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迷蹤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2-18 18:56
星期二 上午六點四十五分
「我整理一下──你女兒接到蘿芮的手機撥出的電話。」
「沒錯。」
「但並不是芮妮打的電話,只是她的手機。」
「她完全沒有聽到芮妮的聲音。」昆西重複說明:「但她聽見有人在類似行駛的車輛中沉重喘息。然後她聽到清楚的連續金屬敲擊聲,金柏莉相信對方可能是想打出SOS的訊號。」
金凱德警司嘆了口氣。他站在蓋住芮妮的豐田轎車的白色遮雨棚下。剛才他花了二十分鐘拍下各處照片,現在要畫出座椅與後照鏡的位置,還得記錄每一個數字──里程表跑了多少、油箱裡還剩多少油。警司的頭髮溼透了,光滑的黑臉也在滴水;他的外表跟現下的處境毫無差別──就是個半夜被人拖下床,站在暴雨裡的人。
「昆西先生──」
「我女兒是FBI探員。她在亞特蘭大的現場調查辦公室待了兩年。金凱德警司,你不能低估執法同僚的直覺。」
「昆西先生,要是我的上司把這套說詞塞給我,我一定會『低估他的直覺』。你只知道你女兒接到來自特定手機的電話;你無法向我證明來電者的身分。」
「那是芮妮的電話!」
「那只是手機!會遺失、會丟棄、會被借給朋友。拜託,我八個月大的兒子已經會用我手機的快速鍵打電話了,一點都不難。」
「調出通聯記錄。」昆西執拗地重申。
「我一定會調,這是我調查行動中的一部分。我也會檢查她的室內電話、信用卡記錄、過去二十四小時的詳細舉動。跟你說,我以前做過這種事!」
金凱德似乎發現自己的嗓音有多刺耳。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氣。「昆西先生──」
「我以前也做過這種事。」昆西說。
「對,我知道你是專家──」
「金凱德警司,我的長女被一個瘋子害死。他還殺了我的前妻,我差點連我的小女兒也保不住。在你的世界,這種罪行或許不會發生,但是我的世界不一樣。」
金凱德再次深呼吸,昆西看得出這位警司不願相信他。他很清楚這種想法。辦案這件事的本質就是操作機率,數據顯示每年有二十萬名成人失蹤,只有一萬一千人找不回來,其中僅有三千四百人是遭到綁架。如果芮妮是個小孩子,或者是女大學生,狀況可能就不同了;但她可是個中年女性,還是擁有槍枝的前執法人員。
讓金凱德之所以在這裡的原因,有兩種可能性:第一,失蹤的車輛駕駛可能是受到酒精或藥物影響,走入森林,然後迷路了;第二,失蹤的車輛駕駛可能是受到酒精或藥物影響,走入森林,然後自殺。
他自然會追查所有的可能,但警方辦案基本上都是從某個假設開始。金凱德有他的假設,現在昆西也提出自己的假設。
「好吧,」金凱德乾脆的態度讓昆西有點驚訝。「現在姑且照你的說法來看,你太太從這輛車上被人擄走;你是這麼想的。」
「我想追查這個可能性。」
「怎麼說?根據你的說詞,她總是帶著槍,而且她也受過自衛的訓練。在我看來,像那樣的女性不會乖乖消失。昆西先生,看看四周,你有找到什麼掙扎的痕跡嗎?」
「第一,我無法確定她帶著她的克拉克手槍,雖然她多半會隨身攜帶。可是我們必須徹底捜查這個區域,才能證實她是否有帶槍。第二,目前我們無法排除她喝酒的可能性,這或許會降低她的自保能力。第三,金凱德警司,看看四周,這裡已經成了一大灘泥巴,不管有沒有證據,你找得到嗎?」
金凱德皺眉,看了看四周的泥濘,猶疑地盯著昆西。至少他開始聽進昆西的話了。
「好吧。誰會做這種事?誰有綁架蘿芮.康納的動機?」
「你指的是除了她貌合神離的丈夫?」昆西挖苦道。「沒錯。」
「芮妮以前是貝克維爾警長旗下的副警長,也當過私家調查人員,現在是我的搭檔,她經手過許多案子,所以她跟這一帶的某些人士有所接觸。」
「你可以提供相關的名單嗎?」
「我盡量。我也會聯絡路克.海恩斯,他是貝克維爾的前任警長──」
「艾特金警長的前任?」金凱德的語氣意有所指。
「路克為了個人因素,決定離開崗位。」昆西說明。「我還沒見過艾特金警長,不過聽到的風聲都很正面。」
「好吧,所以說海恩斯先生應該很樂意聊聊過去的美好時光。目前的案子呢?現在你們手邊有什麼敏感的事件嗎?」
