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一發一揆
大明海殤 by 就差一杯
2019-12-22 19:08
世上凡事凡物都有代價。如果一個代價不能換取一個事物,唯一的解釋就是代價不夠。用現代話說,沒有什麼問題是一百塊錢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加一百塊錢!
我——或者說柴田勝家,以兩千貫的代價,換取了本願寺顯如在羽柴秀吉境內發動一發一揆——也就是武*裝*暴*動的承諾。這對我們來說,實際上是雙贏的。
對柴田勝家而言,兩千貫,那不過就是一座城一個季度的給養經費,對於佔領整個近畿東部、越前西部的大勢力來說,根本就是九牛一毛!而他換取的卻是直接對手境內的大面積混亂,這是相當划算的一筆買賣。
而對本願寺顯如而言,更是穩賺不賠!他發動一發一揆,靠的根本就不是經費,而是信仰!來參加一發一揆的全都是本地的信徒,全是自帶乾糧來「幹活兒」的。
這些人叫了就來,來了就打,打完就走,連工錢都不要!死了更簡單,他們會告訴你:「此人已升天!」至於喪葬費?不存在的!
我們約定,在羽柴秀吉境內發動一發一揆的時機為月底——也就是十二天之後!本願寺顯如也是個實在人,拿錢辦事。當然,我先付給他六成經費,剩下四成,是我作為「績效考核」獎勵留下的。
其實之所以找到本願寺顯如,我還有更深層次的考慮。在歷史上,織田信長死後,本願寺顯如及其弟弟本願寺准如與羽柴秀吉達成和和解和協議。
一五九一年,在已經改名的豐成秀吉幫助下,於京都崛川六條重新建立新本山——也就是位於京都市—下京區—花屋町下的門前町本願寺,此後直到現代,都為本願寺之本山所在。
我要讓本願寺顯如與羽柴秀吉決裂!代價就是今天付出的這並不昂貴的金錢!換句話說,我拿錢,把一個本來會成為羽柴秀吉朋友的人,分化成了他恨之入骨的敵人!
這筆買賣,怎麼算賬都不虧!
在這十幾天裡,整個近畿西部、中國地方以東,都陷在一種暗流湧動的環境裡。一些敏感的商人、百姓彷彿察覺到了空氣中不尋常的氣氛,早早的收拾行裝、離開此地,或者緊緊的關門閉戶,不再營生!
原因很簡單——一發一揆的信眾來自當地百姓,他們就是一發一揆的主要力量!而這次唯一的不同,就是在百姓信眾之外,還增加了更加專業的、來自淺井家的復仇力量!
終於,時間推進到了月底時分,十一月的最後一天,羽柴秀吉正在居城向部將安排工作,忽然探馬忙不迭的來報——在羽柴家勢力範圍內,多地發生了久未出現的一發一揆!
羽柴秀吉「騰」的從榻榻米上跳了起來,用軍扇敲著探馬的頭盔連續喝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是什麼人在鬧?都在哪裡發生了!他們的要求是什麼?」
那探馬嚇得直哆嗦,但是依然回答了羽柴秀吉的問題:
時間就在昨日夜間至今日,至此時仍在繼續!本來以為就是地方的農民因為什麼事發生了衝突,結果愈演愈烈,一發一揆的範圍已經遍及京都以西、奈良、界、大阪、兵庫、和歌山等地!
聽了這話,羽柴秀吉氣得牙關緊咬!這些地方都是他的勢力中最富庶的地方!損失不可估量!可是這些地方怎麼會發生一發一揆?沒有理由啊!於是示意探馬繼續說。
探馬戰戰兢兢的又道:至於是什麼人發動的,此時仍然在查,不過除了百姓之外,似乎還有很多蒙著頭臉的人!據目擊者稱,似乎都是光頭!
光頭?羽柴秀吉心中一驚!難道是石山本願寺的人?自己的前老闆——織田信長,與本院寺整整打了十年的仗,才以本願寺顯如隱退為契機,慘烈的宣佈了勝利。在信長死後,自己正想去拉攏本願寺顯如這個酒肉和尚,怎麼他倒先鬧起來了?
