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 蜘蛛男孩 - 推理探索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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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蜘蛛男孩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2-20 17:55

蜘蛛剛開始吐絲編織的時候,絲是液態的,不過很快就會變硬,成為強韌度可以超越鋼鐵的線。──《關於蜘蛛的奇異事實》(譯註:Freaky Facts About Spiders,克莉絲汀.摩莉(Christine Morley)著,二〇〇七年出版。)

◇◇◇

特別探員沙爾.馬丁涅提正在警察局外面等著金柏莉。她一出來,他就閃了一下他的車燈。她瞥見他那沒有特殊標示的車子,然後就意有所指地看著她的手錶。她很疲倦、飢餓、沒心情做事。但她終究是走過去了。看來他是接受了麥克的建議,手上拿著香草布丁。

雖然這裡是亞特蘭大,凌晨的寒氣還是很刺人,他把暖氣開得很強是個讓人欣然接受的改變。她把六盒裝香草布丁、一瓶水跟一根塑膠湯匙接過來。在一陣內心交戰之後,她很不情願地還給他一個布丁,不過他揮揮手拒絕了。

「不不,全都是給妳的。這是我能盡的一點小小心意。」

他本來在聽廣播。某個保守派脫口秀主持人埋怨美國公民自由聯盟正在毀滅這個世界。然而金柏莉一坐定,沙爾就迅速關掉了。

「等很久了嗎?」她一邊問,一邊吃第一個布丁。她跟沙爾只是泛泛之交,在一場烤肉大會,某處舉辦的某種警方活動上見過他。喬治亞調查局跟聯邦調查局都是大機構,這表示大多數探員都是她聽過的名字,而不是她認得的臉孔,沙爾也不例外。

個子小、皮膚黝黑、精瘦結實,他有在艱困環境下長大的那種肌肉發達體型,而且他成長的地方可能距離他現在巡邏的街道不遠。今天早晨他穿著一件淡灰色西裝,不過還是有辦法讓他看起來比較像是剛崛起的流氓,而不是一個州調查員。

「到這裡二十分鐘了,」他說道,同時舉起一個油膩的速食袋子。「剛吃過我的早餐。」

「在局裡等比較舒服。」金柏莉說道。

「我還不確定我對他們有什麼想法。」沙爾這麼說,同時把他的腦袋朝著沙地泉警察局的方向一點;這番話出自一個喬治亞調查局特別探員,還真像是某種破冰之舉。

金柏莉吃完第一個布丁,打開第二個。這一切感覺上有某種不對勁。一個喬治亞調查局探員堅持在大半夜來電,讓她必須跟某個被捕的妓女談話。接著,同一位特別探員又在談話後等著她。金柏莉試著在她心裡推敲各種可能,但什麼都想不出來。

「沙爾,」她最後說道:「雖然我非常欣賞這些布丁,我卻不會為了半打零食放棄整個王國的鑰匙。所以如果你想要什麼東西,就開口說話吧。再過三十分鐘我還有另一個約。」

沙爾笑出來。這讓他眼中有些活力,鬆弛了他下巴周圍的緊繃感。他應該多笑一笑。但話說回來,她自己也該這樣做。

「好,事情是這樣:妳知道我也加入了VICMO嗎?」

金柏莉點點頭。

「VICMO的最大重點之一,就是讓全國執法單位的探員聯合起來,找出更大規模的犯罪模式。」

「沙爾,我是聯邦調查局探員。我記得那些縮寫是什麼意思。我們每週五都會考試一次喔。」

「真的?」

「假的。」

他又笑了,黑色的眼睛亮了起來。「好吧,嗯,我推測有個大規模犯罪模式的案子正在發生:我相信有人正在一一除掉妓女。」

金柏莉皺起眉頭,挖著她的布丁。「你說你有個推測是什麼意思?意思是有些女孩應被列入失蹤人口,失蹤人口統計數字應該要增加,但是並沒有。」

「這些女孩不會被統計到。蹺家女孩、妓女、毒蟲。有誰會在乎她們到願意報案?她們消失了,卻沒有人注意。」

「她們本來就行蹤飄忽不定,」金柏莉反駁:「如果她們失蹤了,也許是因為她們跳上一輛巴士走人。」

「沒錯。妳說的這群人可不是會喜歡填寫美國人口普查局問卷的族群。但換句話說,如果一群警官被叫到房間裡,他們每個人都有某個女孩、某個毒蟲或者隨便什麼人的故事可以說:某個當事人是最近被逮到的,而她問他們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你們有沒有見過某某某?她在找某個失蹤的朋友、室友、同夥。因為沒有人知道她在講什麼,所以故事到此結束。妳是對的,這些女孩不會被列在失蹤人口報告上。不過一個接著一個,她們都提起了一模一樣的問題:所有的妓女都到哪去了?」

