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早飯與早餐】

一艘「嘩啦嘩啦」正由九龍半島橫渡維多利亞港開往香港島。

在一九五零年代，要橫渡維多利亞港來往香港島與九龍半島，除了渡輪之外，最多人乘坐的就是通稱「嘩啦嘩啦」的小電船。由於這些小電船的發動機拍打水面時發出「嘩啦嘩啦」的喧鬧聲音，所以大家都叫它們作「嘩啦嘩啦」，外國人則叫作「Walla-Walla」，是當時往來維多利亞港兩岸的熱門交通工具，也是一個時代的特色。

陸雲生坐在嘩啦嘩啦的船尾，看著眼前維港的景色，若有所思。

海水在嘩啦嘩啦的發動機拍打下向外四濺，濺濕陸雲生的衣衫；李發財見狀，立時將身上的西裝外套除下，為陸雲生披上。

陸雲生一笑：「只不過是少少海水，不礙事。海風颯寒，你有傷在身，別要著涼，拿回外衣穿上吧。」

李發財大大的吸一口氣，笑說：「發財身體強壯，傷一早就好了，吸一口清爽海風，人反而醒神，陸先生不要讓海水沾身才是。」

陸雲生聽罷微微一笑：「好，就聽你的。看著這維多利亞港，倒覺得有點兒像上海灘。」

李發財點頭：「上海灘是昔日的冒險家樂園，人家說上海灘，水深王八大，我說維港是港深惡鯊多，一樣是虎狼滿地，但正因如此，香港就是今日的冒險家樂園；能冒大險，就能打天下。陸先生，在你的帶領下，我們青幫必能稱霸香江！」

面對李發財的豪情壯語，陸雲生沒有立刻回應，他輕輕咳了數聲：「我倒有點餓了，香港有好吃的上海早飯嗎？」

李發財一愕，即時笑說：「當然有！我就知道有一間好吃的，嘩啦嘩啦一靠岸，我們就去吃一頓豐富又好味的早飯！」

陸雲生微笑點頭，看著眼前的維多利亞港，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李發財知道陸雲生見過董半仙後，一定心中有事，但他不會多問，只默默的坐在陸雲生身旁，迎著海風，等待嘩啦嘩啦這小電船駛往香港島。

