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 蜘蛛男孩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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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蜘蛛男孩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2-20 17:55

蜘蛛消化食物有兩種方式。下顎虛弱無力的那些會用牠們的利牙刺穿昆蟲的身體,然後,慢慢地交替進行下面的動作:從這個洞裡注入消化液,再把液態化的組織吸上來,直到遺體只剩下空殼為止……有強壯下顎的其他種類,則會把昆蟲在上下顎之間壓成泥,這時消化液會反芻出來消化這些肉泥。──《如何認識蜘蛛》

◇◇◇

「所以結論是,妳見到一位潛在的線人,處理了一個潛在的證物,妳的手機接到兩通讓人困擾的電話,乍看之下兩通都是從我們自己的總機打來的。」

「根據喬治亞調查局特別探員琳.史陶特的說法,」金柏莉插嘴說道:「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沒有意義,這要感謝『IP詐騙』。你到某個合適的網站去,然後只花美金十元就可以借用一個免付費號碼,你在那裡提供你的目標號碼,還有你選擇顯示的來電號碼。這很便宜、很容易,任何有筆記型電腦的七歲小孩都可以辦到。」

「這個想法實在不怎麼激勵人心。」

「現在我們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們自己的技術服務部門或許可以建立一個機制,來追蹤原始的電話──」

「更多的資源,」督導特別探員賴瑞.貝瑪表示反對:「用在根本還不成案的案子上。」

「呃,這還是代表某種意義啊!」

「對。這代表一團亂。看在老天份上,金柏莉,妳怎麼讓自己攪和到這些狀況裡的?」

貝瑪重重地嘆了口氣。既然這只是口頭上問問,金柏莉很聰明地閉上嘴巴。事實上,她跟貝瑪對彼此都有非常大的敬意。這是好事,因為換了別的督導,可能現在就會寫報告參她一本了。

「再來一次,」貝瑪說「妳確實知道些什麼?」

「喬治亞調查局特別探員馬丁涅提相信,有個不知名的獵殺者在一一殺害生活在高風險狀態下的受害者──妓女、毒蟲、逃家少女之類的。他有一份名單,上面有九個『下落不明』的女孩,再加上他從一個匿名來源收到其中六個女孩的汽車駕照。狄萊拉.羅絲登場了,她講了個故事,提到一個妓女同伴珍妮.瓊斯,最後一次露面是三個月前,跟一個叫做丁查拉的嫖客作伴,此人迷戀蜘蛛。狄萊拉聲稱在丁查拉的休旅車裡,拾獲一個屬於珍妮的戒指。我已經追蹤到這個戒指屬於湯米.馬克.伊文思,這個人在〇六年從阿法瑞塔高中畢業。同時有一個人被列為同學:維珍妮亞.瓊斯。

「根據這個拼圖,我們現在有兩通電話,都是從一個不知名號碼打到我手機上。第一通電話,我個人相信是發話者在檢驗這個系統,確定它在半夜上演重頭戲的時候會管用。然而現在我還無法證實這個主張。」

「可是這個發話人是個男性?不是狄萊拉.羅絲?」

她猶豫了。「根據特別探員史陶特的說法,提供騙人來電號碼的同一網站也提供選擇性的變聲服務,讓發話者聽起來像是不同性別的人。某種程度上算是升級版服務。從這一點來看……該死,我再也不確定什麼是能夠確定的了。」

貝瑪捏了捏他的鼻梁。「我恨網路。」

「不過網路帶給我們eBay跟Amazon.com。」

「我還是恨網路。」

金柏莉沒跟他爭。她大膽地往下說:「總而言之,我猜來電者還是狄萊拉.羅絲,因為我們上次見面的時候,我把我的電話號碼給她了。也許這是她設法證明她所言屬實的辦法。」

「妳可以那樣說。」今天早上,在金柏莉把那通電話錄音直接交給貝瑪後,他已經聽過兩次了。用不著說,這不是開始一天的好辦法。

「所以,」貝瑪迅速地說道:「我們有個男人──一個身分不明的涉案者──性侵一位女性,然後折磨她,直到她滿足這位未知嫌犯的要求,供出一個名字,在這一刻她就被殺死了。那女人提供了珍妮.瓊斯的名字,她自稱是珍妮的母親。妳可以證實這個聲明嗎?」

「只要對失蹤人口部門提出要求,」金柏莉向他保證。她再度猶豫了,然後坦白說道:「可是我沒有名字,只有一個籠統描述跟一個姓氏,瓊斯。那樣要花一些時間處理。」

她的上司投來另一個懷疑的眼神。「那就快點動手,照著妳對聲音的印象,」他繼續進逼:「這是真的、假的、即時的,還是錄音的?有無數種可能性。盡妳所能提出最佳假設。」

這回金柏莉試著讓自己聽起來更加篤定。「我想這是真的。但不確定時間點。」

「解釋一下。」

「透過電話傳過來的聲音……如果是錄音帶,那不管是誰做出來的,他都很清楚暴力跟謀殺聽起來像什麼樣子。這太真實了,不可能是一個劇本。」

貝瑪簡短地對她點了個頭表示認可,一位督導探員就是用這種辦法,讓一位特別探員自縛手腳。

「那時間點呢?」

「昨天晚上,那些聲音感覺上像是現場進行的。然而在今天早上……我想那是先前錄下來的。」

金柏莉往前靠,試著解釋自己的意思。「沙爾收到的第二疊身分證件屬於三個目前都已失蹤的室友,她們一個個不見。再加上我從電話上聽到的事情,我想可能就是這個嫌犯作案的方式──他的一部分慣用手法,就是讓每個受害者選定下一個受害人,跟她親近的某個人。既然事實上珍妮.瓊斯是在三個月前消失的,那麼我們聽到的事情肯定是發生在十二月之前。」

