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秀吉之約
大明海殤 by 就差一杯
2019-12-22 19:08
柴田勝家聽佐久間盛政傳達了我帶來的消息,儘管他對我已經有了相當的信任,卻依然不敢完全相信這些情報的真實性。畢竟,每一條消息、每一方的動向都會很大程度上的影響到戰局的走勢,絕不是一家之言可以決定的事情。
然而,隨著各方的情報不斷歸集到他的耳中,柴田勝家確定,我給他的都是真實的消息,而此時的他卻在後悔,再次後悔,沒有相信我的話,抓住第一時間去爭取可能納入己方陣營的勢力,耽擱了這段時間,形勢已經越發撲朔迷離。
各方的勢力圍繞著賤岳山這塊小地方越聚集越多,不出十幾日,已經有超過二十萬兵力囤積在這周邊方圓五十里的土地上!
此時的賤岳山就像一個*桶,馬上可能發生巨變!又像一座隨時可能爆發的活火山,而坐在火山口上的,就是圍繞著賤岳山囤積的眾人!
整個東瀛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這片不大的土地上,形勢很明顯,現在賤岳山就像一個角鬥場,從這裡走出去的那個最後倖存的人,很可能就是未來東瀛的天下之主!
而已經參與進來的幾方勢力,在這個期間,也密不可聞的發生著微妙的化學反應。
一會兒傳言,長宗我部元親見柴田勝家和德川家康均不進兵,便在界港之外的海上保持原地不動,呈觀望態勢。
又聽到傳言,毛利輝元的軍勢開到秀吉領土邊緣時,因見到秀吉被牢牢牽制在賤岳山無法動彈,開始大談報酬問題,甚至提出了領土主張,雙方的關係產生裂紋。
還有人議論紛紛,說德川家康與羽柴秀吉進行了秘密會談,以重新確立織田家繼承人為條件,兩家達成了某種程度的協議。而柴田勝家卻在此時保持沉默,形勢十分詭譎。
一時間,圍繞著賤岳山的一次並不顯眼的合戰,變成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角力場。身在局中,卻又在局外的我看的很清楚。這些消息有真有假,但是真真假假的東西卻最容易蠱惑人心。
局裡的、局外的人們都被這漩渦般的局勢搞得心潮起伏。一時間整個東瀛人心惶惶,似乎剛剛看到統一與和平的希望再次幻滅,無序和廝殺將再次轟然降臨!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各方的情緒也在一點一點變得更加激烈,我已經聽說幾次小規模的摩擦發生,死傷不過百人,但這種苗頭卻十分可怕——各方為了加大自己在這場無聲的角力中的話語權,幾乎是傾全國之兵聚集到此處,到此時,賤岳山周邊的兵力已經不下於三十萬人!
這是一股巨大的毀滅力量,只要有一個方面不謹慎引發波動,隨時可能醞釀成不可平息的破壞力量!
說實話,身處其間,我也有些惴惴不安,倒不是害怕自己的利益收到影響,而是怕玩得太大,對百姓造成更大的災難!如果是那樣,我會良心不安。
我承認,我不是一個好人,但是我也絕不願意傷及無辜,尤其是這樣大面積的破壞和肆虐,絕非我想見到的情況!
直到這一天,我忽然接到了一封書信,來自一個我絕對想不到的人——羽柴秀吉!
書信寫的不長,卻十分誠懇,大意是與我的賭約在先,如今成了這副態勢,已非我二人可以左右的形勢,更遠遠超過了賭約的範疇。故他極力邀請我潛往他的營地——秘密前往的意思,他想與我共商今後的前進方向。至於賭約,他建議做和論。
從他的信裡,我讀到了一名智者深深的憂慮和廣闊的情懷,他的主旨,是希望我能和他摒棄前嫌,一起商量一個妥善解決當前困局的辦法。
說實話,我的心裡對秀吉其實是很有愧的。於情於理,他應該是勝利者,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他應該是勝利者。可惜為了我對二叔祖的承諾,我橫插一槓,硬生生把他的大好棋局攪和的不倫不類。
我並不憎恨秀吉,所謂「父親被熊野水軍打劫致死」 不過是個幌子,類似於狼要吃小羊找的那些借口。可是如今來看,本來將要迎來統一與和平——至少是短暫的和平的東瀛,又因為我的出現而充滿繼續戰亂的可能,我心中真的有愧。
大明的和平來之不易,大明的百姓需要天下安寧,那麼東瀛的百姓就不需要嗎?雖然有敵我之分,或者說——親疏之別,但是話說回來,我雖然是華夏子孫,但東瀛同樣對我有二十五年的養育之恩!生育之情、養育之恩,到底孰輕孰重,似乎還很值得推敲。
所以我決定赴約!單刀赴會!看起來似乎是我去幫助秀吉,可實際上,卻是我希望借助他的智慧,一起解決這困擾我、卻讓我毫無辦法的問題!
於是我立即給了秀吉回書,晚上按約定赴會!不見不散!
一日無話。
是夜,我換上夜行服,帶著吞光劍,便悄悄溜出了軍營。不需要帶人,帶人也沒用,我也不相信秀吉會突然翻臉——如果是那樣,他便不配成為東瀛的天下之主!我所做的事便再也無愧!
冬日的寒風刮在臉上,我卻毫無所覺,我的心早已飛到了秀吉的營寨,渴盼著這位智者能夠解釋我心中的疑惑,至少,能與我商量出的結果。
可我又一想,如果他有辦法,又怎麼會巴巴的來找我?恐怕還是得靠我自己啊!
