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目擊者的角度 - 犯罪畫師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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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目擊者的角度

犯罪畫師 by 葛聖潔

2019-12-22 19:19

顧世頭也不回地走了,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張弛目送她倔強的背影,一種有力使不上的失落感油然而生。他不明白怎麼了,似乎越想靠近她,她就離得越遠。她看不到他在工作上的精進,她感受不到他對她特別的友善。
張弛回到局裡,還沒坐穩,政治處主任就叫人找他談話。他心中一喜,直覺告訴他顧志昌應該是「鬥爭」成功了。果然,主任一開口,雖是山路十八彎,基本上也就是個送行的調調。他一邊聽著主任道喜、恭維以及挑刺的長篇累牘,一邊已經開始憧憬著刑警隊的生活。
這天的A市難得藍天白雲,微風吹著天際的雲朵緩緩飄移,一束燦爛的陽光穿透雲層,直射進政治處主任辦公室的玻璃窗,真是讓人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中意的工作內容、善解人意的師傅、緊張有序的團隊,還有美女領導顧世,加班是多些,但他這個單身漢絲毫不在意,還有什麼崗位比刑警更讓他滿意呢?B市的案子雖是開頭艱難,但最終旗開得勝,回到A市又是春風得意,他在心裡都不禁感嘆自己的左右逢源,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一副「聽從組織安排」的乖順模樣,讓滔滔不絕的主任倒有點摸不透他的路數。
第二天,張弛就抱著紙箱往刑警隊搬家。他工作才不到兩年,辦公室裡的東西倒是林林總總,咖啡機、加濕器、筆記本、照相機、小燉鍋,還有一整套翻都沒翻過的執法資格學習教材。陳庭自告奮勇要來幫他搬,張弛斷然拒絕,理由卻是說不出口的。他當初斷斷續續備下這些東西,無非是難逃追求生活品質的處女座性格定勢。不夠了解他的人,如果看到這些雜物,恐怕會誤認為他是個對生活挑剔的女生,又或者認為他在辦公室無所事事閒得慌才整出這一堆東西。
張弛把紙箱的蓋子蓋得嚴嚴實實,快步往刑警隊的大辦公室走去。老辦公室裡還有不少私人物品,他想到用這些東西的頻率的確不高,看來真應該找個機會好好「斷捨離」一下,畢竟現在也該有個雷厲風行的刑警模樣了。
偵查員小吳一看到他,就嚷嚷著:「你總算來了,就等你了。」小吳催促著讓他放下東西,趕緊跟自己走。聽到大辦公室裡人聲鼎沸,有鼓掌的聲音,還有顧志昌講話的聲音,張弛樂了:顧師傅還真夠重視的,莫非為他特地搞了個歡迎儀式?
兩人進屋找空位坐下,顧志昌會意地衝他點點頭,招呼他上前去。張弛迅速起身,幾個大步就走到他身邊。
顧志昌輕聲請示了一下旁邊的隊長,舉起雙手示意大家安靜:「想必大家也聽說了,我們刑警隊今天是好事成雙。我老顧斗膽挖了政治處的牆腳,犯罪模擬畫像師張弛同志,已經連續破獲兩個系列大案,今天正式調入我們刑警隊。來,大家熱烈歡迎他成為我們的一員。」
一時,掌聲、歡呼聲鋪天蓋地,自從老秦走後,整個刑警隊士氣低落,沉浸在一片悲痛中,大家都惺惺相惜地囑託同事保重身體,雖然誰也沒提起老秦的名字,但是悄悄紅起的眼眶都在無聲地緬懷這位曾經並肩作戰的老戰友。如今,時隔一個月,新一季度的生日會是隊長主張要隆重搞一搞的,其中的意思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刑警隊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幾乎占到了四分之三,大家熱情似火,為數不多的幾個老同志也都精神抖擻,大幅度地鼓掌。張弛含蓄地朝大家笑笑,餘光裡已經感覺到有一個人在後排角落裡冷冷地看著自己。他注意到了會議桌的正中央放了很多紅寶石方形鮮奶小蛋糕,拼成了一個「破」字。
稍稍年長的鄭隊長這時候也笑著發話了:「今天,我們細心的顧科長帶著一群小伙伴,把集體生日會的蛋糕拼成了一個『破』字,你們能猜到其中的含義嗎?」
「找出破綻!」
「打破思維定式!」
「破大案!破懸案!」
「大家說得很好,現在已經是七月份了,新的一個季度開始了,我們的下半年考核也重新開始,希望大家都拿出一股勁來,爭取打破上半年的紀錄。」
話也說了,新人也迎了,壽星拍過照了,大家的手也拍紅了,終於到了分發蛋糕的環節。顧世絲毫沒有領導架子,站起身來,和隊裡為數不多的兩個女同事一起,主動把蛋糕送到大家手裡。張弛注意到,顧世原本笑意濃濃,發到陳庭這裡,突然就冷若冰霜,只是默默遞上去。陳庭觸了電一樣迅速接過來,趕緊低頭猛吃蛋糕,連謝謝都沒有說。
