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082
醫路官途 by 司徒浪子
2019-12-23 18:24
我沒有想到今天鐘副省長會來參加導師的追悼會。他遠遠就看見了我,朝我笑了笑。我急忙往旁邊退去。此時他已經到了我的身旁,他朝我伸出了他溫暖厚實的手:「節哀。」
我朝他笑了笑。他沒有再看著我,已經朝著師母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
此刻,我看著他那風度翩翩的背影,心情很是複雜。
他應該來的。我忽然想到他和導師有著一定的交情,而且,他的孩子還是在我導師的親自指導下出生的,更何況他現在分管著省裡面衛生這一塊的工作。還有就是,導師在我們江南省、乃至全國都算是知名的婦產科專家。所以,於公於私他都應該來參加今天的追悼會。
可是,為什麼小月會那樣匆匆而去?師母為什麼對她如此冷漠?對此,我很是納悶。
小月是昨天晚上趕回來的嗎?她為什麼沒有給我打電話?
這一刻,我忽然想起私家偵探的那句話來……她極有可能在回到省城的時候並沒有在第一時間通知我。
我的心頓時冷到了極點。
根本就沒有聽清楚學校的領導在追悼會上說了些什麼,我的腦海裡全是小月與那個鐘副省長在一起時候的幻影。此刻,我心裡的酸楚讓我難以克制。
哀樂在不停地播放著。我的眼淚開始往外面流淌,現在的我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為誰哭泣。
結束了,人們在對導師進行了最後一次瞻仰之後都離開了。逝者已去,活著的人們還得繼續自己的生活。
岳洪波和陳莉直到現在都沒有出現,這讓我感到非常氣憤。
不管怎麼說,老師總是老師吧?導師生前不是還幫過他很多嗎?難道就因為上次酒桌上的些許過節就讓他如此怨恨?我實在不明白岳洪波這樣做是出於什麼樣的考慮。我只能認為是這個人太過薄情。
既然他是如此的薄情,那我也就沒有必要再去挽救我和他之間已經破裂的同學之情了。他不配。
讓我更不能理解的是陳莉。難道她是因為岳洪波才不來參加今天導師的告別儀式的嗎?我不認為是這樣,因為她並不忠誠於岳洪波。
後來,我捧著導師的骨灰,陪著師母回家。
導師的家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溫情,我感覺這裡冷清得厲害,冷清得讓我有一種害怕的感覺。我不禁為導師感到不值——縱然他在世的時候風光無限、學識淵博,縱然他在活著的時候施恩於人、誨人不倦,但是現在呢?他的學生們卻似乎已經將他忘卻。
「為什麼會這樣?」站在導師家裡,我注視著牆上導師的遺像喃喃地說。
「海亮,別難過了。人情冷暖就是如此啊。那次你們幾個同學不是還一起給他下跪過嗎?可是你看現在……」師母反而來勸慰我。
「可是,這是為什麼啊?」我頓時痛哭了起來。
「其實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感覺你老師在生前似乎有什麼把柄被他們抓住了,所以……」她說。
我吃驚地看著她,問道:「什麼把柄?」
師母大聲地痛哭了起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海亮,我求求你別問了。這人都已經走了,你還去問那些事情幹什麼?」
我恨聲地道:「難道導師的死與岳洪波有關係?」
「沒有,和他沒有關係!他是自殺的。這個你可不能亂說。」師母哭泣著搖頭道。
我發現她的神情並不是在作偽。
「您好像不大喜歡小月?」我們的情緒都安靜下來後,我問師母。本來我是不想在現在這個時候去問她這個問題的,但是我實在不能克制自己心中的那個懷疑。
「是嗎?」她茫然地問。
我點頭歎道:「今天我都看到了。」
「她母親和你老師不是一般的關係。」師母歎道,「我也是在上次我們一起吃飯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的。我總覺得你老師的死與她的母親有著什麼關聯。海亮,你不要再問這些事情了,你老師已經走了,別讓他的聲譽在死後蒙羞。」
我頓時不語,心中卻在感歎這人世間的許多無奈。
本來今天應該有導師的女弟子來陪伴師母的,但是她們卻一個也沒有來。導師才招的那兩個女弟子也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在今天的追悼會上我還彷彿看見了她們的。
可能是她們沒有想到吧?現在的學生都不大懂事,即使她們是碩士。我盡量讓自己從這個方面去想這個問題。
後來我是離開了。我實在不能在這種淒楚的環境裡面繼續再呆下去。
從導師的家裡面出來,忽然看見了是黃主任正在導師家的樓下來回踱步。
「您怎麼在這個地方?師母一個人在家裡,您上去和她說說話吧。」我朝她走了過去,心裡有一些驚喜。
「她還好吧?」黃主任問我。
我苦笑道:「情緒還比較穩定,不過她現在最需要的是有一位女同志去陪伴。」
她點了點頭,上去了。我心裡頓時欣慰了許多。
回到家,屋子裡面黑黑的。小月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我心裡的那份沉重更加地被加重了。
