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染血警花 - 犯罪畫師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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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染血警花

犯罪畫師 by 葛聖潔

2019-12-22 19:19

擔架上的顧世全然聽不到旁邊的聲音。她的表情平和、舒展,如果不是她緊咬著嘴唇,似乎都看不出她有太多的痛苦。
縱使他的想像力再豐富,都不會預料到有今天的特殊禮遇。心滿意足地用完一餐,張弛的精氣神才一點點地回到了身體裡。
顧世把空盤髒碗收過去,看了看滿眼含笑的張弛,問道:「你吃這麼快,都嚐出味道了嗎?」語氣裡倒是毫無怨念。
張弛點點頭,感慨道:「真沒想到你還挺有一手,勝過很多麵館的手藝啊。」
「以前我爸媽加班,我就靠這手藝過活。後來我長大了,我爸老了,胃病也有了,養胃也無非要注意飲食,我就專門給他下面煲粥。」
「那天你匆匆離開專案組,是不是還有什麼其他原因?」張弛心念一轉,突然問道。
顧世正在洗碗的手停頓了一秒:「我還能有什麼其他事情,無非工作、運動,兩點一線。」說完,亮晶晶的眼睛回看了張弛一眼。
張弛繞到她的身後,越過她的身體,假意要取玻璃杯。他能聞到她髮絲上洗髮精的味道。
她身體不自然地避讓了一下,但還是在張弛身體的籠罩範圍裡,他探過頭去,近距離地看著她,她的臉一點點地紅起來。
「看來,有些事,你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
「每個人都應該有些秘密,不是嗎?」顧世並不否認。
「即使對父母、對朋友,都是這樣?」張弛追問。
「你呢?如果有什麼不愉快的回憶,你會和朋友傾訴嗎?」
「男女並不一樣,遇到事情,男人喜歡獨處來釋放壓力,女人需要傾訴來排解壓力。」張弛仰頭喝了幾口水,滾動的喉結和溫熱的臂膀近在咫尺,「你不應該對自己要求過高。」
「不過你忘了,女人的性格也不盡相同,我不喜歡逛街購物,不喜歡八卦閒聊,你完全可以把我歸類為男人。」顧世無所謂地聳聳肩,繼續洗碗。她的心還在狂跳,這是長久以來,不再讓她觸電般躲閃的唯一的男性身體。
「如果我告訴你我的故事,你會不會也和我分享?哪怕一點點?」張弛往後靠到冰箱上,眼神清澈地看著顧世。
顧世遲疑了半晌,過去那一幕幕屈辱的畫面迅速地從眼前閃過,她堅定地搖了搖頭。
「無論如何,我願意和你分享我的。」張弛顯然對她的反應並不意外,他察覺到了那一瞬間她的表情:無助、痛苦、孤單,她好像掉進了一個可怕的黑洞,旁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攀附。
隱約地,他似乎能想像到些什麼,但並不確定這種想像是否真實存在過。不管怎麼樣,他不想勉強她。
顧世是個很好的聆聽者,她安靜地坐在沙發上,聽著他娓娓道來。張弛並沒有料到自己會和她透露那麼多心裡話,從小時候最愛的彈珠遊戲到國中時的籃球幫主,從大學入學考志願的擅自改動到因為想考警校和爸媽鬧翻,張弛言無不盡。他明知道戀愛的技巧之一就是有所保留、保持神秘,卻禁不住邀請她了解自己的人生體驗。
幾日後,專案組結案,盜竊案真兇到案,張弛要約顧世下館子慶祝,她婉言拒絕,理由是「我要去游泳館,時間來不及」。
張弛落寞地一個人到館子,讓樊指導員兌現之前的承諾。吃飯時聊到這一段,老樊就放肆地開懷大笑,逗他:「你好歹也算是個情場老手,沒想到這次還是栽在了感情問題上。過往的方法論都到哪裡去了?」
張弛也不窘迫,笑著喝了口啤酒,自嘲道:「技巧、策略都是理性時的產物,真的碰到喜歡的人,腦子裡這些東西都被格式化了,魔法失效了。」
「顧世是個好姑娘,好幾年沒人能靠近她,就看你這小子能不能追到了。你有沒有搞定她老爸?」老樊笑問。
張弛並不明白顧志昌的態度,自己的心意是否早已經被洞悉?張弛細想起來幾次自己和顧世獨處的機會倒是顧志昌創造的,至少表明不反對吧。
隔天早上,張弛坐在辦公室裡,回想著昨天老樊的提醒,覺得不無道理,索性起身去顧志昌的辦公室裡擦桌、掃地,把自己帶來的上好茶葉裝滿顧志昌的茶罐。等這一切都做完,顧志昌還沒來。
他轉到其他辦公室打探,有人告訴他:「早來了,你師傅你還不知道?七點半必定坐在食堂裡。」
他正想著怎麼回事,顧志昌的電話就打來了,聲音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小張,你快點下來,我在局門口的地鐵站台裡。」
張弛急忙問:「怎麼……」
顧志昌打斷他:「你再打個120,就說地鐵站有人受傷,自己也趕快過來,要快。」
師傅的聲音遙遠而又陌生。他從來都是鎮定自若、不緊不慢的音調,沒有如此驚慌失措過。
他沖回辦公室,按照師傅的囑咐打好電話後,想了想,又回內勤那裡要了個醫藥箱,就百米衝刺般一路朝地鐵站飛奔。
張弛一進站,就看到一群人圍在一個地方,他跑過去一看,只見師傅半蹲在地上,臉色發白,抱著一個人,在師傅懷裡的正是顧世!
