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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迷蹤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2-18 18:56

星期二 上午八點三十三分

奧勒岡州的貝克維爾鎮鬧區不大──主要街道只有四個街區,幾間家族事業座落於此,生意大多陷入危機,因為郊區開了間沃爾瑪大賣場。艾爾克家的木屋沒拆,還漆成亮藍色,其實這裡是老舊的保齡球館。然後是街角的花店,隔三間店是火腿蛋餐館、辦公用具店、小型潘尼百貨。這些店家之所以還能存活,都是為了服務本地人:大部分的夏季遊客只會從南邊的沙灘直奔北邊的提拉穆克起司工廠。

昆西記不得上回是什麼時候經過這一帶,但金凱德似乎很清楚路線,轉過一個街角,然後在下個街角狠狠右轉。一路上他手機從沒離開過耳邊;打電話叫一名警探直接去《貝克維爾陽光日報》報社,扣住那封信;打電話給他的警督,要求調派更多人手;打電話要犯罪實驗室跟指紋採集組趕快動身去現場;然後聯絡依然在指揮搜查行動的艾特金警長。

最後,金凱德跟公關資訊部搭上線,得知報社內部人員的名字與職稱。

警方辦案是一種管理的藝術。往空中拋出百萬顆小球,讓它們維持在固定軌道裡,絕對不會違反規則。昆西已經很久沒碰這類分秒必爭的案子。他感覺到腎上腺素沿著他的脊椎湧上,以及那股貨真價實的興奮,這些感受同時也帶給他模糊的罪惡感。他的妻子被人綁架,此刻自然不該緬懷過往的時光。

金凱德啪地闔上手機。一幢兩層樓高的水泥建築佇立在他們左手邊,七〇年代的辦公建築,屋頂平坦,每個轉角都像紙箱一般分明。金凱德開入停車場,把他的雪佛蘭停到兩輛休旅車之間。歡迎光臨《貝克維爾陽光日報》。

「我來講話,」金凱德跳出車外。「你聽就好。」

「你以前辦過多少綁架案?」昆西問。

「喔,閉嘴。」金凱德走向建築物。

他們馬上就聽見屋裡的喧鬧。記者、報社編輯、資料室人員,這些理應四處奔波,處理無數事務、編出日報的人,現在全都聚在大廳,腳步放得特別輕。雖然有人抱著資料袋似乎在忙,不過他們大多沒有費心虛張聲勢。大家都知道出了大事,全都焦慮地等待下一步發展。

這場景全在金凱德預料之中。警司挺起肩膀,走向報社接待員,亮出警徽,擺出活像是電視上警探的酷樣。「卡爾頓.金凱德,我要見歐文.馮維,馬上。」

馮維就是這間報社的老闆,今天一早就碰到這件事,已經找來律師助陣,這點讓警方相當不悅。至少目前馮維答應報社會全力合作。到時候就知道他的承諾能持續多久。

接待員帶路,金凱德向眾人點頭致意。「卡爾頓?」昆西在他背後低喃。

「閉嘴啦。」

《貝克維爾陽光日報》服務範圍只有這座小鎮,從社長辦公室就看得出端倪。沒有窗戶的擁擠房間,功能發揮到極致的整排灰色金屬檔案櫃,以及一張完全被掩埋的辦公桌。馮維坐在桌子後方,他對面坐了另外一名穿西裝打領帶的男子。昆西猜這位就是律師。

男子占去房裡唯一的空位,金凱德跟昆西只得並肩站在狹窄的門邊。金凱德亮出警徽,迅速說出敷衍的自我介紹。

昆西與馮維握手,接著與報社社長的律師漢克.歐布瑞斯特打個照面。成衣品牌的西裝,便宜的化纖領帶。地方報社的地方律師,昆西心想。這兩人八成是高中同學,至今仍是摯友。

「信件在你手上?」金凱德顯然不喜歡寒暄。

「就在這裡。」馮維比了比辦公桌中央的兩張紙。兩人盯著信件,露出謹慎神情,彷彿這是隨時會爆炸的炸彈。

「信封留著嗎?」

「就在旁邊。一開始是我們的讀者回函編輯辛西亞拆了這封信。她喜歡用拆信刀,所以封口上方只有一道整齊的切口。不知道這樣能不能幫上忙。」

金凱德掏出手帕,隔著手帕將兩張信紙移到面前。昆西想搶先看過上頭的文字,但金凱德的肩膀擋住他的視線。

「還有誰碰過?」金凱德問。

「郵務部,」馮維扳起手指。「分類信件的潔西卡,可能還有辛西亞的助理蓋瑞。」

「我們得要留下他們的指紋來比對。」

「我想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社長說。

「確實。」金凱德斷然道。

昆西靠向左側,用胸前口袋裡附蓋的原子筆輕推紙張,讓它進入他的視野。

這封信是用打字的,廉價的白色列印紙張,標準商務格式。頁首頁尾沒有特別設計,只有印上報社地址。

◇◇◇

親愛的編輯:

