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蜘蛛男孩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2-20 17:55
蜘蛛可能會以其他蜘蛛為食,而且因為這種同類相食的傾向,很難期待牠們過著社會性或者社群性的生活。──《如何認識蜘蛛》
◇◇◇
她想打電話給麥克。這是她的反射動作,出於恐懼及其後續影響。不過當然了,他現在在出外勤,做他熱愛的工作,在她聯絡不到的地方,就好像她常常也在他聯絡不到的地方。
所以金柏莉縮在她旅館房間的地板上,雙臂環抱著保護她未出世的孩子,察覺到她臉頰上有血,也察覺到這個事實:直到犯罪現場攝影師把她的臉記錄下來以前,她都不能洗掉。她已經聯絡過她的上司,上司會接著禮貌性地打電話告知當地的警長。懷亞特警長會放下他的反毒教育訓練。達飛警長會被人從床上叫醒。而在他們的支持之下,她自己的蒐證應變小組可能會出動,來處理這個現場。
有這麼多輪子開始運轉,執法單位的機制開始啟動了。她知道。她了解。她過著這種生活。她緊閉上眼睛,覺得幾乎精疲力竭到呆滯了。
「來點水?」沙爾問道。他在她旁邊坐下,小心地避免接觸。昆西跟芮妮在房間外面,跟瞪大眼睛的旅館經理站在走廊上低聲討論某件事情,他們顯然不想讓她聽到。
「妳還好嗎?」沙爾問道。
她點點頭。
「寶寶呢?」
她再度點頭,她最多只能做到這樣了。她的肚子感覺還好,沒有痙攣,沒有噁心感。大半感覺到的是腎上腺素猛然倒出的那種焦躁不安,同時她的雙臂因為無數細微的割傷而刺痛著。沒有什麼OK繃貼不住的傷口。她很好,好得徹底,好得不得了,只是事實上她永遠不會再是好的了。
那男孩的遺體仍然在地板上癱成一團。先前大致上試著量他的脈搏,就確定他已經死了。他們沒有費事打九一一,或者叫來急救人員;到了現在這個階段,全部重點都在於保護犯罪現場完整。
這包括她頭髮裡的血液,她臉頰上的血塊,她的鼻孔不可能聞不到的那種濃厚的銅腥味。
男孩的聲音,試著向她解釋他很疲倦,實在太過疲倦了。
最難承受的部分是這種全無意義的感覺。一個生命可能降生到這個世界上,後來卻從沒得到發展的機會,而這一切都不是他自己的錯。金柏莉把手掌根貼在她的眼窩上,不想看到她已經看到的東西,不想知道她已經知道的事情。
「他確認了丁查拉謀殺了那些失蹤妓女。」她終於悄聲說道,同時她一邊從沙爾手中接過水杯,一邊看著杯子在她手裡顫抖。她不想喝。她逼自己無論如何還是喝幾小口水,因為她懷著身孕,不能冒脫水的危險。
輪到沙爾陷入沉默。
「這男孩也射殺了湯米.馬克.伊文思,他是在丁查拉的指示下行動。這算是他的實習行動,是為他的『畢業』做準備。還有另一個男孩,年紀更小。這個少年說那孩子是他的『替代品』。」
「在哪裡?」
「附近不遠的地方。根據這男孩子的說法,丁查拉知道我們在這裡問東問西。我們甚至有可能就從他身邊走過,我不曉得。不過他是本地人。肯定是本地人。」
「還有什麼別的?」
她疲倦地閉上眼睛,把水杯貼在她前額上。在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看到她把血抹在玻璃杯邊緣了,而看到這個陰暗而嶄新的影像,讓她的胃危險地翻攪著。她努力要忍住。
「他幫忙棄屍。他們用救難擔架拖著屍體上血山。不過不是走主要山徑──丁查拉有自己的路線。某個在主要交通路線上方的地點,他們可以從那裡俯視下面的活動。那樣應該有助於讓我們縮小捜尋範圍。」
「很好。」
