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星期三　上午十點一分

「我是坎迪警官，請問有什麼可以效勞的地方？」

機械笑聲填滿會議室。「妳聽起來真像是時代生活郵購公司的總機。然後咧？我可以用我的兩萬塊錢免費訂購什麼嗎？」

「你要求我們派出女性警官，如你所見，我們很樂意配合。」坎迪的語氣很隨性，像是閒話家常的鄰居女孩。這正是他們討論過的風格，昆西一聽就覺得緊張不安。他起身，繞著圈子踱步，聽坎迪繼續說「我個人一向喜歡知道與我說話的人是誰。先前我提過了，我叫坎迪。你呢？」

「妳可以叫我鮑伯。」

「鮑伯，嗯？我覺得你的聲音聽起來更像是安迪呢。」

這隱約暗示著對方是安德魯．班森。未知嫌犯沒有上鉤。

「我要我的錢。」對方說：「我拿到錢，你們玩到一場小遊戲。條件是──」

「我們有錢。」坎迪溫和地打斷綁匪，試著拉長對話，展現自己的控制力。「兩萬，現金，正如你的指示。」

「我不喜歡被人打斷。」對方說：「再打斷我一次，我就殺了那個小孩。坎迪小姐，妳要不要一輩子良心不安？因為害死一個七歲小孩？」

坎迪的視線飄向金凱德，以平穩的語氣說：「抱歉，鮑伯，我無意冒犯。我說過了，我是來跟你合作的。」

「第五街跟麥迪遜街的交叉口有一個公共電話，另一個在一〇一號公路旁的沃爾瑪大賣場，第三個公共電話在起司工廠。我想妳應該知道這些地點。」

金凱德迅速抄下指示。坎迪說：「鮑伯，老實講我不是本地人，所以可能需要你幫點忙。你說有三個公共電話，第一個在第五街跟麥迪遜街的交叉口。哪個街角？東、西、南、北？我不想搞錯。」

「到時候就知道了。」

「好，鮑伯，我相信你。接下來是第二個公共電話，在沃爾瑪大賣場裡。我想那間賣場一定很大，可以跟我說是哪個出入口嗎？」

「面對賣場的左側。」對方配合解說。

「好，第三個公共電話在起司工廠？」

「就在工廠大門外。」

「謝了，鮑伯，感謝你為我說明清楚。所以我們的目標是三個公共電話：一個在第五街跟麥迪遜街的交叉口，第二個接近沃爾瑪大賣場的左側出口，最後一個是在起司工廠外。你說的是這三個公共電話？」

「快去。」

「什麼？我沒聽清楚。」

「妳有十五分鐘。」

坎迪的視線掃來掃去。「你要我在十五分鐘內抵達三個不同的地點？抱歉，鮑伯，我很想幫你，可是我真的不懂。跟你說，在我做任何事情之前，我必須跟芮妮還有道奇說話──」

鮑伯沒有理她。「妳有十五分鐘。」他又說了一次。

接著，通話中斷。

※※※

星期三　上午十點六分

坎迪扯下耳機。「幹！他根本沒給我們半點機會。沒有解釋，沒有生還證據──」

「時間。」昆西打斷她。

「十點六分。」金凱德看了看錶，寫下數字。「這三處公共電話是在一條直線上，第五街跟麥迪遜街的交叉口離這裡只有三分鐘，然後直直往北走，最遠的起司工廠大概有八分鐘的車程。」

「那我們有七分鐘可以布署。」

昆西轉向雪莉．艾特金。「正如坎迪所說，我們被搞了。我們要立刻派人穿著便服，開著普通車輛到那三個地點。」

「換衣服可能要花更久的時間──」

「可以找到還在家的人嗎？」

「五──」

「現在把離這裡最近的三個人叫起來，讓他們開自己的車到那三個地方。」

「我要怎麼──」

「現在！」

雪莉瞪大眼睛，抓起扣在工作腰帶上的對講機，走向大廳聯絡屬下。

「我們需要錄下三個公共電話的通話內容，」金凱德邊想邊說：「當然沒辦法在十五分鐘內裝設所有的器材。對講機。金柏莉可以在接聽電話時把對講機湊近話筒，把對話內容傳給我們，然後我們透過耳機的第二個頻道向她下達指令。」他搖搖頭。「我不懂，她是要在三個電話之間來往奔波嗎？這沒有道理啊。」

「他就是要設下無法達成的條件。」金柏莉輕聲說：「他在尋找殺害肉票的藉口。」

「我們派出三名人員。昆西斷然道：「一個人配一個公共電話，無論誰接到電話都能回報。」

「我們只有一組GPS。」莫斯雷警督抗議。

「那就有百分之三十三的機率可以用得上。要是賭錯了，就使用最老套的手法吧。同時從地面跟空中追蹤接到電話的人員。」

「因為他絕對不會注意到直昇機。」金凱德挖苦道。

「那就採取地面追蹤。不管怎樣我們就是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公共電話──太危險了。」

