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爆炸案
犯罪畫師 by 葛聖潔
2019-12-22 19:19
問題就在於,這個「群眾」從頭至尾都沒露過面,選擇了在缺失探頭的地點用公共電話報警,電話聽筒上沒有殘留任何指紋。是什麼「群眾」如此細心又足夠貼心,讓顧志昌和小吳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在一個尋常值班日裡走上不歸路?
張弛在機場裡遠遠地就看到了顧世,她正在左顧右盼地等他,即使如此,她看起來仍是不乏冷靜。她穿著一件象灰色羊毛大衣,圍著一條櫻桃紅的圍巾,高挑的身材和精緻的面容在人潮中分外引人注目。
「你來了。」看到張弛走到自己面前,她又故作平淡地打招呼,臉上卻掩飾不住微笑。
「答應你的事,我只能盡力做到囉。等餓了吧,我們先去墊墊肚子。」張弛說著,順手就接過她的背包,愛憐地摸摸她的頭,有力地牽住她的手,就往餐廳集中的方向大步走去。
顧世沒有反抗,也沒有說話,他好奇地側頭一看,她只是低著頭,滿臉羞紅地盡力跟著他的腳步。
沒想到冷漠強勢的姑娘一旦火候到了,居然是如此小鳥依人般溫柔,他鬆開手,一把又把她苗條的身體摟到懷裡,站定了,看著她的眼睛問:「是不放心你爸,還是想早點見到我?」
她被這麼一問,羞得簡直抬不起頭來:「你說呢?」
「我猜猜,都有吧。」張弛滿意地摟著她繼續走,「你別說,習慣了你爸在左右的日子,每次出差,除了想你,我還真的挺想他的。」
顧世笑盈盈抬頭:「我爸就是父愛泛濫,把你簡直當親兒子一樣。」
「那可不是,女婿本來就是半個兒子。」張弛一臉燦爛。
顧世無語,輕拍著他:「算你會說,少說兩句吧。趕緊吃了就要登機了。」
張弛安頓她坐下,去點了咖啡、沙拉和三明治,端著托盤先把她的那份送到桌前,自己的打包放在紙袋裡,只是喝著咖啡,看著她吃。
顧世莫名地抬頭問:「你這是幹什麼,自己怎麼不吃?」
「我不餓,看著你吃我就開心。」
「看著我飯都吃不下了?」顧世也開玩笑道。
「哪有,這叫作秀色可餐,我看著你就等於吃了道大餐。」張弛笑著解釋道,索性坐到了她的邊上。
兩人濃情蜜意,有說有笑用完餐,就趕去登機口排隊。人群熙熙攘攘朝前挪動,張弛緊緊護在顧世的身後,讓她絲毫感覺不到周圍人迫不及待的逼近。這時,他叫住顧世,把證件遞給她:「幫我拿下,我手機好像有消息。」
顧世不在意地說:「等會下了飛機回吧,這時候,如果有要緊事早就直接打電話了。」
張弛看了眼手機號碼,並不是熟悉的號碼,果斷按掉手機,關機。拖著行李箱,繼續隨著人群往前方挪動。
恐怕多年後,張弛回憶起這一切,會無奈又痛心地搖頭。前路的幸福剛剛從機艙的窗戶透出一絲光,整個看似已知的航程卻很快被厚厚的雲層遮蔽了幾乎所有的希望,哪怕只是奢望。
有時候,他甚至會想,倘若一切都從沒有發生過,是不是對於他,對於顧世,都會有個相對不那麼痛苦的經歷。
剛下飛機,兩人的電話幾乎是同時響起,手機剛一開機,微信洶湧而入,電話緊隨其後。他們詫異地互看一眼,就分別接通了電話,眼神依然停留在行李傳送帶上。
「顧世,你快回來,你爸出事了。」