她終於轉向他,激動的情緒開始從裂隙中溜出來,毀掉她力持鎮定的嘗試。「很好?我剛才看到一個青少年轟出自己的腦漿,你能說的就只有很好嗎?丁查拉綁架了這個孩子。他強暴他,腐化他,把他變成共犯,到最後這男孩寧願死掉,也不願意冒險面對擁有下一代的未來。這一切都不好!」
沙爾用奇異的眼神看著她。「金柏莉,這不是妳的錯──」
「為什麼不是我的錯?有個孩子被綁架了,沒有人救過他,丁查拉把他當成謀殺工具利用了超過十來次,卻沒有人注意到,為什麼不是我的錯?沙爾,我們是警察。如果這不是我們的錯,那麼是誰的錯?」
「那孩子射殺了湯米.馬克.伊文思──」
「因為他別無選擇!」
「他本來可能同樣輕易地射殺妳。」
「你知道嗎?這樣並沒有讓我覺得好過一點!」
然後,在她自己越來越高漲的歇斯底里情緒之中,她突然想起來了:「該死!珍妮.瓊斯。她在停車場等他。快點,在她聽到警笛聲以前,我們必須找到珍妮.瓊斯!」
※※※
昆西跟芮妮是沒有武裝的平民。不過,他們可不是會被這種細微未節阻擋的那種人。昆西帶頭,芮妮跟在他後面,輕快安靜地穿過被雨打得濕滑的黑暗柏油路面。
最糟糕的一波打雷閃電似乎已經過去了,留在後頭的只有傾盆大雨跟呼嘯狂風。要聽見聲音很困難。要看見東西甚至還更難。對昆西來說,這種情況讓他想起另外一回,距離現在還不算久,那時他跟他未來的女婿麥克一路跌跌撞撞穿過貝克維爾的市集廣場,情急之下他們孤注一擲,想一瞥抓住芮妮要求贖金的那個男人。
結果那天沒照著計畫進行。那現在呢?
街燈從每輛車掛滿水珠的擋風玻璃上反射出來,扭曲了視野,讓他們很難往裡看,但對駕駛來說,往外瞧卻沒那麼難。昆西這時想到,他們的做法完全錯誤。他們不必細看每輛車的內部;他們只要檢視每個排氣管就好了。
銀行搶案守則:逃亡車輛總是發動著,隨時準備落跑。
他用手勢對芮妮示意,要她找停車場的右手邊,最靠近街道的地方。他檢查左邊,用半蹲的姿勢從一排汽車旁邊跑過去。然後,在正前方,就在朝著一條小巷出去的出口旁邊,有一輛小小的廉價汽車引擎正發動著。
他揮揮手,引起芮妮的注意。她開始朝這邊來了,而他在最後一刻領悟到他們終究還是會面對一個問題。珍妮.瓊斯至少還有輛車,而且可能也有槍。他們有的卻只有他們的魅力與機智。
昆西採用了B計畫。他撿起一顆大石頭,握在拳頭裡,然後把拳頭跟石頭全都用他的外套包起來。跨出四大步以後,他突然間逼近駕駛座那邊的車窗。珍妮.瓊斯警戒地睜開她的眼睛。他把他包起來的指關節猛砸向窗戶,打碎了玻璃,並且把車鑰匙用力拔起。
女孩尖叫起來。
他打開車門,對她露出最像是獵食者的微笑。
「壞消息,」他說:「我女兒還活著,而且妳要跟我來。」
珍妮.瓊斯再度尖叫。
「拜託,」芮妮說著,在他旁邊現身了。「妳叫得好像我們還會有人在乎似的。」
他們把珍妮從車子裡拉進狂風暴雨的夜晚,就在這時第一輛警方巡邏車呼嘯著開進視線範圍內。
芮妮跟昆西跟著珍妮一起上樓。他們轉過轉角,金柏莉瞥見他們,就從地板上霍地站起。
「金柏莉,不要!」昆西才說出來,然後金柏莉的肩膀就撞向珍妮的胸膛,兩個女人糾纏成一團倒地,珍妮喊著一些不連貫的話,同時金柏莉放聲尖叫:「妳竟然拿我的寶寶來玩俄羅斯輪盤!妳這滿口謊話的婊子!妳怎麼敢拿我的寶寶去冒險!」
芮妮設法抓住她們其中一個,昆西則去抓另一個。
兩個女人都動得太快了,珍妮朝著金柏莉臉上甩了一巴掌,金柏莉則抓住那女孩的頭髮。
「男孩在哪裡?我不會再問妳一次。丁査拉把第二個男孩留在哪裡!」
珍妮同時在哭喊:「他在哪裡他在哪裡他在哪裡?妳對亞倫做了什麼?」
「妳無權拿我的性命冒險!我試著要幫忙,妳必須做的事情從來就只有跟我說實話而已!」
「亞倫、亞倫、亞倫!」
