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蜘蛛男孩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2-20 17:55
蜘蛛總是密切注意著獵物,不過獵食者也密切注意著蜘蛛。聰明的偽裝與迅速的脱逃,讓蜘蛛免於惹上麻煩。──《蜘蛛及其近親》
◇◇◇
「我們有麻煩了。」
「的確是。大量製造的安非他命,經濟狀態不斷下滑的中產階級,更別提關於全球暖化的所有騷動了……」
「不是不是,是真正的麻煩啦。」
金柏莉嘆了口氣。到目前為止,他們已經在這個犯罪現場工作三天了。時間長到她已經不再注意飛機燃料燃燒的味道,還有碳化的屍體了。她很冷、身體脫水、腰際刺痛。在她看來,此刻發生的事情得非常嚴重,才稱得上是真正的麻煩。
她喝完最後一口瓶裝水,然後轉身背對目前由帳篷之城組成的指揮中心,面對她的隊友。「好吧,哈洛。是什麼問題?」
「噢噢,妳得自己看看才會相信。」
哈洛沒有等她回答就小跑步出發了,金柏莉別無選擇,只能跟上。他沿著犯罪現場的邊界外圍往前跑;邊界環繞著一塊以濃密樹林為界的綠地,本來充滿了田園風味。現在一半的樹頂都被削掉了,牧草地中間則有一片泥土地,像是很深的鋸齒狀疤痕,疤痕末端有一塊漆黑的機身、一臺擠壓成一團的約翰狄爾牌牽引機,還有扭曲的右機翼。
就犯罪現場而言,墜機地點總是特別混亂。延伸範圍很大,有生化物質污染的風險,鋸齒狀金屬碎片跟碎玻璃有如地雷。就算經驗最老道的蒐證人員,都有被這種景象整倒的危險。第三天的下午過了一半,金柏莉的隊伍終於越過了「見鬼了要從哪開始啊」的階段,正徐徐進入「幹得好,明晚回家吃晚餐囉」的建檔階段。每個人都少吞幾顆雅維止痛藥,多享受一會午餐休息時間。
這一切都無法解釋哈洛現在為何帶著金柏莉遠離指揮中心,以及發電機的嗡嗡響,還有幾十個調查人員同時在一處現場工作的喧鬧聲……
哈洛繼續邁開大步沿著直線奔跑。五十碼,一百碼,然後是半哩路……
「哈洛,這是搞什麼鬼?」
「再走五分鐘。妳辦得到的。」
哈洛加緊腳步。從不認輸的金柏莉咬緊牙關跟上。他們走到犯罪現場範圍的盡頭,然後哈洛右轉進入造成這一團混亂的小灌木叢裡,比較高的那幾棵樹形成了參差不齊的白刺,戳著多雲的冬季天空。
「哈洛,最好是像樣的東西。」
「是。」
「如果這是要讓我看某種罕見苔蘚或者瀕臨絕種的草,我會宰了你。」
「我毫不懷疑。」
哈洛衝上前,低頭彎腰閃過七零八落的樹叢;上下跳、左右繞地穿過濃密的低矮灌木林。在他終於停下腳步的時候,金柏莉差點撞上他的背。
「抬頭看。」哈洛下令。
金柏莉抬頭看了。「喔!可惡。我們有麻煩了。」
※※※
聯邦調查局探員金柏莉.昆西樣樣倶全──美麗、聰明、血統純正,有個身為退休FBI心理分析探員的父親,他的名字在學院走廊上與道格拉斯還有雷斯勒這類的人並列。她有及肩的暗金色頭髮、明亮的藍眼睛,以及細緻的羅馬貴族式五官──這項恩賜來自她已故的母親;另外還有一些金柏莉整個職業生涯都擺脫不掉的流言蜚語,也是拜她母親所賜。
大約一百六十八公分高,又有著瘦削的運動員骨架,金柏莉以她的體能耐力、對武器的嫻熟度,還有對故作親切的極端厭惡聞名。她不是那種讓人一見鍾情的隊友,不過她肯定贏得了尊敬。