旁邊一片喧鬧,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直覺告訴張弛,這兩個人關係有進展,而且就發生在他去B市的這段時間。無奈,他們平時都是內向撲克臉,波瀾不驚的臉上,絲毫看不出關係到底是往正向還是反向推進。
張弛三口兩口吃完了蛋糕,思緒有點混亂。他不了解顧世,但是陳庭是個向來不會主動的人,如果不算單親家庭的因素,良好的家境、踏實的性格、不俗的外形,都和自己不相上下。他這才離開了多少日子,難道是顧世看上陳庭主動表白了?他吃力地咽了一下口水,覺得嘴巴裡有點苦澀。
真應該早點開口,但經驗告訴他,時機還沒成熟。雖然不知道原因,可顧世顯然對他有偏見,現在表白只能適得其反。他呆坐在原地,有幾個年紀稍長的民警過來發煙,和他寒暄,他游刃有餘地應付著,眼神總是不經意地瞟過顧世,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樣,現在他才明白「失魂落魄」是什麼滋味。好在一切都不算太晚,這個時候自己的崗位調動,或許就是冥冥中命運的安排吧。
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刑警隊的工作節奏還是出乎張弛的預料,真的是不分晝夜,警情就是敵情。
轄區內發生一起入室殺人、搶劫、強姦的惡性傷害案件,經調查,現場提取的DNA與一個月前兄弟省市一起搶劫、放火案的主犯生物特徵匹配,屬於流竄同案犯系列案件。
週六晚上八點,張弛愜意地泡了個澡,慢悠悠裹著浴巾,準備換家居服看個電影,小提琴獨奏的手機鈴聲悠揚地響起。剛接起來,電話裡就傳來顧世音量不高但語氣嚴厲的聲音:「刑警二十四小時手機不離身的規矩沒人和你講過嗎?」
他聽到她的聲音,心臟一陣狂跳,沒有怒氣,開了免提掃視了一下未接電話列表,顧志昌三個、陳庭五個、顧世兩個。他做了一個深呼吸,回答道:「什麼事?你說吧。我剛在洗澡,沒留意到。」
後來張弛才知道,就在自己泡澡的時候,顧世和專案組的成員已經在現場完成了勘查,等他趕到單位時,他們已經連軸轉了五個小時。他走進房間的時候,感受到了眾人灼灼的目光,有人給他遞菸,他看顧世在,就婉拒了。顧志昌正在俯身查看資料,隔著桌子也衝他笑笑,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沒有太多的言語表達,但是大家似乎都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他鎮定一下,暗自給自己減壓。
「一人死亡,一人被強姦多次,家中財物損失約八萬人民幣,嫌疑人逃竄時被多人目擊,這是目擊者名單。」顧志昌給了他一張A4紙。
負責詢問被害人的刑警小吳說:「據受害人口述,嫌疑人佯裝物業人員檢修漏水情況,在下午兩點左右軟進門,身體素質非常好,力大無比,受害人無法有效地反抗,很快就被控制住。嫌疑人起初只是劫財,但是看到他們衣櫥和玻璃窗上貼滿的『喜』字,以及女主人穿著的吊帶睡裙後,要求對方用刀捅新婚丈夫,嫌疑人遭到拒絕後,直接一刀殺害了丈夫,隨後在屍體旁多次強行和妻子進行性交,停留時間長達八小時。嫌疑人其間還要求對方給自己下水餃補充體力,一起看色情錄影。同住一個社區的受害人父母過來做客,敲門時驚動了嫌疑人,對方來不及滅口,迅速從三樓窗口逃竄。這時,受害人大聲呼救,小區裡的片警和上門服務的戶籍警兩人聞聲隨即對其猛追。」
張弛聽著介紹,看了看目擊者名單,有八九人,這些人的職業除了警察,大多是社區居民,都是成年人,心裡頓時有了點底。
輪到顧世匯報現場勘查的情況,她打開電腦和投影機,對照著現場圖片逐張講解:「根據現場生物痕跡,結合法醫初步判定,死者受害時間與被害人妻子所描述的相符。首先,傷口痕跡面光滑,嫌疑人作案時沒有絲毫猶豫,一刀命中要害部位,心理狀態比較穩定,屬於謀財性質的預謀作案。第二,除了被害人體內提取的精液和現場提取的足跡,現場沒有獲得別的有效的生物痕跡。他面對受害人的哀求,沒有一絲憐憫。在捆綁被害人妻子手腳,對方已經失去反抗能力時,他嘴上說謀財不害命,但真正控制對方後,原形畢露,甚至在強姦完受害人後還想殺死對方。嫌疑人的個性是非常兇殘、冷漠的,不僅對物質,也對女性有著強烈占有慾,應當有其他作案經歷。第三,我們看到,受害者所住樓房的挑高為一般樓房的1.5倍,我們進行過現場模擬,常人很難赤手空拳從這個高度直接逃走,但嫌疑人不僅安全落地,在被民警追逐的過程中,還翻過一座一米八的牆。」
從警校畢業後,張弛第一次看到這麼血腥殘暴的現場圖片,視覺衝擊讓他情不自禁地盯著螢幕有點出神。沉著冷靜的顧世條分縷析,從犯罪心理的角度對案件進行了解讀,白皙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但能看出她對這個案件非常重視,平時一副慵懶的姿態,此刻卻正襟危坐。張弛心想:或許,能透過這個案子讓她走出對自己的偏見?
