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 蜘蛛男孩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首頁 小說中心 A-AA+ 發書評 收藏 書籤 目錄

簡/繁              

第二十章

蜘蛛男孩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2-20 17:55

蜘蛛很能適應跟人類一起住在室內。──《棕色隱士蜘蛛》

◇◇◇

莉塔醒著。那是不是到頭來救了她一命?她永遠不會知道。

外面黑漆漆的。正值新月,周遭黑得如此完美,甚至沒有足夠光線可以在對面的牆壁上形成陰影。這天殺的夜晚真是夠長的了,甚至沒有一點光可以提供娛樂。

然後她就聽見了。她家院子裡有刮擦的聲音,隨後是她家後門打開的吱嘎一響。

「約瑟夫,」她悄聲說著,在她的老雙人床上躺平,長著節瘤的雙手緊抓著棉被的邊緣:「是你嗎,約瑟夫?」

不過當然不是約瑟夫了。鬼什麼時候弄出過聲響了?

在她聽到樓下傳來更多噪音的時候,她把她的呼吸調整得緩慢而平穩。冰箱有磁性的門被打開時波的一響。一個老舊抽屜心不甘情不願打開時的哀鳴。還有腳步聲。一大堆腳步聲,輕盈迅速地穿過廚房,朝著樓上而來。

再度調整呼吸,緩慢而平穩。以神之名,她才不會在自己家裡被嚇著。以神之名,她不會被人嚇得從自己床上起來。

然後男孩出現在她的床尾。他直視著她的眼睛,兩隻手都藏在他背後。

她用同樣穩定的眼神回看他,她的右手在被子底下悄悄移動。

「史考特,」她鎮靜地說道:「我以為我們談過這件事了。」

男孩什麼話都沒說。

「規定就是規定,孩子。一個得體的客人會敲門。一個得體的客人會等著受邀。一個得體的客人不會大半夜偷偷溜進老太太家裡,差點把她嚇個半死!」

男孩仍然一語不發。

莉塔坐起來。她知道她看起來一定很夠瞧。稀疏的灰髮像假髮似地挺出來,羊毛睡帽歪戴在她頭上。她穿著穿慣了的綠格子法蘭絨睡衣和有黃斑的長內褲。她的穿著是為了保持溫暖舒適,而不是為了讓無禮的年輕男子覺得賞心悅目。

男孩還是沒有動,也沒說話。所以她繼續注視著他。她讓他知道,她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脆弱。

「史考特,讓我看你的雙手。」

什麼動靜都沒有。

「小子,我只會再問你一次。給我看你的雙手!」

他第一次顫抖起來。一次,兩次,三次。然後他突然從他背後猛然伸出他的手。他讓她看他的雙手手掌,然後用一種恐慌到幾乎尖銳起來的聲音宣布:「我只是需要一個地方待著。待一晚上。我不會添麻煩的。我發誓!」

莉塔趁著他不安的時候,把被子掀開來,雙腿一甩下了床。她站起來的時候骨頭發痛,不過她覺得好多了。感覺比較強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你住在哪裡,史考特?」

他叛逆地扁起嘴。

「你有我應該打電話通知的父母嗎?某個會擔心你的人?」

「我可以就在這裡睡,」他悄聲說道:「睡在地板上。我不需要太多東西。我說真的。」

「胡說,孩子。我的客人沒有一個睡地板的。你鐵了心要在這裡過夜,我們大可以照正確的方式做。來吧,我帶你去約瑟夫的房間。」

她踩著她那種拖拖拉拉的步伐出發了,經過了床尾,跟男孩擦肩而過。他往後退,做出順從的樣子。在這番鼓勵之下,她帶著他穿過走廊,到她哥哥的房間,蒙塵的足球獎杯還在一個矮櫃上排成一排,那裡的拼布被子還是她祖母用他們的嬰兒毯一塊塊拼成的。身為長子,約瑟夫本來應該在將來把那條被子傳給他的孩子。然而他在讓莉塔失去丈夫的同一場戰爭裡殞落了。在法國踩中一個地雷。沒有剩下足夠的身體部位,可以舉辦一個像樣的葬禮。她父母埋了他的狗牌(譯註:軍人身份確認牌,便於對傷亡的士兵進行身份的鑒別,和獲取必需的醫療相關基本信息。因其外形又常俗稱為「狗牌」。),她父親躲到約瑟夫的房間裡去,在那裡連續待了好幾個月。