「珍妮的媽媽是先被誘拐的人。她放棄了她女兒,女兒是第二個就逮的。」貝瑪這麼說道。

「這是個推論。」

「嗯,推論都很有趣,特別探員昆西,可是假如妳沒注意到的話,我提醒妳,我們最近挺忙的。要成立一個案子,聯邦探員要有證據,還有──必須考慮這個問題──管轄權。」

「我有這通電話的錄音──」金柏莉開口了。

「不足以當成證據,因為妳無法證實來源,如果這是個錄音帶,妳也無法建立證據連續性,而妳相信它可能是錄音帶。」

「那戒指──」

「也有證據連續性的問題。」

「由狄萊拉.羅絲提供的情報──」

「我這輩子在三〇二表格上看過最可悲的藉口。」貝瑪用唱歌似的聲調說:「三好球,妳出局了。」

金柏莉臉色一沉。「拜託,你也聽到那通電話了。我們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有個女人臨死還在乞求饒命。你怎麼可以──」

「我們沒有。」

金柏莉滿心懷疑地瞥了她上司一眼。「我們沒有?」

「沒有,我們只是把這個案子踢給喬治亞調查局,像這樣的案件屬於那邊。妳說馬丁涅提替事情起了頭。就讓馬丁涅提去做尋人工作,追蹤那些妓女。更好的是,也許他可以找到某個犯罪現場,或者──天啊──一具屍體。無論是哪個方向,這件事都屬於喬治亞調查局而非我們的管轄範圍。」

「可是狄萊拉不肯跟馬丁涅提說話──」

「也許沒有人用夠友善的語氣問她。直到我們有證據說此事跨越州界以前,這都不是聯邦調查局的案子。到此為止。現在妳桌上有十八個還沒結的案子。給妳個建議:挑一個案子結束掉它。」

金柏莉滿面怒容,咬著她的下唇。「要是喬治亞調查局想在我的手機上裝個竊聽器呢?」

貝瑪瞄了她一眼。「努力想想妳接到的所有電話,還有那些電話的來源是什麼。妳正在對每個人敞開大門。我會找到一個比較好的合作辦法。」

「我懂你的意思了。」

金柏莉俐落地起身,小心不要讓自己臉上露出勝利的表情。

在最後一分鐘,她的上司攔住了她。「妳覺得怎樣?」

「很好。」

「妳的工作負擔相當大,金柏莉。現在妳還覺得狀況很好,但也該提前做準備了。」

「這是個命令嗎?」

「請說這是友善的建議。」

「再說一次,我生來就是要為民服務。」

現在貝瑪真的翻了個白眼。金柏莉把這個當成她可以離開的意思。她的上司已經答應她,要找個比較好的辦法跟州政府合作。當然這也包括找出湯米.馬克.伊文思。

金柏莉的父親在芝加哥警察局待了一小段時間後,就進了聯邦調查局。他一直是老派的FBI,在那種年代,調查局探員還穿著深色西裝、聽從胡佛局長傳下來的所有規矩、把「絕不讓局裡沒面子」當成生活準則。

說真的,金柏莉年紀輕到不記得她父親還在第一線的日子,不過她喜歡想像他穿著一套色澤暗淡的黑色西裝,當他站在某個小咖黑道對面的時候,他的黑眼睛深不可測,光靠著眉毛一挑就破解了嫌犯的不在場證明。

在他的工作狂模式毀掉他的婚姻以後,昆西進入側寫的領域,轉換到昆提可的行為科學分析小組。理論上,他轉入研究領域是為了多花點時間陪他的女兒們。實際上,他比過去更常到處旅行,一年辦超過一百個案子,每個案子的暴力與扭曲程度,都比前一個案子更驚人。

他從來不提他的工作。他還在地區辦公室的時候不談,他開始從事側寫工作以後也一次都沒提。金柏莉倒是把接近、了解他父親的世界視為己任,在深夜偷偷溜進他的書房,翻閱他的謀殺案參考書,偷瞄牛皮紙檔案夾,裡面塞滿了犯罪現場照片、血跡噴濺圖、驗屍官辦公室來的報告,這些報告裡都是「點狀出血」、「自衛性傷痕」跟「死後毀屍」之類的詞彙。

金柏莉只當了四年的FBI探員,不過從許多方面來說,她一輩子都在研究暴力犯罪。首先,她本來有個錯誤的印象:如果她能理解她父親的工作,她就可以了解他。其次,她自己也是受害者:她知道她母親死得緩慢而殘酷──在她位於費城市區的住家裡,一吋一吋地爬過硬木頭地板,為自己的生命奮戰──而她試著吃力地穿過這層理解帶來的情緒泥沼。

