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8.烽火鴨綠江
大明海殤 by 就差一杯
2019-12-22 19:08
丹東的遼東軍一直在做著密集的調動,來來回回的調整紮營位置,但不管在哪裡紮營,都是以隱蔽為第一要義,始終隱藏在海岸邊稠密的樹林裡。
探子已經放出去了,深入到鴨綠江對岸三十里的位置,東瀛西軍的位置基本上確定了,包括他們的主力位置、援軍位置和後勤位置。
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想要越過敵軍主力去偷襲糧草實屬不易,那難度不亞於直接擊潰以島津家和毛利家為主力的西軍。
李如松不愧為戰爭專家,他很謹慎的關注著東瀛人的動向,同時也在等待著約好的那個時間節點。
厚厚的棉袍,外面還加著一層獸皮,李如松坐在封起來大半的爐火前,手中端著一杯奶茶。
這是女真人的喝法,作為東北長大的人,又常年與女真人打交道,自然對這樣的生活方式並不陌生。又啜了一口奶茶,再撕了一口風乾的牛肉,用力的在口中咀嚼著。
來來往往的腳步聲並不沉重,聲音管制的前提下,沒有人會發出過大的噪音。然而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足音忽然傳來,明顯壓過了周圍的聲響。
李如松抬起頭,正是自己的親兄弟李如梅。這位負責李家情報工作的將領一屁股坐在長兄對面,端起奶茶大幹了一口,燙的他齜牙咧嘴之時,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口中蹦出兩個字:「動了!」
李如鬆手中的杯子緊了一緊,眼神放光的問道:「哦!當真?」
李如梅點頭笑著低聲道:「孫啟藍手段不簡單,果然讓那一方動了起來,這對我們來說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害。」
李如松重重將手中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摜,與自己的兄弟深深的對視半晌,忽然沉聲問道:「凍住了嗎?」
李如梅笑著興奮道:「牢牢的!」李氏兄弟倆說的正是那湍急的鴨綠江水,想要渡河,凍得牢牢的鴨綠江正是最好的通道!
李如松又盯了李如梅一眼,方才扭頭對著身後壓低聲音吼道:「傳令!出兵!兵發鴨綠江!」
遼東軍團就像一隻趴在草叢中一動不動良久、準備捕食的兔子一般,忽然動了!
他們快速的整備起營帳,緊張、矯捷而沉默的做好戰鬥準備,旗旛揮動,僅僅四十分鐘就完成了戰鬥準備,全軍四萬人化作四隊,開始向著東北方向進軍。
由於此時是傍晚,正是氣溫開始下降、寒氣上升的時節,整隊兵馬都裹得嚴嚴實實,奔騰途中,人人頭上都隱隱透著一層霧氣。汗水從額角的棉帽子下面流淌出來,緩緩的滑進領口。
沒有人作聲,這些遼東軍的將士們非常清楚,自己當面是十倍於己的倭寇,而且自己是孤軍奮戰,沒有後援!
但是,在這些將士心中卻完全沒有害怕和恐懼。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他們瞭解這裡的一草一木,他們有著深厚的雪原生存經驗。
他們更知道,身後就是祖國的沃土,就是自己的妻兒老小、父老鄉親。如果讓面前的五十萬敵人攻下高麗,沿著鴨綠江攻入東北,那對自己的家園將是一場浩劫!
所以,幾乎人人都下了死志,出兵之前,也人人寫了遺書。這些遺書都是一式兩份,自己懷裡揣著一份,另一份交到了隊長的手裡。這樣至少增加了一旦自己戰死、還能將消息傳回去的幾率。
李如松是主將,帶著中軍走在中間,帶領前軍的卻是背著鐵胎長弓的李如梅。他一生輕裝,做斥候打扮,卻也是為了更好地隱藏自己。
到達臨江的密林,大約是四更天,正是一天裡最冷最黑的時候。李如梅看見前面人影一閃,打出的信號卻是自己人的。當即手一揮,斥候快速上去銜接。
那是早先排出來到臨江觀望的兩個百人隊,他們已經在這兩國交界之處潛伏了兩天兩夜,也輪流滲透到對岸,又輪流傳遞消息回去。
李如梅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如今的義州城外已經被東瀛西軍所包圍,但是形勢並不算十分緊急,反倒像是雙方有默契一般,進攻方打的不緊不慢,防守方?打的很是從容。
......
作為西軍先頭部隊的兩大巨頭,毛利輝元和島津義久都不傻,誰也知道敵軍背水一戰,一定是捨棄一切的死戰。那麼此時衝上去拚殺,只怕損失絕對不小。
可他們擔心的關鍵卻都不是面前之敵,真正的敵人恐怕不是別人,正是自己臥榻之側的這支友軍,以及三十里之後的羽柴軍主力,還有就是南方那支有著賭賽關係的柴田軍吧!
這一仗,注定是打贏了和自己無關,打輸了卻絕對被所謂友軍一口吞併的結局。因此在這犯不著拚命的檔口上,人人都打的十分佛系。
之所以出兵,是要給身後那位勢力遍佈東瀛西邊一半的羽柴大人面子。即使心中再嘀咕,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的。
因此,島津義久和毛利輝元商量出兵之事時,其實大家也是心照不宣。一人選了一個城門,每天點卯似的衝殺著,但前前後後打了十幾天,傷亡人數加起來還沒達到二百!
