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是終結的終結】

陸雲生一字一語的向李發財說：「借你的命一用！」

李發財一愕，回過了神，立時說：「發財不是說過陸先生要取發財的命，可隨時取去……」

陸雲生搖頭：「我說的是借，不是取！」

李發財奇怪間，一時不知如何回應。

陸雲生問他：「你可記得我到香港那一天，跟你去九龍城寨找董半仙？」

李發財點頭。

陸雲生再問：「你又可記得我找董半仙，是想知道如何續命？」

李發財再點頭。

陸雲生接著說下去：「董半仙給我的錦囊說我是暗黑帝王命，要找另一個暗黑帝皇，將他的權力、地位、運勢借給我五年；一年運勢生兩年命，我就可以借續十年之命，這也是續命最長的年限。」

李發財卻說：「我可不是暗黑帝皇……」

陸雲生說：「你現在不是暗黑帝皇，但你未來將會是黑道之皇，因為你也有一條暗黑帝皇命。我會用盡我的人面、情面助你坐上黑道之皇的寶座，到時你將黑道帝皇之位借給我五年，讓我代替你成為黑道之皇，我就可以續命十年。」

李發財心頭狂跳，他不是怕借命給陸先生，而是他真的有一條暗黑帝皇命？他真的會成為另一個黑道皇帝？

李發財猛吸一口氣：「只要我能真的讓陸先生續命，我的命、我的權、我的運隨時都可以借給陸先生！」

陸雲生看著李發財：「你不怕五年之後，我不會將一切還給你嗎？」

李發財哈哈大笑：「陸先生不是說盡力助我成為帝皇嗎？既然我能成皇都是得陸先生之力，就算陸先生將一切取去又如何！」

陸雲生點頭一笑：「好！我就讓你登上帝皇之位，成為香港皇帝！」

李發財認真的說：「感激陸先生，我若真的有那一天，會帶著陸月一起幹一番大事業！」

陸雲生反對說：「不！你不用管陸月，他沒有那條命，也不是那一塊料，讓他做一個普通人吧。」

想不到陸雲生這一番話，卻教不遠處的陸月聽到了。

陸月聽白板說李發財會帶陸先生看北角新夜總會，就到來找他們，想出點意見，怎知一看見二人，就聽到父親居然說出他不是那一塊料的話。

到香港來之後，他一直覺得讓人看不起；在紅中面前，他更覺得像是抬不起頭。怎知原來父親一直都認定他沒本事，寧可扶植李發財，也要他做一個普通人。

他震怒。

他激動。

他發足狂奔，他不想被看不起他的父親看到他這個模樣。

陸雲生與李發財根本就不知道陸月曾經來過，聽到他們說話。

陸月奔跑離開時，卻聽不見父親還未說完的那些話：「讓他做一個普通人吧，或許，他會更開心，無憂無慮的過這一生，這是我所渴望但卻做不到的事。」

中環陸羽茶室。

茶室在一九三三年創辦，共有三層，茶室內佈置古色古香，掛著不少字畫墨寶，桌椅多用酸枝花梨，滿有古意特色。

茶室門外有印度藉人士守衛，是當時很多富人高官喜歡前往茶聚的地方。

茶室二樓的一間貴賓間，坐著香港黑道上最具影響力的四大家族龍頭老大：跛雄、孟義孟勇兄弟、香帥與洪老大。

四大家族龍頭對面就是陸雲生與李發財。

陸雲生拿起了茶杯，笑說：「陸某來到香港，今日才能跟朋友們見面，我以這杯茶敬各位，以表陸某的歉意。先飲為敬，請。」

陸雲生拿起了茶杯，將杯中茶一飲而盡。

五大龍頭也拿起了茶杯呷了一口，以示客氣。

陸雲生放下茶杯，說：「聽說這裡的廣東點心不錯，來，大家嚐一嚐。」

李發財拿起了筷子，挾起一塊蝦餃，恭敬的放在陸先生的碗中。

陸雲生將蝦餃放入口中，慢慢品嚐，稱讚：「這蝦餃真的不錯，皮子薄，蝦子爽，廣東點心的美味精緻，跟我們老家的上海點心，各有風味。」

跛雄一笑：「那我們應該要嚐嚐上海點心才是！」

陸雲生打了個哈哈：「入鄉隨俗，既然來到了香港，當然是要嚐嚐香港的廣東點心，這才表示尊重。」

孟義一拱手：「陸先生果然氣度不凡，佩服。」

陸雲生拱手回禮：「客氣了，陸某一生都是以三碗麵走江湖，今日來到香港，還有幾分人面，讓大家給予情面到來一聚，場面雖不大但能請到諸位駕臨，也給盡了陸某的顏面，多謝了！感激了！」

跛雄認真的說：「陸先生太客氣了，當日大家就是為了讓陸先生自由，原本各據山頭的四大家族都跟你們青幫團結一起，發動反擊行動，讓我們都知道團結就是力量，唇亡必齒寒。」

香帥接著說：「亦只有陸先生，才有這樣的名頭與力量。」

陸雲生正色說：「維多利亞兄弟會現在換了一個新的維多利亞皇，表面上他跟前任的佐治三世不同，但只不過一個用懷柔，一個用高壓，目的都是要打壓我們中國人。這次大家都知道團結就是力量，陸某認為大家應該繼續結盟下去，才能有實力跟維多利亞兄弟會對抗。」