她雙眼微閉,腹部的衣服上滿是血液,鮮血還在不斷地湧出。顧志昌的手按壓著她的傷口,把她的整個身體擱在自己腿上,另一隻手每隔幾秒就拍拍她的臉,讓她別睡,儘量保持清醒,但並沒有用。
「師傅,我來了!」張弛輕喚了幾聲,好像顧世只是睡著了。
顧志昌抬起頭,眼眶紅了一圈。
張弛來不及問來龍去脈,把人群疏散開,盤坐在地上,打開醫藥箱,找出止血帶:「師傅,車還有兩三分鐘就到了,先幫她止血是關鍵。」
顧志昌瞬間蒼老了很多,此刻變得完全沒有主見,無力地點點頭,聽憑張弛的安排。張弛剛從他的手裡輕輕地接過顧世的身體,顧志昌就癱坐在了一旁的地上。
張弛鼓勵地看了他一眼:「師傅,放心,有我在,不會有事的。」
顧志昌垂淚點點頭。
張弛動作俐落地開始進行簡易的包紮,之前在警校裡加修的課程,現在到底是派上了用場。等做完了這些,救護車呼嘯而至,張弛幫助救護人員一起把顧世抬到擔架上。顧世看似苗條的身材,此刻好像失去了靈魂,變得異常沉重。
張弛抹了抹手上的血,匆忙打了個電話,回頭對司機說:「師傅,請開到汾楊醫院。」
顧志昌腳步踉蹌地上了救護車,張弛接著也上了車。顧志昌呆呆地盯著女兒,緊緊握著她的手,不肯鬆開。
張弛安慰道:「師傅,讓醫生檢查一下,如果排除內出血和大動脈受傷的情況,就問題不大了。汾楊醫院是最近的最好的急救外科醫院,我叫同學在那裡準備好接應了,他們的外科主任會主持手術。」
顧志昌點了點頭,鬆開顧世的手,救護人員一下子圍了上去,開始上各種設備。他一下子老淚縱橫,只是喃喃地說:「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啊……」
「這小姑娘怎麼受的傷?」醫生一邊急救,一邊問道。
擔架上的顧世全然聽不到旁邊的聲音。她的表情平和、舒展,如果不是她緊咬著嘴唇,似乎都看不出她有太多的痛苦。
「我也不清楚,她給我打電話,說在地鐵站受傷了,然後好像暈過去了。」顧志昌抹了抹淚,「軌交民警說是她在幫忙追捕小偷,人群裡冒出來一個小偷團伙裡的成員追著她跑,她只顧著追人,一不留神被捅了。」
「你們都是警察?」另一個醫生在忙碌的間隙,打量了他們一眼,指指兩人的警服。
「這麼漂亮的姑娘,做這麼危險的工作……」說著幾個醫生都不禁搖頭惋惜。
兩人臉色沉重,相對無語。這一刻,警服更像是一種嘲諷,他們平時為素不相識的人保駕護航,現在,卻連救自己的親人都做不到。
一下車,張弛第一個衝下來,小心翼翼地接手擔架,輕輕把一頭放穩在地上。老同學等候在院門口,看到這個情形,一邊快步上前幫忙,一邊叫來護士接應。顧世很快被推進了手術室。
張弛和顧志昌在走廊裡等待,顧志昌還在自責地捂著頭絮叨:「我起床起得早,早知道上班路上發生這種事情,我應該等等她,和她一起走。」
張弛挽住他的手臂,用力地拍了拍:「師傅你也別太自責了,這種事情誰都預料不到。」
「怪我,從小把她當男孩子養,才讓她跑得比誰都快,看到不公平的事,比誰都愛打抱不平。」
顧志昌指的是顧世從國中起就是短跑運動員,健將級別。如果顧世不是因為在一次賽事中受傷,很可能就代表中國隊參加奧運會了,也就不會有後面的考警校、以及遇上自己,張弛在心裡默默慶幸。
張弛遞給師傅一支菸,顧志昌疲憊地搖搖頭。他只好一個人默默地到醫院的小花園裡抽菸。之前顧世每次看到有人抽菸,都面露鄙夷,現在,他卻忍不住,需要抽一口來提提神。
顧世蒼白的臉、鮮紅的血讓他心痛,師傅毫不掩飾又無法掩飾的脆弱讓他心痛。他打了個電話給軌道交通警校的同學,很快確認捅人的對象被控制住了,正在訊問。他握拳在空中一揮,總算覺得心裡平靜了一點。
他轉身回到走廊裡,能做的只有陪伴這對相依為命的父女。顧志昌正在低頭看著手機,裡面都是顧世小時候的照片和一家三口的合影。
