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 蜘蛛男孩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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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蜘蛛男孩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2-20 17:55

與蜘蛛相伴的時間,可以治癒任何人對自然界多愁善感的想法。──〈蜘蛛女〉

◇◇◇

晚餐進行得陰沉嚴肅。金柏莉把肉煮得太老了,燒焦了肉汁,然後記起為什麼她以前堅持買外帶食物。她父親跟芮妮試著好心地接受這件事。他們讚美了微波爐加熱的綠色豆子,在盤子裡把炸牛排塊推過來推過去,假裝在吃。

是否他們對麥克的缺席很好奇,但他們卻都未置一詞,金柏莉也不想講。反正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加班。這種事情一直都有。

「我們今天去了水族館。」芮妮用下定決心的聲調開口了。「真是不得了的地方。我特別喜歡撫摸那些魟魚。」

「嗯哼。」金柏莉說。

「昆西,你呢?你最喜歡什麼?」

金柏莉的爸爸眨眨眼,一副驚弓之鳥的樣子。「嗯……白鯨。」

「對,白鯨也很漂亮。而且很愛玩。我本來根本不知道!」

「嗯哼。」金柏莉再度說道。

「所以我在想明天我們會去拜訪可樂博物館。在我們抵達這裡以前,我從沒發現可能有一整個州都崇拜著汽水。你怎麼想,昆西?」

「這個計畫不錯。」他鼓起他太太強逼出來的熱忱。

金柏莉放下她的叉子。「爸,媽懷孕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這個問題讓對話突然中斷。

「什麼?」她爸爸問道。

「她有沒有晨間害喜、皮膚長疹子、情緖起伏不定?或者她是那種容光煥發的孕婦,整個人散發充滿期待的母性光彩?也許她會織小鞋子,替嬰兒房的牆壁貼上印花圖案,列出一張又一張考慮中的嬰兒命名清單……」

「妳媽?編織?」

「她快樂嗎?你們有事先徹底計畫好曼蒂出生時要怎麼做嗎?媽會待在家裡,你會請假。你們會一起裝飾嬰兒房,輪流搖著你們那個甜蜜的負擔。」

「金柏莉,老實說,那是超過三十年前的事了──」

「呃,你一定記得什麼吧!任何事情都好!拜託啦,爸。要是有辦法我會直接問媽,可是你知道的,她死了!」

昆西安靜下來。金柏莉眨眨眼睛,對自己突然爆發感到羞恥,這種情緒憑空冒出來,現在卡住了她的喉嚨。她應該要道歉。要說些什麼話。可是她不能,因為如果她開口了,她就會崩潰落淚。

她爸爸吸了一口氣。「我很抱歉,金柏莉,」他低聲說道:「我知道妳有一些問題。而且我很想回答這些問題,我很想。可是我要跟妳說實話,對於曼蒂出生時的事,甚至是妳的出生,我記得的不多。我想在妳媽媽懷著曼蒂的時候,我正在辦中西部的一連串銀行搶案。四個男人開一輛沒有特殊記號的白色載貨車。他們喜歡用槍柄打出納員,甚至在那些女性配合他們的要求時也一樣。我記得我面談過一個又一個目擊者,設法要了解那個團隊是怎麼合作的。我也記得走進第九家被搶的銀行時,發現這一回他們對著出納員的額頭開槍。她的名字叫做海瑟.諾里斯。十九歲的單親媽媽。她才剛開始在這家銀行上班,這是為了賺夠多錢去上大學。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這類的事情。至於妳媽媽跟她所經歷過的……」

「她恨你。」金柏莉低聲說道。

「對,到最後是這樣。而我會說,她恨得有理由。」

「你恨她嗎?」

「從來沒有。」

「那曼蒂跟我呢?又多兩個女人干擾你寶貴的工作?」

「在我有生以來碰過的好事裡,妳跟曼蒂是其中兩樣。」她看到他捏捏芮妮的手。這樣並沒有讓她心情變好。

「喔,當然啦,你現在會這麼說。不過在那時候,你一年辦一百件謀殺小孩、肢解女人的案件,每一件都需要你完全專注,而我們卻在那裡要求你回家吃晚餐、出席學校的戲劇演出、看我們表演才藝。你怎麼可能不覺得挫折?面對我們所有的瑣碎要求,你怎麼可能不覺得不耐煩?」

「那些要求從來就不瑣碎。」

「可是那些要求確實瑣碎。可以很瑣碎。你怎麼應付這一切?你怎麼找得出足夠的時間跟金錢?足夠的愛?你怎麼可能在所有人面前扮演所有角色?」

她父親沉默了一會。「妳知道妳媽媽在妳們兩個女孩出生之前有工作嗎?」他突然間問道。

「她有過?」

「對。她在一家藝廊工作。妳媽媽有個藝術碩士學位。她本來希望有一天能成為博物館長。那是她的夢想。」

「然後她就懷孕了。」

「金柏莉,那時候狀況跟現在不同。妳媽媽跟我總是假定她會在家帶我們的小孩。我們從來沒想過別的不同做法。雖然從後見之明來看,也許我們應該考慮的。」

「你為什麼那麼說?」

她父親聳聳肩,顯然下一句話是字斟句酌以後說的。「妳媽媽是個很聰明、很有創意的女人。雖然她愛妳跟妳姊姊,過著居家媽媽的生活……對她來說很艱難。一切並不像她所希望的那樣讓人滿足。而且再加上我總是不在家……我想有時候把她的不滿怪到我身上比較容易。我愛我的工作。而她……並不。」