金凱德似乎也得出同樣的結論。「我們把錢分成三份，讓每一名員警都有交涉贖款的機會。當然了，現在我們還需要兩個帆布袋。」

「我有。」麥克宣告道：「給我六十秒把我們的衣服倒出來，就可以隨便你們用。」他衝向停車場。

「我負責第五街跟麥迪遜街的電話。」金凱德比出用手指捏起地點的手勢。「史貝克特警探去沃爾瑪。金柏莉應付提拉穆克起司工廠。雪莉．艾特金警長指揮地面人員；至於你呢，」──金凱德朝昆西點頭──「待在這裡統籌通訊策略。」

「不行。」

「你不能出面交付贖款──」金凱德開口。

「你跟史貝克特也不行。」昆西望向葛洛夫警探，然後是金柏莉。「未知嫌犯的第一個要求依然存在──必須派女性員警出馬。換成其他人就會把他惹毛。」

「我去。」坎迪起身。

金凱德橫了她一眼。「少蠢了，妳是談判人員──」

「只是去接個電話──」

「那是交付贖款的指示。那是要到處走的工作，不是只要說說話就行。妳得待在這裡，聽他們的對話，建議其他人該如何應對。」

「你需要三名女性，」坎迪頂了回去。「這裡只有兩個。」

「我早該去隆乳了。」雪莉．艾特金從門口回話。

「別花到公費。」金凱德以清晰的嗓音下令：「妳去第五街跟麥迪遜街交叉口，葛洛夫警探去沃爾瑪，金柏莉負責起司工廠。」

他看了看錶。「各位，我們用掉了七分鐘。上吧。」

※※※

星期三　上午十點十三分

在金柏莉眼裡，她過去兩個小時只是在玩手指，突然間天地變色。麥克忙著往帆布袋塞錢，一名副警長把對講機丟給她，然後雪莉．艾特金要米契爾掌管監視用的休旅車，坎迪向房間裡的每個人大吼，提醒大家要冷靜。

麥克急忙推著金柏莉出門；她的目的地最遠，時間最緊迫。

她回頭看了父親最後一眼：昆西從坎迪側後方靠向桌子，攤開提拉穆克郡的地圖。

接著金柏莉上了她租來的車，麥克把她的手機塞進她掌心。

「我們就在妳前方。等我三十秒，我會打電話聯絡妳。」

他準備甩上車門，動作一頓，彎下腰，狠狠吻上她。然後米契爾叫嚷著要他上車，他們一起上路。

金柏莉才剛開出停車場，她的手機馬上響起。

「妳出現在我們這邊的螢幕上，GPS沒有問題。」麥克在前方那輛沒有特別標示的普通白色休旅車內向她宣布。

「了解。」金柏莉把方向盤握得太緊。她強迫自己放鬆手指，提醒自己利用這一小段車程來放慢呼吸，冷靜下來。昆西說狀況可能會變得很複雜，而現在才剛開始。

「妳必須重複未知嫌犯說出的每句話。」麥克透過手機向她下達指示：「對講機訊號可能會受到干擾；我們可能難以追蹤來電。」

「我知道。」

「如果是妳接到電話，我要妳給我們一個信號。一手放在背後，豎直兩根手指，這樣我們就知道了。」

「兩根手指。」

「別被他搞得心煩意亂。如果他要錢，那他就得要合作。」

「我和你一樣都有參加任務會議，麥克。」

「如果他不能提供生還證據，金柏莉，妳就別亂走。我是說真的。我們無法保證絕對能夠追蹤妳，無法保證那傢伙沒打算抓下一個肉票。如果妳不能直接跟芮妮說話，確認她沒事……」麥克讓金柏莉領悟他沒說完的下半句話。「不要冒無謂的險。」他又低聲說了句：「好好保護妳父親僅存的一切。」

他們開到十字路口。休旅車打了方向燈，往左邊轉去。金柏莉直直往前開。她要抄小路，麥克跟米契爾副警長則是繞到前面。這樣會讓她率先抵達，身旁沒有警方的護送車輛。

就怕那個男人正在監視。就怕他已經等在那裡。

「得知哪個電話接到綁匪聯絡，所有的人員都會到那處集合。」麥克說：「沃爾瑪大賣場離起司工廠只有幾分鐘車程，所以妳回頭加入行動的機會很大，甚至可以迅速傳遞GPS發信器。」