她姊姊碧亞翠絲本來應該要繼承那條被子,可是那條被子繼續放在約瑟夫房間裡,他們每個人都會不時到這裡來,試著用自己的方式對約瑟夫說再見。

莉塔現在拉開那條老被子了。她撫平那些法蘭絨床單,因為太少使用而冷冰冰的,帶著霉味。她拉著那個年輕的男孩上前去,幫忙他爬上床。

他現在很被動聽話,摸起來幾乎是癱軟的,他小小的骨架垮在床鋪上。她從他前額撥開一綹頭髮,他為之一縮。

「莉塔,」他悄悄說道:「我很累。」

他說這句話的方式,是她明白的。他不累,但他也很累,這種狀態是身心兩方面的。這是一種靈魂的狀態。

她把被子拉高,塞到他下巴下面。

「孩子,你需要待多久就待多久。」她這麼說,也是真心這麼想。

然後她拖著腳步回到自己臥房裡,她在房裡一路沿著對面的牆壁摸索,直到她找到那男孩放手丟下的廚房用刀為止。她撿起刀子,然後放到她床邊的桌子上。

然後她伸手到被子下面去,找到她爸爸那把老科爾特點四五手槍。她昨天清了槍;昨晚填了子彈。一個漂亮的機械,年代久遠,卻還是可以達成使命。

現在她把槍握在手裡,同時痛苦地往樓下走,左手緊抓著欄杆。

廚房裡,沒鎖的後門在風中微微敲打著。她把門開得大大的,注視著她家的後院,再度詛咒今晚沒有月光。她看到上上下下都是陰影遍布。鄰居房舍裡沒竄出一點微光,也沒有山貓精光閃燦的眼睛。

所以她反而閉上眼睛,把精神集中在這個夜晚的感覺上。她跟她的兄弟們在年輕的時候習慣這樣做。在後院裡搭帳篷過夜,假裝他們置身於亞馬遜的荒野中。別用你的眼睛去看,他們的父親會用他壓低的男中音這樣告訴他們。用你的腦袋去看,用你的心去找。

她總是很納悶,要是約瑟夫去巡邏的那一晚閉上眼睛會怎樣。如果他沒有看,如果他用的是感覺,也許那個地雷永遠不會炸到他。

然後她確實感覺到了。強烈,冰冷。強勁到足以讓她退縮。

夜裡的外頭有某種東西。飢餓。狩獵。憎恨。

莉塔匆匆走回她廚房裡。把門關緊,找到門閂鎖好。不過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察覺到她的老房子變得多麼鬆散不牢靠了。後門有一大片玻璃窗,很適合拿來敲個粉碎,還有一個易碎的木頭窗框,要用個鐵橇橇開易如反掌。

我會呼一口氣、再噴一口氣,然後把妳的屋子吹倒……

她現在在顫抖了,嘗到恐懼就像膽汁一樣出現在她喉嚨後方。她手中的槍感覺太沉重,她的手臂也太虛弱。她有一半的時間幾乎不能走路,她到底要怎麼舉起這笨玩意兒,更別說是瞄準了……

接著,在下一秒鐘,她自己的懦弱讓她感到羞愧。她不是個傻瓜。她是個生存者,她這個家族的最後一人。這裡是她家。以神之名起誓,她會堅守立場。

她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查看所有的角落與裂縫,檢視所有的門鎖。或許到了早上,在她比較神清氣爽的時候,她就可以重新安排某些家具。而且她在外面還放了一些木頭。她可以把那些木頭劈成棍棒,用這些棍棒來加強窗戶的防禦。

還有鈴鐺。聖誕節用的裝飾品。到處掛些鈴鐺,當成她自己獨創的警報系統。

沒錯,她手上還有幾樣小花招可以運用。

這讓她覺得好了一點,所以她拖著腳步走向樓梯,開始把自己往樓上拉的艱辛路程。

在她終於抵達自己的床舖時,她癱倒在被子上面,睡得像個死人。這是她好幾週以來頭一次連睡了幾個小時。

在她醒來的時候,她臥房的門是開的,她自己的槍整齊地擺在她旁邊的枕頭上。

男孩走了。

她納悶地想著,她還會不會再見到他。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