你不認識我。我不是此處的居民,可是我對這座小鎮很熟。昨晚我綁架了一名本地女性。別擔心。我不是變態。

我需要錢。現金一萬。我會讓這個女人活著回去。我是認真的。我是專業人士。遵守我的規則就不會有事。如果忽視我,這個女人就會死。

隨信附上一份地圖,讓你們找到肉票還活著的證據。在中午前找到X,否則這個女人就會死。

忽視這封信,這個女人就會死。

記住,我說到做到。

狐狸敬上

※※※

昆西把信件看了三次,小心地推開。第二頁也是廉價的白色列印紙,上頭是用粗黑筆畫出的簡略圖畫,如同信上的說明,圖中標了一個X。

昆西心中已經開始建構對方的樣貌特質,他以為地圖會相當詳盡,讓這個身分不明的目標──未知嫌犯──展現他處於主導地位的氣勢,迫使警方遵從他的每一道命令。

然而眼前的地圖簡單到有些幼稚可笑。走出報社,往南接上一〇一號公路,左轉、右轉,最後停在提拉穆克航空博物館附近的墓園。不專業。青少年。可是很聰明。那個地點夠偏僻,如果深夜裡在那幹什麼事情,被其他人發現的可能性極小。同時那個地點也很清楚,警方不用費太大的工夫就能找到「線索」。

昆西又看了紙張一遍。又一遍。

他不喜歡漸漸聚集在腹中的冰冷感覺。

金凱德正在研究信封。「回郵地址欄,」警司對昆西輕聲說:「只有W.E.H.這組縮寫跟洛杉磯的地址。他是想證明自己並非本地人?」

「或許。」

「不過郵戳是貝克維爾,所以他是在這裡寄出信。」

有人敲門。奧勒岡州警局提拉穆克郡辦公室的警探朗恩.史貝克特到了。金凱德退回走廊,跟史貝克特擠在一起說悄悄話。

昆西再次檢閱地圖。他心底有股衝動,想衝出門外,朝航空博物館狂奔,在墓園裡穿梭,尋找人質存活的證據(真是諷刺)。可是另一半善於分析的冷靜人格很清楚辦案人員絕對不該衝動。勒贖信本身便是情報的寶庫,不能忽略。從細微的文字運用可以找出許多線索,再加上紙張、墨水的品牌、紙頁上的指紋、信封封口的唾液。要派警探追查回郵地址。昆西很想自己搜尋W.E.H.這組縮寫的意義,這三個字母已經開始在他腦袋掙動。

是他曾經看過的東西?他認識的某個人?

拼圖碎片太多,他們甚至還沒開始拼湊。警方還得清查鎮上的旅館與汽車旅館,找二十至四十歲的獨行男性談談。警方還得重新追蹤芮妮最後的行蹤,確定最後見到她的人是誰。她是不是在哪裡喝酒?槍還在她身上嗎?

思緒頓在最後這一項。如果是隨機擄人勒索,或許那個未知嫌犯還不知道他抓的是前執法人員……先前芮妮還碰得到手機。那麼武器呢?

這個想法在昆西體內翻攪出奇異的暈眩感。如果芮妮反抗襲擊她的人,她有機會逃走。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這幾年來曾被他偵訊的殺人凶手中,有多少人宣稱他們的嗜血欲望是被女性的反抗激發?她抵抗,所以我殺了她。對某些男人來說,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金凱德回到房裡,向馮維說明現在史貝克特警探會在報社內進行調查。接著他依舊隔著手帕,小心翼翼地拎起那兩張勒贖信。史貝克特警探要將正本當作證物收起來,著手物證保管應有的一系列程序。當然,金凱德跟昆西也需要信件跟地圖的影本,進行他們的工作。