她的身體一下子抽緊,好像受驚的貓弓起背:「我爸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慢慢說。」
「顧隊值班的時候出了狀況,現在人在醫院裡,具體我也說不清楚,你快點回來就是了。」陳庭有點語無倫次。
顧世想對他說值班能出什麼事?交通事故,打架糾紛?卻一句話都說不出,更多的情況也無從了解。
張弛掛斷了一個簡短的電話,此刻正凝視著她的背影。
他接到的電話是劉隊打來的:「情況不容樂觀,你陪顧世一起回來,要照顧好她的情緒。」
劉隊的語氣沉重、嚴肅,他想讓她深呼吸,放輕鬆,張弛自己正在這麼做。她的身體開始不由得顫抖起來,他明白這不是因為寒冷。
顧世把話筒拿得離自己遠一些,用儘可能大的聲音制止陳庭慌亂的聲音。在確認刑警隊的人員基本都在趕赴醫院的路上之後,顧世扶了一下張弛的肩膀,用來平衡快要跌倒的身體。張弛甚至都沒能來得及問些什麼,她已經從轉盤上找出行李。
張弛出示了警官證,有熱心的醫護人員徑直領他們到了手術室門口。顧世的臉色剛剛緩和了些,陳庭從走廊那頭快步走了過來:「你們在這裡等什麼?小吳剛剛進到手術室裡,還要等很長時間,這裡有我就夠了。」
張弛回想起來,小吳和師傅兩人是同一個值班組。他又拉著顧世的袖子,找到另一個護士,對方默默快步給他們帶路。
張弛明顯感覺到,顧世的手越拉越沉,簡直是在拖著她走。在靠近房間門口的時候,她淚流滿面地停下了腳步。他靜靜等著她,在病房門口駐留了不到一分鐘,顧世深呼吸一口氣,急匆匆走了進去。
這個病房很安靜,安靜得氣氛有點詭異,裡面只有顧志昌一個床位,靠近門的一側拉著簾子,最先看到的是他一隻沒有什麼血色的腳。
陳庭陪他們走了一段,告訴他們,爆炸發生時,小吳正在向報警人了解情況,顧志昌準備靠邊下車。那一聲巨響就在頃刻間把他們的人影埋在了蘑菇雲裡頭。至於哪裡來的炸彈,誰在爆炸余塵裡亂刀砍傷小吳,現在都還在調查中。
「調查中」,這是他們工作中的高頻語,蘊含著希望,也常常包裹著絕望。在外人聽來只是冠冕堂皇的外交用語,對於民警,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個個泥坑,即使你願意在其中為了一點點線索摸爬滾打,人們似乎也大多只會看到鬱結於泥潭的被動和紋絲不動。
張弛盡力撇開腦子裡徘徊不定的這三個字,繼續往裡走。周圍的一切都變成慢鏡頭,時間有點凝固,顧世的腳步越來越快,走到了他的身前,突然又停了下來,他看到床上有個人蓋著醫院的白床單。確切地說,是白布,沒有一絲雜質的純棉白布。
師傅的胸口部位有一大攤血漬,旁邊的吊架上掛著幾瓶點滴,氧氣機在運作著,周圍並沒有醫護人員。
應該是情況穩定了,顧世好像稍稍鬆了口氣,她走上前去,拍拍他的一側:「爸,現在我們在醫院了,安全了。」
沒有應答。顧世意識到手感有點不對。她詫異地靠上前去,輕輕撩開他身上的布。
父親的眼睛微睜,整張臉異常蒼白,鼻孔裡還有已經凝結的血塊。
顧世不敢相信地觸碰他的手,冰冷,沒有溫度。這時張弛注意到旁邊的顯示器已經關閉,氧氣機的管子低垂在床邊,點滴瓶的針頭迴旋在瓶口。
原來師傅已經走了!