「這裡我要補充一句,據我們兄弟單位的民警提供的訊息,嫌疑人在他省作案時,暴力程度是隨著受害人的反抗不斷加大的,結合這個案件,他殺人的工具涵蓋了匕首、毛巾、靠墊,每次手法不盡相同。」顧志昌說完,示意她繼續。
「嗯,綜合上述情況來看,嫌疑人體能很好,有超強的攻擊力。這就是我這裡的情況。」
「目擊證人現在有哪些在?」張弛問。
陳庭立即把他帶到了另一間屋子裡,裡面煙霧繚繞,有女人在哭泣,也有人焦灼地在來回走動。只因為他太晚接電話,他們等到現在。張弛上去和他們一一握手,心裡非常自責。
張弛大體掃視了一下人群,把顧志昌拉到一邊商量:「顧師傅,今天我選三個人,都需要單獨作畫,至少兩個小時。那麼多人等著也是浪費時間,不如讓他們休息好,記憶力也能保持得好,其餘的明天再碰頭,你覺得如何?」
顧志昌對這個得意門生幾乎是有求必應,看到張弛抬頭看了一眼會議室昏暗的頂燈,馬上安排把自己的辦公室讓出來:「我那裡光線好,也安靜,你就專心畫,其他不用管。」
張弛感激地朝他點點頭,顧志昌的口氣有點像高中入學考時候的母親,給他送水果和小吃時,總是柔聲地提醒他「頭抬高點,不要太有壓力」。不過,這樣的場景已經記不太清楚了。他上高中以後,他的父母就在美國和A市兩地,為著自己開辦的貿易公司往來奔波。
畫像開局順利,張弛半小時就完成了第一幅,目擊者頻頻點頭稱「太像了」,讓張弛非常鬆了口氣。
無論是繪畫速度還是質量,都已經突破他之前的紀錄了。張弛學畫早,天資高,八歲時從速寫起步,而後又陸續學了素描、水墨、油彩。中學時代,他就已經是全國乃至全球同年齡段組別專業比賽的大滿貫了。
可能是對獎盃、獎牌有了審美疲勞,進入大學後,他就把興趣點轉移到了攝影上,在顧志昌找到他之後,才重拾畫筆。
那次,張弛從B市出差回來,因為天氣,航班被取消,坐了高鐵,一路上五六個小時,天南海北的遊客,都是體貌特徵各異的「模特兒」,簡直是求之不得的絕好素材。
他拿著畫板,潛心速記,默畫人像,一路上倒也畫了十個人。畫畫到底是講究悟性的,悟性低的人靠勤能補拙,悟性高的人就能事半功倍。張弛重拾畫筆,就好像從來沒有停過筆一樣。
從候車室裡開始,他就刻意考驗自己,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自己是不是只需看一眼,就能將其臉部的特徵細節迅速捕獲,甚至連一些不經意間的習慣性表情,也刻畫進入像中?
