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回歸現實（七）

　　「爸爸？」沐晨旭看到他臉色不虞, 有點擔心地迎了上來，卻被方泉用力攥住了胳膊，朝樓上扯去，「我們先上去了, 晚飯等會吃！」
　　他偏頭朝廚房喊了一聲, 也沒有等沐馨菀的回應, 就匆忙拉著人走了，直到進了書房關上門，緊皺的眉頭都不曾鬆快些許，額間甚至有一道深深的印痕，看上去分外壓抑。
　　「到底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爸爸？」沐晨旭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卻也不妨礙他被方泉過於嚴肅的表情所震懾，也微微緊張起來。
　　方泉皺著一張臉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 過了良久才回過神來, 看到自己兒子擔憂的臉, 忍不住伸手在他頭上撫摸了一把，把那順滑柔軟的髮絲揉亂, 臉上難得帶上了一絲寵溺，那是沐曦辰從沒見過的溫柔和暖意。
　　「計劃需要提前了, 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遲則生變，而且你那好大哥也坐不住了, 現在在公司可是好生耍了通威風, 迫不及待得想當小副總了呢……看來他是等不到十八歲了。」
　　沐晨旭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下, 手指也瞬間攥緊了，雖然很早以前他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爸爸的計劃，驟然之下卻也有些驚訝和惶恐，表現在臉上就是一種晦澀難辨的掙扎。
　　「怎麼？捨不得了？」方泉眼神閃了閃，撫摸他頭頂的手卻移到他的頸後，微微用力，逼的他不得不抬起頭對上自己的眼睛，「我的兒子，應該不會是個懦夫，更何況，沐馨菀也好，沐曦辰也好，跟你都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你不會真的被他們那些所謂的溫柔情誼弄昏了頭吧？」
　　「怎麼會呢爸爸！」沐晨旭被他撫摸後頸的動作弄的渾身一緊，打了個哆嗦，連忙站直身體目不斜視地剖白自己，「我的媽媽是蔣瑗，也只有蔣瑗，爸爸是方泉，沐家其他所有人都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什麼狗屁親情，都是假的，你們才是我最重要的親人，我會支持爸爸的所有決定！」
　　宛若被野獸盯上的危機感讓沐晨旭不假思索地順著他的心意說下去，方泉似乎對他的識相感到很滿意，捏住他後頸的動作又變成了安撫，
　　「乖，你是我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兒子，沐曦辰那種野種才不是我的兒子，沐家欺我辱我這麼多年，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呵，沐家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至於沐氏，這麼多年，那老不死的東西早就不管事，裡裡外外全是我一個人在操持，花費心血不知多少才將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它便合該是我的！你看沐氏裡還有幾個人記得他們的老東家？哼，早晚要改姓為方氏，到時候你就是方家唯一的繼承人！」
　　豪言壯語一片片，在沒人看到的角落，方泉終於是將他這麼多年的憤懣怨恨和狼子野心全部顯露無遺，但凡是被任何人聽到，都會覺得荒誕可笑至極！
　　如此禽獸，簡直聞所未聞！
　　「謝家的謝亦琛不是好相與的，如果真的讓他跟沐曦辰站在了一條線上，對我們將會極其不利，我要你想辦法跟他認識，最好能把他拉到我們這邊，否則就只能將計劃提前了，我記得一個月後是沐老爺子六十大壽？到時候我會在那小畜生的車上動點手腳，後續的事就按照我們原本的計劃來，沐馨菀趕去醫院的時候找人撞死她，剩下一個糟老頭子就不用我們多費心了，他一直吃的藥我已經買通傭人換掉了，只要情緒一激動，不死也殘！」
　　昏暗的房間裡，方泉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其中夾雜的狠意令人心驚，不太看得清他臉上的表情，但是那雙眸子，卻是亮的驚人。
　　他們這裡的謀劃，一字不漏全部通過桌上花盆底下的竊聽器穿進沐曦辰的耳中，讓他沒忍住，猛地捏碎了手上的杯子。
　　這麼多年，就是養條狗也該養熟了，這父子兩，真是好樣的！
　　但是他並不打算就這麼拿著錄音去揭發，那太蠢了，而且沐馨菀絕不會信。
　　他的媽媽溫柔善良，從不去懷疑人性，這很好，但是一旦遇上一個居心不良的，就很容易陷入被動。
　　與其到後面被那所謂的愛意倒打一耙，他必須讓媽媽自己振作起來，起碼要能正視這件事，否則，他極有可能會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
　　於是在那兩父子商量好壞點子一併離開之後，他便從自己房裡走出來，將一雙眼揉的通紅，臉上的表情調整為驚慌失措到絕望的淒苦，敲開了沐馨菀的門。
　　「媽媽，我好害怕，我不想被摔死，好疼，我怕……」所有的演技可能都用來演這一場戲了，沐曦辰瞬間將沐馨菀的心都哭軟了，又是安慰又是哄誘，卻都沒辦法讓人平靜下來。
　　直到將人嚇得不輕，沐曦辰才從包裡拿出錄音筆，一遍播放一邊委屈巴巴地哭訴，「有人把這個寄給我，我找人鑒定過了，竟然是真的，我好害怕，嗚嗚……媽媽，我不想死，爸爸為什麼會這樣做啊好可怕……」
　　沐馨菀傻愣愣地聽著，方泉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閉著眼都是他柔情蜜意的輕哄和甜暖的情話，現在卻變成了滿是恨意和殘忍的算計。