洪老大沉聲說：「陸先生這樣說即表示這聯盟繼續有你們青幫一席位。」

陸雲生一笑：「這次反擊維多利亞會雖說是還陸某一個自由，但亦正因如此，大家才走在一起，而發財也出謀獻策，青幫作為一個小小的盟友，也不為過吧。」

跛雄朗聲說：「好！就陸先生這一句，我們就讓青幫佔一席位，那青幫的龍頭是……」

孟義搶著說：「當然是陸先生！」

陸雲生笑著搖頭：「不！龍頭是李發財！」

跛雄眉毛一揚：「是他？」

陸雲生點頭說：「就是他！陸某全力支持李發財，以後他說的每一句話，代表了青幫，也代表了我陸雲生！」

李發財一拱手，向四大家族五大龍頭說：「恭喜發財！」

四大家族加上香港青幫，成為香港五大黑道勢力。

青幫雖然是最小的一道勢力，但已經與四大家族並列，勢力一日一日壯大。為了要早日借命給陸先生續命，李發財積極部署，在公在私，他都要盡快成為黑道之皇。

麗瑤夜總會的籌備如火如荼，鐵定三個月後開幕，這個夜總會的開幕，標誌著青幫一個新的里程。

陸雲生決定，麗瑤夜總會開幕那天，他會與王小冬在麗瑤夜總會舉行婚禮，他要讓麗瑤夜總會的開幕，成為城中、黑道中的盛事，他要將李發財的名聲推到高點。

李發財的名聲在黑道中越來越盛。大家都在等待麗瑤夜總會的開幕、陸雲生的婚禮。

陸月卻每一夜都在灣仔的酒吧買醉。

這一夜，陸月又喝得爛醉，在酒吧的暗黑後巷嘔吐得死去活來。他剛嘔吐完，只見紅中在暗處出現，給他遞上一條手帕。

陸月將紅中的手推開，用自己的衣袖抹去嘴上的污漬，不滿說：「為什麼你總是在我最不想你看到的時候出現！」

紅中微慍說：「你不喝酒，不讓自己變成一個爛醉鬼，就不會讓我看見你這個爛模樣！」

陸月醉呼：「我不喝酒還可以做什麼？」

紅中大聲說：「你可以找發財哥給你工作！」

陸月醉眼看著紅中：「找李發財？他會給我工作？我這種廢物怕阻著他成為黑道皇帝！你快回去你的發財哥身邊，只有他才夠資格成為你的男人！」

紅中怒說：「陸月，你好過份！」

陸月木然：「過份又如何？你滾回李發財身邊吧。」

紅中怒得一頓足，轉身離開。

陸月醉意湧上，一彎腰，又再大嘔特嘔。

終於嘔得一乾二淨，陸月累得半跪在地上。

一隻手拍在陸月的肩上，陸月將肩上的手撥開，怒說：「我不是叫你滾嗎？」

陸月怒說間回頭一看，臉上現出了怪異的神色。

三個月後。

北角麗瑤夜總會正式開幕。

陸雲生與王小冬在這新開幕的麗瑤夜總會舉行婚禮的大喜日子。

香港青幫雙喜臨門，場面盛大。

憑著陸雲生的名頭，四大家族的五大龍頭和城中的高官富豪，紛紛賞臉出席他的婚禮。

一向喜歡場面的陸雲生，離開上海之後，已很久未享受這樣盛大場面帶來的喜悅。他穿梭於客人之中，感謝賓客們向他祝賀之外，還不停將李發財介紹給他們認識。

