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鳳凰涅槃
BL重生之琢玉 by 金家懶洋洋
2019-12-24 20:54
玉黎從未感覺如此疲乏過。
他感覺全身都像是被人惡狠狠地打了一頓一般,絲毫的力氣也沒有。他昏昏沉沉的,猶如做了一個又長又恐怖的噩夢,非常想醒來,可是實在是睏倦,怎麼也無法從睡夢中醒來。
「玉黎?玉黎?你好些了不曾?」
玉黎感覺到有人在推自己的身子,又聽到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使他迫不及待地睜開了眼睛。如同一場久眠過後,他的眼皮十分沉重,睜開來之後,眼前也是模模糊糊地,看得不真切。
他只看到一張十分熟悉的臉龐,那是一個灰色僧袍的小沙彌,面目清秀,正一臉喜色地望著他,語氣激動地對他說:「玉黎,你可終於醒了,嚇死我了。」
他眨了眨眼睛,努力想看清這個人,甚至想坐起身子,好好地看一看他,可是對方卻忙按住他,說:
「你還沒好全呢,再躺會兒吧。」
玉黎的腦海中終於想起一個久違而思念已久的人來,他脫口而出:「智雪!」
這個聲音,是他幼時在光明寺時認識的小沙彌智雪。
智雪聽了,愈發欣喜,忙說:「哎!我在這裡,玉黎你終於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我都怕你病壞了!你餓了嗎?要不要我去膳房給你拿點吃的?」
玉黎的眼前終於清晰了,他驚奇地看著眼前活生生的智雪,忍不住叫道:「智雪,真的是你!是我已經死了嗎?」
他五歲那一年被送到京都鄉下的一座小寺廟,名叫光明寺,一直到十四歲那年才被接回玉家。
不過,他只是寓居於此,他原本有家。
他父親叫玉章辭,乃是當朝的左丞相,不過他母親柳氏只是他父親的一個小妾,而且柳氏出身歌姬,連貴妾都算不上,只是個賤妾,不僅如此,他母親紅顏薄命,在他被送走的三年後,就鬱鬱而亡,他連他母親的容貌都未曾見過。
那麼,他為何會被送走呢?
這就是「托」他那仁慈賢惠的嫡母秦氏之「福」了。他五歲的時候,他父親玉章辭染了風寒,且一日比一日嚴重,這時,正好有個著名的相士叫袁可道來到了京中,他的祖母,玉章辭的母親……李氏聽說這個相士對面相頗有鑽研,看相測字無一不靈,便托人將他請回了府中。那相士對著眾人侃侃而談,果然相面十分精準,無一有差。
然而輪到他時,那相士卻蹙起眉,怎麼也不肯說了。老夫人自然追問到底,那相士推讓一番,隨即便說了伴隨他一生、如同詛咒一般的相語,他說:
「三少爺男生女相,恐怕並非喜事啊……若是化解得好,便是大富大貴,若是化解不好……」他沉吟片刻,在眾人的催促下才道,「便是克父克母,阻礙府第之運程了。」
李氏本就迷信鬼神,懼怕自己兒子真的是因為玉黎的影響而染病,秦氏又從旁攛掇,便將他送出了京都,送至了鄉下的光明寺中。剛開始還有一些銀兩每月送來,可沒多久就斷了。好在他的乳母趙周氏在寺中做些灑掃的粗活,又做些針線活換錢,這才勉強維持兩人的生計。但是等到他十三歲那年,趙周氏染了風寒,纏綿病榻三月之後也撒手人寰,玉黎因為此事,受不住打擊,也跟著大病了一場。好在後來與他交好的寺中小沙彌智雪照顧他,這才使他度過了難關,等到了玉章辭來接他的馬車。
玉黎一直感激智雪,因此一直想把他從光明寺中接來作伴,可他在玉府人微言輕,便一直不得機會,等到後來他嫁給了蕭謹言,當上了侯爺夫人,再派人去接智雪的時候,等到的卻不是智雪,而是智雪已經染咳疾身亡的噩耗……
而如今,智雪卻還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一臉生氣地與他講話,玉黎簡直驚呆了……
難不成自己是到了地獄,因此和智雪團聚了?
他正疑惑,就聽智雪吃吃笑道:「傻玉黎,你還好好活著呢!你父親還未來接你,你還未出人頭地做大官,怎麼會死?」
「我還活著?」玉黎愈發感到吃驚,他顧不得許多,掙扎著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他低下頭看自己的胸口,一邊忍不住伸出手去按著自己的胸口……這裡明明被匕首鑽了一個血窟窿,怎麼會依舊完好無缺?
不對!這不對!
他看向智雪,問道:「智雪,今日是幾月幾日了?」
智雪聞言,有些疑惑,忍不住拿手去試玉黎的額頭:「你連著燒了好幾天,都病糊塗了不是?今日九月初八,明日就是重陽了……明日寺裡定然善男信女人滿為患,師父叫我去幫忙準備膳食,我好不容易才得空過來看你呢!」
玉黎心頭一震,一股莫名熟悉的感覺湧上了心頭,他試探似的問道:「智雪,如今……可是章武二十年?」
智雪不知他為何這樣問,卻還是耐心地點了點頭:「正是,如今正是戊寅年。玉黎,你問這做什麼?」
戊寅年!章武二十年!
那正是他十三歲那一年!
玉黎不知為何,竟露出了一個微笑:「沒什麼,我大夢一場,竟夢到了未來之事……」他看向智雪,請求道,「不說這些渾話了,好智雪,我有些餓了,不如你去熱兩塊糕餅給我,可好?」
智雪也不在意他的反常,聽他有了胃口,自然欣喜異常,道:「好好好,我這就去!」說著,歡喜似的把念珠一攏,起身去了。
玉黎坐在床上,向窗口望出去,眼神變得複雜起來。
他先前的經歷,絕非南柯一夢,若是夢,怎麼能如此真實?如此真切?連他死前自盡時的痛楚都那樣真實!