　　她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相信的，可是懷疑的種子已經在心裡種下了，原本沒有任何防備，不過是因為她全然地信任。
　　但現在，一旦被那懷疑所影響，他們之間就在不可能回到曾經的親密無間。
　　而且為了證明自己丈夫的清白，她更是會不遺餘力地去查出事情的真相，以前就聽說過，女人在面對疑似出軌偷情等事物的時候，偵查力甚至高過福爾摩斯。
　　「好了辰辰，這些都是假的，沒事的，無論發生什麼，媽媽都會保護你的，不用害怕好嗎？這個東西先放在媽媽這，你乖乖回去睡一覺，明天起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記住，不能對你爸爸無禮瞎說知道嗎？」
　　沐馨菀強撐著一張笑臉把人哄走，自己卻像著了魔般一遍又一遍地聽著錄音，手指不斷握緊那錄音筆，堅硬的外殼幾乎要將她的指骨勒斷。
　　對於這東西的真實性，她其實已經信了三分，因為蔣瑗這個名字，不是外人輕易能知道的。
　　當年在他們結婚的時候，確實曾起過風波，一個名叫蔣瑗的女人找到她，開始是極盡羞辱，後來又變成全然的哀求。
　　她那時才知道，方泉原來有個青梅竹馬的小妹妹，可是據他所說，他對她並無絲毫男女之情，不過是將她當做自己的親生妹妹一般看待，這才讓沐馨菀放下心來。
　　而且後來這女人再也沒出現過，方泉表示會將她送走，她就信了。
　　可現在……
　　沐馨菀並不笨，相反，她很聰明，只不過從小單純的生活環境，讓她養成比較直白的性子。
　　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而信任，就是全心的信任。
　　而面對現在極有可能傷害她家人的丈夫，她卻沒辦法做到全然的無視。
　　她的確是個陷入愛情的女人，可她同時也是一位母親，一個女兒，她有她必須要盡的，守護家庭的責任！
　　兒子還沒成年，她卻已經是個成年了，哪怕……再不願相信，她也必須為兒子掃除所有潛在的危險。
　　不得不說，沐馨菀確實是沐老爺子一手調教出來的，雖然心思單純，卻並不愚笨，該有的手腕也都不差，只不過，她從來是全心信任，沒有絲毫懷疑罷了。
　　不過三天，看著桌上的兩份DNA檢驗書，清麗溫婉的臉上遍佈寒霜，天生帶笑的眼微微黯淡，滿是冷冽的殺氣和恨意。
　　臥室裡沒有開燈，窗簾也被拉上，只有朦朦朧朧的日光投過縫隙照進來，形成光與暗的交界線，就像她的心一般。
　　原本溫暖如春，卻瞬間就被一隻大手狠狠捏緊，再塞進那臘月的冰湖，痛徹心扉的涼。
　　曾經有多愛，現在就有多恨，心意被嘲諷，愛情被侮辱，人格被踐踏，種種的種種，把那個曾經溫軟善良的沐馨菀徹底抹殺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掀起窗簾的一角朝下望去，方泉正在樓下的小花園裡侍弄家裡的牧羊犬，偶爾再抬頭寵溺地看沐晨旭兩眼，十足的慈父狀。
　　她這才恍然，這人的溫柔，從來就沒給過辰辰一絲半毫，原本以為是因為大兒子需要嚴厲對待，將來好繼承家產，可現在才知道……
　　怕是因為這是她沐馨菀的種！
　　你好，你好得很！
　　沐馨菀的手指攥緊了窗簾了，甚至崩裂了一截，帶出些許鮮嫩的血肉。
　　俗話說十指連心，可是這鑽心的疼痛都沒讓她回神半分，自虐般地死死盯著那個曾經讓她愛到瘋魔，愛到失去自我的男人。
　　「喂，辰辰，晚飯早點回家吃，媽媽有點事想跟你說。」掛了電話，沐馨菀拖著僵硬的身子，一頭栽倒回床上，透明的液體沿著眼部的輪廓慢慢朝下流淌，越流越快，直至將臉邊的枕巾徹底打濕。
　　就在方泉和沐晨旭絲毫沒有察覺的時候，一切早已脫離了他們預設的軌跡，卻還在沾沾自喜地設置所謂的死亡陷阱。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尤其是在眾人都很期待的情況下。
　　這天整個沐家老宅都被妝點得分外喜慶，一早上所有的傭人都忙碌起來，開始為今天的大事做準備，而沐曦辰他們則需要收拾好自己，然後在約定好的時間趕過去參加。
　　一切的一切，都跟上一世一模一樣，只是這次不同的是，沐馨菀也上了沐曦辰的車。
　　方泉借口出差，頭天晚上並沒有回沐家，而是直接在老宅裡等，看著來來往往的傭人，扯起一抹冷笑，時不時抬頭看看表，略顯焦躁。
　　「爸爸……我……」沐晨旭也慌的厲害，他們的計劃今天就能得到結果了，有長舒一口氣的悵然，心裡卻也有些難過。
　　畢竟……這些人對他，還是不錯的。
　　隨著時間流逝，到了本該開席的時候，幾個沐家的主人公卻還沒來，一眾賓客面面相覷，卻也都默契地沒有議論什麼，沒看到沐老爺子的臉色都不好看了嗎
　　老一輩的人是最注重規矩和守時的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超過預訂時間已經半小時了，席間悉悉索索的小聲議論還是壓不住了，就在大家紛紛猜測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門外突然衝進一個人，鬢髮凌亂滿頭冷汗，雙眼驚懼地瞪大，抖著嘴唇，似乎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事情一樣。
　　「不……不好了……剛剛外面傳來消息，高速路上有一輛車突然失控，直接衝出護欄摔到了地面上，車裡兩人當場死亡，那好像……好像是小少爺的車！」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沐雲瀾猛地站了起來，抖著手指似乎想說些什麼，最終卻是兩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
　　所有人都亂了，除了方泉。
　　他一直緊繃的臉頰放鬆下來，嘴角緩緩向上，牽起一個真心實意的笑。
　　一切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