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蜘蛛男孩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2-20 17:55
……蜘蛛殺戮的步調快得令人震驚。一位荷蘭研究者估計,光是在荷蘭既有大約五兆隻蜘蛛,每隻蝴蛛一天都會吃掉大約十分之一克的肉。要是牠們的受害者是人類而非昆蟲,牠們只要三天就可以吃掉全部一千六百五十萬名荷蘭人。──〈蜘蛛女〉
◇◇◇
等到金柏莉跟沙爾抵達的時候,火焰已經吞噬珍妮給出地址的房屋。消防隊已經部署好了,固執地拿著他們的水管工作,可是金柏莉跟沙爾都可以看得出來,這番努力終將失敗。
他們站在邊緣,注視著橘紅色的火焰點亮夜空,他們的臉頰同時感覺到烈焰的熱度。鄰居們在他們旁邊成群聚集,這些人集結在街道上看這場大秀的時候,已經繫好了浴袍上的腰帶,來抵擋毛毛細雨。
「可惜啊,」有個年紀大些的女人評論道,她的灰髮上有一排排整齊的髮卷:「這棟房子在全盛時期很漂亮的。」
「妳認識屋主?」沙爾尖銳地問道,他跟金柏莉都湊近了些。
可是那女人搖搖頭。「本來認識,是很久以前了。可是這房子在兩年前,也許在三年前賣掉了。我幾乎沒見過新屋主。我可以告訴你,他肯定沒有興趣照顧房子或者花園。」她不認同地吸了一下鼻子。
「妳說『他』。」金柏莉進一步問道。
女人聳聳肩。「我就只看到這樣──有個年紀輕些的男人從他的黑色休旅車裡爬進爬出。總是戴著一頂棒球帽,就算在冬天最冷的時候。這讓我覺得有點怪。他絕對不算友善。」
「他不友善,」另一個男人插進來說道,他穿著一件藍色法蘭絨袍子站在幾呎遠處。「我太太帶了一盤布朗尼去歡迎他搬到這個社區。在她按門鈴以後,她可以透過旁邊的窗戶,看到他站在門口。可是他不開門。到最後,她就乾脆放下布朗尼走開了。絕對是個怪咖。」
「有看過一個男孩嗎?」沙爾問道。
男人皺起眉頭。「十八、九歲大嗎?他很少離開房子。我猜想他是那男人的兒子。」
「也有個比較小的男孩,」第一個女人用很權威的口氣說道:「至少到最近,我還見過有一個出來在外面院子裡。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只是來玩的。」沙爾跟金柏莉互看一眼。「那今晚呢?」
「什麼都沒看到。」女人提供消息「至少在我聽到警笛聲,知道這裡有火警以前沒看到。」
他們轉而看向那個男人。他抱歉地聳聳肩。顯然這條街上的鄰居們真的都在睡覺。沙爾或金柏莉今晚可都不是這樣。
他們圍住第一個抵達現場的人,一個年輕警員,他沒有太多可以補充的話。他聽到派遣中心通令所有單位到這個地址來追捕一名未知嫌犯。在他抵達的時候,第一圈紅色火焰已經照亮了前方的窗戶。他所知的下一件事,就是窗戶爆開來,這房子變成一個大火球。他打電話到消防隊去,事情就是這樣。
他們試著跟消防隊長談,一個鬍鬚泛灰、面容看來歷盡風霜的矮胖男人。
「絕對是有助燃劑,」他大聲說道:「要是沒有幫點忙,一棟建築物絕對不可能在這麼潮濕的天氣下燒得這麼快。從味道來判斷,我猜是汽油,不過我們得找麥可來,才會知道更多。」
結果這位麥可是本郡的縱火案專家。他被召來了,但在火焰還沒熄滅、建築物還沒冷卻下來確保安全以前,他就不能開始勘查。如果不是等到下午過半,至少也要到早上過半以後才能動手。
換句話說,沒有事情可以回報,也沒有事情可以做。補眠一下,消防隊長這樣建議他們。輪到他們上陣的時候,他會通知他們。
金柏莉覺得這樣說非常奇怪。講得好像她還會再睡覺似的。光是想到這一點就讓她格格發笑,這種笑法不是很健全。而她可以再度感覺到那股熱,聞到隔熱物質燃燒、電線融化、汽油潑灑出來的刺鼻味道。
她納悶地想著那個比較小的孩子。如果在那棟燃燒建築物裡,有個小小的身體已經蜷縮成拳擊手姿勢呢。她今天晚上已經讓一個男孩失望了。而他年輕些的翻版呢?這個所謂的替代品?
