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喬家大院 by 朱秀海
2019-12-25 19:05
新房內,玉菡又開始收拾東西。
明珠淚流滿面,跪倒勸道:「小姐,我求求您,三思而行啊,您已經嫁過來了,這樣回去,別人會怎麼說?老爺的臉往哪裡放?小姐以後還要不要嫁人?小姐一生的品行、名譽,可都讓這個喬致庸給毀了!」
玉菡聽了,像忽然醒過來一般,掩面大哭起來。
外面突然響起腳步聲,接著傳來張媽喜滋滋的聲音:「二爺,您來了!」
玉菡一聽,趕緊抹掉眼淚,心頭像小鹿一般亂跳起來。這邊明珠已經跳起來去開門了。
致庸一進門,直視著玉菡,突然雙膝跪倒,大聲道:「太太為致庸、為喬家做的事致庸都知道了,太太是喬家的恩人,請受致庸一拜!」
玉菡聞言,驚喜交加,攙也不是,不攙也不是,只得含淚道:「二爺這是怎麼說的,快快請起!」
致庸道:「你就不用瞞我了,沒有太太,致庸今天在陸家就借不了銀子,只怕一家大小就要流落街頭,太太的大恩大德,致庸終身難忘!」
玉菡見致庸這般承情叩謝,反倒哭起來,道:「二爺,打陸氏嫁到喬家的頭一天起,就沒想過要做喬家的恩人,陸氏只是……只是想簡簡單單地做二爺的媳婦……二爺,你……你這會兒還要給陸氏一紙休書嗎?」
致庸看著她滿是眼淚卻努力帶笑的面孔,心中大痛,不知怎麼想起了雪瑛,想到他心愛的雪瑛這幾日不知會哭成什麼樣,忽然心痛如絞。
致庸略略一閉眼,驅趕著雪瑛的面孔,沉聲道:「太太,這種時候,你為何還要說這種話?不用說太太是喬家的恩人,即便太太不是,致庸也不會給太太一紙休書!」玉菡拭淚,笑起來道:「那又是為了什麼?」
致庸道:「喬家自有喬家的家規祖訓,既然我已經把太太娶進了家,就再不會有休妻之事。喬家的男人,從來就不允許休妻!」
玉菡一邊心花怒放,一邊又擔憂道:「但……但那江家的表妹呢?二爺就不想和雪瑛表妹成親了?」
致庸不願回頭,低聲道:「太太,致庸既然娶了妻,心中便沒有別人了。再說……再說雪瑛也要嫁人了!」
玉菡大驚:「雪瑛表妹要嫁人了?」
致庸艱難地點點頭。玉菡突然哭起來。
致庸吃驚道:「太太,你又怎麼了?」
玉菡轉身避開他,哭道:「二爺,你這會兒先出去。陸氏是個女人,二爺的話讓陸氏太高興了.岡0才我還以為自個兒的天要塌下來了,二爺的一席話如同撥開烏雲,又讓陸氏看到了藍天,陸氏想……想一個人哭一會。」
致庸心中一動,忍不住定睛向她看去。
剛巧玉菡也正回頭看他,四目相對,玉菡不由發出了嬌聲:「人家叫你出去,你就快出去呀。」
致庸聽了,只好轉身離去。
玉菡想了想,鼓足勇氣嬌聲道:「待會二爺可要進來,不能再讓陸氏獨守空房!」
致庸吃驚地回頭注視她。
明珠也抹淚笑著往外推致庸:「姑爺,小姐要您出去,您就先出去唄。」
致庸臉紅起來,點頭出門。
雨「嘩嘩」地下起來,致庸在庭中久久地站著,舉頭向天,讓細雨澆滅心中痛苦的火焰。
明珠收拾好房間,出來尋他,遠遠望見致庸這般模樣,心中又犯起了嘀咕,她想了想走上前去,打傘遮住致庸,誠心誠意道:「二爺,兩好合一好,我是個下人,不會說話,可我家小姐真的是個難得有情有義的人,您一定不能辜負我家小姐啊!」
致庸看著這個小丫鬟,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和雨水,大踏步向新房走去。
