑道:「對,管它是哪來的銀子,都算東口的。只要有銀子,就是大好事!我這就派人告訴他們!」
不大一會,聽到消息的達慶與達庚等一群本家就亂鬨鬨地趕來了。眾人一擁而進,亂嚷一氣,都在急著要問消息的真假。
達慶見狀用力咳嗽兩聲,擺出舉人老爺的架子道:「哎哎哎,都別吵,我一個人替大家問,行不行?」
眾人很快安靜下來。達慶向致庸走近幾步,半信半疑道:「我說老二,你讓曹掌櫃透給我們的信兒,到底是真的是假的?」
致庸故作高深狀,微笑道:「四哥,你覺得呢?」
達慶緊張地盯了他一會,道:「你又在蒙我們,對不對?」
致庸不動聲色,只是笑。
達慶心中七上八下,又試探道:「噢,我明白了,你剛成了親,媳婦從娘家帶來一點陪嫁銀子!可是你要非說東口的銀車……」
致庸一撩衣擺,坐下道:「四哥,我的話看樣子你是死活也不信了?」
達慶扯紅著脖子道:「你根本就沒有銀子。這些天你一直在跟大伙玩空城計!你知道我們這些本家中間真想撤股的人並不多,明天中午讓人拉兩車石頭進門,說是銀子,然後把你媳婦陪嫁的銀子拿出來幾兩擺擺樣子,給大伙吃個定心丸,大伙一見喬家的生意沒有垮,就不撤股了,祁縣城裡那些相與的商家,也不好意思馬上和喬家清帳,你的難關也就過去了,對不對?」
一聽這話,屋內立刻有不少人的臉變了顏色,嘈雜聲頓起。
致庸四下環顧,哈哈大笑起來。
達慶被他笑得發懵,有點惱羞成怒道:「你怎麼不說話?不說話就是我說准了!嘿嘿,老二,你有多少年紀,憑這點小小的手段,就能瞞住你四哥我?」
致庸故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高深莫測的樣子,悠閒地呷了一口茶,仍不說話。
達慶見狀心裡又犯起嘀咕,察言觀色,繼續試探道:「行了行了,別再跟我玩那個愣!」
他一把將致庸拉到一邊,故作語重心長,悄聲道:「老二,再怎麼說我也是你四哥,這會兒你得跟我說實話,明天你要是真沒銀子,哥還是那句話,讓我去找達盛昌的老崔,咱們趕緊把這座老宅頂出去,誰的銀子咱還給誰。這樣你的難關也就過了。哥這是為你好,這樣拖下去,也不是長法呀!」
致庸盯著他,突然道:「四哥,達盛昌打算頂多少銀子給我?」
達慶跺腳道:「看看,看看,我猜對了不是?沒銀子就是沒銀子,過不了關就是過不了關!」
致庸只是笑。
達慶湊近他,用更小的聲音神秘地說:「哎,我都跟老崔說好了,不少給你,人家給你八萬兩!夠意思吧!」
致庸聞言又大笑起來。
達慶臉上變色:「哎,你笑什麼?」
這邊達庚等人嚷嚷起來:「你們倆在嘀咕什麼呢,說出來大家聽聽!」
致庸止住笑,環顧了一圈,接著大聲道:「各位本家男人,我實話告訴你們,明天午時三刻,真有東口的銀車到家,這是一;二,萬一東口的銀車到不了,我還另外借了五十萬兩銀子!明天午時三刻,你們就準備好口袋吧!對不起,我要出門了,恕不奉陪!」
眾人立刻喧譁起來。
達慶一把拉住他,眼睛瞪圓,生氣道:「你等等!」
致庸回頭衝他一笑:「四哥,還有什麼事?」
達慶急道:「誰還會平白無故借給你五十萬兩銀子?打死我也不信,除非這個人昏了頭,是個傻子!」
「我老丈人陸大可陸老東家!明天東口的銀子不到,他願意借給我五十萬兩銀子,填喬家這個沒底的窟窿,你管得著嗎?」致庸有點生氣地說。
達慶愣在那裡。致庸推開都發愣的眾人,大步朝門外走去。
達慶一把拉住他,怒沖沖道:「致庸站住!這誰不知道,陸大可是有名的山西第一摳,一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人,讓他一下子借給你五十萬兩銀子?打死我也不信!」
致庸拉長聲音笑道:「四哥,你不信,我也沒辦法,呵呵,何況就您那眼光,不信也罷!」
達慶一下子噎在那裡,氣得跺腳道:「好好,你敢不敢跟我打賭?要是明天有五十萬兩銀子到喬家堡,我喬達慶願意把人頭輸給你!要是沒有,你喬致庸把人頭輸給我!」
致庸猛一回頭盯著達慶,達慶也壯起膽子回瞪過去,屋裡立刻安靜下來,都盯著他倆看。致庸一笑:「說定了?你不反悔?」
達慶心裡發虛,嘴上仍強硬:「絕不反悔!」
致庸不再多說,立刻與他擊掌為誓。
三擊掌後,他丟下達慶和眾人轉身走出去。眾人傻傻地看著他,又亂鬨鬨議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