貝西死時是否心懷恐懼,覺得被人抓住、孤立無援、困守愁城?或者她覺得非常憤怒──這樣拚命奮戰,結果還是輸掉這場戰爭呢?也有可能,在那時候她實在太痛苦了,對死亡她只覺得感恩。曼蒂在前一年過世。也許在最後一刻,貝西只想著如果能再見到她女兒該有多好。

金柏莉不知道。金柏莉永遠不會知道。

而在過了午夜之後,她的思緖常常帶著她到某些陰暗的地方,其他人類,普通的人類,在上帝保佑之下,永遠不必去的那種地方。

到最後,她跟她父親鮮少談到他們的工作,因為他們的共通點不是他們的工作。金柏莉為九一一事件後的調查局工作,她的工作基地是一個美麗的複合辦公區,位於一個造景會讓人心靈平靜的工業園區中央。探員平均年齡三十五歲。女性占了所有工作人員的四分之一。男人覺得穿粉色系的襯衫沒什麼。

金柏莉跟她父親反而共享了某些更深刻、更辛酸的東西。他們這麼拚命拯救陌生人的性命,然而活著的每一天都心知肚明,他們讓所愛的人失望──他們明白這是什麼感覺。

大多數時候,他們了解總是往前邁進的重要性,因為如果你在同一個地方站太久,就是冒險讓懊悔的千鈞重量壓垮自己。

※※※

早上十一點過後不久,金柏莉走向她的車。她已經查過喬治亞導航系統上的最新路況報導,而根據網站上的說法,喬治亞四百號州道現在暢通無阻。阿法瑞塔就在亞特蘭大地區辦公室往北二十五哩遠的地方,金柏莉抵達的速度也夠快。

這一季太接近尾聲,已經不能打足球了。尤瑞教練進行的替代活動是在體育館內替一群笨手笨腳的九年級生上課,他們是一群不知怎麼舉手投足的青少年,身上還穿了些有趣的洞。在金柏莉終於找到體育館的時候,尤瑞不用看她的證件就願意開口說話了。因為光是她出現在這裡,就足以讓他享受到他非常需要的休息時間。

她用一般的閒聊幫他暖身──足球季怎麼樣,他對新成立的高中有何看法,這裡似乎有一群很不錯的孩子。

身體寬度跟高度幾乎一樣的尤瑞,留著必不可少的平頭跟啤酒肚,面對這些問題全都從容以對。今年應該可以打進全州比賽。這些孩子真的很有心。不過這是個很年輕的球隊,會犯些錯誤。他向天發誓,他們明年會贏的。

他們說話時,沿著一條走廊前進。尤瑞說要給她一杯水,她婉拒了。他凝視的目光落到她肚子上,她可以看出他心裡在掙扎──這女人懷孕了還是沒懷孕,FBI探員真的可以懷孕嗎?到最後,他做了明智的選擇,什麼話都沒說。

「所以說,我正打算追蹤你隊伍中一位前任球員的下落,」當他們在一大片置物櫃走廊之間轉彎的時候,她若無其事地說道:「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我只是在替另一個案子收尾,有一樣個人財物必須歸還給他。」

「個人財物?」

「班級戒指。上面有他的球隊標誌跟球衣號碼。就因為這樣我才知道要到這裡來。」

「噢,當然了,那些孩子把什麼都刻在他們的戒指上。見鬼了,如果當年我有權利決定所有事情……」

金柏莉同情地點點頭,同時尤瑞重新講了一遍麥克愛講的那些老話。很明顯,男人確實把班級戒指看得很重要。就像戰爭贏來的勳章等等。

「妳知道他的名字嗎?」尤瑞現在問道:「或者跟我講他的球衣號碼。我可能可以補上其他細節。這倒不是說我跟那些孩子一起度過太多時光了。」

「戒指的主人是在〇六年畢業的,」金柏莉提供情報:「如果我對那標誌解讀正確,他是四分衛,球衣號碼八十六號。」

尤瑞停下腳步。有一刻,在日光燈下,他的臉色變得灰敗。然後他振作精神,重新挺起他的肩膀。「我很抱歉,昆西特別探員。如果妳先打電話來,我本來可以讓妳少跑一趟。戒指屬於湯米.馬克.伊文思。一個好孩子。我有過最好的四分衛之一。很棒的手臂,不過也很結實。在壓力下也能堅持下去。他是以優異成績畢業,替自己拿到賓州大學的美式足球獎學金。」

「他離開這個城鎮了?」金柏莉很疑惑地問道:「去賓州上大學?」

可是尤瑞搖搖頭。「再也沒辦法了。湯米前年回家過聖誕節。我猜他是去兜風了。沒有人真的知道是什麼狀況。不過很明顯,他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錯誤的地方。腦袋中了兩槍,碰、碰兩槍打在額頭上。他父母到現在還沒恢復過來。妳真的不會想到像那樣強壯又俊秀的孩子會突然這樣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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