「師傅,師母如果知道女兒被培養得這麼出色,一定很欣慰。」張弛湊上去,仔細端詳手機裡的照片。上面小小的顧世和現在的面容沒什麼大的變化,有點一步到位的少年老成,滿臉的倔強孤傲。唯一不同的是,照片裡的她笑得很甜,親暱地挨著母親的肩撒嬌。
顧志昌慢慢地搖了搖頭:「如果知道女兒也當了警察,我老婆會不捨得的,肯定第一個不答應。」
「那顧世怎麼還是考了警校?」
「一開始,她因為她媽媽的過世一直心情不好,我又經常加班,她常常一個人在家,別人逗她說長大後做什麼,她就回答反正做什麼都不會做警察。後來有一天,她開始天天晚上都哭,哭了整整一個禮拜,突然對我說以後一定要做警察。」
「什麼原因呢?凡事總有原因吧?」
「不知道是想媽媽了,還是受我加班的影響,我到現在都說不上來。總之,從這以後,她的個性更內向了,更不愛說話了。我這個父親當得挺失職的,整天腦子裡都是案子。孩子有什麼心事,都不願意和我說,唉。」他抬頭不時朝手術室看。
「師傅,一個大男人,拉拔長大一個女兒,已經很不容易了。」
「誰說不是呢?但我做了父親以後,總覺得做得不夠,太虧欠孩子。」
「你就別多想了,不要再苛責自己了。」張弛遞了張紙巾給他。
表示手術正在進行的紅燈還亮著,兩個人都屏息繼續等待。
窗外月色怡人,白日的喧囂漸漸寂靜下來。低弱的呻吟、平穩的喘息還有偶爾的腳步聲,組成了病房裡的主旋律。
今天是顧世入院的第五天,早些時候她剛剛由重症病房轉入普通病房。在她大失血昏迷的兩天裡,分管刑警隊的副局長、政治處領導、劉隊、小吳等一眾同事都來探望過她,床頭堆滿的果籃和鮮花都是證明。
顧志昌不間斷地陪了兩個日夜,顧世醒來的那一刻,他一興奮血壓飆升,當時就臉色不對。
張弛主動請纓接替他,並慢慢熟悉了外科的護士排班、醫院的作息節點、鄰床的家屬……顧世推辭,張弛執意說自己是完成師傅交代的任務,還是一下班就過來,帶些自己燉的雜糧紫米粥、燕窩銀耳羹。張弛後來索性搬來了一個迷你冰箱放在床尾,裡面塞滿了白天給她進補的鴿子湯、黑魚湯等等。
「人家不知道的以為我坐月子呢,哪有這樣一日三餐三點的?」顧世有點受不了張弛的盛情。
「管別人眼光幹嗎?你身體底子原來就不錯,不存在什麼『虛不受補』的講法,還不用怕發胖,能吃得了儘管吃。」
顧世無可奈何,只好恭敬不如從命,想到老父親興奮到暈眩的一幕,只能悶頭吃,讓他們都放心。
只要張弛一進門,病房裡其他的病人就艷羨地看過來,有些老阿姨就倚靠過來說些「小伙子長相真好,對女朋友照顧得絕對用心」之類的話,顧世不勝其煩,後來索性閉目養神。
張弛不在意地笑笑,就在旁邊看書或是翻看材料,兩人相安無事地在這個相對封閉的空間相處。
一日,已過了探視時間,一個穿著白袍的女人尋尋覓覓地找到了顧世的病房,顧世正斜靠在床上喝著張弛帶來的海參小米粥,一抬頭就和她的眼神對上了。
「你就是顧世吧?」女人的皮膚保養得不錯,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文縐縐地笑問。
顧世聽到帶這個女人進來的護士說:「李主任,那我先去忙了。」顧世心裡就都明白了,這個女人正是陳庭的母親,她是這個三甲醫院的中醫科主任。
「聽庭庭說同事在這裡住院,他工作忙,我特地代他來看看你。怎麼樣,現在的感覺如何?」
顧世不置可否地笑笑:「還算習慣吧。」
旁邊的護工阿姨機靈得很,一邊扶她坐起身來,一邊插話說:「小姑娘不好意思說,這裡的四人病房到底還是休息不好的。她剛做過大手術,需要好好休息才能恢復呢。」
「我剛才問過你的主治醫生了,這次幸虧送得及時,初步止血做得比較到位,否則情況真的蠻危險的。不過好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後遺症。這裡的單人病房蠻緊張的,我去幫你問問。」