火焰在屋頂打穿了第一個洞,找到了新鮮的氧氣供應,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這棟老房子發出一聲警告性的呻吟。消防隊員之間傳出一聲吶喊,要大家退後。
然後,在吱嘎作響的巨大嘆息聲中,這棟老房子扭曲了,最後一刻彷彿掛在半空中。然後它垮了下來。紅色的燃燒餘燼噴進黑暗中。新生的火焰衝進烏雲密布的夜空裡,鄰居們倒抽一口氣。消防隊帶著全新的決心衝上前去。
沙爾帶著金柏莉回到他車上去。他們無言地開向旅館,芮妮跟昆西在那裡睡覺,金柏莉的蒐證應變小組在那裡工作,還有一個孤獨男孩的遺體終於在那裡被急救人員裝上車。珍妮.瓊斯已經被帶到郡內的拘留所。一場折磨結束了,下一個剛開始。
沙爾帶著金柏莉到他房間去。
「他知道,」金柏莉喃喃說道:「丁查拉知道亞倫失敗了。這就是為什麼他會點火。因為他知道我們要來了,他想掩飾行蹤。」
沙爾拉開被子,讓她坐在床緣,然後小心翼翼地讓她躺下,幫她蓋好被子。
「我們必須做點什麼,」金柏莉堅持要繼續說:「要是他認定那小男孩會拖累他呢?或者要是他決定來追蹤我們呢?我們需要一個計畫。」
沙爾拿起一個枕頭,擺在地板上。
「沙爾,他要來了。我可以感覺到。他要做出某件恐怖的事情了。」
「睡吧。」沙爾告訴她。他躺在地板上,沒蓋毯子,只有枕頭。
金柏莉驚訝地瞪著他。然後,讓她自己更加驚異的是,她閉上眼睛,這個世界就慈悲地消逝了。
※※※
「我們的策略是這樣,」達飛警長在早上十一點過後不久解釋道。他已經在史密斯宅邸地下室召開第一次專案小組會議。每個人都出席了,包括金柏莉的蒐證應變小組跟一群當地警員,他們已經整晚沒睡了。咖啡消耗得又快又急,接著是一盤盤的酩奶比司吉跟家常香腸。在特殊任務小組會議進行的時候,有食物真是棒透了。
「通往血山有兩條主要山徑。」達飛警長有一大張美國林務局地圖,在第一張桌子上攤開來。現在他用黑黑的手指戳著第一條被劃得粗粗的線。「這裡是從六十號公路延伸出去的林蔭山口小徑。或者,你可以走八十一號公路到溫菲史考特湖,然後朝著屠殺山口小徑到血山去。屠殺山口小徑比較短也比較嶮峻;如果你拖著一具屍體跟補給品的時候,可能會造成問題。不過兩條健行路線都熱門得要死。我確實想不通兩個男人怎麼可能一次又一次拖著死屍上去,卻沒有人注意到什麼。」
「他們不是走主要山徑。」金柏莉疲憊地開口。她坐在第二張桌子上,在她父親跟芮妮旁邊,兩手之間護著一杯冒煙的咖啡。她的手機扣在她腰際──雖然她已經留言給麥克許多次,手機仍然堅持默不作聲。
她已經睡了三小時,淋浴了三十分鐘。她已經盡可能接近人形了。
沙爾坐得離她很遠,在房間對面。假如她爸爸或者芮妮認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或者納悶她晚上在哪裡度過,他們也還沒說任何話。
金柏莉現在繼續說下去。「那個男孩亞倫說,他們有他們自己的小徑。一條位於主要山徑上方的路,他們可以俯視其他健行客。還有幼童軍,」她慢了一步補上這句話:「他說過,丁查拉喜歡觀察『蹦蹦跳跳的小幼童軍』。」