「沙爾,你的說法很有詩意。」

「我每週四在『野貓』有公開朗誦表演……」

金柏莉盯著他看。

「喔,妳不是真的相信吧。」

「我要吃另一個布丁了。」金柏莉說著打開了第三個,這不是因為她很餓,而是因為她需要有點事做。

「我不懂,」最後她說道:「有些女孩悄悄說起失蹤的女生。好吧,但是那些失蹤的妓女去哪了?如果像你說的,有人在『一一除掉她們』,證據在哪裡?最後在這裡現身的失蹤A女,不是應該跟現在發現在那裡的無名屍B彼此相關嗎?」

「那招試過了。最近沒有人找到無名女屍。」

她瞄了他一眼。「這樣似乎就讓你的假設當場完蛋了。如果有個獵食者在獵捕妓女,他會把那些屍體拋棄在某處。丟在垃圾子母車、後巷、州際公路沿線。會有某樣東西浮上檯面。」

沙爾聳聳肩。「殺人魔泰德.邦迪(譯註:Ted Bundy,美國七〇年代知名連續殺人魔,至少有十七名女學生遭他殺害。)的受害者有多少個還沒被發現?他偏愛讓屍身滾落到深谷裡去。我們面對現實吧,這個州有很多深谷,還有養雞場、沼澤地,跟一哩又一哩啥都沒有的土地。妳想要藏一具屍體,喬治亞州就是這樣做的好地方。或者,」他讓步了:「這傢伙也有可能越過州界。總是有這種可能性,不過妳會比我清楚。」

金柏莉已經聽出他聲音裡的懷疑了。畢竟要是某嫌犯在喬治亞州挑選妓女,卻在路易斯安那州殺死她們,這肯定就是聯邦案件,而且沙爾不會認為這只是小案子。他認為這是他的案子,所以光是為了這個理由,嫌犯就只可能在喬治亞州州界內作案。

金柏莉仔細看著他。她在腦袋裡做了點數學計算,結果卻不支持他。「崔佛說,他們是在一點之後不久逮捕狄萊拉的。不過我到三點以後才接到電話。特別探員,對於這個時間表,你有什麼別的話要補充嗎?」

沙爾沒有費事裝出後悔的表情。他就只是對她咧嘴一笑。「以前就聽說妳很聰明。」

「也很凶暴。別讓這個肚子騙過你。」

他的笑容變得更大了。「沒錯,當然啦,所以也許我可以在她身上賭賭看。」

「嗯──哼。」

「如果這話能提供任何安慰,就讓我告訴妳,蜘蛛小姐不肯咬餌。她從警察抓到她的那一刻開始,就堅決表示要跟妳說話,也只跟妳說話。」

「你很喜歡她的刺青,對吧?」

「妳怎麼認識她的?」他好奇地問道。「毒品活動?安非他命?對聯邦探員來說,這似乎是屬於低階的緝毒工作。」

「你絕對不知道好情報可能會從哪來。」她瞇起眼睛盯著他。「沙爾,你為什麼這麼重視這件事?偷偷抓住一個線人,大半夜叫醒一個聯邦調查局探員。聽起來你似乎成不了案,然而你還是大費周章地要跟一個刺青妓女講話。」

沙爾沒有回答她。他凝視的目光望向窗外。他也不再微笑了,臉上那種陰沉的表情可能會嚇到一、兩個線人。

「我收到一個包裹,」他簡短地說:「十四個月前收到的。外面沒有名字,裡面沒有字條。只有三張喬治亞州發的駕照塞在一個普通白色信封裡,還擺在我車子擋風玻璃的雨刷下面。不多不少就是這樣。」

