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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蜘蛛男孩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2-20 17:55

把所有屍體從血山上搬下來花了八天。每具屍體都被小心翼翼地放到乾淨床單上,然後包起來用特別準備的救難擔架載下山。一隊法醫人類學家來處理這個重擔,在郡立停屍間著手工作,他們在這裡可以低聲討論這些木乃伊化遺體的驚人狀況。像這樣經過長期曝曬、懸掛在樹林裡以後才被找回的屍體可不多,個案研究上的潛力大得驚人。

失蹤女孩的家族成員收到通知,提交DNA樣本以便比對遺體。他們建立了一個資料庫。然後測試開始了。等待六到九個月以後,大家就可以期待結果了。

珍妮.瓊斯提供了DNA,聲稱她想要找出母親的遺體。金柏莉不確定這女孩會得償所願。珍妮到底有多在乎她母親的死?這件事肯定沒有阻止她跟一個扭曲的男人組成扭曲的同盟。

州檢察官指控珍妮是六個加重謀殺罪的共犯。他主張珍妮刻意引誘其他妓女同伴赴死,同時也協助並教唆誘拐一個七歲男孩,約書亞.費利斯,別名史考特。

珍妮抗辯說她也是受害者。她被丁查拉綁架、強姦、受到粗暴對待、被酷刑折磨。在某個時刻,她必須幫助他,這是她維持生存的唯一辦法。就聽聽錄音帶吧,無數錄音帶記錄了他所做的一切,包括他怎麼對付她媽媽。

夠有意思的是,留存下來的唯一錄音就是金柏莉從亞倫第一通匿名電話裡錄下來的。其他一切看來都被丁查拉住處的火警給毀了。不過屍體還在,那些單薄、木乃伊化的形體提出的證詞,比任何人能說出來的話都更大聲。

沙爾請了假,暫離工作崗位。金柏莉打電話給他兩次。他從來沒回過電話。她透過人脈打聽到他花很多時間陪媽媽。這一連串謀殺案的聳動細節透過每家報紙的頭條傳出,剛開始引起的公眾反彈實在太大,讓他跟他母親必須去避風頭。

根據謠言指出,沙爾提出申請要求對珍妮的寶寶做DNA測試。如果孩子是丁查拉的,沙爾跟他母親計畫要求唯一監護權。

金柏莉納悶地想,這樣對他們來說就夠了嗎,或者他們只會夜復一夜無法成眠,等著走廊另一頭發生某種可怕的事情。

生活繼續下去。哈洛的傷勢恢復了,帶著州長頒發的獎章跟特大號的熱烈歡迎回來工作。在金柏莉的蒐證應變小組送他一雙專為他手工打造的李默靴時,他臉紅得像個小學生一樣。瑞秋這麼用力抱緊他,以至於大家已經開始下注打賭婚禮是什麼時候了。

金柏莉漸漸在變胖。胖到巨大無比,看不到自己的腳趾頭。就跟她預測的一樣,麥克必須替她綁鞋帶。這種事情再也不會那麼常發生了,因為她正式請假了。在她的預產期前兩週,她必須在他們位於沙凡納的公寓準備好育嬰室,同時麥克也在新職位上長時間工作,想要在寶寶出生前加緊趕上進度。

所以金柏莉忙著安排格紋布飾邊、泰迪熊模版,以及她這種女人一度斥為愚蠢的所有東西,現在這些已經變成她整個存在的中心了。她燙窗簾,替天花板的風扇撣灰塵,清洗電冰箱頂端。然後她去買了個藥櫃,要求麥克那天晚上就安裝好,因為如果他們家的那一小批藥劑還放在嬰兒摸得到的浴室抽屜裡,她才不要在這種房子裡生小孩。

有時候,在她不是以懷胎九月女性的瘋狂強迫行為忙著築巢的時候,她腦中會跳出一些雜亂的念頭。她可能會發現一隻花園蜘蛛,然後接下來一小時都想著丁查拉,想著他以前曾是的那個小男孩,還有他後來成為的那個男人。然後她會記起亞倫,還有他扣扳機之前,臉上最後的表情。