昆西搖頭。「我們現在協助調查亞斯托里亞的雙屍命案,可是我們都是處於幕後。如果嫌疑犯開始緊張,他或許會把負責的員警當成目標,而不是我們。」
「等等──你說的是那起亞斯托里亞雙屍命案?」
「這一帶沒有太多雙屍命案吧。」
「八月爆發的案子對吧?」這時,金凱德警司證明他真的很靈光。「九月十日的酒駕。」他低喃。
「九月十日的酒駕。」昆西坦承。
金凱德的視線飄回樹林的方向,望著強力聚光燈範圍外的濃黑。昆西又一次猜到警司的想法,可是他仍舊無法那麼想。話說回來,昆西沒料到芮妮會重拾酒瓶,也許丈夫還真的都是最後知道這種事的人。
「我不認為那個案子能找到嫌疑犯。」金凱德簡潔說道。
「我們的分析結果清楚指向一名嫌疑犯;不過先前我聽說沒有證據能將對方制服。當然了,警探還在追查,可是這回我無法樂觀。」
「媽的。」金凱德低咒。
「媽的。」昆西輕聲附合。
「她後車廂裡的照片是什麼?」金凱德探問。「看起來像是一場大屠殺。可憐的米契爾副警長還沒吐完。」
「一九八五年的案子。目前我們的工作大多是看看能不能讓舊案子露出曙光。有時候行得通,有時候沒辦法。」
「延續到現在的老案子。」金凱德喃喃說道:「還沒落網的凶手仍然不想被逮到。」
「沒錯,可是他們怎麼會知道我們在做什麼?芮妮跟我,我們是顧問,多半不會站上檯面。」
昆西打開手機蓋子,試著再打一次芮妮的電話。還是沒通。來電答鈴沒斷,也就是說手機開著。或許手機不在收訊範圍內,或許手機放在她碰不到的地方。
或許,她處於無法伸手拿手機的狀況。
他不願去想這些。芮妮一直都不相信他,而亞斯托里亞的案子也確實讓他心煩意亂。
「那麼還剩下多少選項?」金凱德問:「你自己也說其他人沒理由抓走你太太。」
「或許吧。等等。」昆西揚起一手,眉頭緊鎖。「首先,我們還不能屏除隨機犯案的可能性。第二,還有另外一條線索可以追蹤;最近芮妮開始當義工──」
「義工?」
「她想擔任那些被收養小孩的義務觀護人,代表他們出庭。可以加入一個組織去……」
金凱德揮手打斷昆西的解釋。「好啦好啦,我有聽過。所以她想幫助孩子。」金凱德點點頭,再次顯示他聽得出言外之意。「這條線索還滿合理的。」
「她已經擔任過一次代理人。一個小男孩,道格拉斯.瓊斯。道格拉斯──其實我們都叫他道奇──宣稱他的養父打他,可是收養家庭說這些都是道奇自己編出來的,因為他終於在他們『愛之深、責之切』的教養方式中吃到苦頭。補充一下,道奇已經有許多偷竊、虐待動物、小型縱火的前科。」
「他多大?」
「道奇七歲。」
「七歲?」金凱德挑眉。「你要我把七歲小孩當嫌疑犯?」
「不是的。」昆西挖苦似地補上一句:「不過我想你過沒多久就會開始懷疑他。芮妮被指派去協助道奇,至少要確認他說的是不是真話,如果是的話,她就會在法庭上為他辯護。假如發現他是在說謊,那她得要居間協調,替他跟收養家庭找出解決之道。道奇的養父是史坦利.卡本特。他三十六歲,在起司工廠負責裝貨,知名的絕技是獨自舉起半個棧板的起司。」
「是個壯漢。」
「非常強壯。說來也滿有意思的,這反而成了他無罪的證明。像他這樣的大人毆打像道奇這樣的小孩子……根本不用查有沒有虐待的事實。法醫會在驗屍報告上寫得清清楚楚。」
金凱德笑了出來。「我沒聽過這麼瘋狂的辯詞。不過啊……」
「很合理。」
「沒錯,非常合理。」金凱德轉向車子,神色變得更加若有所思。昆西又掏出手機。他忍不住按下撥出鍵。芮妮還是沒有接起,樹林裡也沒有傳出手機鈴聲。這給了他微乎其微的希望。
「她覺得他其實有?」金凱德問:「那個史坦利老兄會打小孩?」
「她有自己的疑慮,那些疑慮足以讓她提出控訴,對史坦利來說……」
「大事不妙。」
「是的。」
「像那樣的壯漢,」金凱德繼續說:「應該可以輕而易舉把一名女性擄走,即使是受過訓練的女性也不例外。當然了,前提是她手中沒槍。」
「假設她沒有槍。」
「很好。」金凱德話鋒一轉。「就這樣。看來我們在雨停之前什麼鬼都沒辦法做。走了。」
「我也可以一起去?」
「只要你待在我的視線範圍內,答應我什麼都不碰。」
「我會很乖。」昆西向他保證。「我們要去哪裡?」
「當然是去找槍囉。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打算搜查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