於是羽柴秀吉喝問道:「他們要什麼?快說!一個字都不要漏掉!」
那探馬渾身如同篩糠,口中卻依舊抖抖索索的說道:「他們......他們要求......要求免除所有稅收!還富於民!還要求......還要求重新分配以上這些地方的土地,將官地分發給民眾和僧人!」
「胡鬧!」羽柴秀吉喝道!手中的軍扇重重在探馬的頭盔上一抽,直接斷成兩截!那探馬更是嚇得磕頭到地,不敢起身!
羽柴秀吉憤怒的心情可以理解——在人多地少的東瀛,什麼東西最可貴?土地!這些該死的一向宗人,居然敢打起土地的小心思?如果把土地分給他們,自己的大名又當得有什麼意義?
免除稅收也是一樣的道理。對於一個勢力、或者一個國家而言,稅收、財政,是一個國家的血脈,斷了稅收,那必然國將不國!
羽柴秀吉極力的平復著心中的怒火,他細細的琢磨著這事兒,忽然覺得不對!
在戰國若干大名中,自己的領地裡,稅收是相對最少的地方之一,為了拉攏民心,自己征發的民夫也很少,一直都是在極力的去討好這些民眾。尤其是考慮到前任——織田信長的殘暴,他們更應該感恩戴德才是!民眾,是最好糊弄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我這裡發生了一發一揆?
於是羽柴秀吉忍住怒火,又問道:「你說,除了我們的領地範圍內,別的地方還有沒有發生這個情況的?」
探馬聽到這個問題,幾乎是眼前一黑,心道大人您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嘴上卻不敢耽擱,烏裡吧嗦了半天,方才說出兩個字:「沒......沒有!」
羽柴秀吉聽到這個回答,一下子平靜下來。作為一名大智慧者,作為東瀛戰國時代最懂人心民心的兩個人之一——另一個是德川家康——他分明從這次的事情當中,嗅出了不尋常的氣味!
立在那裡思考了半天,羽柴秀吉忽然用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語氣道:「你辛苦了!再去偵探吧!」
那探馬心中一涼!只道是羽柴秀吉要動刀殺人了、所以格外客氣,嚇得一個勁兒磕頭,祈求饒恕!
羽柴秀吉看著他,微微一笑道:「不!你做的很好,不需要饒恕!我要獎勵你!去吧,你已經是足輕頭了!好好幹!」
那探馬、不!足輕頭愣了半天,從羽柴秀吉臉上看到了滿滿的真誠,方才一躍而起,千恩萬謝的去了!
羽柴秀吉坐回榻榻米上,撿起斷掉的半截軍扇,叫了一聲:「叫小一郎來我這裡!」
門外的小姓聽見了,應了一聲,「騰騰騰」的跑了!不大會兒,便叫了一個人回來。
此人便是羽柴秀吉所說的小一郎,他的全名叫羽柴秀長,是羽柴秀吉的弟弟,父親是竹阿彌,母親是大政所阿仲。
羽柴秀長乳名小一郎,又叫小竹。天正十二年,也就是一五八四年,在羽柴秀吉更名豐成秀吉之後,改名為豐臣秀長。天正十三年領大和郡山城,成為一百一十萬石的大名。天正十五年時任大納言,因此被稱為大和大納言。
羽柴秀長是秀吉手下極為重要的人物,是兄長秀吉的左右手,在文武兩面都十分活躍,對秀吉統一天下作出了極大的貢獻。秀長性格溫厚,一直擔任輔助兄長的職務,也是令眾多諸侯都十分信賴和依靠的、人格高尚的人物。
羽柴秀長笑呵呵的進了門,慢慢的在羽柴秀吉對面坐下,微微行了一禮,笑著道:「兄長,你這麼著急叫我來,定是為了眼下的奇怪事吧!」
羽柴秀吉接過小姓遞過的新軍扇,「刺啦」一聲甩開,輕輕的搖晃著,微笑道:「就知道你最清楚!說說吧,你怎麼看?」