現在她在FBI亞特蘭大地區辦公室工作到第四年,終於被指派到暴力犯罪部門,而且成為亞特蘭大三個蒐證應變小組的其中一位隊長,她的職業生涯穩穩地上了軌道──或者說,至少在五個月前是這樣。雖然那樣說也不完全對。她不再參與武器訓練,不過除此之外,一切照舊。畢竟今日的調查局自認為是個開明的政府組織,一切都強調平等、公正、性別平權。或者就像探員們愛講的俏皮話,這不再是妳爸爸那一代的FBI了。
但此刻,金柏莉有更大的問題要考慮。首先就是那條被切斷的腿,掛在距離他們犯罪現場範圍十呎外的一棵巨大杜鵑樹上。
「你到底是怎麼看到那玩意的?」現在金柏莉跟哈洛.佛斯特正匆忙趕回指揮中心,她這麼問道。
「因為鳥,」哈洛說:「我不斷看到一群鳥從那個樹叢裡被嚇飛。這讓我想到附近一定有隻獵食者。這讓我思考,是什麼會吸引一隻獵食猛禽到這個地區來?然後……」他聳聳肩。「妳知道這會怎麼發展。」
金柏莉點點頭──雖然她自己是城裡長大的女孩,其實不知道這會怎麼發展。而哈洛是在小木屋裡長大,以前替林務局工作。他可以追蹤一隻山貓、剝下一張鹿皮,還有根據一棵樹上的苔蘚形態來預測天氣。一百八十五公分,七十七公斤,他看起來比較像電話柱而不是個伐木工,可是他認為一天走二十哩算是一日健行,當亞特蘭大蒐證應變小組在魯道夫(譯註:Erie Rudolf,一九九六到九八年犯下一連串爆炸案,其中最嚴重的就是九六年的奧運公園爆炸案。他逃亡到二〇〇三年才被捕,期間躲藏在森林中。(譯註:)──亞特蘭大奧運公園爆炸案凶嫌──的犯罪現場工作時,哈洛比其他工作人員早了一個小時到達偏遠的營地,那時其他人還在坡度四十五度的濃密林地裡掙扎著往上爬。
「妳要去跟瑞秋說嗎?」哈洛現在問道:「或者必須由我去?」
「喔,我想這一切應該要算是你的功勞。」
「不不,說真的,妳才是隊長。而且她不會傷害妳。」
他不必要地過度強調最後一句話。金柏莉明白他的意思。而且當然了,他是對的。
她揉著她的腰際,假裝她對此毫無怨恨。
※※※
問題起於週六,當天早上六點五分,一架七二七從北卡羅萊納州的夏洛特機場起飛。機上有三名機組員,還載著滿滿的郵件,原本應該在早上七點二十分降落在亞特蘭大。天氣狀況潮溼有霧,有結冰的潛在可能性。
至於確切的失事原因,則要由美國國家運輸安全委員會(National Transportation Safety Board,NTSB)來釐清。不過在七點十五分過後不久,這架七二七在初次嘗試降落在跑道上的時候往下掉,右邊機翼被一處濃密的樹叢頂端切斷,機身傾斜著撞進一位農夫的田地裡,在經過一次飛行員版的翻滾後,釘住了一臺收割打穀機、兩輛卡車跟一臺牽引機,同時金屬碎片有如雨從天降,落在半哩長的滑行路線上;到最後,機身炸成了火球。
等救護車抵達的時候,機組人員都已喪命,剩下來的細微末節,就只有處理一哩長的滿地殘骸──其中包括三具人類遺體、一架飛機、四臺農業用機械,以及可以媲美一場暴風雪的美國郵件。NTSB進駐此地處理現場。而且依據NTSB跟FBI之間的「合作備忘錄」,亞特蘭大的三組蒐證應變小組都被動員來協助蒐集證據。
FBI資深隊長瑞秋.柴爾茲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確立犯罪現場範圍。爆炸案與墜機事件的首要原則:主要爆炸地點到飛得最遠的證物碎片之間的距離,再往外推百分之五十,就是犯罪現場範圍。所以如果最後一片證物是在一百碼遠處,範圍邊界就是一百五十碼外。或者,在目前的這個狀況下,犯罪現場範圍有二點五哩長、半哩寬。這跟管家在圖書室裡用蠟燭行凶,留下一個粉筆輪廓線的那種普通犯罪現場不一樣。
對於FBI最新最棒的玩具「全站儀」來說,這種現場合適得不得了。