最後,金凱德比手勢要昆西跟他到走廊一趟。

「你有什麼看法?」走向影印機的路上,金凱德開口。

「粗糙,」昆西說:「可是很聰明。」

「粗糙又聰明?少來了,昆西先生,你絕對不是靠這點東西賺進大把鈔票。」

「我需要分析那張紙上的筆跡和汙痕,」昆西話鋒一轉。「檢查紙張上的凹痕。你那邊的人做得到嗎?」

「外界對他們評價極高。」

「你會要求進行這項檢驗?」

「別人對我的評價也很高。」

「很好。」昆西不理會對方的挖苦。「我覺得信件的寫作者在撒謊。我覺得他希望我們相信他的說詞,但那些並不是真話。」

「啊,所以你的第一個直覺是,他是個囂張的偏執狂。快說下去。」

「他宣稱自己是專業人士,說都是為了錢。可是你有聽說過隨機擄人又要求贖款的案例嗎?在這一帶,根據人口資料統計,很容易抓到無力支付贖款的肉票。」

「一萬不是個大數字。」金凱德提出異議。

「沒錯。」昆西說:「為什麼是一萬?這並不是值得冒險綁架的金額。」

「他必須設下讓人可以接受的價碼。你剛才也說了,這裡並不是全州最富裕的地區。還有一點,別誤會了,對某些人來說,能夠迅速拿到一萬元現金還挺不賴的。」

昆西聳肩。「那為什麼扯上警方?大部分的勒贖信不是都特別註明不要聯絡相關當局?照你的說法,對於想要迅速弄到一萬塊錢的人而言,這樣只是搞得他更頭痛。」

「啊,你想想,依照這個人的遊戲規則,他也只能這麼做。如果沒有警方確認這封勒贖信、證實肉票存活跡象,失蹤者的家人絕對不知道該認真看待這封信。如果受害者的家人不正視這件事,狐狸先生就拿不到贖款。」金凱德印好了兩頁信紙,現在他把信封放在影印機的曝光玻璃上。

「讓我說說我的想法。第一:我的確同意你說的。我覺得這封信是一團巨大的謊言。接著就是我們的差異了。你認為如果那傢伙在撒謊,他的心思一定是曲折迂迴;而我覺得那傢伙撒謊的原因是他不夠專業。」

「啊,所以你的第一直覺是以『愚蠢』為基礎。」昆西雙手一攤。「繼續說。」

「好,你聽好了。那傢伙──」

「那個未知嫌犯。」

「對啦,在聯邦調查局的世界裡,什麼東西都有標準說法。好,我們的未知嫌犯,他得要賺點錢。我假設那傢伙沒有多聰明,也不太社會化。對這種傻蛋來說,一萬不是個小數字。或許是要拿來支付賭債。」金凱德的眼神銳利;沿岸開設了好幾間賭場,不可避免地帶來諸多相關問題,包括賭博、高利貸、酗酒。「或者他只是想買一輛新的沙灘車,誰知道。重點是對這傢伙而言,一萬就夠了,他只辛苦了一天就能賺到呢。」

「一天?」

「對,這就是我的第二個想法:我們的未知嫌犯腦袋還沒複雜到足以操作龐大的犯罪行動,他需要快速簡單的方法。所以也就是說,他沒有尋找目標、跟蹤她數天、判斷要如何從她家或是工作處擄走她,而是選擇了隨機下手。這事簡單多了。一個女人,可能喝醉了,趁夜直接把她拖出車外。

「當然了,他不知道這個女人是誰、背景如何,要怎麼聯絡金主呢?很簡單,利用地方報社就好。或許是因為這次我們的行動不夠快──這我不清楚──他決定直接聯繫。我們先別想得那麼複雜。他手邊有被害者的手機,再加上哪個白痴都能從電子賣場買到的變聲器。鏘鏘,成功了。

「好啦,如果他看過電影就知道綁匪必須先提出肉票的生還證明。這些都是倉促之間的事情,所以問題又來了,要怎麼表達?嘿,我知道了,就埋在墓園裡。這樣就行了,而且他還能找點樂子,想像帥氣的州警局警探拚命避開那些死人骨頭。天知道我一定會笑出來。

「接著未知嫌犯提出幾個截止時間,因為那個蠢蛋不能冒險拖太久,讓我們逮到。他在前一天下午五點前寄出信件,確保我們今天早上能夠立刻得知。給我們找到生還跡象的期限,逼我們展開行動。我敢說到了墓園就會找到交付贖款的細節資訊,以及另一個期限,可能是限時一、兩個小時內之類的。媽的,很可能還有另一張地圖。把錢塞在甲墓碑下,藉由該處的地圖找到乙樹,就能找到肉票。

「又快又俐落,是個賺到一萬的好方法。」金凱德抽起信封,收好副本,關上影印機。「現在,我問你一件事:你手邊有一萬塊嗎?」

「有。」

「你願意付這筆錢贖回貌合神離的妻子?」

昆西連眼都沒眨。「是的。」

「那就上吧。今天會是個好日子,我們來獵狐狸。」

「我不認為這事跟錢有關。」昆西低聲堅持。

「更囂張的偏執狂?」

「有可能。不過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

「昆西先生,請問是什麼事?」

「我知道狐狸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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