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陸陽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後, 癢癢的, 這讓林靜陽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
　　他正想閃躲, 陸陽卻猛地抬起身子，林靜陽心亂如麻, 陸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就那麼直直看著他, 良久，他抬起頭直視陸陽：「我想問你。」
　　「你說喜歡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萬千思緒匯聚成一團, 待他回過神來, 反應過來的第一個問題竟然是這個。
　　這個問題很重要, 他想知道的是陸陽喜歡的是曾經的、真正的、倒霉的被他佔據了身體的林靜陽, 還是現在這個內裡其實是季清川的他。
　　陸陽和林靜陽認識八年了, 而他雖然和陸陽認識十幾年之久，但以這個身份接觸陸陽，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怎麼想也是認識八年的那個可能性大一點。
　　這麼一想就有些細思極恐。
　　這八年時間陸陽和林靜陽並無什麼明面上的交集, 彷彿從不認識一樣, 兩人最密切深入的接觸就是八年前的少年物語了, 那個節目長達半年, 自打第一次錄製, 所有選手就是全封閉式的與世隔絕，同吃同住了半年。
　　如果說陸陽對林靜陽是一見鍾情, 那自然是八年前就一見鍾情了。
　　若是日久生情, 那自然只有同住的那半年生的情。
　　不敢細想。
　　陸陽看著林靜陽, 眸沉如水，他開口道：「從。」
　　陸陽頓了一下。
　　「今年跨年夜開始。」
　　林靜陽猛地抬起頭。
　　陸陽看著他，那眼神讓季清川有些捉摸不透：「說出來連我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但你在我懷裡的那個瞬間，我生平第一次心跳漏了半拍。」
　　林靜陽搖了搖頭：「怎麼可能，如果僅僅是擁抱就能讓你喜歡上我，那你應該早就喜歡上我了。」
　　畢竟少年物語時，又不是沒抱過。
　　節目效果也好，淘汰晉級時的真情流露也好，這種節目裡選手們的互相擁抱多到如同家常便飯一般。
　　陸陽道：「如果人的感情是自己能控制的，那麼世界和平應該就不僅僅是句口號了吧。」
　　林靜陽看著陸陽沒說話，陸陽對上他的視線道：「難不成你以為，我接音戰，我在走廊上親你，我轉發你的微博，我去音戰現場，我送花，都是我太閒了嗎？」
　　他低下頭，在林靜陽耳邊輕道：「你看不出來，這是追求你嗎？」
　　林靜陽搖了搖頭：「我好像...還真沒看出來。」
　　陸陽在他耳邊輕笑：「也對，我好像還沒表白過。」
　　他站直身子，攤開手掌，掌心朝上放在林靜陽面前，對上林靜陽的視線：「如果你對我有同樣的感覺，把手給我，如果沒有，只要你推開，我現在立刻，馬上從你面前消失，絕不糾纏。」
　　林靜陽望著陸陽的掌心，他的手骨形很好看，和外表很相配，修長而骨節分明，但他的掌心卻並不光潔，大概是經年累月的訓練，指腹上，還有幾個繭子。
　　陸陽看著他，眉尾微挑，似乎在等待著他給自己一個答覆。
　　林靜陽盯著那雙手看了一會，抬起頭，嘴角泛起一個笑容，有些無奈：「就沒有一個折中的選項嗎...？」
　　陸陽嘴角一抿，手卻沒動，似乎不知道該給一個什麼樣的反應。
　　林靜陽卻將手放到了他的掌心上，歎了口氣，搖頭無奈道：「畢竟任誰做了二十幾年直男，一朝被掰彎，也得需要個反應時間吧。」
　　初中時，季清川路過陸陽打球的籃球場，那時，陸陽正好投球進框，場上爆發出一陣喝彩，少年英俊挺拔，神采飛揚，嘴角的笑意帶著三分傲氣，七分鋒芒。
　　那時陸陽的輪廓還沒有現在這麼鋒利，帶著幾分少年人特有的乾淨與稚氣，一滴汗從他挺拔的鼻樑滑落，他隨手撩起衣角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在籃球場隨處可見的一個動作，但偏偏陸陽做起來，帥氣的緊。
　　季清川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陸陽英挺的側臉，以及他撩起衣角時，露出的薄薄的一層腹肌，臌脹起的手臂肌肉。
　　那一刻，林靜陽很確信自己的心漏跳了半拍。
　　彼時的他並沒有意識到那種感覺叫心動。
　　高一時，他被校霸帶人堵在學校外，被問候父母後，他堅信著老祖宗留下的擒賊先擒王的警世名言，憑著一股莽勁差點把人家耳朵咬掉。