沙爾終於踏進這一片混亂之中。他從金柏莉腋下抓住她,把她從珍妮胡亂揮舞的身體上拖下來,適時在她耳畔悄聲說道:「已經夠了!妳在當眾出醜了!」
金柏莉終於停下來不再掙扎,時間長到可以抬頭看。懷亞特手下的兩個郡警站在走廊上,睜大了眼睛,雙手擺在他們裝在槍袋裡的槍上。他們的視線從珍妮移到金柏莉再轉向芮妮、昆西和沙爾。
「特別探員沙爾.馬丁涅提。」沙爾乾脆地補充說明,用一隻手亮出他的身分證件,同時他的另一隻手還是牢牢抓著金柏莉的手臂。她雙手握拳,腎上腺素仍然過載。她試著控制住。不管用。她想要尖叫。尖叫、尖叫、再尖叫。接著她想要縮成一球,在她丈夫臂彎裡痛哭。
芮妮跟昆西做了自我介紹,然後是珍妮.瓊斯。緊張感開始降低,警員的雙手從他們槍套裡的武器上挪開,每個人都深吸了一口氣。
「女士,」比較年長的警員在評估現場狀況,特別是查看金柏莉濺上血的頭髮時,緩緩開口:「妳受傷了嗎?妳需要醫療照護嗎?」
「不需要。」金柏莉凝視的目光回到珍妮身上,她終於在芮妮的幫助下站起身了。女孩對她怒目相向,抬高了下巴,肩膀不馴地往後一挺。
「婊子。」女孩用嘴形無聲地說道。
夠了。金柏莉把一抹血從她臉頰上沾起來。然後她伸手過去,非常刻意地把血塊抹到珍妮暴露在外的鎖骨上。
「嘿,他媽的這是──」
「這是亞倫的,」金柏莉說:「妳猜怎麼著?他沒有畢業。」
珍妮憤怒地尖叫出來,衝向金柏莉,她們再度倒地,這次有兩個警員加入昆西、芮妮跟沙爾的行列,試著搞定這場混戰。
三分鐘之後,在史密斯宅邸地下室空蕩蕩的餐廳裡,珍妮與金柏莉對坐在一張桌子的兩端。達飛警長已經到達這裡,在懷亞特警長回來以前監督狀況。大多數警員都在樓上,封鎖現場準備讓蒐證小組來採證。昆西跟芮妮坐在金柏莉的兩旁。沙爾坐在珍妮旁邊。
金柏莉心想,她們就像是坐在拳擊場角落的拳擊手。這就讓坐在中央的達飛成了裁判。
「我們為什麼不先從初步程序開始,然後再繼續往下進行,這樣可以吧?」達飛用他低沉宏亮的男中音提出建議。「每個人都有水喝。現在我們全都可以好好談了。」
他轉向珍妮.瓊斯,然後指著他先前放在他面前的錄音機。「請說出妳的名字跟日期以供記錄。」
珍妮憤怒地盯著他,有那麼一分鐘,金柏莉以為她或許可以名正言順地走到桌子對面再多打她幾下屁股,但接著珍妮的肩膀就垮下來,這女孩身上的最後一絲鬥志似乎也溜走了。
「珍妮,」她悄聲說道:「維珍妮亞.瓊斯。」
達飛記下出席執法人員的全名跟警徽號碼,也註記了日期跟地點。然後他向珍妮宣讀她的權利,也讓她簽了同意棄權書。最後他們總算進入正題。
對,今晚維珍妮亞開車載亞倫.強森到史密斯宅邸。對,她知道他有槍械,而且可能打算射殺聯邦探員金柏莉.昆西。
只是亞倫.強森不是他的真名,而是由第二位未知嫌犯炮製出來的,這樣他在公眾場合才有個名字可以叫那個男孩。第二個未知嫌犯,人稱丁查拉,他提供了九釐米手槍,並且指定以聯邦調查局特別探員金柏莉.昆西為目標。他承諾亞倫,他射殺特別探員昆西會得到的回報是他的自由──基本上這表示丁查拉在超過十年前綁架亞倫.強森以後,終於要放這男孩走了。丁查拉把這個事件稱為畢業典禮,而亞倫.強森想要畢業。
「妳在這件事情裡扮演什麼角色?」達飛逼問那女孩。
她聳聳肩。「只是開車。」她把手彎起來蓋在她只隆起一點點的肚子上。「我們就要有寶寶了,亞倫跟我。這就是為什麼他必須畢業。這樣我們就可以在一起。」
她凝視著目光射向金柏莉,先前的某些火氣回來了。「妳對他做了什麼?他只是個孩子。他不知道還有什麼更好的做法。妳怎麼能射殺一個男孩?」
金柏莉嘴唇一抿,不肯開口。珍妮還不知道旅館房間裡發生什麼事,執法人員可不太愛分享訊息。