這種儀器的原型,是測量道路工作人員的標準配備,它就像一種能發射雷射的槍枝,改良後能和犯罪鑑識軟體連結。只要扣下制動扳機,它會把連串數據轉化為文字,不用一分鐘就能呈現犯罪現場的3D模式,讓命案調查人員輕而易舉地判讀,在下班之前就能解決問題。
這個過程比較簡單,卻很耗費人力。首先,幾十個犯罪現場鑑識人員要在現場工作,標出每一塊證物,然後替證物做分類──飛機零件、人體殘骸、私人財物。其次,一個指定好的「立竿手」要把一個鏡面反射器放在每一塊標示好的證物上。最後,「槍手」要瞄準那個反射器,扣下扳機,把證物輸入遠達三哩外的軟體資料庫裡,同時「觀測者/記錄者」要監看整個行動,替輸入證物資料庫的每個項目做詳細記錄、編號。
每個人都辛勤工作,而你所知的下一件事,就是到處散布的混亂失事殘骸,已經化繁為簡,成了乾淨俐落的電腦模型,幾乎讓無常的命運也變得有條有理。這足以讓任何吹毛求疵的控制狂心滿意足,而金柏莉就是這種人。她很愛擔任立竿手,雖然這次出任務,她必須滿足於做記錄的工作。
指揮中心映入眼簾。金柏莉瞥見一群穿白襯衫跟海軍藍西裝的人──NTSB的官員,正在仔細審視原來那架七二七的巨大藍圖;然後是一片穩潔清潔劑的藍色──半打犯罪現場鑑識人員,他們還穿著生化危險物質防護裝備;最後是一個亮銅色的小點。瑞秋.柴爾茲,紅髮的資深蒐證應變小組隊長,同時也是極端的完美主義者。
金柏莉跟哈洛從犯罪現場的隔離線底下鑽進去。
哈洛悄聲說道:「祝妳好運。」
督導特別探員柴爾茲原本打算成為知名的芝加哥建築師。但在最後一刻,她卻決定加入FBI。最後她成為芝加哥頂尖的蒐證大師之一,事情就這樣成定局,瑞秋找到了人生中的天職。事實證明,她對細節的關注、等比例素描的能耐,還有對文書工作的執迷,以及在證據歸檔工作上的貢獻,遠勝於進一步美化芝加哥天際線。
那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而她從來不回顧過去。約一百五十二公分高、四十七公斤重,她簡直就像是位個頭嬌小、全心奉獻、強硬急躁的少女神探南希.珠兒(譯註:Nancy Drew,三〇年代偵探小說《神探少女》主角。)。而她就快要犯下她的第一樁謀殺案了。
「你們是哪裡不對,居然沒看到像一條人腿這麼大條的證據?」
她,金柏莉,還有哈洛已經從聚攏的一大群人之間,移動到比較隱密的地方,一臺吵雜發電機旁邊。瑞秋只會在私下斥責她的隊員。她的隊員就是她的家人。她可以知道他們是一群飯桶,她可以罵他們是一群飯桶,然而這不干別人的事,這是他們自家的事情。
「呃,那條腿在樹叢裡,」最後哈洛冒險說道:「在一棵樹下面。不是很容易看見。」
「現在是二月,樹葉早就掉光了,應該看得到才對。」
「那條腿在松樹叢裡,」金柏莉說:「哈洛直接帶我到那裡。在他指出來以前,我還是看不出有什麼東西。老實說,他竟然看到了,讓我很佩服。」
哈洛感激地看她一眼。金柏莉聳聳肩。他先前說得對,瑞秋不會對金柏莉太嚴苛。她不如就把這種護身魔法散布出去。
「爛透了,」瑞秋抱怨道:「第三天了,我們應該要替這一團亂收尾了,而不是重新開始努力。在這所有愚蠢、業餘的……」
「這種事情就是會發生。奧克拉荷馬市爆炸案、納許維爾墜機案都有過。這些重大意外現場,我們竟然可以包辦整個現場就已經很厲害了。」金柏莉再度開口。
「但這還是……」
「我們調整現場範圍。重新把捜查聚焦在西側。這樣我們會多花一天,不過要是走運,漏掉的就只有一條亂飛的腿。」