「你本來會想讓她回到職場嗎?」

「我不知道。她從沒有要求過。而我在家裡待的時間從來就沒長到可以明白她有多不快樂。當然,直到一切都太遲了我才懂。」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這件事。」金柏莉悄聲說道,她的手環住了她的肚子。「我以為我知道,但我人在這裡,懷孕五個月了,而我突然什麼都不明白了。不明白怎麼做一個妻子、做一個探員,更不要說是當一個媽媽了。我甚至都還沒生出寶寶來,就已經是個糟糕的媽媽!」

「金柏莉,我真希望我有什麼話能告訴妳。可是人生並不是某種一體適用模型。這些問題是妳應該要問的,這些憂慮是妳跟麥克會開始有的。我只能說,身為家長,我認為我犯了一位父親能犯的所有錯誤,而我到頭來還是有個非常了不起的女兒。」

金柏莉搖搖頭。她知道他說這些話是出於好意。她想要優雅地接受這番好意。可是她滿心疑惑,能想到的只有曼蒂會不會也說一樣的話,但一想到她姊姊,才二十三歲就死了,只是讓她又心碎一遍。

※※※

金柏莉等到就寢時間才提到那通電話。如果是五個月前,她就會對麥克提起某個死亡威脅。他們兩個都會對此嘲笑一番,因為他們都已經收過夠多這種東西了。現在她不認為她能跟麥克談這件事,所以她告訴她父親,作為替代。

他用平常那種實際的態度談這件事。「妳對打電話來的人知道些什麼?」

「什麼都不知道。」

「胡說。更努力去想。妳跟這個人講過三次話。有很多機會可以得知一些事情。」

她現在想起來了:她爸爸是個很固執的人。「嗯,來電者有辦法使用電腦跟信用卡,而且對網路的知識夠豐富,可以偽裝發話地點。」

「好。」

「來電者知道聯邦調查局的總機號碼;這沒那麼難,因為電話簿裡也有列。可是,」她現在開始思考了:「來電者也知道我的手機號碼,這個就比較難拿到了。」

「還有什麼別的?」

「來電者聽起來像男性,但那有可能是變聲處理的結果。不過我有種印象是這來電者年紀更小。這是根據他用的某些措辭,還有整體的情緒波動與憤怒。我會猜他是青少年。」

「非常好。」

「還有一點本地口音,所以我想他是本地人。來電時間是在晚上跟凌晨,最近這回是白天。所以是一個工作或時間表很有彈性的人,或者根本沒有工作。」

「符合妳的青少年理論。」

「是。」

「動機呢?為什麼來電者要對外聯絡?為什麼找妳?」

她必須思考這一點。「起初,在來電者讓我聽維若妮卡.瓊斯的錄音帶時,我以為目的是要幫忙。這個人,他或她自己可能就是受害者,想要讓人注意到發生了什麼事,這樣丁查拉就會受到懲罰。第二通電話聽起來也像個警告,還是有人想要幫忙。我們也知道,某個跟丁查拉很親近的人送出裝了失蹤女孩駕照的信封,那可能是『戰利品』。有可能送出那些信封的就是來電者,那是向外聯絡的初次嘗試,不幸的是沒有生效。」

「那今天的電話呢?」

「很憤怒,」她毫不猶豫地說道。「來電者氣壞了。就好像我這個人讓他失望。也許是因為他付出努力,我卻沒有神奇地實現承諾,逮捕嫌犯?我不確定。可是今天晚上他的語氣變了。我不再是他的同夥。我變成了他的目標。」

昆西臉上有個隱約的微笑。「那聽起來的確很像個青少年。」

「正是如此!」

他若有所思地停頓了一下。「打電話給妳的人有沒有可能還在接觸妳的未知嫌犯?或許嫌犯本人改變了關係中的互動方式。妳說來電者想要『畢業』。而要做到這點,他或者她聲稱必須殺了妳。」

「對。」

「或許這是因為未知嫌犯這樣命令他?在邏輯上,我們要問的下一個問題是:為什麼挑中妳?這是因為來電者得到的特定要求是殺死特別探員金柏莉.昆西嗎?還是說他或者她是被要求殺死一個執法警官?或者是要殺死一個女人?」

「是特別指我,」金柏莉緩緩地回答:「從一開始,來電者就知道我涉入了丁查拉案。所以我不認為他是隨便挑中我的。這是因為我參與這個案子。我因此出現在他或她的雷達上。」

「可能的嫌犯是?」她爸爸問道。

「珍妮.瓊斯。她知道我的手機號碼,因為此案遇到我,也知道她媽媽跟湯米.馬克.伊文思出了什麼事。還有,」她若有所思地補上:「她有很好的理由可以生我的氣,想想昨晚發生在她跟丁查拉之間的事情就知道了。不管珍妮聯絡執法單位想要解決的是什麼問題,我都不認為事情有照著她的計畫發展。」