新房內的景象讓他又吃了一驚:玉菡重新蒙上蓋頭,穿著嫁衣在床前獨坐。隨後跟進來的明珠,對致庸施了一禮,喜聲道:「小姐,姑爺來了。」
致庸明白了玉菡的心思,快步走過去。
明珠從床帳頂拿起秤桿,笑盈盈地遞給他。
致庸停了停,將玉菡頭上的蓋頭掀去。
燭火下重新裝扮過的玉菡艷若天人,也不看致庸,像頭天的新娘子一樣矜持地端坐著。
明珠端過酒來,喜聲喜氣道:「姑爺,小姐,請喝交杯酒。」
致庸遲疑了一下,端起酒杯看玉菡。
玉菡嬌羞地一笑,端起酒杯,兩人飲了交杯酒。
明珠又端來了子孫餑餑,笑道:「姑爺,小姐,請吃子孫餑餑,以後子孫滿堂,大吉大利。」
玉菡端坐不動,致庸拿起一個子孫餑餑吃下去。玉菡含羞一笑,也拿起子孫餑餑吃一口,又放回去。
明珠掩嘴笑道:「姑爺,小姐,洞房一刻值千金,請安歇吧。」
說著她走了出去,悄悄掩上了門。
玉菡背對致庸坐在床前,一動不動,心潮起伏。致庸閉上眼睛站著,努力在內心鼓起力量。
突然,洞房中一股奇異的香氣撩動了他。致庸忍不住抽動鼻子問:「好香,哪裡這麼香?!」
玉菡回頭看他一眼,臉一紅,低頭端坐。致庸繼續抽動鼻子,向床上的玉菡嗅去,玉菡仍不理他。
致庸倒起了逆反心理,涎著臉湊得更近了。
玉菡忍住癢,轉過臉笑道:「二爺,你聞什麼呢?」
「哎,怎麼這麼香?」致庸繼續嗅著,好像童心大起。
玉菡「撲哧」一笑:「這是我們家巴黎商號大掌櫃捎回來的法蘭西國香水。你們家哪裡會有這樣的東西?」
致庸貪那香氣,也不說什麼,只一個勁四處嗅去。
玉菡突然解開前襟,露出胸衣,臉驟然大紅道:「朝這裡面聞,香在這裡。」
致庸依言就勢趴過去嗅。玉菡臉如紅霞籠罩,明艷不可方物。
致庸再也把持不住,「卟」一聲吹熄紅燭。
黑暗中響起玉菡的嬌笑:「香嗎?」
「香!」致庸大聲道。
洞房窗外,曹氏和明珠一直在偷聽,見紅燭熄滅,兩人放心地對視一眼。
又等了一會,曹氏悄聲道:「走吧。」
明珠紅著臉應聲去了。
曹氏則穿屋過院,慢慢走回自個兒房間,一進屋便跪倒在致廣牌位前,含淚合十道:「大爺,這下好了,他們到底做了夫妻! 致庸有銀子救喬家了……你可以閉眼了……」說著說著,她終於忍不住,激動地失聲哭起來。
雨依舊「嘩嘩」地下著,從夢一般的旅途中返回的玉菡,在枕邊撐起一隻手臂,無限深情地在朦朧的夜色中望著沉睡中的致庸,抹去眼角漫漫滲出的喜淚,悄聲道:「二爺,你睡著了。只有你睡著了,玉兒有幾句心裡話才能對著你說出口……二爺,今兒是你把我留下來的,從現在起,你就是玉兒的親夫,玉兒的天,玉兒的地,玉兒可以不要自個兒的命,也要守住你……」
玉菡一邊說,一邊用小指頭輕輕地在致庸年輕赤裸的胸膛上愛戀地小心劃過,自顧自呢喃道:「可玉兒也是個心眼不大的女人呢。你既然留下了我,就不能讓別人再占著你的心,占著你的心的只能是我!……我會一輩子心甘情願地敬重你,為二爺管好家,生兒育女,做牛做馬,就是二爺叫我去死,我也沒有二話,可……你可不要負了我的心!」
她說著,笑著,流著淚,又拭去,好一會才心滿意足地睡了。
黑暗中致庸突然睜開眼睛,淚水慢慢洇濕了他的雙眸。在初次人生的激奮體驗過後,他深深地自責起來,為雪瑛更為玉菡,在身體的迷亂中,有好一會致庸似乎無法在意識中將她倆清晰地分開,而玉菡的喃喃自語更讓他深感愧疚。
致庸輕輕坐起,小心地幫玉菡掖好被角,久久地望著這個已經打動了自己、自己卻仍然不熟悉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