瑞秋眉間的皺紋在這時候又加深了。「等一下,妳確定那是條人腿?」
「我以前看過人腿的。」哈洛說道。
「我也看過啊。」金柏莉附和。
可是瑞秋突然間壓住了她的兩邊太陽穴。「噢!該死!我們並沒有漏掉任何身體部位!我們今天早上才剛從保持完整的駕駛座艙裡找回三具人類遺體。既然是我監督這個作業,我很清楚,事實上我們找到全部的六條腿了。」
哈洛注視著她們兩個人。「就跟妳說我們有麻煩了。」
※※※
他們拿了相機、幾支手電筒、手套、一個耙子跟一塊防水布。一套迷你蒐證工具包。瑞秋想要自己看看那條「腿」。也許他們會走好運──結果那玩意只是一團布料,或者從某個真人尺寸的假人上扯下的手臂,或者比這還棒,是某個獵人為了搞笑,替一頭鹿的後腿關節穿上衣服。
只剩下兩小時日照,他們動作倉促卻很有效率地穿過雜樹林。
他們先徹底搜過一遍地面,以便確定沒有踩到什麼明顯的證物。然後經過細微的調整以後,哈洛跟金柏莉用他們兩人的手電筒同時照著那個東西,在過度茂密的灌木叢陰影之間照亮它。瑞秋拍了半打數位照片。接下來是捲尺測量與指南針定位,記錄灌木叢的約略大小跟最近一個定點的相對位置,還有跟他們現有犯罪現場範圍的距離。
他們記錄下所有一切,最後只差沒記下倉鶚的嗚嗚啼聲,還有風溜下他們頸背,像是一陣寒顫等著要滑到他們的泰維克全身防護衣下面,這時哈洛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鬆開那個東西,放在外型有著圓弧頂架的耙齒上。瑞秋迅速地攤開防水布。哈洛放低了他找到的東西,放進那一片藍色塑膠海的中央。他們仔細地審視它。
「可惡。」瑞秋說道。
這肯定是一條腿,從膝蓋處被切了下來,股骨頂端在藍色防水布上白得發亮。從大小來看可能是男性,穿著藍色牛仔褲。
「妳確定那三具遺體是完整的?」金柏莉問道。她這次出勤還沒做過任何證物蒐集工作。她希望自己以為這樣並沒有讓她心煩,但其實有。特別是現在,在某件很明顯的事情似乎被忽略的時候。「我的意思是,駕駛艙嚴重燒毀,遺體的狀況可能不是很好。」
「實際上呢,駕駛艙跟主要機身是分開的。駕駛艙是燒焦了,不過並不是全毀;上面潑到的飛機燃料不夠,沒辦法燒到那麼熱。」
「那不是駕駛員,」哈洛說:「駕駛員不穿藍色牛仔褲。」
「農夫?幫工?」金柏莉問道:「也許在飛機撞到牽引機的時候……?」不過她一說出口就知道自己錯了。她講到的那個農夫已經來檢視過殘骸,哀悼過他的設備了。如果他少了個幫手,此時他們應該早就知道了。
「我不懂。」瑞秋正在往後退,同時審視著他們周遭的樹林。「我們在飛機首先撞上的樹林裡。」她指向在他們南方僅僅二十呎遠處破裂樹木的尖銳白色尖端。「先撞到機翼尖端。右邊機翼被猛扯下來,機身顛簸前進,但機長修正了方向。事實上他矯枉過正了,因為在那邊一百碼處,」──她身體一旋,指向遠到看不見的目標──「我們在那個農夫的田地邊緣可以看到地面有很深的挖痕,因為左邊機翼往下栽,挖進地面……」
「讓飛機翻了致命的一圈,」金柏莉替她把話講完。「也就是說,在這一刻,這個地方……」
「飛機應該還沒翻那一圈,機組員的腿也不該飛進空中。想想看這個狀況:我們距離駕駛艙一哩遠。就算那該死的飛機爆炸了──我們知道沒這回事──我們怎麼會在這裡找到一條乾淨的腿?」
哈洛在繞小圈子,仔細檢視地面。所以金柏莉進行了合乎邏輯的下一步:她往後退,抬起頭仔細檢視那些樹木。