　　然後陸陽跑來把他從人家身上揪了下來，那時候陸陽身上還不是現在這種冰冷的、雪水一樣的古龍水的味道，而是淡淡的，洗衣液的香氣。
　　陸陽揪下他後，只是看了他一眼，就馬上給了那個捂著耳朵的小混混一拳。
　　那一瞬間，他心又漏跳了半拍。
　　那時候他隱隱約約有種什麼感覺，那種感覺卻又不怎麼真切，但一點點淡淡的悸動還不足以讓他明白什麼。
　　高二時，他在高三畢業生的歡送晚會上，聽到了陸陽拒絕別人時的話。
　　那之後，大抵稍微有過的那麼點悸動，也被掐死在了搖籃中。
　　後來的兩人再沒有什麼交集，沒想到一朝變成了林靜陽，陸陽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撥自己。
　　林靜陽不是學生了，即使感情完全空白，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撥拉扯試探中，心中的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的確，不是任何一個人都能讓他因為同情就不顧一切千里迢迢趕來，就為了送幾盒月餅。
　　曾經不敢邁出，也不敢去想只是因為陸陽的話。
　　但如果現在是陸陽打破了自己曾經的那句話，主動向自己伸出了手。
　　那麼，試一試，也未嘗不可。
　　陸陽定定看著林靜陽的手，兩支手平放著，掌心緊密的貼在一起，不知是誰先動的手，一個人的指頭溜進另一個人的指縫，兩個人的手十指相交，緊扣在一起。
　　林靜陽來之前，一直如同江水般奔湧不息的內心奇妙的安定了下來。
　　陸陽的心情卻翻湧了起來。
　　這份隱忍已久感情終於失而復得，並且得到答覆，怕是任誰的心潮也無法平復下來。
　　但陸陽向來是隱藏情緒的高手，仍憑他心裡翻湧如海，面上卻依然平靜無波，甚至還能跟林靜陽開起玩笑：「你....確定是一朝被掰彎？」
　　林靜陽挑眉。
　　陸陽道：「有那個直男，看到另一個男人，會腿軟到掛在他的懷裡起不來嗎？又有那個直男，會趴在另一個男人懷裡哭，還有那個直男...被另一個男人啃脖子，不僅不反抗，還臉紅的？」
　　「打住...」林靜陽聽不下去了，他索性伸出手摀住了陸陽的嘴。
　　事，的確是自己幹的。
　　人在面對某些不太尋常的事情時的反應，有時身體比腦子反應的更快，導致自己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舉動。
　　但事後在想起來，常常是恨不得挖個地方把自己埋起來。
　　如果再有人把事情發生時的場景原封不動的還原出來，那種羞愧無地自容是恨不得拿板磚把自己拍死，然後找個棺材裝進去。
　　陸陽被他摀住嘴，沒有掙扎，只是無辜的看著他。
　　林靜陽輕咳了一聲，鬆開了手：「正常男人也不會抱著另一個男人啃脖子吧，又不是吸血鬼。」
　　「所以。」陸陽靠近了他，幾乎在往前一點，鼻子就能貼身他的鼻子：「我們兩個都不正常，天生一對？」
　　「......」林靜陽向後躲了躲：「陸陽。」
　　「嗯？」
　　「你以前那麼高冷禁慾，不會都是人設吧？」
　　陸陽頭號大粉季清川發出了來自內心深處的疑惑。
　　明明超會撩的啊。
　　陸陽眨了眨眼，伸出手輕輕推了一把林靜陽的腦袋，林靜陽措不及防被陸陽推的腦袋向前一晃，然後他的唇就貼上了陸陽的唇。
　　看起來像是他主動送上雙唇似的。
　　這個吻比起方才纏綿又溫柔的吻激烈的多，陸陽扣著他的腦袋死不鬆手，兩人在板凳上越吻越深的時候，陸陽卻放過了他，他看著林靜陽，嘴角勾起一個笑：「禁不禁慾的，你要不親自試試？」
　　林靜陽下意識的想說試試就試試。
　　然而面對現實他還是秒慫了。
　　嘴上能說得出來，卻不一定做的出來，尤其是一個剛剛打開櫃門，還沒有完全邁出的人。
　　林靜陽嚅囁了一下，沒說得出話來。
　　陸陽笑了一下，直起身子來：「行了，天都快亮了，頭髮一吹，睡吧。」
　　陸陽重新拿起了剛剛被兩人丟到桌子上的吹風機，按下了開關，陸陽的動作很輕柔，指縫從他的髮絲間緩緩劃過，他沒有開到最大檔，吹出來的風溫溫的，風力也很緩和，溫和的風，加上陸陽柔和的動作，很快讓林靜陽昏昏欲睡，上下眼皮打起架來。
　　良久，陸陽關掉吹風機，在他鼻尖上落下一個吻：「晚安。」
　　林靜陽迷迷糊糊站起來，被陸陽牽到了床上，他實在是太睏了，睡得很快，也很沉。
　　睡過去之前，他感覺到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一覺睡的很久，醒過來的時候，太陽很大，醒來的時候陸陽並沒有在另一側躺著。
　　他起身伸了個懶腰，環視了一圈房間，卻並沒有看到陸陽的人，他便先去洗漱。
　　待到一把冷水潑到臉上，他才終是回過了神。
　　作為自己似乎是和陸陽雙雙踏出了櫃門？
　　那現在，自己和偶像是...