來到秀吉軍勢的營寨外,我輕輕翻身,便躍進了大營,幾個起落,便躲過巡邏的哨兵,幾乎不費吹灰之力的便按照秀吉信中指引的位置,找到了他所在的大帳。
掀簾進去,大帳內燈火通明。秀吉正斜斜的坐在榻榻米上,和對面的羽柴秀長恬靜的下著圍棋。
他聽到聲音,偏頭看了我一眼,微笑道:「孫指揮使殿,你來了!」
說完便扭回頭去,重重落下一子,叫道:「接!」接著頭也不回的笑道:「我就知道那些衛兵難不住你,所以也沒有特別作什麼安排!」
羽柴秀長也轉過頭來,看著我微微笑了笑道:「坐!」
我默默無語的走了過去,雙手把吞光劍抱在胸前,卻低下頭去看著他們的棋局。秀吉執黑子,秀長執白字。此時的場上卻是白子佔有,四個角佔據其三。秀吉的黑子則在苦苦的吞噬著另外幾個邊兒和中心的雞肋之地。方才喊出「接」的時候,正是將一塊被秀長叫吃的黑子救活,長出一口氣的階段。
著兄弟二人見我走近,卻不打話,依然看著棋局,秀長見秀吉救活了那一塊小範圍的黑子,並不著急,卻依舊保持著主攻的態勢,不斷叫殺!
秀吉左躲右閃,明顯處於劣勢,但卻十分堅強的與秀長保持著對沖的狀態。但是畢竟落於下風,始終沒有得到太好的機會。
秀長見兄長不肯認輸,便有一手、沒一手的壓著秀吉,下到我進來的第五手上,秀吉依然沒有了和秀長對沖的空間,開始迷思苦想,眉頭緊緊的皺在一起,全然忘記了我的存在。
我定定的看了一會兒棋局,忽然笑了。秀吉這才抬頭看著我,驚喜的笑道:「孫樣來自天朝上國想必棋藝精通!不知此局如何破得?還望教我!」
我又哈哈笑了一聲,方才淡淡的道:「我不過是個外行,下棋的事,並不十分明了。但我卻知道,棋如人生,正所謂剛不可久、柔不可守,一味的硬碰硬並非上策,既然衝不過對方,那邊封其前路,以柔克剛吧!」
秀吉想了想我的話,突然大叫三聲「好!好!好!」
隨即一改方纔的棋路,變沖為封,開始以防守姿態應對秀長的衝殺!
這次輪到秀長皺眉不語。他之所以佔著先手,就是瞅準了秀吉不喜歡守勢,所以才用自己更擅長的攻殺搶得先機。此時秀吉開始防守——防守的秀吉,又有誰是對手呢?於是局中一時便陷入了困境,宛如無底的泥潭般,誰都難以脫身!
隨著棋局的深入,秀吉穩中有進,居然連下幾城,最終,雙方戰成了和局!
看著一盤本來行將輸掉的棋局硬生生被拉平,秀吉高興的哈哈大笑,秀長卻苦笑著搖搖頭。兩人一起端起棋盤,放到一邊,秀吉卻笑道:「快過來坐啊!站著做什麼?」
我微微一笑,走上前兩步,緩緩在兩人側面坐下,吞光便隨手放在腿邊。
秀吉笑了笑,叫了聲來人,立即有小姓進來,看到我時著實吃了一驚,秀吉卻笑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給貴客上茶?」
那小姓不敢多言,半跪著下去了。秀吉望著我笑道:「我與孫先生神交已久,想不到今日才得一見!實在是三生之幸!」
我苦笑一下道:「秀吉你怕不是想早些抓住我,好報前前後後這些切齒之仇吧!」
聽了我這話,秀吉和秀長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小姓進來上了茶,我也不擔心他們下毒,端起來便喝了幾口,卻是默不作聲。
羽柴秀長笑著開口道:「孫先生倒會說笑!若是你真心這麼認為,只怕不會這麼痛快的來赴約吧!既然敢來,說明孫先生和秀吉兄長一樣,心底裡是欣賞對方,當彼此是朋友的吧!」
我苦笑道:「被你們這麼瞭解,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說完,我們三人一起大笑起來!
秀吉喝了口茶,微笑道:「孫先生在大明偌大的功績,我初時還以為是靠著運氣和上面幫襯,真的面對於你時,方才知道盛名之下無虛士!」
我客氣道:「哪裡哪裡!只是因時適會罷了!」
羽柴秀長卻微笑道:「想不到啟藍竟然這麼自謙的!不客氣的講,兄長本來有九成把握擊敗柴田氏,卻被孫先生多方運作,硬是扯成了今日的均勢!如此大才,可惜不能為我所用,兄長也長為此嗟歎!」
我卻微笑道:「在下不過是閒雲野鶴,有何可惜?秀吉手下謀臣如雲、猛將如雨,並不缺我一個閒人!」
聽了這話,秀吉又笑了幾聲,忽然定定的盯著我,正色道:「啟藍莫在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你只教我——如今的局勢,如何可以破得?」
我盯著秀吉的眼睛,那裡面滿是並非是反話,而是真心希望從我這裡得到答案。
我歎了口氣,點點頭道:「既然秀吉真心問我,那我就獻醜一答——方才說了,人生便如棋局,既然攻不下來,何不退而守之?或許屆時又是另一番景象,柳暗花明也未可知!」
兄弟倆緊緊的盯著我,秀吉問道:「啟藍的意思是……和談?」
我淡淡的笑道:「如此以外,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秀吉、秀長尚未發話,帳篷外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道:「的確如啟藍所言!此時和談,絕對是上上之策!」
我們屋裡三人一起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掀開門簾進來。此人穿著一身與軍營格格不入的火紅華服,看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東瀛戰國第一傾奇之人、用槍第一高手、被我偷襲至傷的戰國第一武將——前田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