羽柴秀長抬起右手,摳了摳嘴角,微笑道:「兄長,有人想拖住我們的後腿哩!」
羽柴秀吉輕輕搖著扇子,明明是冬日,卻依舊不覺得清涼,他皺著眉頭道:「你是說......柴田勝家?沒有道理啊!他怎麼會有這個腦子?那個莽夫!野豬!總是當眾叫我猴子的蠢貨!他怎麼會想到這樣的辦法來呢?」
羽柴秀長微笑道:「聽說,柴田勝家最近交際甚廣,好像在各方面都做了爭取。昨日晚間得到消息,他甚至聯繫了明智光秀的殘部,以對抗我軍!」
羽柴秀吉哈哈一笑道:「這倒是像他的作風,病急亂投醫!明智光秀是一隻豺狼!他的殘部自然是受了傷的豺狼!柴田勝家真是窮途末路,怎麼會想到和這些烏合之眾聯合呢?」
羽柴秀長笑道:「兄長,你真的不覺得奇怪嗎?」
羽柴秀吉挑了挑眉毛,示意兄弟你繼續說。
羽柴秀長又偏頭撓了撓耳朵,方才輕聲道:「自從信長公逝世、我方與柴田勝家對立以來,似乎境內總有這樣或那樣的不利之事發生!先是熊野水軍遭到仇敵報復,元氣大傷;又是沿海居民受到威脅,人心惶惶;今天乾脆來了一發一揆!兄長,還是我剛才那句話,有人想拖住我們的後腿啊!」
羽柴秀吉直截了當的問道:「小一郎,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是誰?」
羽柴秀長直起了腰,第一次皺起眉頭,把雙臂挽起來、疊在胸前,沉吟道:「聽說,柴田勝家最近和那個刃海商會走的很近啊!」
羽柴秀吉也皺眉道:「刃海商會?就是賣給柴田勝家鐵炮的那個?他們怎麼了?」
羽柴秀長搖著頭道:「我最近一直在查,那個商會的頭目似乎不是表面上的伊賀殘黨,而是一個來自明朝的人物。只不過他們一直隱蔽的比較深,我還沒有查到具體情況!但是,自他們出現之後,很多事情就變的奇怪,我想,這一切與他們肯定脫不了關係!」
羽柴秀吉怒道:「上次不是讓島津義久扣了他們的火器麼?查出什麼沒有?」
羽柴秀長歎了口氣,攤著雙手道:「這正是我疑惑的點——島津義久和刃海商會議和了!」
「議和了?」羽柴秀吉吶吶的道:「怎麼可能?難道......島津義久也有了二心?」
羽柴秀長微微伏下身子,低聲道:「島津義久有沒有二心,我不知道!但是最近這個節骨眼上,凡事還是小心些好!刃海那邊我會繼續偵查!眼下的事嘛......解鈴還須繫鈴人!兄長想必已經知道,有本願寺的僧人參與其中了吧!」
羽柴秀吉點了點頭道:「知道!可是那些僧人一向沒有這麼大胃口,怎麼這次格外尖銳呢?」
羽柴秀長盯著秀吉的眼睛道:「兄長,這次的一向宗,還有人提出了『光復淺井家榮耀』的口號!」
「淺井家?」羽柴秀吉呆了呆:「怎麼又和他們扯上關係?淺井家不是絕後了嗎?除了那三個養在深閨中的女兒!」
「似乎沒有呢!」羽柴秀長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秀吉知道,自己這個弟弟,但凡遇到難題,都會裝作若無其事。現在他這個表現,肯定是內心十分的著急啊!
卻聽羽柴秀長繼續道:「兄長,這次遇到的事情,其實要解決並不困難,無非是破財免災,損失些兵力。但這之後,恐怕這一個冬天,我們都再難有所作為了!」
「唉!」羽柴秀吉重重的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他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層迷霧,怎麼都化解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