結果亞倫叫做藍迪.庫柏。十年前他在迪卡特,放學走路回家時被綁架了。他的家人取回他的遺體,他二十二歲、現在在念哈佛法學院的姊姊莎拉,回家參加葬禮。莎拉代表家人感謝聚集的一小批鄰居跟執法警官。他們很感激這個葬禮讓事情有個結束。他們了解他們很幸運,能夠擁有這一刻,因為有許多家庭沒這機會。而他們會選擇在今天,還有在以後所有日子裡,記得藍迪是他們原本認識的笑嘻嘻快樂男孩,而不是他後來變成的那個受害者。

金柏莉疑惑的是,沙爾是否正在掙扎著做同樣的選擇。日日夜夜,想著怎麼樣認識他弟弟最好。

金柏莉在每扇臥室窗戶上安裝了更多的鎖。她訂了一個完整的家庭安全系統,有緊急求救按鈕。她買了一個嬰兒錄影監視器,這樣她可以隨時看到她寶寶房裡發生的事情。

這樣也許很恐慌、很神經質。可是,也許一個以對抗犯罪為業、已經埋葬兩個家人的女人就必須這樣做。麥克沒有質疑她。他讓她做她要做的,並且在她能讓自己開口,講起吞噬她的恐懼與她試著懷抱的希望時,他會騰出時間來聽。

在預產期前一週,金柏莉就臨盆了。麥克在她身邊,芮妮跟昆西搭機趕來,她生下一個小女孩,伊麗莎白.亞曼達.麥科馬克。

三天後,她跟麥克帶著他們的小女兒回家了。麥克休假兩週,他們快樂地把時間花在換小得不可思議的尿布,驚嘆那十根完美的手指與十根完美的腳趾。在許多爭辯以後,他們決定了,小伊麗莎白有麥克的黑髮,卻有金柏莉的尖臉蛋。顯然她有媽媽的聰慧,還有爸爸的力量。至於壞脾氣,他們兩個都認為那個DNA來自對方。

麥克回去工作。金柏莉留在家裡,然後發現……她沒問題。養育、照顧、緊張兮兮地瞎忙,並不是她本來害怕的那種死刑,比較像是一組可以探索的新挑戰。她可以應付一陣。六個月,她這麼想。

也許一年。那聽起來滿好的。

所以她慢慢來。她把女兒抱緊。她帶著她去公園散步。她每三小時起床一次,在半夜搖著她的小女嬰。

而在那些月份裡,小伊麗莎白依偎在她胸前,金柏莉想著雖然人生可能不會是完美的,至少還提供了某些夠完美的時刻。

「我愛妳,伊麗莎白。」她許下承諾,並且露出微笑,同時聽著她的小女嬰打鼾。

◇◇◇

我最喜歡的冰淇淋口味是草莓。

在我到家的第一個晚上,我媽把冰淇淋放在碗裡給我的時候這樣告訴我。我點點頭,就好像我還記得似的,然後我吃了一整碗,心裡真希望那是巧克力口味。

生活會回歸常軌。每個人都這樣說。我很幸運。我是生還者。某件壞事發生了,但是現在呢,生活會回歸常軌。

我就像皮諾丘,等著某天早上醒來,發現自己是個真正的男孩。

與此同時,我假裝睡在我的床上,而不是躲在下面,在那裡我可以看到每個進我房間的人,卻不會有任何人看見我。我假裝我沒有注意到我父母絕不讓我跟我的小妹妹獨處。我假裝我沒聽到我媽每天晚上在走廊另一頭哭泣。

生活會回歸常軌。

不過我不認為我會。

有些日子裡,在狀況真的很糟的時候,我爸會開車兩小時载我到莉塔家去。我劈柴、拔雜草、割她家草坪。因為髖骨的問題,她動作不太顺暢,所以她總是用得著我幫忙。更好的是,她永遠不會問我任何事情。她給我雜事做,吼著叫我行動。莉塔永遠都是莉塔,或許她也不正常,而我喜歡這樣。

有時候,在我拔蒲公英的時候,我發現我在講話,各種事情都倒了出來。所以我更努力工作,話說得更快,莉塔會給我更多檸檬水,而莉塔在那裡的時候,一切都沒問題。莉塔在的時候,我覺得很安全。