「可是?」

金柏莉聳聳肩。「可是為什麼這麼閒,還要隱瞞發話位置?我們已經面對面見過了。那些電話裡講過的事情,沒有一樣是她無法親自告訴我的。」

「害羞?」

「我不覺得。」

「害怕?」

「比起在我們見面時和盤托出一切,我想持續打電話來的風險更大。不過話說回來,像她那樣的女孩子……見鬼了,誰懂她啊?」

「妳認為來電者是認真的嗎?」昆西輕聲問她。「妳覺得有生命危險嗎?」

她咬著下唇,不太確定要怎麼回答。「被威脅讓人發毛。」

「可是妳覺不覺得有生命危險?」

「我不確定。獵殺妓女跟攻擊聯邦調查局探員之間有很大的不同。話又說回來,這裡有些名堂。珍妮……來電者……我覺得我像個棋子,為了我看不出的理由在棋盤上被人移來移去。而這一點,比其他任何事情更讓我緊張。就算我不是主要目標,我還是可能變成連帶受害者。」

「妳向妳的上級遞送報告沒有?」

「今晚留給他一張備忘錄,也附上錄音拷貝了。」

「妳認為他會建議怎麼做?」

「我非常非常希望他最後會同意組織專案小組,」她冷淡地宣布:「來電者確實提到的一件事情是,他或她對湯米.馬克.伊文思的事情略有所知。而且還有一件還沒破的殺人案,天啊,我們還有一具屍體。也許到頭來這樣會讓偵查程序開始跑,因為天曉得,可憐的珍妮臉差點被打凹,卻又什麼都沒得到。這簡直氣死我了!」

「這就是我的好女兒。」昆西對她說道。

到頭來,這句話比其他一切更讓她莞爾。

「我認為沙爾說中了某些事,」她認真說道:「我想丁查拉一直在獵殺妓女。珍妮逃過一劫。她是幸運的。現在我們必須為其他女孩子做點什麼。我想找到她們。我想帶她們回家。然後,我想把蜘蛛男釘到牆上去。」

「根據妳從那隻靴子上所知的事情,」她父親說:「要是我就會到樹林裡去。帶上幾隻尋屍犬。」

「當然啦,七十五萬英畝。兩條狗一天之內就可以跑遍那裡了。」

「妳的冷嘲熱諷是從妳媽媽那裡遺傳到的。」

「你很希望是這樣對吧。不過說真的,哈洛有位老友是節肢動物學家。他已經安排好,明天一早就讓我們跟她見面。通常我不太會重視對蜘蛛蛻皮的分析,但既然丁查拉有這個偏好……」

「我可以出席嗎?」

「喔,老爸,這樣會錯過可口可樂世界耶?」

她爸爸很嚴肅地說:「拜託,我求妳啦。」

她在芮妮跟昆西去睡以後還醒著,一邊等麥克,一邊看深夜電視節目。在凌晨一點,她再也熬不住了。她揉揉下背部,注視著她微微浮腫的雙腳,認定她從昨天以後又長大了一點,而現在肯定是睡覺的時候了。

「祝好夢,麥科馬克寶寶。」她對著自己的肚子悄聲說道,然後關掉電燈,拉起棉被。

睡夢對她並不仁慈。她發現自己奔跑著穿過一棟血淋淋的房子,她隱約認出那是她媽媽被謀殺的犯罪現場照片出現過的。她很急著要找到貝西。她必須見到她媽媽。有好多她必須說的話。

只是這時她聽到一個嬰兒的哭嚎,而她知道她失去的不是她媽媽。她衝過去是為了找她的寶寶。跟著哭聲穿過房子。跟著血跡走。

然後,一個鬼魅般蒼白的嬰兒搖籃終於出現在她面前……

「噓,」麥克的聲音在對她說話:「噓,妳沒事,金柏莉。只是做惡夢而已。沒問題的,甜心。有我罩妳。」

她緊抓著他。感覺到他的雙臂包圍著她,把她塞進他堅實溫暖的胸膛裡。只是她沒辦法停止發抖。沒辦法停止顫動。就算在她丈夫臂彎裡,她還是覺得不安全。

電話響了。一聲,兩聲。

第三次,她終於想辦法把自己拉到意識表面。時鐘上亮著的時間是清晨五點。麥克正背對著她睡覺。她床邊的手機再度響起。在她猛然抓起手機的時候,他全身無力地顫動了一下。

她檢查了一下顯示螢幕,然後靠到耳朵旁邊。

「你睡不睡覺啊,沙爾?」

「她不見了,」他平鋪直敘地說道:「賈姬昨天一直找不到她的行蹤。我們今天早上終於去她家看了。公寓打包清空了。珍妮.瓊斯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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