那些人,那些事,樁樁件件,都盤旋在他的腦海裡,一刻也不能忘記!
他聽光明寺的那些僧人說,古時候有一種大鳥叫做「鳳」,它背負著人間的仇恨和苦痛,每五百年,就要在大限到來之時集梧桐枝於自焚,在烈火中新生,其羽更豐,其音更清,其神更髓,這就叫做「涅槃」。
他如今他的遭遇,不也與這鳳一般麼?
他曾經怨恨上天,為何待他這樣不好,可如今細細想來,不正是上天厚待他的緣故嗎?所有的仇恨與苦痛,都是為了讓他投身熊熊業火之中,浴火重生!
既然上天給予他新生,他自然要重頭再活一遍,再也不要活得如同前世一般屈辱可笑了!
……
玉黎吃了兩塊熱糕餅,算是用了午膳,然後便披著厚重的秋衣出門走走……他先前正是太不注意避寒,而此時正是一場秋雨一場涼的時候,故而才受了風寒燒了起來。如今他死過一次,自然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
他從小在佛寺長大,周圍也沒有親人,只有一同來的乳母趙周氏待他最好,因此他從小就與乳母趙周氏相依為命,趙周氏身亡後,他受到的打擊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再加上染了風寒,因此病來如山倒,一下子就病倒了。
不過如今,他卻已經拋去了這些傷春悲秋,只一心想要復仇!
他識字讀書少,只跟著智雪學了一些佛經,再加上從小生活在光明寺這一小小的院落之中,因此他的見識非常有限。在他後來被接回玉府的時候,上至他的庶出妹妹和弟弟,下至下人婢女,不少人都在背後嘲笑奚落他,使得他自卑自賤,也使得他輕易就相信了那些人偽善的嘴臉……
他父親玉章辭面上是溫文儒雅的左丞相,可骨子裡卻是自私自利的冷漠之人,在玉黎回到玉府時,見到那高大文雅的父親,自然極是孺慕,可玉章辭從未有一次的親近玉黎、真正把他當自己的孩子,待他甚至還不如其他幾個庶出的子女,彷彿他就是最多餘的那個人。而在靖安侯府點名要求玉黎嫁給蕭謹言時,玉章辭甚至連半分猶豫都不曾有,便將他嫁到了靖安侯府。
是啊,從玉章辭給他的名字就可看出來的……他們這一輩都是單名,意思都是顏色,可玉玄、玉彤、玉綰、玉茜,玉赤、玉炎,都是高貴而美麗的顏色,只有他,叫做「黎」……黑中帶黃似黎草的一種顏色,極是醜陋和低賤。
嫡母秦氏面上賢惠大方,可背地裡卻陰毒狠辣,他父親有許多小妾,但這些小妾卻很少有兒子生下來。除此之外,他能嫁到靖安侯府,也是她一手推動:不過她自然沒有那麼好心讓玉黎能攀上高枝,她只不過想讓他當她的寶貝小女兒玉綰的踏腳石罷了!
她的兒子和女兒自然也青出於藍。秦氏有一兒兩女,兒子便是玉章辭的嫡長子玉玄,長玉黎兩歲,他表面是一副兄長的模樣,把玉黎哄得團團轉,背地裡卻視他如豬狗一般!大女兒玉彤年長許多,玉黎十一歲時她便已出嫁,嫁與了昭慶王爺的長子為正妻,因此她心高氣傲,完全不曾將庶弟庶妹看在眼裡,更不要提玉黎這個「不祥人」。小女兒玉綰小玉黎六個月,是京都有名的美人兒,但那美人的皮囊下卻是一副惡毒的蛇蠍心腸,她不止一次地栽贓玉黎,使祖母李氏十分不喜他,府中人也都看不起他……原本這些玉黎都是不知道的,他傻傻地相信著那個笑臉相迎、說話柔和的妹妹,直到有一天在靖安侯府,玉綰為了奚落他,笑著親口說出了這一切!
還有,便是那忘恩負義的薄倖人蕭謹言了!
大越男風盛行,但那都是上不得檯面的,達官貴人愛男風,也不過是逛小倌館,或者蓄養一些兔兒爺在後院裡,甚少聽說有男子當妾室的,更不要說娶男子為妻了。
當時靖安侯府點名要娶玉黎做妻,自然是鬧得滿城風雨,許多人嘲笑玉黎下賤,就如同那些小倌和兔子一般,甘願雌伏男子身下。但靖安侯府卻對外說,是蕭謹言與玉黎兩情相悅,真心傾慕對方,所以才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韙娶玉黎為妻。靖安侯府世家大族,蕭謹言若不是真心的,圖玉家什麼呢?又圖玉黎什麼呢?畢竟侯府可比左丞相尊貴得多!
所以,眾人都相信了這番話,連玉黎也相信了這番話,甚至從未懷疑過。
直到後來他無意間聽見老侯爺蕭承和老侯爺夫人的對話,這才發現這只不過是一個騙局而已!蕭家之所以迎他進門,不過是因為他可以替蕭謹言擋劫罷了!可當時的玉黎還在心中騙自己,他騙自己蕭謹言雖然原本是為了自己替他擋劫才娶的自己,但是日久生情,定然也已愛上了自己……
後來,玉綰的出現摧毀了他替自己編織的謊言,就如同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望著佛寺後院的三棵參天的松樹,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濁氣……
這一世,他絕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