「汽車駕照?偽造品還是真貨?」

「真貨。我拿到了邦妮塔.布琳、瑪麗.巴克、艾塔.梅.雷諾茲附照片的有效證件。都是白人女性,大約二十幾歲,住址都在大亞特蘭大區。我稍微查了一下,妳猜怎麼著?」

「她們是失蹤的妓女。」

「她們全都在街頭工作,」他稍微調整一下說辭:「已經好幾個月沒人見到了。現在呢,根據街頭巷尾的耳語,瑪麗是去了德州,艾塔.梅是跟某個酒保遠走高飛。我發出這兩個人的協尋令,沒有任何結果。所以在我的認知裡,這表示她們失蹤了,雖然我的上級對此有別的看法。」

金柏莉忍不住露出微笑。跟上司意見相左,這種狀況她略知一二。就是會發生這種事。

「然後,」沙爾繼續說道:「在三個月前,同樣的事情又發生了。我往外走到我的車子旁,發現一個新的信封,有三張新駕照:貝絲.韓妮科特、妮可.伊文思跟辛蒂.羅德里蓋茲。只是這次我運氣好,有人通報貝絲.韓妮科特失蹤了,就是她的室友,妮可.伊文思。」

「等一下等一下。是信封裡那個駕照上的同一個妮可.伊文思嗎?」

「就是同一個人。根據失蹤人口檔案,韓妮科特最後一次出現時正要去接一筆『大生意』,當時的目擊者是室友伊文思。還有,伊文思還斷言,韓妮科特絕對不會放下她的音響設備跟CD收藏,就這樣搬出她們的公寓。當然了,在我試著追查伊文思下落的時候,我發現她也好幾個月沒露面了,而且事實上,第三號室友辛蒂.羅德里蓋茲也失蹤了。又是三份證件,又是三個失蹤女孩。」

「這樣聽起來不妙。」

「妳說的正是我所想的。可是,高層卻認為……」

「六個女孩失蹤了,你卻不能成案?」她很震驚地問道。

「沒有發生犯罪的證據。而且技術上來說,我那六個名字裡,只有一個被通報失蹤。其他人就只是『下落不明』。根據官方制式的回應,我們有更大的案子待辦──妳知道,越來越嚴重的毒品問題、黑社會槍擊互鬥、國家安全部的新需求等等。」

金柏莉嘆了口氣。她想說她從來沒聽過這種鬼話,但她這樣就是在說謊了。是官僚在控制世界,就算在執法單位也一樣。

「回到信封上,」她一邊思索一邊說道:「有人努力要接觸警方,不只是一次,還是兩次。那有點意義。」

「信封都沒有封起來,也採集不到實體證據。所以為了找點想法上的刺激,我把這件事告訴一個偶爾替局裡的懸案當顧問的心理醫生朋友。他的第一個想法很篤定──許多殺人犯就像名流一樣喜歡引起注意,而且有一股衝動要聯絡當地警方或媒體。包裹裡有駕照的事實讓他很感興趣,就好像堪薩斯州的BTK殺手(譯註:連續殺人魔丹尼斯.雷德(Dennis Rader)自稱BTK殺手,意指綁縛(bind)、虐待(torture)、殺害(kill),他犯案後會寄信給報社說明自己的行徑與部分犯案細節。)喜歡把受害人的駕照寄給媒體。所以這也許是典型的模仿犯模式──嘿,看看那笨蛋多有名啊,我也辦得到!

「問題是,費力做這種吹噓誇耀、玩弄花招,還有自負事情的獵食者,通常渴望得到認可。這就表示包裹裡應該有張字條、有首詩、有後續的電話或者是別的東西。這種狀況……用吉米自己的話說,就像是寄出派對邀請函,卻沒有提供到哪裡參加、如何參加的指示。他猜測最好的解釋是:那些收藏品來自第三方。」

「第三方?」金柏莉無法置信地問道:「像是誰啊,那傢伙的清潔婦嗎?」

「就這樣想吧:一個老婆要清乾淨她丈夫收襪子的抽屜。結果看到一疊有照片的證件。只是她丈夫不可能無緣無故有三個年輕女人的駕照,但她又怕跟他當面對質,所以她把那些證件塞進一個信封裡,然後慎重地傳給她看到的第一個警察。減輕她的良心負擔,同時也保持安全距離。」