沒幾分鐘,人像栩栩如生地躍然紙上,他畫完一抬頭,才發現身邊站了一大群圍觀者。有人詢問模特兒是誰,有人頻頻點頭稱讚,甚至有不知情的媽媽帶著孩子擠上前來詢問畫像價格,說是孩子生日,要作幅畫作紀念。張弛也懶得解釋,直接作畫送給母女倆,趕緊去登車了。
悄悄走進來取材料的顧志昌看到他已經在送目擊者離開,驚訝地問:「這就好了?我們還是要求準確性,不求速度啊。」
「師傅,你的印象還停留在我那次去醫院畫像吧。那時候我畫一幅模擬畫像,從詢問到落筆就要兩個小時,再加上修改定稿至少半天,可不能和現在比。」
「哦?說來聽聽,你這小子是摸到了什麼門道?」
顧志昌興致盎然,滿臉好奇。
張弛沒想到師傅人老心不老,還有孩童般的求知慾,不禁有點好笑,仔細想了想,在畫板上比畫道:「應該這麼說,以往畫像大多是臨摹,現在都是盲畫,這是兩種完全不同性質的畫像,看起來都是畫畫,但是從過程到目的,甚至每一個細節都是完全不同的。」
「在我看來都一樣嘛,哪裡不同了?無非是人不同而已。」顧志昌拿起他之前畫夾裡的肖像草稿,還有剛剛完成的模擬畫像,戴起老花鏡比較著,一臉呆萌。
張弛耐心解釋道:「以前我的畫有模特兒,人是有細微動作的,畫像時就要側重於捕捉神態。現在我面前沒有模特兒,只有零碎的訊息和細節,要幫助對方回憶、篩選,還要準確辨別、選擇。除去這些前期考驗『畫外』功夫的工作,更側重於發現特徵和刻畫常態的人像表情。」
張弛停頓了一下,發現顧世不知什麼時候也站在了顧志昌身邊,在認真聽他說話。他定定神,斟酌了一下語言說:「說到底,最大的區別還是在於和目擊者的語言溝通上要加強,對於獲得的線索反映在臉型、細節的繪畫表達力上要有提升。當然,犯罪模擬畫像由於案件的複雜性,當中可能還會涉及地域、民族及人種的臉部共性特徵,這都需要有自己的理解。這樣一來,一旦確定了人物局部特點,畫起來就少了很多改動,速度也就自然提升了。」
顧志昌聽罷,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老話一點都沒錯,隔行如隔山,沒想到畫畫真不是這麼簡單的。」他轉而又拍拍顧世的肩,「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帶你去鼓浪嶼,那幾塊錢的畫像,每個人坐在他面前,誰知道最後畫出來都長得差不多,哈哈……」顧世聽父親把話題岔開了,不經意地輕輕皺了一下眉頭,大概是唯恐他把自己小時候的醜事不合時宜地抖摟出來,趕緊去隔壁招呼另一個證人了。
張弛萬萬沒想到,來到氣氛一向和諧的刑警隊裡沒多久,第一個和他槓上的就是顧世。確切地說,他工作以來第一個有正面衝突的同事就是顧世,而她恰恰是他最不願意與之發生爭執的人。
好在,爭執點集中在工作上。
顧世根據現場足跡及其他生物痕跡判斷,犯罪嫌疑人的身高在一米七左右,體重在八十到八十五公斤之間,年齡在二十三到二十五歲之間。因為這些結論可能會影響到犯罪模擬畫像的繪畫表達,隊長示意把訊息提供給張弛。
辦公室裡似乎空無一人,顧世敲門進去,看到張弛正在埋頭作畫。顧世沒有說話,就遞給張弛一張報告,他順手接過一看,眼神不自覺地在她的手上停留了數秒,白皙的皮膚下紫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指甲平整有光澤。他很快回過神來,開始琢磨起紙上的數據,看了幾眼就微微搖起頭來。
顧世湊上去看:「有哪裡不對嗎?」
張弛反問道:「這數據是依據什麼得出的?」
「說了你也不懂,這裡面涉及到一些計算公式、生物監測和儀器測量結果。你倒說說看有什麼問題?」
「從我個人角度來說,我只認同這其中的一點,那就是作案性質是搶劫殺人。這個比較好理解,通過犯罪現場的物質痕跡就能做出判斷。」
顧世淺笑,張弛第一次看見她笑起來的樣子。她的臉清冽不甜膩,也是那麼耐看。他看著她嘴邊的微笑,還有若隱若現的單側酒窩,心裡像被扔了個石子的湖面,瞬間起了漣漪,但他的表情還是嚴肅的傾聽狀,只聽她說:「原來你對痕跡學有研究啊,你說說看,是不是能講出個所以然來?」
張弛知道她是痕跡學科班出身的資優生,走學院派路線,在公安學術期刊上有論文發表,一般人奮鬥十多年的成果,她用三年輕鬆超越。
張弛本不想在她面前班門弄斧,誰料她倒發出挑戰,索性說了下去:「兇殺案,或是為財搶劫殺人,或是為情報復殺人。這兩類心理指向不同,所以作案手法也有比較大的區別。」
顧世臉上露出一種「泛泛而談誰不會」的微笑。
「搶劫殺人只是獲得財物的一種手段,財物上痕跡相對較多,受害人身上是約束性損傷、威逼性損傷比較常見,如果致死,也都是比較直接的致命傷,而不是激烈殺人中,看起來又多又雜亂的那種損傷。而報復殺人,則正好和搶劫殺人相反,死者身上的致命傷往往不止一處,暴力損傷的手法也比較多樣,帶有侮辱性質。」
「簡單說來,就是想方設法讓對方生不如死。這個案子明顯屬於前者,還是比較容易定性的,所以像你這種門外漢也能夠判斷。那好,你有什麼依據排除其他結論?」顧世放慢語速,清澈的眼睛直視著他。
張弛收斂起漫不經心的微笑,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太對勁,可不是他預想的那種「不對勁」:「這份報告,有參考過目擊證人的證詞嗎?」
「我看過證詞,這份報告的結論基本和那兩位民警的敘述相符。」
顧世果然是傾向這兩個民警的證詞,張弛明白自己「站錯隊」了,但這是不容出錯的工作,怎麼能被個人感情左右呢?