「不用不用,您別聽王阿姨胡說。請您代我謝謝陳庭。之前就聽說他來看過我,只是那時候我睡著了,後來還是我同事告訴我的。今天還驚動您了,真是謝謝你們的好意。」
送走了陳庭的母親李亞娟,顧世覺得有點累了,又躺下來,可怎麼也沒心思閉目養神了。她看了看時間,張弛剛才發了消息說要加班,大約還有半小時就會到。
王阿姨好奇地湊上去問:「那個醫生看你的眼神,怎麼像是在打量兒媳婦一樣?她到底是來看你的還是來摸底的?」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眼睛夠毒的啊!」顧世笑她。
陳庭的母親精明打量的眼神、客套虛偽的笑容、不露痕跡的套話,都讓她從骨子裡感到不適,連大大剌剌的王阿姨都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直覺告訴她,陳庭並不知道她的來訪,那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吧。想到這裡,她不禁有點同情陳庭。
張弛躡手躡腳走進病房,和王阿姨交接的時候,是晚上九點。扶著顧世刷牙、洗臉後,他就拿著筆記本,躺在旁邊的單人行軍床上,靜靜地看著顧世。
從任何一個角度,她的素顏都讓人百看不厭,她的頭髮性感地垂落在鼻尖,睫毛長長的如同停在花蕾上的蝴蝶,即使休息時,還是透出一股精緻又敏感、脆弱又強大的獨特氣質。
與張弛之前接觸過的女人相比,顧世好像是純天然、無添加的健康食品,很多人會覺得寡然無味、敬而遠之,他卻一直覺得她秀色可餐。張弛看著看著,手裡的筆記本突然滑落到床下,顧世聽到聲響,朝他這裡看。
「隊裡最近有什麼案子?」顧世看他敏捷地拿起筆記本,問道。
「可能又是個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案子。」張弛苦笑。
顧世將信將疑:「你跟去現場沒有?」
「跟是跟得緊,思路有點出差錯。」張弛坦誠道。
張弛看著她鼓勵的眼神,明白她雖然不言謝字,卻是想用業務上的經驗來幫助自己。她這幾日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反正此刻她睡不著,其他病人也還沒睡,小聲討論一下案情,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穫。
這個案子緊接著顧世被偷襲事件而來,因為顧世不在,技術組特別聘請了兄弟單位的資深痕跡專家來勘查,陳庭進行協助。
現場位於一處小眾的主題酒店,借鑑了日本的情侶酒店,通過自助式服務入住。酒店的房間裡沒有主燈,通過燈帶進行氣氛營造,窗戶大多密閉,窗簾緊拉,昏暗陰鬱。
酒店的客房員工在打掃房間時,發現門鎖已被損壞。這間客房是帆船主題的,吊頂上透出悠悠藍光。她看到地上有一團浴巾,剛要走近撿起來,才發現浴巾下面有東西——一具瞪眼吐舌的年輕男屍!
「他脖子間的繩子是房間裡牆上帆船模型的裝飾用繩。」張弛強調道。
清潔工看到這個場面,連跑帶叫地逃出來,把其他住戶都引出來不少,有個別大膽的還走進去看個究竟,但無一不臉色鐵青地快步走出來。
「這幫住戶是把現場當成真人版『鬼屋』了,這樣破壞現場,成什麼樣子了?!」顧世直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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