「好。」

「我不太清楚葛洛夫警探有多少經驗。我想若是能讓妳掌握局面會比較好，不只是因為GPS在妳身上。」

「知道了。」

休旅車離開視線範圍。麥克往他的路徑前進，她則是要踏上自己的冒險之路。

「我要走了。」她告訴他。

「金柏莉……」

「麥克，不會有事的。一切都會順利解決。」

金柏莉關掉手機，塞進外套口袋，最後一次深呼吸……

提拉穆克起司工廠映入眼簾。

倒數兩分鐘。金柏莉停好車，跳下駕駛座，衝向公共電話。

「快響啊。」她低聲催促。「拜託，趕快響。」

※※※

星期三　上午十點二十一分

雪莉找不到那座該死的公共電話。她繞過街區，像神經病一樣伸長脖子。她只在這座小鎮待了兩三個月，還在認路。媽的，現在到底還有誰會用公共電話？感覺這個世界已經進入手機時代，就連九歲小學生也不例外。

去他的。她浪費太多時間開車兜圈。車子往麥迪遜街路旁一拐，來個違規停車，她心裡亂到顧不得這種小事。沒見到支援的車輛，至少她沒認出來。

至少看來在這一刻，現場只有她一個人。

雪莉跑向第五街，感覺工作腰帶壓在臀上的重量，以及肩上那包七千元現金的負荷。她掌心滿是汗水，呼吸急促。她從沒碰過這種狀況，有時候無論妳是警長、是女性上司、是警局老大，全都無法影響局勢。一無所知就是一無所知。

如果芮妮跟道奇撐過今天，那麼雪莉要去巴黎，就這麼說定了。

她抵達轉角，還是看不到半個該死的公共電話。鮑伯那傢伙是想耍花招分散警力？她把帆布袋往肩上推，思考現下的選項。

接著，正當她焦慮得快要換氣過度時，機會來了。某間餐館的玻璃門。

雪莉推開門，看到一部話機。

「神啊，拜託。」雪莉．艾特金低喃：「別讓我碰上。」

※※※

星期三　上午十點二十三分

艾藍．葛洛夫保持冷靜。沃爾瑪的停車場車滿為患，像這麼大的賣場，停車場的設計竟然爛成這樣。她開進去，馬上就被另一輛等候停車位的小型休旅車擋住去路。

她不耐地數到二十；小型休旅車終於停好，艾藍與帶著三個野小孩的疲憊母親打了個照面。每個小孩往不同的方向亂竄，母親站在停車場中央大吼大叫，要他們回來。

三個孩子對母親的怒吼毫不在乎。他們閃過兩輛轎車跟一輛巨型客貨兩用車，最後終於被趕進廂型車後座。

緩慢而痛苦的兩分鐘過去，艾藍終於找到停車位。

她下了車，試著忍住心中的激動。她很清楚自己可能受到監視，很清楚身為年輕的女性警官，自己一上場就碰上兩好球的局面。

然而，她也是位優秀的警探，在陸軍後備隊服務四年後加入州警局。她可以面對這樣的壓力。至少她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她把帆布袋揹到肩上，確認對講機放在一伸手就碰得到的外套前口袋，接著走向大賣場。她在這間方正的巨大建築正面出口外找到公共電話。兩個話機。一名身穿破爛法蘭絨襯衫的男子已經占去一個。

艾藍心中惦記著任務，差點就停在空著的電話前。她的腦袋在最後一刻恢復運轉。她走過第一個電話，留意男子的身高、結實的身材、工作靴上的泥巴。她盯著對方敞開的厚重襯衫前襟，那可是藏武器的完美角落。她直接走進賣場，用無線電回報這些特徵。

金凱德向她承諾後援已經上路。保持冷靜，不要洩漏任何底細。

艾藍再次走過玻璃門，裝模作樣地尋找購物車。當她再次往外看，男子已經離開。

她走出門外，觀察停車場。她沒看到那名男子的身影，不過這不太合理。寬闊的開放式停車場，沒有人能夠憑空消失。

她後頸的寒毛豎立。就是這個。出狀況了，大事不妙。

距離第一通電話已經有十七分鐘，艾藍．葛洛夫警探站在沃爾瑪外頭，準備行動。

她再次注意到那名男子時，已經太遲了。

※※※

星期三　上午十點三十二分

沉默。沉默。沉默。

昆西站在會議室中央，房裡只剩坎迪、莫斯雷警督，以及金凱德。談判專家來回踱步。金凱德填寫文件。莫斯雷警督終於移往大廳，處理他過度興奮的呼叫器。

過了十五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分鐘。

無線電頻道依舊沉默。

「到底是怎樣！」昆西終於開口。

可是沒有人能夠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