這樣的划水行為自然瞞不過後面羽柴秀吉的眼睛,但羽柴秀吉卻也不著急,默許著二人踢假球。在他心中,什麼高麗、什麼李晗都不是他的根本目標,他的心裡最大的志向,是借這個機會將東邊那隻老狐狸引進陷阱,一舉將之重創,便能勢如破竹、拿下整個東瀛!
做天下之主,這才是羽柴秀吉的根本目的,所以如今前方兩大先鋒主力一反常態的慫,卻正符合他心中吸引真正敵人前來的要求!
要知道,前面這兩支軍隊從登陸高麗到打到義州的用時不過短短兩個月,但就在這一座小破城下面卻慫了大半個月,要不是大家心照不宣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怎麼會容忍這樣的情況發生呢?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儘管自己已經兵逼義州城,只要拿下這座城池就算贏得了自己和柴田勝家之間的賭約,按照在天皇那裡定下的賭約,輸的一方就要俯首稱臣,但為什麼柴田勝家卻毫不著急、一直穩穩的按兵不動呢?
羽柴秀吉心中有些惱怒,看來柴田勝家那個粗人壓根沒打算遵守天皇定下的賭約,而是準備違約進攻自己吧!
但是自己又能怎樣呢?自從天下大亂,天皇不過就是一個象徵意義上的存在,真正的輸贏還要靠著實力,如果自己真的賭輸了,難道還真的扔下武器向柴田勝家投降嗎?不存在的!
所以以己度人,柴田勝家這隻老狐狸又怎麼可能這樣單純?因此此時最大的勝負便不是義州城的取捨,而是與柴田勝家之間的戰略博弈了。
......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義州城的李晗也得到了休整,但他卻絲毫不敢將肚子裡的小心臟放回原位。大明朝的援軍說是已經到了,但為何遲遲不現身呢?難道是自己太慫太無能、導致他們準備放水,借刀殺人做掉自己嗎?
看著手下東人、西人兩黨之徒還在為了是戰是降是跑糟吵不已,李晗的心中非常抑鬱。這些該死的黨爭之徒,和平時吵,打仗時吵;勢優時吵,勢弱時吵。
他們手下從來沒有善終,心中也從來沒有對錯。要不是自己裝瘋賣傻這麼多年,一直對雙方不偏不倚,只怕自己早就像自己的父親、祖父以及祖輩的先人一樣,「死於暴疾」了吧!
可是如今,城外的東瀛倭寇還在攻城,儘管並不太猛烈,但卻時時如選在頭頂的利劍,令人寢食難安。可恨這些東西兩黨之人還在為了利益糟吵,他們不知道、不明白破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嗎?聖賢書都讀到了狗肚子裡!難怪大明朝一直看不起高麗,說高立人都是蠢如豬、盲如狗,卻也不算是完全的貶低吧!
「予死於天子之國可也,不可死於賊手。」李晗心中暗道,一旦城破,自己便立即南下流亡,哪怕到大明朝做個亡國之君,也不可落於這些倭寇之手!
就在李晗心亂如麻之時,身後忽然貓著腰走來一個小黃門,走到李晗身側,躬身悄悄遞了一張紙條過來。
李晗心中一動,這是與大明朝前鋒官游擊將軍吳惟忠約好的通信方式。他背著百官輕輕展開紙條,卻見上面寫著四個大字「今夜反攻」!
李晗雙手一抖,幾乎將這張紙條掉在地上!他的異狀立即引起了百官的注意。大司憲尹斗壽疑惑問道:「陛下,可是有最新軍情?」
百官的目光都聚焦到這位一直顯得六神無主、此時卻頗為異樣的王身上。之間李晗沉默片刻,忽然開口道:「通知李舜臣,做好戰與走兩手準備!柳督體察使!」
下面的重將都體察使柳成龍立即行禮,李晗嘶啞著聲音安排道:「若是今夜城外有異動,你當酌情行動。只是務必要保證王室和大臣們的安全!」
柳成龍從軍數十年,一聽就知道今夜將發生變故,驚異之間,低聲問了一句:「陛下,可是南邊......」
李晗眨了眨眼,柳成龍立即明白閉嘴。在這位可憐的王心裡,自己手下的可用之人不超過一手之數,但是其他人卻又得罪不起!其他的這些閒人、庸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自己卻依然只能高高的供著他們,任由他們糟吵,若是想動他們之中的誰,只怕不等東瀛人打進來,自己內部便先炸了鍋吧!
等到形勢太平了,一定要整飭內部!李晗恨恨的想著,卻絲毫不知道這一天的到來,還要到遙遠的數年之後......
柳成龍心裡卻明鏡一般,知道王是不想讓那些壞事之人瞭解內情,便對著李晗行禮道:「遵命,陛下!臣當親上城頭,確保城內無虞!」
說完轉身,在百官的注目禮之下大踏步的去了。
李晗看著柳成龍的背影,想著身後李舜臣隱藏在暗處的最後一支水軍,以及線報裡已經到了鴨綠江邊的大明軍隊,他本來冷若死灰的心裡,再次燃起了一絲扭轉形勢的微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