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曲終人皆散
大明海殤 by 就差一杯
2019-12-22 19:08
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
豈是拈花難解脫,可憐飛絮太飄零。
香巢乍結鴛鴦社,新句猶書翡翠屏。
不為別離已腸斷,淚痕也滿舊衫青。
讀著這幾句詩,我的心裡空洞的無以復加。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我不如待在北美不要回來,最起碼心裡還有個念想。
可是如今,再想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伊人已不知所向,真的是越想越傷心,越想越難過,好想大哭一場,卻找不到這樣做的充足理由,於是只能默默地坐著。
親近的人自然知道我心情不好,便沒有過來更多的囉嗦麻煩,我就這樣靜靜的坐在屋裡,毫無所覺的看著天色逐漸轉暗,轉眼就到了黃昏時分。
「噹噹噹」!門口傳開了輕輕的敲門聲,接著華梅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啟藍,晚上還有女王的酒會,休息好了早一點收拾收拾吧!」
不知為什麼,聽著她的聲音我沒來由的一陣憤怒!當初若不是為了救你,鳶怎麼會受傷?又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可是……可是話說回來,這真的怪的了她嗎?說到底她也是無辜的,該死的是西班牙人才對!如果一定要歸咎於她,那說到底只是遷怒罷了。
想到這裡,我盡力平復了情緒,坐起身來輕聲道:「門沒鎖。」
隨即,我就聽到一聲門鎖的輕響,接著便聞到一股熟悉的幽香。
進來的正是華梅,她已經梳洗完畢,穿著一身紅白相見的明快色調禮服,此時正站在門口俏生生的望著我,唇紅齒白,明眸善睞。
我望著她的樣子,不由得暗暗歎了口氣,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可是現在想這些似乎都於事無補,還是先辦正事吧。
於是我站起身來,對著華梅微微一笑,不知為什麼,心裡忽然有一種負罪感,這種感覺讓我的額頭一下子冒出冷汗,忽然又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華梅見我笑著起立,心頭先是淡淡一喜。卻又見我面色古怪的立在當場,不由得又微微皺起了眉頭。
再次壓抑著平復了情緒,我淡淡的道:「時間到了嗎?且容我換件衣服。」
華梅聞言表情不由得一滯,愣了片刻方才強笑道:「嗯,那我在客廳等你。」說完扭頭匆匆去了。
我也不再想太多,立即梳洗一番,換上了一套嶄新的禮服。這套禮服卻是制式的英式伯爵禮服,極為繁瑣,而我穿著穿著頗不耐煩,一把扯掉了幾件墜飾,直到那禮服變成了「白板」我才覺得快意些許。
等我出來走到客廳時,商量好了陪我同去的幾人已經到位了。九鬼政孝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兀自在生氣的華梅,欲言又止,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馬車的車輪壓著並不太平坦的石頭路面,發出「格朗格朗」的脆響,微微有些顛簸,一去我的心情,其實遠不如我面上這麼平靜。
心不在焉時人往往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不知過了多久,等馬車車身一頓,馬蹄聲漸漸舒緩,我才茫然的發現,目的地已經到了。
夜色下盛裝的威斯敏斯特宮顯得富麗堂皇,門口也已經車水馬龍。我看著那一排排的貴族馬車,忽然心念電轉,對著九鬼政孝急聲喜道:
「鳶尾花和蘭草!就用鳶尾花和蘭草!」
九鬼政孝一頭霧水之際,我回過神來,笑著道:「我說的是族徽啊!你忘了嗎?管家問了好幾次,要上報英國王室呢。」
九鬼政孝立即明白過來,應了聲是,隨即又看了表情不善的華梅一眼,也不多話,主動上前對接門口迎過來的衛兵去了。
我可不管那麼多,見到那些貴族馬車上形色各異的族徽,我忽然想起女王上次還問起來著,讓我從速設計一個族徽。
當然,只要提供主題物就可以了,具體設計有的是文章學的大師,不用我親自操刀的。
一路上我都在想著鳶這傢伙,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在幹嘛,情不自禁的就聯想到了族徽上。於是從我們倆的名字裡各選一個字,就用了鳶尾花和蘭草。
不過九鬼政孝最終還是開口勸道:「先生,此事建議還是從長計議,聽說這族徽一旦確定就不能再更改了!」
我自然是明白,他擔心的哪裡是什麼族徽,而是怕旁邊的華梅和我鬧矛盾啊!