李發財心中覺得無限感激，感激陸先生真的用盡人面與顏面去助他成大事。或許陸先生有續命的私心，但令他先成為皇者，就已經讓他的人生跨出了一大步。

王小冬在新娘房間細心的梳裝，她要用最美的容顏去展開新的人生。她並不在意陸太太這個名份，她只在意能永遠伴在陸先生的身邊，跟他終老。

紅中在王小冬的身旁打點一切，她的臉上掛著笑容，真心祝福王小冬得到幸福，但內心深處卻感到有一點愁。她，是為誰人而愁？

陸月坐在一旁，一味只拿著酒往自己的嘴裡灌。他知道今天是自己父親結婚的大日子，但，真的一點開心感覺也沒有。

舉行婚禮的時間到了。

陸雲生輕拖著王小冬走到夜總會大堂，準備給神父為他們證婚，接受大家的祝福。

突然，一陣大笑聲響起。只見前任維多利亞皇佐治三世身穿華貴的禮服，推著一個三層的結婚蛋糕走出來。

賓客中大多認識佐治三世，即時議論紛紛。

李發財看見佐治三世的出現，神色大變；白板立時閃身出來，盯著佐治三世；同時間，整個夜總會大堂的周圍，都閃出了身穿西服的青幫兄弟，緊張戒備！

佐治三世哈哈大笑：「想不到陸先生會這樣對待一個到來祝賀的賓客。」

陸雲生笑著上前，向李發財示意，李發財一揚手，周圍的青幫兄弟閃退；白板退過一旁，依然盯著佐治三世。

陸雲生一拱手：「陸某以為閣下已回英國，想不到竟賞臉出席陸某的婚禮，多謝了。」

佐治三世笑說：「陸先生大婚，身為老朋友怎可能不來祝賀。我還特別請英國皇室的糕餅師專誠到香港來，為陸先生送上一個精緻的結婚蛋糕。」

佐治三世切了一塊蛋糕，送給陸雲生：「請陸先生嚐嚐。」

陸雲生接過蛋糕，李發財卻緊張的說：「陸先生，不！」

佐治三世笑著說：「你們怕我下毒？」

佐治三世上前，拿起叉子叉了一塊蛋糕放入嘴裡：「唔！這蛋糕真可口！如果陸先生怕吃了這蛋糕會出事，我唯有將它推出街外丟棄吧！」

大家都見著佐治三世吃了蛋糕，依然談笑風生，一點事兒也沒有；難道，他真的只是到來祝賀陸先生大婚而已？

陸雲生一笑：「閣下見笑了，英國皇家糕餅師的手藝，再加上閣下的祝福，陸某怎可不賞臉。」

王小冬擔心：「雲生……」

陸雲生擺一擺手，接著用叉子叉了一口蛋糕放入嘴裡。

陸雲生吃掉那一口蛋糕，笑說：「這蛋糕真的很可口，不錯──」

還未說完，他突然臉色一變，感到呼吸困難，竭盡全力也難吸進一口氣。

陸雲生喘疾竟然於此時突然發作，他極難呼吸間，還不停止的猛烈咳嗽！

一切只在剎那間發生，陸雲生終於咳得緩不過氣來，一陣抽搐，臉容發黑，突然窒息，倒在地上。

眾賓客大驚，場面陷入混亂。

王小冬臉色大變，急扶著陸雲生，大呼：「雲生！雲生！」

陸月走上前大呼：「找醫生！快找醫生！」