顧世一下子癱坐在床上,呆呆地盯著這張從沒有如此陌生的臉,她終於無助地放聲大哭起來。張弛只覺得眼前一黑,腳下一軟,他一下子跪在了床邊。
整個走廊裡,顧世的世界裡,只有她自己的哭聲和張弛壓抑在喉嚨口的嗚咽聲。有那麼一刻,她甚至想,倘若是父親而不是小吳躺在手術室裡,那該有多好。
在顧世哭泣斷續停歇的空隙裡,張弛沒有停止對師傅喃喃自語。只有張弛知道,自己淚流滿面地和已然遠去的顧志昌說了些什麼。他給了顧志昌三個遲到的承諾。
他鄭重其事地拜顧志昌為師,直到把膝蓋磕得生痛;他提出要照顧好顧世,就好像面對一個未來丈人那樣誠懇、真誠;最後,他暗下決心,一定要為師傅揪出真兇,這個案子的惡劣程度不只是襲警,不只在於讓他心愛的人痛不欲生,更在於讓一個快要退休的老刑警永遠失去了享受安逸的機會,這本是師傅為別人奮鬥一輩子的價值,而今,卻成了無聲的恥辱和嘲笑。
這些承諾說出口,隨著淚水流逝的精氣神又一點點回到身體裡。不說出這些,不詳盡地表達這些平日沒機會說的內容,張弛感覺幾乎要失去說話的意義,身上的警服也對他不再有任何的含義。
顧世如同一攤肆意流淌的膠體,黏糊地癱軟在父親床前。她記不清是什麼時候,兩隻有力的臂膀扶著她離開了快要被她焐熱的屍體——父親面目全非的屍體。
顧世本能地癱軟在他的懷裡,抓住他的一隻手臂,如同落海的人抓住最近的一塊浮木……
法醫檢驗說:爆炸發生那一刻,小吳距離爆炸地點相對較遠,所以並沒有致命傷。當天下午,小吳卻因為失血過多,在重症病房裡停止了呼吸。張弛隔著玻璃看到的那張臉,前幾日還在茶水間裡和他談笑風生。
此刻,他木然地坐在詢問室角落裡,看似冷眼旁觀,手裡卻飛快地記錄著。
張弛本應該參加顧志昌的治喪小組,但是,他堅決要求參與辦案,本已經安排了人手的劉隊臉色有點鐵青,還是默許了。張弛在他眼裡一向線條俊朗,甚至有點清秀,這時候,他才看清張弛眼睛裡一晃而過的狠勁,猶如煙霧蔓延,一見天日,又猛然消散。他終於清楚顧志昌為何看中這個徒弟了,張弛本不像他想的那樣是個「斯文畫家,沒點刑警的勁道」。
襲警惡性案件打破了A市大概近三十年的紀錄。突如其來,起初上下都有點措手不及,接警員反覆確認了好幾次,才相信不是老百姓在惡作劇打騷擾電話。
應急預案隨即啟動,偵查工作因而並不顯得慌亂。分局局長親自帶隊成立了專案組,刑偵總隊在市局指派下,第一時間調撥得力幹將參與勘查。
相形之下,倒是劉隊,這件事發單位的刑警隊隊長,有點孤軍奮戰的意味,手下本就人手不多,喪失兩名得力幹將,其餘半數協調著顧志昌的後事,張弛的加入倒有些雪中送炭的意味。
追根溯源,顧志昌他們當天出警不是常規巡控,而是去處理指揮中心下發的一個即時警情。報警人稱計程車司機在北陽路上被劫,除當天營業款被劫外,還大量出血,生命危急。
北陽路,顧志昌在腦海裡搜索了一遍,並沒有對應的路貌浮現,這種情況極少出現,他基本是這片轄區的活地圖,說明這條路足夠生僻。後來一路尋去,果然是大路整修時,一條臨時開闢、臨時掛上路牌的小路,好在「報警群眾詳細描述了從派出所到這裡的路徑」,否則還真是找不到。
這條路生僻到即使一聲巨響,警車四分五裂之後,還有人時間充裕地上去尋找活口,小吳身上的傷雖不是一刀斃命,卻是刀刀見血,血肉模糊。小吳母親趕來時撕心裂肺地哭,都讓大家覺得,小吳慘不忍睹的傷口,就像犯罪分子一張張猙獰的笑臉,公然向他們示威。
問題就在於,這個「群眾」從頭至尾都沒露過面,選擇了在缺失探頭的地點用公共電話報警,電話聽筒上沒有殘留任何指紋。是什麼「群眾」如此細心又足夠貼心,讓顧志昌和小吳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在一個尋常值班日裡走上不歸路?