「妳陷害我,」金柏莉直接說道:「亞倫需要『畢業典禮』的目標,妳就選擇了我。為什麼?」
「我沒有──」
「他全都跟我說了!現在開始講吧,要不然妳的寶寶就會生在監獄醫院裡,而且一出生就會從妳身邊被人強行帶走。懷孕囚犯過的是什麼日子,我可以全部告訴妳。她們生產的時候手腕腳踝都銬在桌子上,就跟負責生育的母馬一樣,生下寶寶只為了給別人扶養。妳想知道細節,就看看是什麼在等妳──」
「丁查拉逼我做的!妳不記得了嗎?如果他可以殺掉妳愛的某個人,他才會高興。只是亞倫已經什麼家人都不剩了。就是丁查拉把他帶走的。所以還剩下誰可以讓他去愛?」
說完最後一句話,珍妮的眼睛跳開了,金柏莉在那一瞬間明白了。她往後坐,整個人驚呆了,感覺到第一波狂怒離開了她的身體。
「妳,」她用呼吸般的低語說道:「妳就是合理的目標。而你們兩個人都知道這一點,不是嗎?丁查拉會要求亞倫殺妳。除非妳找到別人。」
「必須是一個好目標,」珍妮說道,她再也不看他們任何一個人了。「某個重要的人,不過也會對丁查拉造成威脅,這樣他才會有興趣。我讀過」篇講環保殺手的文章,讀到妳做的事。我給丁查拉看了,然後……」她聳聳肩。「他喜歡妳。一個狠勁十足的漂亮女人。他認為這樣相當有趣。然後我就知道這樣有用。」
「妳為什麼不透露一些?」金柏莉疲憊地問道:「我們本來可以幫妳,策畫好整個行動。妳就只要告訴我們發生什麼事就好。」
「像是我媽乞求饒命?或者湯米怎麼求饒?」看到金柏莉震驚的表情,珍妮的嘴唇勾起一個微笑。「當然丁查拉告訴我亞倫做了什麼。對他來說這太完美了,他捨不得不分享這個訊息。亞倫怎麼樣站在那裡,槍在他雙手裡顫抖。湯米怎麼樣求饒。叫他『先生』,說要把他的貨車、他的錢給他,甚至願意幫他吹喇叭。而且妳可以聽到丁查拉在背景裡,這個說著悄悄話的小食屍鬼:『射他、射他、射他,扣他媽的扳機啊,你這娘娘腔。射他射他射他……』一直念到亞倫扣扳機為止。
「我還是聽得到那個聲音,有時候是在深夜裡。我媽媽在尖叫,湯米在求饒。還有丁查拉,得意地格格發笑。所以我說真的,FBI小姐,妳要怎麼幫我?怎麼可能有任何人幫得了我?」
珍妮停止說話了。她的雙手仍然放在她腹部,現在撫摸著那個小小圓圓的突起,試著安撫自己。
「是亞倫打電話給我的,不是嗎?」金柏莉問道:「妳把我的手機號碼給他了,他打電話給我,誘我踩進陷阱。」
「他給妳情報,」珍妮反駁:「妳要做的就只有找到丁查拉,然後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那一包包的駕照,留在特別探員馬丁涅提擋風玻璃上的呢?」
珍妮聳聳肩。「別問我。我只是照著我得到的命令行事。」
「是妳送過來的?」沙爾插嘴了。「但這是為什麼?誰下的命令?」
珍妮感覺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當然是丁查拉。見鬼了,你以為是誰主導這場大戲?」
金柏莉跟沙爾一樣困惑。「丁查拉想要把那些證件送到喬治亞調查局?」
「他想要把那些證件交給馬丁涅提特別探員。他給我看了一張他的照片,交代了所有事情。」
「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不?你們這些人難道沒在聽嗎?妳不會問丁查拉任何問題。如果妳打算活下去就不會問。他告訴我要怎麼做。我照做了。就是這樣。」
金柏莉皺起眉頭,她不喜歡這個消息。
達飛清清喉嚨。「女士,這位丁查拉先生,他可有個真實姓名,一個實際的住址?我們就需要那種情報。」