運氣使然,她先發現了那個東西。就在十五呎外,幾乎跟視線高度對齊,所以她對自己沒有尖叫出來的事實感到自豪。那股味道已經給她警告──鐵鏽般的惡臭。然後她瞥見第一小片螢光橘色。接著又是一片,然後再一片。直到最後……
腦袋不見了。左手臂跟左腿也不見了,留下的只有一個奇怪的前屈形體,仍然掛在一棵樹的枝幹上晃蕩。
「我不認為我們明天回得了家了。」在瑞秋與哈洛跟她會合的時候,金柏莉說道。
「這是個獵人嗎?」瑞秋難以置信地問道:「可是獵鹿季好幾個月前就結束了……」
「獵鹿季是在一月初結束,」哈洛很幫忙地補充。「不過小型獵物可以打到二月底,然後就是野豬、熊跟鱷魚。嘿,這裡是喬治亞州,妳總是打得到一點東西。」
「可憐的傢伙,」金柏莉喃喃說道:「你想像得到嗎?坐在一棵樹上,等著要打……」
「負鼠、松雞、鵪鶉、兔子、松鼠。」哈洛把名稱填進去。
「結果卻因為一架七二七掉了腦袋。這種機率多高?」
「閻王叫妳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哈洛表示贊同。
瑞秋看起來還是非常火大。然而在最後一聲嘆息之後,她振作起精神。「好吧,我們還剩下一小時日照。咱們就別浪費掉這個時間。」
結果NTSB對於樹林裡的一條腿沒那麼大興趣。死掉的獵鹿人在航空世界裡面算是間接損害;FBI可以處理。
瑞秋打了幾通電話,召來一輛嶄新的犯罪現場用廂型車、許多有經驗的探員跟來自執法單位的志願者,來進行一次列隊地毯式搜索。十五分鐘後,一群郡警跟FBI探員盡責地在樹林中集合。哈洛把細細的探針分給每個志願者,然後向他們所有人簡報從上到下都看個清楚的重要性。做為列隊搜索監督者,他會盡量讓每個人排成一列,在這種地形上,要這樣做通常很困難。
根據當地警長所述,有個別名「朗尼」的朗諾德.丹佛斯今天早上剛被通報失蹤。二十歲的朗尼三天前出發去打獵,卻沒有回家,他女朋友認定他是去拜訪某位朋友。今早,她打電話過去準備罵他一頓時,才終於明白她搞錯了。
「她花了三天才明白他失蹤了?」同樣是探員的湯尼.卡堡想知道為什麼。「想想看那種愛有多深吧。」
「聽起來像是他們之間有某種問題,」哈洛回報說:「那女朋友懷孕了,顯然情緒不穩定。」
哈洛這樣講的時候肯定沒有看著金柏莉。當然了,除他以外的每個人都看著她。
「嘿,我可沒有情緒不穩定,」金柏莉說:「我脾氣一直都很壞。」她左側面的痙孿終於好轉了,留下一種完全不一樣的感覺,像是她最低的那根肋骨底下輕輕打了個嗝。那種感覺對她來說還很新奇,像是奇蹟。她的手仍然沿著她的下腹部彎成弧線,這是一種極端母性的手勢,但她忍不住要這樣做。
其餘的隊員都咧嘴對著她笑。他們已經在她辦公桌上方的牆壁貼了張送子鳥。上週,她吃完午餐回來,發現她收公文的盒子裡面放滿了奶嘴。FBI探員們應該要很強悍;但最近她只要重重嘆口氣,就會有人衝過來替她拿杯水、拿把椅子,或者拿條醃黃瓜。這群軟心腸的傢伙。老天救救她吧,她愛他們每一個人,甚至是萬事通哈洛。
「事情是這樣。」瑞秋開口了。「我們以為我們今晚走運到可以回家,或者說,那些從不回家的人至少還可以去辦公室處理我們手上的案子;但這種事情不會發生了。我們有一小時,也許兩小時。我們必須勘查這個現場,然後蒐集證據,把證物帶回指揮中心,我們可以在那裡的戶外泛光燈下建檔做記錄。換句話說,你們可以感謝我再度讓你們享受一段美好時光。」
志願者們發出呻吟。
瑞秋就只是露出微笑。「好啦,大夥兒,替我找出朗尼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