有時候,我爸在我還在胡言亂語的時候就返回了。然後他就會砍柴、拔雜草、油漆欄杆,而我敢說莉塔有這條街上最漂亮的房子。你懂吧,至少她該得到這種待遇。我真希望我可以永遠跟她待在一起。

但我遲早得回家。生命會回歸常軌。

我不睡覺。我在閉起的眼瞼後面看見的東西,我想其他男孩不會看到。我知道的事情,我想其他男孩不會知道。我無法想像去上學。無法想像跟我以前的朋友一起混。

我跟我妹妹玩洋娃娃。我做她叫我做的任何事情。我把這想成練習。遲早,我會知道怎麼做個六歲女孩。這個主意似乎比當我自己好得太多了。

我媽帶我去看一個心理治療師。我畫了彩虹跟花朵的圖畫,而他深感失望地注視著我。所以我畫了烏跟小貓。金魚跟獨角獸。後來我告訴莉塔這件事,她大笑,不過我看得出來她在擔心。

有時候,在真的很糟糕的日子裡,我們就只是在前廊坐搖椅榣晃著,她握著我的手。

「孩子,你很強壯,」她告訴我:「你很強悍、聰明、又有能力。別讓他把這些東西從你身上奪走。別給他那個機會。」

我答應莉塔我不會的,我們兩個都原諒了這個謊言。

莉塔活到九十五歲。她在一月過世。我在週六過去,發現她坐在前面的客廳裡,一隻手臂穿著她媽媽的舊外套。約瑟夫坐在她身旁。這是我有史以來第一次真的看到他。我一打開門,他就注視著我,露出微笑,然後消失了。

我在葬禮上沒有哭。莉塔得到善終,死時很平靜。這讓我有了第一個微弱的希望。有一天,我想要死得像那樣,坐在我的沙發上,就只等著要跨過那扇門。

我喜歡想像莉塔現在跟著約瑟夫到處跑了,繞著那棵老蘋果樹打轉。我喜歡想像她在看顧我。

我在公立學校裡待不下去。我試著當個真正的男孩,可是你懂的,我不是。有別的孩子開始找我麻煩,叫我娘娘腔。還告訴每個人說我喜歡吸雞雞。然後每次在我走過走廊的時候,都發出吸吮的聲音。

那孩子個子很大,肌肉又結實。我太小了,沒辦法對付他那樣大個子的人,他也知道。

我告訴我爸爸這件事。他大鬧了一場。那孩子被停學。這讓我從一個孩子身邊得到五天和平日子,卻引來一大堆別的小孩找我一大堆麻煩。很快的,全校都在我走進學生餐廳的時候,發出吸吮的聲響。

那些孩子不喜歡我。我知道這一點。他們看著我,納悶地想著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納悶地想,這會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我嚇壞了他們,而且沒有一個大人有辦法改變那一點。

我現在改成去上私立學校了。小班制,有一大堆權威人物環伺,讓我們全都謹守規矩。我沒有費事去交朋友。我就只是撐過一天。這是我擅長的事情,撐過去。

我妹妹愛我。世界上只有她一個人,在擁抱我以前不會先停頓一下,想著自己是否應該這麽做。她直接把我抱個滿懷。「約西,」她會喊道:「約西回家了。」而在某些日子裡,我認為我活著撐過一切,就是為了聽她這樣說。

我有些美好的片刻。不是很多,但還是有。有些時候,當我自己幾乎沒有問題。所以我緊抓著那種時刻,因為我總得抓住某樣東西。我必須試著成為什麼,要不然莉塔就說對了:他贏了。就算在墳墓裡,他也把我從我自己身上奪走。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不會的。

我殺過他一次。如果他不繼續死下去,我會很驚訝的。

然後有一天晚上,我得到一個天啟。我睡不著。我的腦袋充血,瘋狂極了。我恨我的衣服、我的房間、地毯貼著我皮膚的感覺。我恨這間屋子的牆壁,還有窗戶像一隻看不見的眼睛緊盯著我的樣子。