維多利亞皇佐治三世換上了一身上等的英式西服，如君臨天下的來到了飯廳。

原本坐在餐桌旁的九個英國貴族，都恭敬的站起來，向他鞠躬。

眾人齊聲恭敬的說：「閣下，早安。」

佐治三世臉上一笑：「我的兄弟們，早安。」

這九個英國貴族就是香港維多利亞兄弟會分會的其餘九個高層，與佐治三世組成了十兄弟，實際操控著香港這個南方小島。

維多利亞皇佐治三世是大哥，是維多利亞兄弟會的會長，最高權力的決策者。

柏克公爵是二哥，是維多利亞兄弟會的大腦，構思一切對策。

奎寧公爵是三哥，是維多利亞兄弟會的財政大臣，負責一切金錢的收取與運作。

哈里侯爵是四哥，是維多利亞兄弟會與香港殖民政府的橋樑，他可以直接與政府官員──包括港督對話。

占士侯爵是五哥，是維多利亞兄弟會的將軍，一切攻擊行動，都由他負責；他是重量級拳擊冠軍。

波特伯爵是六弟，是占士侯爵的副手，維多利亞兄弟會私人衛隊的教官，是重量級拳擊冠軍。

史密夫伯爵是七弟，負責維多利亞兄弟會屬下所有公司的商業運作，是與香港富商們對話的聯絡人。

威爾斯子爵是八弟，是維多利亞兄弟會與四大探長的聯絡人。

亨利子爵是九弟，是維多利亞兄弟會與四大家族的聯絡人。

傑克男爵是十弟，是維多利亞兄弟會中最深沉寡言的一個，直接聽命於維多利亞皇，大家都知道他每次接到的任務就是殺人！

佐治三世在長餐桌的主人位坐下來，管家帶領著僕人們，將準備好的英式早餐端到每位爵士面前。

佐治三世微笑：「兄弟們，最美好的一天莫過於由一頓豐富的早餐開始，來，大家好好的享用，再開始美麗的一天。」

爵士們舉起咖啡杯，向佐治三世表示謝意。

大家開始默默的享用面前的早餐。

所有爵士聚集在此，就是為了一起吃早餐？

香港島北角，被稱為「小上海」。

由於北角位處香港島港口邊沿，很多上海老鄉到來香港都在此落腳聚居，所以北角就有這個「小上海」之稱。

一間門面並不起眼的上海小飯店。

小飯店所在之處叫北角春秧街，以福建富商郭春秧的名字命名；原來在一九二○年代間，郭春秧本來想在北角這新填海地起建糖廠，怎知當時糖價大跌，於是改為建築樓房收租，想不到春秧街就成為上海同鄉聚居的地方。

小飯店門面雖不起眼，卻坐滿了食客，他們大多是聚居在春秧街附近的的上海鄉親，大家一同在這小飯店吃著家鄉的地道早飯，說說上海話，彷彿回到了大上海，稍解鄉愁。

小飯店角落的一張小桌旁，坐著陸雲生與李發財。

陸雲生吃了一口面前那碗鹹豆花，不禁一讚：「想不到在這南方的小島居然可以吃到這樣地道的上海鹹豆花，熱呼呼的豆花配上香蔥和蝦米，再淋上醋、醬油和辣椒，就最合我的胃口。」