「我不知道。」
「騙子。」金柏莉立刻說道。
「嘿,我已經說了──」
「騙子!」金柏莉猛然把一張照片拍到桌上。他們一小時前從珍妮的皮包裡拿出來的。這張破爛的黑白照裡顯示珍妮跟亞倫額頭碰著額頭,為了某件只有他們知道的事情大笑。現在這張特寫近照讓珍妮跟沙爾都多看了一眼。「在購物中心一起度過的週末。在公開場合示愛,拍紀念性的照片。顯然妳跟亞倫發展出情感關係。這種事情能夠發生,唯一的辦法就是丁查拉介紹你們兩個認識。」
「其中一次他去沙地泉的時候,他帶著亞倫一起去──」
「等等,然後慷慨地付錢讓亞倫可以狂歡一下嗎?」
「然後拍下我們做愛。他就是這麼做。拍A片,然後賣到網路上。妳知道那種變態,會寄出垃圾信問妳要不要看十三歲小孩跟一頭山羊做愛的影片?丁查拉就是。」
「所以他有個攝影棚──」
「一輛車後座──」
「鬼扯。要是牽涉到一個行動就不會。他有個攝影棚,在一間屋子裡,他有帶妳去過,而且妳跟亞倫一起在那裡。」
「我的眼睛被矇住了!」女孩喊道:「他不讓我看。妳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
「鬼扯!我們都知道他是什麼樣。我桌子上到處都塞了像他那種人的檔案。現在別再拖延了,把我們需要知道的全告訴我們。」
可是珍妮不接受。她往前靠在桌子上,眼神狂亂。「不,真的,妳沒有遇過他那種人。我本來也不了解。直到他脫掉他的帽子。他不只是喜歡蜘蛛。他認為他就是蜘蛛。我對天發誓,他前額上面刺滿了眼睛。」
※※※
他們又花了兩小時。珍妮否認知道關於第二個男孩的事情。她堅持丁查拉一直都朦著她的眼睛。她從來沒有獨自見過亞倫,她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凌晨一點。凌晨兩點。金柏莉的團隊抵達了。瑞秋.柴爾茲帶頭進行旅館房間裡的工作。金柏莉消失了一段時間,長到可以提供供述、讓她的手被採證做火藥殘留測試、讓人拍下她的臉。在哈洛拍完照以後,她要他帶著相機陪她回到地下室的餐廳。
珍妮仍然坐在桌子一頭,臉色蒼白,精疲力竭到雙手顫抖。沙爾已經走到另一頭的牆邊,雙臂交叉在胸前,他的五官不露感情,難以解讀。芮妮不見了,可能是回她房間去睡覺。只有昆西跟達飛似乎還在撐。
金柏莉把數位相機擺在珍妮面前。她從亞倫.強森的第一個特寫開始,照片裡顯示了他破裂的頭骨。她放了全部一百五十二張照片。
「丁查拉做的就是這種事,」金柏莉冷靜地陳述。喀,喀,喀。「他扭曲了亞倫。」喀,喀,喀。「腐化了他。」喀,喀,喀。「毀滅了他。」
「亞倫自殺了,因為他認為如果他繼續活著,他就會傷害妳的孩子。這不就是丁查拉教他的嗎?你一定要毀滅你愛的東西。而他愛妳,珍妮。用這顆子彈,射到他腦袋裡的子彈,他用他唯一知道的方式獻上對妳的愛。
「所以會怎麼樣呢?妳要讓丁查拉做出這種事卻逍遙法外嗎?」
「我恨妳。」
「妳要把這當成又一個損失了事嗎?打算試著回歸到丁查拉這種人自由自在的世界嗎?而且對於妳的寶寶,他什麼都知道?這會怎麼樣呢?」
「他會殺了妳。一旦他聽說亞倫的事,接下來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接下來會怎麼樣,珍妮?」
「如果我幫妳的話,他也會來殺我。他會知道。他什麼都知道。」
「所以接下來會怎麼樣?」
珍妮.瓊斯抱著她的肚子。她開始哭泣。然後她講出了地址。
沙爾從牆邊站直了。「好,」他說:「我去叫特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