我恨我媽跟我爸,現在他們時時刻刻都一直在審視著我,我應該要被修復的,雖說要是他們一開始就盡到他們的責任,我就永遠不會被弄壞。

所以我到廚房裡去找火柴。只是在到那裡的半路上,在客廳中央,我看到了那個東西。電腦。

我記得一些事情。我永遠不會告訴警察的事情。

我坐了下來。

我花不了多久就找到他們。或者,其實應該說是讓他們認為他們找到了我。我坐在鍵盤前面三小時,做該做的事,說該說的話。我知道這些男人怎麽想的。

在早上五點鐘,我聽到我爸爸起來上廁所,所以我關了電腦,爬回我房間,累垮在我床上。等我再醒來的時候,我知道我要做什麼了。

我上了幾門課。做了點小研究,這就補足了其他部分。

我現在每天晚上起來三次,總是過了午夜以後。

而且我會去狩獵。

特別探員沙爾瓦多.馬丁涅提。他現在回到喬治亞調查局工作了,在某個緝毒小組做事。我可以找到報上引用他對最近一次逮捕行動的討論,他片刻的勝利。我可以找到他的照片,黝黑的臉,凹陷的眼睛。有時候,如果姿勢正對,他看起來就很像丁查拉,我想一拳打穿螢幕。可是我沒有。

特別探員金柏莉.昆西。她回到工作崗位,不過她辦的案子比較難追蹤,聯邦調查局對這種事情比較内行。所以我反而去找她女兒。伊麗莎白.亞曼達.麥科馬克,就讀於當地的蒙特梭利幼稚園。整個學校的名冊在線上都看得到。那個網頁上標明只有家長可以看,不過我只試了三次就猜到密碼──女校長的姓名縮寫。竟然有這麽多機構認為他們很「安全」,實際上他們卻只是逗樂了像我這樣的人,這真讓人驚訝。

珍妮.瓊斯。她現在在州立監獄,服她那十二年徒刑的最後一段。陪審團員很容易被懷孕的年輕受害者騙倒,就只判了她共謀綁架的罪名。我不知道那寶寶上哪去了,不過給我一點時間,我就會找出來的。在此同時,珍妮已經跟夠多獄卒睡過,替自己賺來使用電腦的特權。所以我安排好讓自己成為她最新的電郵密友。她等不及有一天要見見我了。相信我,我也有這種感覺。

我很有耐性,很小心,很注意觀察。

你知道的,就像牆上的一隻蜘蛛,慢慢地編織我自己的網。

查過跟我過去有關的人以後,我繼續進行晚上真正的活動。我點擊那些網站、部落格和聊天室。我結交新的「朋友」,而且我告訴這些男人我知道的一切做法。我答應他們探取行動。我答應給他們現場影片。我所需要的就只是先給我一點點情報。而我一旦掌握了情報,我就出擊。

我清光他們的銀行帳戶。我刷爆他們的信用卡,然後用他們的名字辦新的卡片。我在網路銀行設定好次級房貸,提高信用額度。我變成他們,在網路空間偷取身分。而我把他們所有的錢都轉到失蹤與被剝削兒童中心去。好幾千,好幾萬,好幾十萬。我拿走一切;他們最少也該得到這種報應。

當然,他們可以抱怨投訴。他們要做的就只有把他們的財務紀錄──包括他們的網路活動紀錄──交給他們的妻子,他們的生意夥伴,還有警方。

在他們終於明白發生什麼事以後,我很想知道那是什麽感覺。那些信用卡扣款紀錄不是個錯誤。那些來自他們PayPal帳號,警告說有異常活動的電子郵件並不是釣魚詐騙信。他們的支票帳號真的空了,新的信用額度已經爆掉了。

我很想知道,當他們發現他們做什麼都無可補救的時候,是什麼感覺。他們的家會被拍賣,他們全新的車子會被拿走。他們的銀行帳號被凍結,他們的信用卡被剪掉,他們的線上活動……嘿,沒有人會讓破產的笨蛋下载兒童色情片啦。

我想知道,在他們發現自己完蛋了,被掏空了,沒救了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感覺──在他們領悟到,他們的餘生都會活得像收藏品中的一個樣本時。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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