達飛揚起一邊眉毛。「據我所知,兩條小徑都會有童軍團去走。所以我們還在找一條小徑入口,就在六十號公路的林蔭山口或者八十一號公路的屠殺小徑旁邊。」
「或者是在完全不同的另一邊,」哈洛插嘴說道,他瘦長結實的身形彎著看地圖。他用他的手指畫出好幾條線。「你看,你可以從這裡、這裡或者這裡通過。等到你爬到巔峰,你就可以俯視任何一條山徑。而且這些選擇中的任何一個,都比嘗試走某一條主要山徑的平行路線往上爬來得安全,再加上這邊這條尤其如此,你有一條很好很平順的上升路線。我會這樣看。你知道,如果我要拖著屍體上山就會這樣走。」
他及時抬頭,瞥見他們全都好奇地注視著他。「呃,我是個健行客。」
「我想呢,」瑞秋.柴爾茲從她在哈洛後面的位置開始講話了:「問題在於要到達山頂有太多選擇了。你在講的是整整八哩路,光從林蔭山口的入口到血山山頂就這麼長。然後還有屠殺山口那一邊,跟阿帕拉契山徑相連的部分,還有許多種其他的上升路線。從蒐證應變小組的角度來看,在非常難走的區域、非常艱困的天候條件下,這是個非常大的搜尋範圍。」
她隨便指了一下外面,雨水穩定地飄落。
「說得是,說得是,」達夫讓步了。「可是如果他們用擔架帶著屍體到山徑上去,他們走的一定是一條路況不錯的山徑。我們說的不是一路劈荊斬棘上山。比較像是搜尋有適當空間的底層範圍──」
「從濃密的矮灌木叢來看,這樣說起來比做起來容易。」芮妮打斷他。
「這樣可行,」昆西突然開口了。「從我們對未知嫌犯的了解來看,從他作為戶外運動者的技術、他祕密行事的傾向來看,很有可能他會隱藏或偽裝小徑的入口。不過未知嫌犯顯然相當熟悉這塊地區跟血山。而現在談的棄屍場所對他來說又更加特別,地理側寫員會說這種地方叫做『圖騰地』。這是他可以重新經歷他那些幻想,還有減輕焦慮的地方。這是他會覺得很有力量、掌控一切的地方。當然,他會想要透過回到圖騰地,盡可能重新接上那種感覺。」
「所以,」瑞秋.柴爾茲諷刺地問道:「如果我們就悄悄說句芝麻開門,那條祕密通道就會神奇地打開,讓我們看到通往山上的路嗎?不管用哪種方式,我們都得找到山徑的開口。而要找到開口,我們就需要幫助。」
「你是指國民警衛隊?」達夫惱怒地看著她。
「不,我指的是受過訓練的搜查專家。想來應該帶著狗。」
達夫的眼睛睜大了。「妳覺得尋屍犬可以捕捉到氣味嗎?我自己沒多少跟牠們合作的經驗,不過就像妳說的,從山徑開口到山頂有整整八哩路。一隻狗真的可以從八哩遠的地方聞到一絲腐屍的味道嗎?」
瑞秋噘起嘴唇。「我不知道。我不是馴狗師。特別探員昆西說過,嫌犯據報用擔架拖著屍體上山。那應該會留下一道氣味。」
可是哈洛,他們的專屬萬事通在搖頭了。「狗靠味道工作。人體經常都會掉些皮屑跟細菌,製造出我們從來沒注意到、狗敏銳的嗅覺卻能聞到的味道。在尋屍犬這方面,腐敗物散發的味道一開始很強,但隨著越來越多有機物消失就跟著減退。如果棄屍場所太舊又太遠,可能不會有足夠讓狗鎖定追蹤的氣味。」