不過此時的我已經身心俱疲,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上床睡覺,我連洗澡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打開客廳的燈,脫掉自己的皮鞋準備去換上拖鞋,這時候我忽然發現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我頓時被嚇了一跳,身上的疲憊在這一瞬間被忽然而至的驚嚇刺激得無影無蹤。
仔細一看,原來是小月。我問她道:「你怎麼坐在這裡?怎麼不開燈啊?」
她沒有回答。
這時候我才發現她的臉上全是淚水,沙發上也有著她淚水的痕跡。她的神情呆滯,頭髮凌亂……
可是,她卻視我為空氣。
我在心裡歎息,頓時然升起一種憐惜之情。我走到她身邊去坐下,伸出自己的雙手去扳住她的雙肩。
「怎麼啦?」我柔聲地問她。
她沒有說話。她的身體朝我靠過來,像一隻小貓似的地將她的頭鑽進了我的懷裡。我緊緊地將她擁住……忽然發現她的身體滾燙得厲害。
「你發燒了?快、快到醫院去!」我驚惶地道。
「嗚嗚..……」她忽然大聲地痛哭了起來!
我擁著她,她已經成了一個淚人兒。
本來在今天白天的時候我還對她的冷情感到失望和氣憤,但是現在,我卻不住在心中嗟歎:她也是有淚不輕彈的人啊,只是白天的時候她的傷心還沒有到最深處而已。
給醫院打了電話後不多一會兒,急診科的醫生就來了,他們帶來了一副擔架。
「就讓她住我的那個病房吧,我已經康復了。」我對急診科的醫生說。
「這……」那醫生遲疑地看著我。
我不悅地看著他:「怎麼?不可以嗎?到時候她的費用另外結算就是。她也是公費醫療。實在不行我自己付費總可以了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在申辯。
我知道他就是這個意思,但是我不想與他多說下去:「快啊,還在囉嗦什麼?」
躺倒病床後小月就沉沉地睡了過去,輸液針打到她手上皮膚裡面血管去的時候她都沒有一絲的反應。
看來她也是身心俱疲了。她心中的痛苦比不比我輕多少,只不過她不像我那樣太過容易表露出來而已。
「凌助理,您到隔壁房間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們看著就是了。」高幹病房的護士長過來對我說。
我現在才感覺到了自己全身的乏力,同時還眼前還在金星直冒。我無力地對她說:「麻煩你扶一下我,我感覺很不舒服。」
「你等等!」她驚慌地跑了出去。
不到半分鐘,她就帶著兩個醫生跑了進來。「他臉色好難看,你們看怎麼辦?」聽到我護士長在對那兩位醫生說,我感覺她聲音的距離好遙遠。
「這兩口子,生病也在一起。快把他扶到隔壁的房間裡面去。」我依稀聽到一個聲音在說……
我感覺自己耳朵的功能正在消失,我的眼睛也很無力,無力得連將它們睜開的力氣也已經沒有了。但是我的感覺還在,我的意識告訴我,我還活著。
我感覺到他們正在給我輸液,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輸液針刺進我皮膚時候的感覺,甚至還可以感受到它已經刺進了我的血管裡面,但是我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痛。
我的眼前是一片紅色。我知道這是燈光透過我眼皮的血管後在我的視網膜上產生的影像。我眼前的紅在慢慢變淡,我感到自己極度的虛弱與疲憊,猛然間,一陣黑暗向我襲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曹醫生呢?」我問當班的護士。我還是習慣於在同事面前這樣稱呼小月。
「她今天上午就走了,她來看您的時候您還沒醒呢。」她回答。
我心裡黯然。
她的身體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昨天出現的情況應該是過度的傷心所致。
我沒有給她打電話。在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又有什麼意義呢?很多事情心裡明白就可以了,更何況我心裡的那個結還沒有解開。
這次我沒有急切地出院,因為我明白自己需要得到好好的休息和醫療上的調養。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我的身體透支太大,如果繼續那樣下去的話可就不僅僅是需要休息的事情了。
皮雲龍來了,他身後跟著孫苗苗。
「凌助理,怎麼幾天不見生龍活虎的你就成這樣子啦?」他進來後就朝我開玩笑。
孫苗苗在他旁邊關切地看著我。
我苦笑道:「最近接連出現一些不好的事情,心力交瘁。」
「這樣吧,過幾天我們出去輕鬆、輕鬆。我看你需要好好調養才行。」皮雲龍說。
我點了點頭。
「你看能不能叫上范院長?有些事情我想和他商量一下。」他接著說。
我很奇怪:「你直接到他辦公室去不就得了?他好像不是那麼不好說話的吧?」
「還是到外面去說事情要輕鬆一些。」他淡淡地笑了笑。
我頓時明白了……眼前的這個人又在動什麼歪腦筋?