一名賓客排眾走上前，急說：「我是醫生！」

王小冬哭呼：「醫生，快救雲生！快救雲生！」

醫生立時替陸雲生進行人工呼吸，不停在他嘴裡大力吹氣。

李發財怒呼：「佐治三世，你下毒！」

佐治三世即時說：「你方才也見我吃了蛋糕，我有事嗎？是陸先生喘病發作，你可不要將事推在我身上！」

李發財怒說：「陸先生就是吃了你的蛋糕才出事！」

佐治三世用手抓過一塊蛋糕塞入口中，大聲說：「你看！我就在吃你說的有毒蛋糕！」

佐治三世吃了蛋糕真的沒有異樣，李發財盛怒，卻不能發作。

陸雲生在醫生搶救之下，終於呀的一聲，緩過氣來，但依然出氣多，入氣少。

醫生一頭大汗，急說：「陸先生喘病發作，依然很危險，要送他到醫院。」

佐治三世冷笑：「你聽到，醫生說是喘病發作！」

李發財不管佐治三世說什麼，急呼：「備車，送陸先生到醫院！」

陸雲生卻吃力握著李發財手腕，用盡力氣說：「我不到醫院，送我回家！」

陸雲生躺在床上，顯得很虛弱，醫生雖然已給他注射了針藥，但都搖頭說針藥只可盡量延續他的命，但他的生命將會一點一滴的流失，最終走到人生盡頭。

王小冬握著陸雲生的手，陸雲生緩緩說：「小冬，對不起，我們始終完成不了婚禮。」

王小冬強忍著淚水：「不！神父就在外頭等著，我們即刻讓他主持婚禮。」

神父被請到陸雲生的床前，為他與王小冬主持婚禮：「陸雲生，你願意娶王小冬作你的妻子嗎？」

陸雲生聲音雖然柔弱，但努力展出笑容說：「我願意！」

「王小冬，你願意嫁陸雲生為你的丈夫嗎？」

王小冬用力點頭：「我願意！」

「我現在宣佈，你們陸雲生與王小冬成為合法夫妻。」

眾人雖然忍不住流淚，但都用力鼓掌，祝賀這一對新人。

李發財走上前，在陸雲生的耳邊說：「陸先生，我現在就借命給你，讓你續命！」

陸雲生苦笑：「你還未成帝皇，我如何續命？我終於等不到了續命的那一天；帝皇命終，絕路難逃！天意！一切都是天意！那天，我在董半仙的眼中看見了未來，原來，未來真的難以改變……」

陸雲生說著間，突然氣喘難當，千辛萬苦，也難吸入一口氣。

眾人驚呼：「陸先生！」

屋外。

陸月吸著煙，耳裡聽見父親房裡傳出眾人的驚呼。

離小洋房不遠處，看見佐治三世竟然站在街燈下，向陸月搖手。

陸月居然舉手回應，臉上閃過了一絲笑意。

帝皇命終，絕路難逃；續命南方，千里尋草。

天意既定，還能逆天改命？

刻意續命，機關算盡，卻等不到那一刻的到來。

是天意？還是人為？

上海皇帝南下香港，留下了一個最後傳奇，亦成就了一個香港皇帝。

故事看似終結，但卻是一個不是終結的終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