「我有一次跟兩隻狗一起工作,牠們在乾涸的河床上找到完全白骨化的骨頭,」瑞秋反駁:「那時候也沒剩下任何腐敗物質,牠們還是找到骨頭了。」
「那個乾河床是妳的目標區嗎?」
「是──」
「嗯,那就是了。那些狗在一個有限目標區域裡工作,這就讓牠們可以集中在」個微弱些的臭味上。可是用妳自己的話來說,我們不是在一個小範圍的地理搜查區域。我們有一整座該死的山要搜。」
「搜救犬,」金柏莉低聲打斷他們。「忘了尋屍犬吧。我們需要的是搜救犬。」
她的兩位隊友停止鬥嘴,時間長到足以仔細審視她。
「為什麼用捜救犬?」瑞秋先開口了。「我以為我們要找的是屍體。在神奇的圖騰地上。」
「屍體是被兩個男人揹上山的,我們現在有其中一個人的衣服。」
哈洛先弄懂了。「把襪子從那男孩的屍體上拿下來,」他興奮地補上細節:「拿給那些狗──」
「然後叫那些狗找那男孩。要是運氣好,我們就會找到他走的路,然後跟著直接走到棄屍地點,」金柏莉替他講完這句話,同時又啜飮一口燙得要命的咖啡。她父親在她身邊終於放鬆下來.這是心照不宣的贊同跡象。
「天知道那兩個男人上次上山是什麼時候,」達夫開口了:「我想,要讓追蹤犬工作,牠們必須在幾小時之內進行追蹤。」
「獵犬就不是這樣!」哈洛愉快地補充說明。「牠們可以追蹤已經過了好幾週的味道,特別是那些在涼爽天候下的味道。當然,拉布拉多犬當尋屍犬比較厲害,不過一對布魯提克獵犬還是追蹤在逃重犯的第一選擇。替我們找一對獵犬來,我們就有機會了。」
每個人都盯著本地警察看。
「獵犬?在喬治亞州?」達夫露出微笑。「讓我打個電話就行。」
※※※
這對獵犬名叫露露跟芬西,牠們是由一位自稱史基特的老經驗馴狗師訓練的。史基特穿著褪色的藍色連身服,不是很愛社交的人。他用一連串聳肩跟點頭來回答達飛警長的話。他根本沒有對其他人說話。
在哈洛的堅持之下,他們從一百八十號公路開始,跟著哈洛從地形圖上挑出的一條稜線走,考慮最佳的徒步健行選擇。儘管有幾句關於「圖騰」的嘟噥,這個團隊還是把昆西的宣言放在心上:這個嫌犯會比較喜歡容易進入、容易應付的山徑。就算是殺人凶手也很實際。
露露跟芬西跟著史基特開始在灌木叢裡工作,同時一隻叫做丹尼爾的德國牧羊犬跟牠的訓練師則被派到林蔭山口小徑去。另外一隻搜索隊正從亞特蘭大出發,會在午餐後準備好出發,搜尋溫菲史考特湖那條路線。
有露露跟芬西來做這個工作,特殊任務小組的其他成員沒什麼事好做,只能站在旁邊,看著雨從他們的帽子邊緣滴落。
金柏莉漫步到瑞秋跟哈洛待著的地方,在相對隱蔽的一棵大冷杉下面,每個人都穿著一件亮黃色的雨衣。團隊裡的其他人都沿路停車,排成短短一列,領先的是一輛非常大的犯罪現場白色拖車。這輛拖車是他們的基本款,裡面有一個很大的遮雨棚、證物袋與標籤、調查設備、護眼設備、全天候設備、發電機、防水布,還有一捲又一捲的防水紙。金柏莉已經可以看出瑞秋很希望她有把綠鱷魚全地形越野車調來這裡,這樣就可以在血山到處馳騁了。蒐證應變小組領導人的宿命:有這麼多的玩具,卻只有這麼少的時間。