「我問問他吧。」我不好拒絕,但是也不能肯定范其然是否會同意。
「上次你給我談的關於岳總的那件事情我認真地考慮了一下,我覺得我們可以商量。」他離開的時候對我說。
我急忙道:「不用了。他這個人你最好和他保持距離。」我的這句話衝口而出。
他奇怪地看著我。
我不置可否,只是朝他笑了笑。
猛然間我想起了一件事情,急忙對他說道:「你倒是可以幫一幫我另外的一個朋友。對啦,我會把范院長約出來的,你放心好啦。」
他離開了,帶著孫苗苗。
孫苗苗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轉身朝我笑了一笑,眼神裡面全是關切。我向她回報了一個深情的微笑。
皮雲龍和孫苗苗離開之後我給范其然打了一個電話,我問他現在在什麼地方。他回答說正在省衛生廳開會。他問我的身體怎麼樣了。我回答說好多了。
「有什麼事情嗎?」他問。
「有件事情想和您商量一下。既然您在開會那就明天吧,明天我到您辦公室來。」我回答。
「你需要休息,我明天到你那裡來吧。今天晚上我要和衛生廳的領導一起吃飯。」他說。
我急忙說那怎麼好意思呢。他說反正就在醫院裡面,沒什麼的。
我只好答應。
第二天上午范其然就到了我的病房。他吩咐護士長:「沒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進來。」
看來他已經意識到,我即將對他講的事情很重要,而且很私密。
「說吧,什麼事情?」他坐在沙發上給我削水果。
我看著他,許久卻沒有說話。
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狐疑地看著我:「怎麼啦?你和我還有什麼事情不能講的嗎?」
「您還想幫唐小芙嗎?」我問他。自己也覺得這件事情在現在說出來不是太好,雖然很多事情我和他已經心知肚明,但是如果真的要說破的話還是需要勇氣的。
「你怎麼會問我這樣一個問題?」我看見他的手抖動了一下。
「昨天皮雲龍來看過我了,他說他可以考慮從他公司裡面拿幾個點的份額出來。」我說。我相信范其然應該明白我說這句話的意思。
「他想以什麼條件作為交換?」他首先想到的卻是這件事情,不過我非常理解他的這個顧慮。
「他約您最近出去一次。我作陪。」我回答。
他點著頭,眉頭緊鎖。
「您如果覺得有什麼問題的話,我幫您回絕了他就是。」我急忙道。
他卻忽然笑了起來:「我倒是想看看他有什麼事情。哈哈!」
他的聲音雖然在笑,但是我卻看不到他笑的表情。
「唐小芙的事情暫時放一下,但是也不能立即回絕他,到時候我們和皮雲龍談了後看情況辦吧。」他接著說道。
「您看什麼時候方便?」我試探著問他。
「過幾天吧,等你身體恢復了再說。」他想了想道。
「這個禮拜的星期天怎麼樣?」我問他。
「最好星期六。」他回答說,「星期天我也想好好休息一下。太累了。這醫院院長的活兒可真不是人幹的。」
我在心裡暗暗覺得好笑:當初你不是那麼想當這個院長的嗎?
雖然知道這是他的無心之語,但是我還是完全理解他的疲憊與無奈。
「行。星期六。到時候我開車來接你們。」皮雲龍聽到了我的回話後很高興。
我忽然有些擔心起來:「你找他究竟有什麼事情?可不可以先透露給我一點兒?」
「星期六,我到時候來接你們。對了,這次你們可不要自己帶人來了啊。」他「哈哈」大笑著說。
我極是不滿:幹嘛把事情搞得那麼神秘呢?現在知道與幾天過後知道有什麼區別嗎?我說:「千萬別去安排那樣的事情,完全沒有那個必要,而且還可能適得其反。」
「我這次安排了一樣新鮮玩意兒。你們會喜歡的。」他回答說。
他的這句話勾起了我無盡的好奇與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