李發財笑說：「這北角叫作小上海，是很多上海同鄉聚居的地方；這店豈只鹹豆花地道，灌湯小籠包與栥飯團更是美味可口，我們上海的老鄉來到必叫上一籠、吃上一個！」

陸雲生哈哈一笑：「那真的要嚐嚐！」

陸雲生笑著間夾起一隻小籠包就往嘴裡送，熱湯從包子噴出，燙得他��輕呼，但卻捨不得吐出來，就像一個小孩般將熱燙的小籠包吞下肚裡。

陸雲生再隨手拿起栥飯團一咬，那軟綿的糯米口感，再加上脆脆的油條，美味得讓陸雲生不消一刻就將飯團吃個清光。

陸雲生一臉滿足的呷著熱茶，滿意的說：「這裡的早飯真地道，不錯！不錯！」

李發財笑說：「那我每天都與陸先生來這裡吃早飯。」

陸先生看著李發財，輕說：「卻不知我能有多少天來這裡……」

李發財一愕：「只要陸先生喜歡，當然可以天天到來吃早飯。」

陸雲生居然嘆了口氣：「你可知我為什麼要南來？」

李發財小心的說：「陸先生的決定，自有原因，發財不敢多問。」

陸雲生正色說：「上海十八神算給我算了一卦，得出結果是：『帝皇命終，絕路難逃，續命南方，千里尋草』。如果我留在上海，就只有絕路；南下香港，就能續命！」

李發財忙說：「先生多褔多壽，還可獨領風騷數十年。」

陸雲生輕笑搖頭：「我老了，也知身體越來越不濟。『南極仙翁來保壽』，若真的能借命，就可令我最多續命十年，就夠我再做些事了，否則……」

李發財說：「所以先生來找董半仙這千里草，就是希望能借命續命。」

陸雲生點頭：「你可知我要借誰人的命？」

李發財心中一動：「董半仙當時看著我……莫非他說先生要借的，就是我李發財的命？」

陸雲生看著李發財，沒有正面回答：「如果我真的要借你的命呢？」

李發財此時哈哈大笑：「恭喜發財！先生要借發財的命，請隨便拿去，不計息，不用還！」

陸雲生曉有深意的說：「你都不知此命如何借，你就不怕？」

李發財正色：「怕什麼！就算現在我只得五年壽命，先生要借，全取去就是！若果我命夠長，這五年十年命更算不了什麼！」

陸雲生沉聲：「若要付出沉重代價，你也不怕？」

李發財堅定說：「恭喜發財！我不怕！」

陸雲生緊握著李發財的手，大笑起來：「好小子，不怕又如何！要借命給我，還倒要看你夠不夠資格。」

李發財臉一紅，笑說：「這當然，發財這小命怎配與先生你相提並論，當然沒資格借命給先生！」

陸雲生哈哈大笑，兩師徒笑聲交雜在一起。

其它人只以為他們有什麼開心事，卻不知道他們談的居然是自己的生死。

佐治三世與他的兄弟們享用了一頓豐富的早餐。他拿起餐巾，輕輕抹去嘴角的蛋液痕跡，再呷了口眼前香濃的咖啡。

佐治三世放下杯子：「這咖啡很香濃，不錯。」

威爾斯笑說：「這是雷洛探長親自送來孝敬閣下的。」

佐治三世淡然一笑：「是嗎？他在哪？」

威爾斯說：「他正在門外等候閣下的召見。」

佐治三世點頭說：「知道了。昨天他們四大探長跟四大家族那些傢伙，都去了接那陸雲生？」

柏克公爵沉聲：「他們違背了閣下的命令，都去了！」

佐治三世淡然說：「聽說那姓陸的並沒真死，他活生生的走下船來。」

柏克點頭說：「看來他是借假死之名才能離開上海，來到香港。」

佐治三世冷笑：「這姓陸的真不簡單。今天只得雷洛他一個到來？」

柏克回答：「對，只得他一人。四大家族那五個傢伙卻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佐治三世一哼：「四大家族這些江湖人，一直對我們陽奉陰違，對著這些中國人，我就是要狠狠的管住他們！我一直都用管而分化的策略對付他們，正因如此，我更是不想那陸雲生利用他的名頭將他們拉在一起，到時就不好管了。」

奎寧公爵提議：「要在那姓陸未成氣候和出招之前，就要將他打垮！」

占士侯爵沉聲：「只怕那四大家族，已經有走在一起對抗我們的念頭。香港雖然是我們話事，但畢竟是中國人的地方，他們人多，倒不好對付。」

佐治三世冷笑：「所以就要用聽話的中國人，對付不聽話的中國人。給我叫雷洛進來吧。」

威爾斯一拍手，飯廳的大門被推開，雷洛走了進來。

雷洛有禮的說：「維多利亞皇與各位爵士，早安。」

柏克微笑：「雷探長，來得好早。」

雷洛說：「維多利亞皇召見，當然不敢稍有遲到。」

奎寧點頭：「你可知道閣下今天，為什麼要叫你到來？」

雷洛小心的說：「是因為我領著大家，到碼頭給陸雲生接船……」

柏克冷笑：「就是因為是你帶頭，所以閣下就叫你到來，聽你有什麼說法！你既然能來這裡，即是說是維多利亞兄弟會的好夥伴；你應該清楚好夥伴的基本要求是什麼！」

雷洛沉聲說：「團結。」

哈里侯爵微笑：「雷探長說得好。既然是團結，即是說大家都不能有背叛的行為……」

佐治三世一直聽著雷洛的答話，沒有什麼表示，只盯視著雷洛。雷洛無語，氣氛剎時變得凝重。

占士怒呼：「我們說誰也不能接觸陸雲生，你卻帶領著其它人去接船，這是否抗逆我們？這是否就是背叛我們兄弟會？」

雷洛沉聲：「我們以為去接的只是陸雲生的屍體，卻想不到下來的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柏克冷笑：「就算是一條死屍，也應該不要去接吧？」

雷洛吸了口大氣：「我們只是去還恩……」

奎寧怒哼：「還恩？我們兄弟會給你們的恩惠也不少吧！」

雷洛眉頭一皺：「那大家想怎樣？」

威爾斯一拍手，一個隨從拿著個銀托盤進來，將托盤放在桌上，托盤之上，赫然看見是柄閃閃發亮的匕首。

柏克淡然：「你既然是大家的帶頭人，是否應該要代表大家，好好的給我一個交代？」

雷洛疾呼：「我們中國人有幾句老話，『借人一分錢，不還債不完』，既然我們欠了李發財，無論如何也要還！這一次，是我擅下主張，雖然沒有依從閣下與大家的意思，但卻還清了李發財的人情債，今後李發財只是我們的敵人！背叛就是背叛，下主張的人是我，我總也要給閣下及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雷洛將左手放在桌上，舉起匕首就往左手掌背插下去，鮮血激濺，他卻哼也沒哼一聲。

佐治三世此時終於大笑：「好！這交代我受了！今後我們的鎗口就一起向外，對準陸雲生、李發財與那些不聽話的什麼大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