瑞秋剛舉起一隻手打招呼,這時金柏莉腰際的電話才終於響了。她檢查液晶螢幕,保持表情鎮定,同時抱歉地對瑞秋聳聳肩,然後走到某棵樹另一端比較安靜的角落去。她必須把她的雨衣帽子往後推,才能把手機貼到她耳朵上。她顫抖的手指試了兩次才搞定。
「嘿。」她對著電話說道,聲音聽起來有點喘不過氣,脈搏也加快了。
「嘿。」麥克回答。
「你昨晚如何?」
「八個毒販入監,還查獲兩百磅古柯鹼。妳知道的,跟平常差不多。」
她莞爾一笑,捏捏鼻梁,對抗她眼球後頭逐漸增加的那股壓力。「你幾時結束的?」
「兩小時以前。」
「你一定很累吧。」
「睡覺聽起來像是個絕佳的主意。不過,我想要先打電話給妳。妳知道的嘛,聽聽我老婆可愛的聲音。」
在她聽來,他的聲音很緊繃。憤怒、疲倦、受傷?她再也搞不懂了.而這陣沉默拉長了,直到最後她知道他也感覺到了,起初距離似乎沒什麼了不起的,但現在這距離大到足以讓人心生畏懼。
「妳昨晚如何?」最後他問道,他的聲音很陰沉,聽起來一點都不像他。
「有個……事件發生了。」
「金柏莉?」
「我沒事。可是那個線人,一直打電話給我的那個。他出現在我們住的旅館,然後開槍自殺了。」
「金柏莉?」
「他確認了丁查拉一直在綁架、殺害妓女。這男孩幫忙棄屍。他也是丁查拉的受害人之一,還是小孩的時候就被綁架了。他沒有……他不能……他開槍自殺了。他把槍靠在他的太陽穴旁,然後把自己的腦漿給轟了出來。噴得我旅館房間裡到處都是。」
「妳還好嗎?」麥克輕聲問道。
她說出來的話讓他們兩個都吃了一驚:「不。我不好。我很生氣。我很憤怒。我想要尖叫,可是那有什麼用?我來得太晚。我們全都太晚了。這男孩十年前就需要我們了。我們讓他失望。我們讓珍妮.瓊斯失望,我們讓湯米.馬克.伊文思失望。這個案子不是別的,就只是一長串本來永遠不該發生的痛心慘事。而現在我站在某個叫做血山的地方底下,如果我運氣真的很好,我們就會在這裡找到更多屍體,那個造成這一切的混帳東西丟的。我不敢相信我就要生寶寶了,在這個世界上,兒童性奴隸集團規模正在變大,而不是縮小。孩子從他們床上、從旅館房間裡、從家人度假的州立公園裡被抓走。如果執法是一場戰爭,那我們就是在打敗仗,我真的是……氣壞了。」
「我會開車過去。」麥克說。
「該死,不行。你整晚都沒睡。去睡一會吧。」
「妳在林蔭山口小徑,或者是在湖泊那邊?」
「你知道血山?」她震驚地問道。
「我在這裡長大的啊,記得嗎?」
「麥克……你真的應該睡覺。」
「只要給我兩小時。兩小時內可以出什麼錯?金柏莉,我愛妳,而且我很快就會見到妳。」
電話掛斷了。金柏莉站在樹後面,試著弄清楚她到底是緊張還是如釋重負,是害怕還是困惑。大半她注意到的是她的脈搏,在她脖子底部還是跳動得太厲害了。還有雨水,從樹幹上滴落,掉到她頭頂,從她的頸背滑下,到最後她都覺得就像是樹林在哭泣了,而她並不是會有這種愚蠢念頭的那種人。所以她摸著她的肚子作為替代。輕柔地,嘗試性地觸碰。
「哈囉,寶貝,」她悄聲說道。再一會以後:「我很抱歉。」雖然她不完全確定她為什麼在道歉。透過眼角餘光,她捕捉到她父親站在路旁邊,試著引起她的注意。她嘆了口氣,朝著他走過去。