到底會是誰,目標又是誰?張弛在心裡問了無數遍的問題,同樣也困擾著專案組的其他人。
現場前後派去了三批專家,除了發現犯罪分子故意設置的簡陋路障——幾塊路上不常見的巨石,關鍵線索卻一無所獲。聽到這個消息,張弛都快忍不住直接衝去爆炸中心了。
當天下午,等到一眾刑警再次來到現場時,他終於看到了這個隱蔽又已然滿目瘡痍的地方。爆炸點位於警車左後輪和後離合器之間,炸藥威力很大,警車直接被拋出原地點近八公尺,這也正好是顧志昌離開警車的一半距離,以至於一塊碎片插入他的大腿,直接切斷了他的動脈。
張弛不知道這一天是怎麼渾渾噩噩過來的,欲哭無淚。
下班前經過顧志昌的辦公室,他還習慣性地想走進去,想和師傅閒聊幾句,這曾幾何時都成了每天的常規動作,沒有約定,只有默契,兩個人好像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有幾次劉隊進來和顧志昌商量事情,看到兩人怡然放鬆的狀態,再想到自家兒子正在青春叛逆期,和他們兩口子非常疏遠,他就無比艷羨地說:「這徒弟算是稱了你的心,比親兒子還親熱。」
張弛所能回想起來的最後一次對話,是臨行時在食堂的人聲鼎沸中。這天中午,每年新一批學警畢業報到。他們三五成群地走進餐廳,帶著新人特有的憧憬又好奇的表情,整個空間裡瞬間青春四溢。
顧志昌感慨了句:「再來一批,我就該走了,該脫下這身衣服了。」
師傅是笑眯眯說的,張弛當時並不能體會這其中的傷感意味,只是開著玩笑:「師傅,你走了以後,豈不是沒人罩著我了?」
「一年後你還需要有人罩,那就是我這個師傅做得太失敗囉。」他說著把一個醬鴨腿放到了張弛的碟子裡,「你們年輕人新陳代謝快,多吃點。」
那天,他們聊的都是些平常瑣碎的事情,除了零星幾句對案件的私下觀點。顧志昌就是如此,總是能夠見縫插針地舉出幾個案例,引導他思考,然後再用商量探討的口氣,說出自己的經驗之談。
對於看似破案就在眼前卻遙不可及的案子,顧志昌似乎永遠都能心平氣和:「走過的彎路越多,排除的嫌疑人越多,你離真相也就越近。永遠不要給自己心理暗示說『破不了』。」
「那如果真的成了懸案呢?」
「只有被放棄的懸案,沒有破不了的懸案。你要記得,按照我國的刑法,一旦立案,對犯罪嫌疑人有永久追溯權。」
張弛看著顧志昌說這句話的表情,真感覺他離「退休」有很遠的距離,他混濁的眼神背後,還有著和年輕人一模一樣的神采。他真希望自己到了這個年齡也能保持這樣的精氣神,雖然他明白這種樂觀很大程度上是對自己的鼓勵,畢竟,在實際工作中,由於警力、體制、案件難易程度等等,成為懸案是大家不想看到卻不得不遭遇的現實。
下班時間已經到了,張弛卻坐在電腦前定格了一樣,小吳的位子也空空蕩蕩。專案組前所未有地重視這個案子,短時間內派去過公安部刑偵專家、市局鑑證處首席技術員、分局技術科勘查員三組人馬,現場搜查採樣,除了幾個模糊的腳印,一隻破舊的絕緣手套,有價值的物證屈指可數,張弛幾乎都不用問,都能從組長的臉上看出案子的進度。他現在關心的是這個案子會不會也成為懸案?這起案件是隨機選擇了警車伺機行動,還是針對個別民警的預謀作案?