他只好儘可能委婉地表達:「從我業餘的角度來看,目擊者是不分身份職業的,倒不如說他們敘述的可靠程度取決於當時的心理狀態和記憶力。你有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的敘述和另一個目擊者描述的體貌特徵不太相符?」
「我更相信我們民警的觀察力和判斷力,他們都是有長期實戰經驗的專業人士。」顧世索性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兩手交叉擱在桌子上的動作,別的女生做來是小鳥依人的洗耳恭聽狀,而她卻不知為何有點盛氣凌人的氣勢。偏偏,張弛就被這種「高冷御姐范」弄得一點抵抗力都沒有了。
他理了理思緒,想要說服對方:「畫像時,如果我碰到幾個目擊證人的說法南轅北轍的情況,就不得不有所取捨或者相對取個主次。就拿這個案子來說,民警是在追逐的過程中,情緒比較亢奮,沒有追捕成功,即使責任不在他們,他們也還是會有所顧慮,可想而知,兩個人的敘述會保持高度的一致。」
「你的意思是他們倆通過氣,給出了有利於自己的證詞?」顧世也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面前就會一反常態,變得咄咄逼人、尖銳直接。
張弛尷尬地笑了笑,問她加班餓不餓,說著從還沒來得及整理的箱子裡取出兩包零食遞給她,企圖緩和下緊張的氣氛。
她直接擋住了,帶著不易察覺的奇怪眼神看了他一眼,客氣而冷漠地笑著說:「謝謝,我不吃零食。」張弛心想:又和其他女孩不一樣!
「如果是我,就會選擇相對沒有利益衝突和情緒波動的目擊者。除了年齡和特徵之外,符合標準的目擊者描述的嫌疑人的身高和我差大約一頭,我的身高是一米八五,那嫌疑人的身高也就是一米七五左右,和這份報告上的一米七零還是有偏差。」
「看來你強烈質疑我們痕跡檢測手法的專業性。照你這麼類推,是不是慣犯也不能一概而論?倘若首次作案就手法老練、乾淨俐落,就不能排除有的人天性比較擅長作案,用犯罪行為來表達自己的極端情緒?」
張弛有點意外:「還是你懂我!不對,這不是我的全部想法,我還是……」
顧世並不理會他,冷冷地說:「我更相信科學,今天看來誰也說服不了誰。我們的工作本來就不應該互相干涉,只是從不同角度提供一個自認為正確的破案思路,還是看最後結案的結果再定勝負吧。」她說完索性拿走了那份報告,快步走了出去。
張弛站起身:「要不要打個賭?我輸了請你吃飯?」
顧世頭也不回地走了,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張弛目送她倔強的背影,一種有力使不上的失落感油然而生。他不明白怎麼了,似乎越想靠近她,她就離得越遠。她看不到他在工作上的精進,她感受不到他對她特別的友善。
顧世,好像是在草原上獨自飛奔的一頭母豹,看似溫順卻會警覺地和別人保持距離,似乎強大到能夠不依靠任何人,甚至她的父親。但他,卻總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內心最深處的那一絲孤寂,卻不知道這孤寂的源頭在哪裡。
到底是什麼阻礙了他們呢?張弛毫無頭緒,這太不像平時善於猜測女孩心思的自己了。還是說,正因為顧世說不清道不明的與眾不同,才從最初就深深吸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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