「妳今天早上有跟珍妮.瓊斯講過話嗎?」她爸爸想知道這一點。
她搖搖頭,好奇地看著他,同時芮妮也越過馬路走到他們站著的地方了。
「我有個問題,」昆西說道:「有件事情我想問她。這可能有助於釐清某些事情。」
金柏莉聳聳肩。獵犬在工作,他們其他人只是站在旁邊。他們不像是有更好的事情可做。
「好吧,咱們打個電話給她。」金柏莉撥了郡警局的電話,把她的手機開到擴音模式,然後拿在她自己、昆西跟芮妮之間,他們擠在一起。
有人接起電話以後,她報上姓名,然後要求跟負責看管珍妮.瓊斯的警官說話。這樣花了幾分鐘,然後一個被煩透了的郡警接了電話。
「妳要啥?」他問道。
「聯邦調查局特別探員金柏莉.昆西。我正在追蹤最近一次逮捕的後續發展,嫌犯名叫維珍妮亞.瓊斯。我想知道她被安排在什麼時候提訊──」
「已經提訊了。」
「不好意思,你說什麼?」她震驚的凝視目光飛快跳向她父親和芮妮,他們看起來一樣驚訝。
「提訊是在早上九點三十分。我們帶她過去,保釋金已經準備好了,而她在十點十五分被釋放──」
「你說什麼?」芮妮跟昆西對她憤怒的叫喊眨眨眼,同時在線路的另一頭,那個郡警頓了一下。「呃,保釋金是一萬美金,」郡警開口說道。
「企圖謀殺一名聯邦探員的共犯就這點錢?」
「嗯,涉案主嫌已經自殺了,他沒殺妳,這樣似乎就讓檢方的論證失效了。」
「珍妮不可能知道亞倫會選擇怎麼做。」
「我只是告訴妳法官怎麼說。保釋金設定在一萬元。保釋金已經付了──」
「誰付了?」
「嗯……」他們聽到電話被放下的咚一聲,然後有個聲音往房間後面喊。「嘿,瑞克。你知道是誰替那個姓瓊斯的女生付保釋金的?是本地的保證人,還是家人?嗯。好。」郡警回來了。「不是保證人。是某個本地人。有個裡面存了一萬元的銀行帳號。瑞克認定他認識這女孩,因為她在停車場裡擁抱他。」
金柏莉閉上眼睛。「告訴我他沒戴著一頂棒球帽。」
「嘿,瑞克……」一會以後。「有,一頂紅色棒球帽。」
「幹!」然後在那一刻,她懂了。而她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所以她猛然關上她的手機,然後踢了一團草做為替代。「我們怎麼能夠一直這麼蠢?天殺的,她玩我們玩得真徹底!」
她爸爸跟芮妮都瞪大眼睛看著她,所以她對他們解釋清楚了,同時還在踢那團草,感覺幾乎憤怒得要發狂了。「你一定要殺死你愛的人。那是規則。你必須殺死你愛的人。亞倫.強森死了。那真正的意思是什麼?」
昆西先弄懂了。「她畢業了。珍妮.瓊斯陷害亞倫,這樣她才能畢業。」
「對,然後我們就是白痴,讓她逃了。丁查拉繳了她的保釋金,然後帶她走。有人看到她在停車場擁抱他。他們脫身了,他們是一夥的,我們被惡搞了。」
「妳不會相信……」芮妮開口了。
可是他們的對話突然間被一隻獵狗嘹亮的吠叫聲打斷了,接著是一陣興奮的人類吼叫。他們三個人看到一群人類往前衝,接著是更加興奮的叫聲。狗兒已經聞到味道,拉著史基特和隊上的其他人進了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