於是我輕輕笑了笑,沒再說話。明顯的,華梅也是輕輕鬆了口氣,走過來大大方方摻上了我的臂彎,示意我可以進去了。
今天的酒會名義上是為我舉辦的,所以我到來時自然得到了最高規格的禮遇。在禮樂和鳴之時,作為主迎賓的傑克*布拉沃走了過來,哈哈大笑著對我道:「你可算是來了!女王都到了好一會兒了!」
我疑惑的道:「難道現在已經到時間了?」
傑克*布拉沃對著我做了個誇張的表情道:「難道你不知道我這是幽默?古板的東方人!」
說著又哈哈大笑起來道:「走吧走吧!大家都在等著你這立了大功的紅人呢!」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一臉苦笑的隨著他往裡走去。華梅在車上雖然顯得有些不快,但是到了場面上,她立即恢復了良好的狀態,這就是家教的表現吧。
等我進了大殿,門口的唱喏官大聲唱道:「帕西瓦爾伯爵孫啟藍閣下到!」
大殿裡立即響起一陣輕呼聲,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向我這邊投了過來,隨即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這樣的見面禮,比起第一次參加酒會時的冷嘲熱諷已經好了千萬倍。在這崇尚個人奮鬥的西方,果然實力才是硬道理。
我抬起頭,遠遠的看到了坐在二樓露台之上的伊麗莎白一世,她微笑著向我揮手,示意我過去。
我立即遠遠的對她行了一禮,隨即看到迎過來的伊莎貝拉。傑克*布拉沃立即找了個借口離開了,於是場面上小範圍內就剩下了華梅、伊莎貝拉和我。
伊莎貝拉走過來,向我行了個宮廷裡,隨即笑著向華梅道:「李小姐,您的禮服真別緻!」
華梅立即笑道:「哪裡!您才是真正的雍容華貴呢!」
接著,兩人又客套了兩句身上的熏香之類的話題,伊莎貝拉方才笑著道:「伯爵閣下,女王大人請您到露台上去,她要向大家宏宣您的事跡呢!」
我點點頭,正要往前走,伊莎貝拉卻微笑著道:「當然,女王僅邀請了您本人。畢竟登上王室露台的殊榮也只屬於您!」
我正要開口說華梅是我今天的女伴兒,誰知伊莎貝拉卻搶先道:「當然,如果是您的夫人應該可以同行,不過據我所知,這位李小姐應該不是,而您也尚未婚娶。」
說完,面上帶著些許歉意看向華梅,似乎她也沒有辦法。
言下之意,竟是拒絕華梅和我同行。我微微抬頭,見那露台之上果然只有女王一人,別人都沒有資格上去,想必伊莎貝拉所言非虛。
只是這要按照東方的禮節卻是極不禮貌的。我甚至感到華梅摻著我臂彎的手在微微顫抖。心裡一軟,我立即開口道:「抱歉!華梅與我有婚約,這次行動她也全程參與,功績突出,應該與我同時登台。」
伊莎貝拉的臉色滯了一滯,剛要說話,卻聽見不遠處、頭頂上二樓露台的伊麗莎白一世笑道:「帕西瓦爾伯爵,請快點到我這裡來!與女士的會談可以稍微耽擱一會兒嗎?」
竟是女王在催促我了。我看向伊莎貝拉,她笑的很勉強的道:「既然如此,那就破例請二位登台吧!」
誰知華梅突然放開了我的胳膊,笑著道:「快上去吧!啟藍,我在這裡看著你呢!」
她笑的自然而大度,我卻隱隱覺得不妥,輕輕拉著她的手道:「走吧!一起上去!」
華梅卻搖頭笑道:「不必了!規矩就是規矩!安心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我正要再說話,華梅卻輕輕推開了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快去。
在她再三催促下,我方才收回手臂,給了華梅一個等我的眼神,方才隨著伊莎貝拉去了。
登台之後,伊麗莎白一世自然是笑著歡迎。隨後她站起身,走到露台之前開始發表演講。
內容自然全都是述說我的功績,講述我如何大破西班牙包圍、沉重打擊西班牙氣焰的事跡,下面的人自然是掌聲雷動。
而我卻有些心不在焉,既思念著遠去的鳶,又望著下面不遠處、似是帶著笑容、卻看不清臉面的華梅,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等伊麗莎白一世講完,似乎還讓我講了幾句,我講的什麼都忘記了,只記得下面的人時而爆出大笑,繼而便是熱烈的掌聲。
而後便是酒會的環節,我與伊麗莎白一世喝了幾杯之後,便回到了台下,找到了華梅。周圍的人開始紛紛過來與我碰杯,我便一杯接著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
再加上又是酒入愁腸,這樣喝一杯,頂的上平時喝三杯。到了最後,竟然連我這人送外號「就差一杯」的酒家都被喝的酩酊大醉。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半睡半醒,似乎在反覆的呼喚著鳶的名字。我心裡真的擔心她,如今她完全無法行動,飄零在外,不要遇到危險才好!
回到家裡,我怎麼吐的昏天黑地都全然不知,是哭了還是笑了也搞不清楚,估計到了半夜才折騰完睡下,端的是醉的一塌糊塗。
等到第二天早上醒來,不,應該是中午醒來,已經將近十二點。侍者聽到呼喚推門進來,幫助仍然天旋地轉的我洗漱更衣,收拾行裝。
而後我捂著額頭去了飯廳,九鬼政孝正等在那裡。我對他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剛想說話,卻覺得這傢伙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於是我立即投去詢問的目光,九鬼政孝躊躇再三,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猶猶豫豫的遞給了我。
又是信?幹嘛的信?
我疑惑的看了九鬼政孝一眼,他立即攤開手,表示他也毫無辦法。我忍著頭疼展開信件,原來卻是華梅,她說思念遠方的父親,要回一趟明朝。
我抬起頭,九鬼政孝望著我歎道:「李小姐今天早上已經走了,只帶了兩條中型船。」
見我面色發黑,他又接著道:「楊希恩前輩自然是隨同她去了。我還選派了精銳好手保護,安全上應該沒問題。不過先生……」
他欲言又止,我明顯慢半拍的抬起頭,用鼻子發聲道:「嗯?」
九鬼政孝低聲道:「您真的不去追李家小姐回來麼?她明顯是生氣才走的。」
我愣了一分鐘,方才歎道:「不必了。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今天的我和她已經回不到過去,這樣分開冷靜冷靜……」
我長歎一聲道:「也是能接受的吧!」
窗外冷風吹過,竟是下起了雨夾雪。冬天真的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