顧志昌平時話雖然不多,但是說起業務來總是滔滔不絕,零散地給張弛灌輸了不少公安刑偵工作的理念:「基礎工作要紮實,要捨得花力氣,可能一開始沒有思路,但是磨刀不誤砍柴工,你永遠不會知道你需要的線索、圈定的嫌疑人範圍,會在哪個點把根基紮實,自己浮出來。」
現在距離爆炸已經過去二十七個小時了,案發的路段儘管撤掉了警戒線,但是因為僻靜,會得到天然的保護。張弛決定自己過去看一看,劉隊看著張弛行屍走肉般經過門口,不太放心,快步追了出來。
當得知他是要去現場時,劉隊雖然明白攔不住他,還是不忍心看他抱太大的期望:「那裡都快被三批專家和助手們翻個底朝天了,他們連一張用過的餐巾紙、一個被踩爛的香菸屁股,還有幾節廢舊電池都沒放過,你還是早點回家養精蓄銳,根據專案組的安排有針對性地去工作比較好。」
張弛眼眶紅著,木然地點點頭。
劉隊從沒見過他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勸慰道:「如果你師傅在,絕對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想到老戰友,他心裡一緊,鼻子一酸:「你師傅大概都沒和你說起過,我想,按照他的心意,應該是希望由你來接他的班,照顧顧世的。小張,你可要堅持下去,不要讓你師傅看錯人。」
張弛的眼神緩緩停留在劉隊的臉上,好像在確認聲音的來源,而不是話題的內容。隔了幾秒鐘,他大夢初醒般堅定地點了點頭:「劉隊,你說的我都明白,我不會讓師傅失望的。」
劉隊不會知道的是,張弛在勘查方面雖說不是專業人士,但是耳濡目染之下,的確有的放矢。正如顧志昌教導的,他在出發前集中研究了幾種爆炸裝置的原理和零件,結合現場勘查照片和檢驗所得的炸藥成分,排除之前已被搜尋到的電池,確定了新的尋找目標。
儘管他並不確定這樣的東西是否存在。
這條路臨近城郊,典型的城鄉接合部路況。一側靠著臨街廢棄的商用矮平房,窗戶有的緊閉,有的甚至都沒了玻璃,鐵製門鎖上面落滿了鐵鏽,外牆雖有空調機體作為支點,可以攀爬上樓,占據高點,卻是毫無遮蔽,目標暴露無遺,絕不是個理想的作案點。
而另一側則是視野開闊的荒涼農地,野草齊人高度,犯罪嫌疑人若想最近距離又能有所隱蔽,除了藏身於車內,冒著被拍車牌追查的風險,恐怕只有這麼個選擇。
張弛沿著爆炸中心,量取了一個極限範圍,按照市面上或者自製的遙控器材,目前能夠達到的最遠遙控距離就在這個範圍之內。
天已經快黑了,張弛並不理會腳下草地裡的淤泥和各類爬蟲,戴著手套,悶頭一寸一寸地翻檢過去。四周寂靜一片,只有遠處野狗的叫聲和耳旁此起彼伏的昆蟲伴奏。
路燈瞬間全都亮了起來,張弛關了手機內建的手電筒,眼前依然模糊一片,他剛脫掉手套準備重新拿出手機,一束強光從他頭頂直照下來。
他看到了路面上自己和一個男人拉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