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喬家大院 by 朱秀海
2019-12-25 19:05
第二天一大早,致庸和茂才剛剛在書房裡坐下,就見曹掌櫃急急奔進來,抹著淚道:「東家,元家、水家又來人催銀子了,還有各位債主,天天到我們大德興絲茶莊去鬧,那裡的生意,是一天也做不下去了!」
致庸默然,背過身去向著窗外。
曹掌櫃忍不住跟過來:「東家,上回你讓對眾相與商家說,我們在東口有銀子,大爺三七後就能拉回來,我也老臉厚皮地跟他們這麼講,目前可只剩下十天了。要是到時候沒銀子,事情就不好辦了!」
致庸回頭要說什麼,卻又無語。
曹掌櫃道:「東家.元家和水家的兩位大掌櫃都還在鋪子裡坐著,到底該怎麼辦,你得給我一個準話!」
致庸突然大聲道:「回去告訴他們,到了日子,我一定給他們銀子!」
曹掌櫃猶豫著了半晌.嘿了一聲,轉身走出,就見曹氏帶景泰走進來。
致庸猛回頭:「嫂子,景泰,你們怎麼來了?」
曹氏並不看他,厲聲對景泰道:「景泰,快給你二叔跪下,磕頭!」
景泰跪下磕頭:「二叔.景泰謝二叔救了我娘和景泰的命!」
致庸驚慌地將他拉起:「景泰,快起來!嫂子.你這是怎麼啦?你快坐下。」
否兒扶曹氏坐下。致庸親自端過茶來。
曹氏從容:「二弟.嫂子也要謝你請來戴老先生和三星鏢局,幫我們喬家解了大圍。」
致庸心中更慌了:「嫂子.這是致庸分內的事。嫂於要是謝我,倒是見外了。你到底有什麼見教?」
曹氏回頭:「景泰,你去吧,我要跟你二叔說幾句話。」景泰答應走出。
致庸擔心地望著曹氏。
曹氏道:「致庸,我聽人說,你把這座老宅押了三萬兩銀子?」
致庸點頭。
曹氏道:「你去看過了我讓張媽在北山買的草屋?」
致庸忍不住背過臉道:「是的!」「你覺得那裡怎麼樣,能住不能住?」
致庸想了想,突然道:「能住!」
曹氏克制著,又換了一種口氣道:「目前這三萬兩銀子,你就沒想著拿出一些,去修修它,不讓它再露著天?」
致庸覺出了她口吻中的逼迫之意,忍無可忍,回頭大聲道:「嫂子,你不要逼我……」
曹氏心中劇痛,仍咬牙繼續道:「這些日子,你一邊告訴債主,說東口有銀子,你大哥三七後就能拉回來,一邊悄悄地和曹掌櫃到外縣去借銀子。到了這種時候,你還這麼天真,以為會有人伸手幫喬家一把!不,喬家完了,除了上回我給你指的那一條路.喬家只剩下一條死路!」
致庸痛苦萬分,大聲道:「嫂子,我求你別說這件事了!」
曹氏突然掩面跪下泣道:「二弟,昨兒你拿命救了我和景泰,可,可還不如不救啊……」
她話音未落,就見張媽突然領著一幫年老的家人,進來一起跪下。致庸看了他們一眼,又心痛又氣惱,道:「你們,你們也來逼我?」
曹氏慢慢站起,拭淚道:「你們都給我起來!我二弟寧負喬家祖宗,負喬家幾十口人,也不願負一個女子,你們都不要再勸他了!我原以為他讀了那麼多書,會是個深明大義的男人,沒想到我和他大哥這顆心白費了!」
致庸如雷轟頂,慢慢低下頭去。
曹掌櫃嘆著氣又勸了幾句,致庸搪塞道:「嫂子,大哥剛剛過世,我怎麼能娶親?」
曹氏盯住他,一字一字道:「你大哥把喬家託付給你,是要你來救它,若是你答應娶了陸家小姐,救了喬家,大爺在九泉之下.只會為你高興,他還在乎這個?」
致庸啞然。眾人都眼睜睜地望著致庸。
茂才突然拱手道:「東家,只怕我孫茂才沒福氣待在這裡了,告辭!」他拂袖出門,徑直去前院中牽自個兒的驢要走。
致庸大驚,追出來望著要走的茂才,痛聲道:「茂才兄,你這算是什麼!」
茂才頭也不回道:「我要辭行,早辭早了.還有機會再尋明主!」
致庸衝上前去抓住驢繩,大聲道:「茂才兄,自從喬家遇難,喬致庸猶如風雨中的一根蘆葦,孤獨無助,眼看就要被風颳折,但這時候你來了,幫助我,讓我重新睜開眼睛看到了天!現在你又要撇下我走,既然你來了還要走,你當初為什麼要來呢?好,人各有志,不能強勉,你一定要走,就走吧!」
茂才反而一梗脖子道:「東家.這話咱們可要說清楚!是我願意走?還是你逼著我走!」
致庸一驚:「這話怎麼說?」
「太原府一見,我以為喬東家是人中的鯤鵬,一生當水擊三千里,一飛沖雲霄,沒想到你連一個女人都捨不得,還能做成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喬東家,你白讀那麼多年莊子了!一個男人,就是不能像秦皇漢武那樣有囊括四海之志,包攬八荒之心,至少也要縱橫天下.建業立功,名垂青史,令後人景仰;像你這樣胸無大志,連這麼小一道坎都過不了的人.我孫茂才留下還有何用?行了,你放開,讓我走!我走了以後,還要看著喬家破產還債.一家人困守窮山呢!」
致庸震驚地看著他.半晌他流下淚來,痛聲道:「嫂子,你們就是一定要我辜負雪瑛的心,也得讓我再見她一面啊!」
曹氏聞言身子一晃.幾欲摔倒,當下顫聲問道:「兄弟,你的話當真?」
致庸咬牙點了點頭,接著猛一轉身道:「這下你們都滿意了,現在讓我一個人待會吧!」說著,他踉蹌地奔回書房,「砰」地關上了房門。
曹氏再也支撐不住,兩腿一軟,倒了下去。
杏兒趕緊將她扶起。曹氏轉身進了祠堂,衝著祖宗牌位跪下,悲喜交加地哭道:「大爺.你聽到了嗎?致庸答應娶陸家小姐了,喬家有救了!」
祠堂外,眾家人仍然臉色沉重.但眉間多了些欣悅之色。
曹掌櫃也不勝感慨,茂才遠遠地望著似柔弱其實極為堅強的曹氏,不由生出幾分敬慕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