「直到她看到另外三張駕照為止。」金柏莉冷淡地說道。

「嘿,也許這傢伙裝內衣的抽屜也必須整理了。」

金柏莉挑起一邊眉毛,在腦袋裡思考這件事。這整件事在許多層面上都讓她很困擾,她甚至不知道從哪說起。六個失蹤女孩,其中只有一個被視為失蹤人口。沒有屍體或其他犯罪證據,可是有兩份表達關切的包裹,裡面裝著可說是連續殺人犯「戰利品」的東西。只是這些信封也許不是來自未知嫌犯,而是這位未知嫌犯的伴侶;此人害怕到不敢直接通知警方,卻機智到可以用完全不留物證的方式寄出駕照。

她想,這就把他們引向狄萊拉.羅絲,今天晚上剛被抓到的年輕妓女,聲稱有關於另一個失蹤妓女的物證,而且堅持只跟金柏莉說話。

狄萊拉讓她很困擾。金柏莉不喜歡這個印象:這女孩找上她,完全就只因為某回湊巧在電視上看到某件事。環保殺手案已經是好一陣子以前的事了。而且雖然媒體把金柏莉拱成英雄,她卻沒有及時救到所有女孩。

沙爾現在轉向她了。「狄萊拉有給妳什麼情報嗎?有提到其中任何一個名字嗎?因為根據她說的話,也許我們可以組成一個綜合多方管轄權的特別任務小組。如果這個案子是來自聯邦調查局,最後我上司可能會准許我去調查。」

「抱歉了,我們都沒有這麼幸運。我從狄萊拉.羅絲那裡聽到的話,聽起來比較像是填空湊出來的故事,而不是一個可以拿去填三〇二表格的案子。她對於所有相關細節都含糊其辭,連她自己的名字也是。」

「天殺的,她不是真的叫狄萊拉嗎?沙地泉警方不是至少採過她的指紋嗎?」

「喔,我確定他們會打電話告訴我結果。也許在五、六週內就會知道吧。」

「所以她說了什麼?妳進去了一小時。我必須假定妳們不只是在討論天氣而已。」

金柏莉再度打量這位喬治亞調查局探員,現在她把手插在口袋裡,感受著珍妮.瓊斯那只戒指的重量。情報是一種遊戲。跟線人玩,跟同行的執法人員玩,甚至跟丈夫和妻子玩。在沙爾談到合作的所有對話裡,他顯然覺得這案子歸他。而要是狄萊拉今晚稍早對他開口了,金柏莉會接到電話才有鬼。

「狄萊拉沒提到任何一個你那些附照片證件上的人名,」金柏莉誠實地告訴他:「她沒提到這些女孩失蹤的模式,或者任何類似的狀況。不過她確實符合你說的第一個範圍:一個在街上『工作』的女孩在找某個朋友。維珍妮亞.『珍妮』.瓊斯。大概三個月前失蹤。這名字有讓你想起什麼嗎?」沙爾搖搖頭,拿出一張紙,把名字草草寫下。「不,還沒想起什麼。不過我已經發現另外三個失蹤女孩的名字,跟已知的駕照不符。我還無法確定這代表什麼。也許這些女孩子就只是離開這個城市了,或者也有可能是那位太太還沒清理放T恤的抽屜,妳懂吧。」

「你追查這件事多久了,沙爾?」

「一年,」他心不在焉地說道:「從接到第二個信封以後又過了一些時間。」

「你的上司肯定很愛這點。」

「嘿,人總得有個嗜好。」

「追蹤失蹤的妓女?」

「追蹤失蹤的女孩,」他口氣尖銳地說:「他人的姊妹、女兒、母親。妳知道這對她們的家人是什麼感覺:每天晚上上床睡覺的時候,都不知道他們心愛的人是活著還是死了。每個人,不管是誰,都應該有比那樣好些的待遇。」

金柏莉沒有別的話可以補充,這樣也好,因為她已經注意到時間了。她猛然打開車門,手還是緊抓著那枚戒指。「我得走了!」

「嘿,這個維珍妮亞最後一次被人見到是在哪裡?」

「在沙地泉的某個夜總會。」

「夜總會的名字?珍妮的外表描述?」

「跟你說過了,狄萊拉含糊其辭。」

「妳要打電話給狄萊拉嗎?」

「理論上,是她會打電話給我。多謝你的布丁,沙爾,掰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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