　　情侶關係？
　　他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鏡子裡的人臉上也泛起了一層可疑的薄紅。
　　等林靜陽刷完牙，陸陽正好開門進來，戴著口罩和帽子。
　　「去哪了？」林靜陽問道。
　　「續房費。」陸陽道。
　　林靜陽哦了一聲，揉了揉胃，昨天一天都沒有吃飯，現在胃開始隱隱作痛了。
　　陸陽看了他的動作道：「吃飯？」
　　林靜陽遲疑道：「點外賣？」
　　現在外面日頭正盛，兩個人口罩帽子墨鏡全副武裝的大搖大擺出現在街上肯定很奇怪，如果是一個人被認出來倒無所謂，可如果兩個人一起被認出來，就是大新聞了。
　　說不定會出現什麼林靜陽千里送的奇怪新聞。
　　兩人對了個眼神，達成了一致。
　　雖然已經是下午了，但畢竟是剛剛起來，兩人隨便點了點填飽肚子又清淡的本地特色小吃。
　　外賣離這裡很近，來的很快，兩人填飽了肚子，也不過下午兩點不到三點的樣子，兩個人大男人在情侶旅館裡，能做的事除了看電視，大概就只有做愛了。
　　當然，後者是不可能的。
　　林靜陽百無聊賴的坐在床上，打開電視，陸陽也坐在他旁邊看起了電視。
　　最後兩個大男人坐在床上，看了一下午偶像劇，這劇還是靈犀演的。
　　下午的肥皂劇劇場結束的時候，天也黑了，林靜陽看了一眼窗外。
　　陸陽看了他一眼問道：「在想什麼？」
　　「我在想。」林靜陽抬頭看向陸陽：「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嗯...是情侶嗎？」
　　陸陽笑了下，眉尾挑起：「你想當夫妻也行啊。」
　　「呸。」林靜陽翻了個白眼，他朝後倒去，手撐在床上，看向床頂的紅色薄紗：「我在想，這就是情侶會幹的事嗎？一起住一間房，一起睡，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好像也沒什麼意思嘛。」
　　「噗——」陸陽忍不住笑出了聲。
　　林靜陽不明所以看了一眼陸陽。
　　陸陽搖了搖頭，似乎有點無奈：「住一間房，一起睡，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這些事，可不只是情侶會做，你和你的家人，你的大學舍友，好兄弟，都能做，但是。」陸陽看向林靜陽：「有件事，只有情侶才能做。」
　　林靜陽看著陸陽，兩人對視了五秒。
　　林靜陽幾乎只用一秒就反應過來陸陽說的什麼，他本來只是隨口發出的無意義感歎，沒想到陸陽卻開起了車，林靜陽沒說話。
　　陸陽突然蹙了下眉，他伸手在褲兜裡摸了摸，摸了兩下，摸出個小東西。
　　——那是老闆給的保險套。
　　原本還能強裝鎮定的大魔法師林靜陽從耳根開始泛紅。
　　陸陽看到他的反應似乎還挺滿意，還笑著將那東西在眼前晃了晃：「你好像知道是什麼事？」說完陸陽又看了一眼保險套：「這老闆還挺上道，今天一見我，又給我送了幾個，我估計，是覺得兩個對我來說不夠。」
　　這車開的有點快。
　　能用盡世間一切美好乾淨詞彙形容的陸陽。
　　高潔、清冷、清高、仙姿佚貌、冰清玉潔、不食人間煙火的陸陽面不改色的開起了車。
　　太崩人設了。
　　林靜陽的手指頭不自覺的扣了扣床單，他抬頭發出了來自靈魂的質疑：「為什麼你這麼熟練？」
　　陸陽沒說話。
　　林靜陽又道：「我記得你沒有什麼緋聞啊，難不成...你其實已經談過了好幾段地下戀情了？」
　　陸陽嘖了一聲：「這種事，看天賦。」
　　林靜陽無語道：「莫非你想說你是天賦型選手，這是你初戀？」
　　陸陽又道：「看你一副不信的樣子，就知道對我的表現很滿意了。」
　　「......」親的的確挺熟練的。
　　陸陽將保險套往床上一扔：「要不要試試更讓你滿意的。」
　　「停！車速不要這麼快，我還沒能接受你崩人設的樣子。」他抬頭看向陸陽：「我現在有點分不清，屏幕上的你，和現在的你，到底哪個是真的你了。」
　　陸陽看著他沒動，半響，突然笑了一聲：「任誰都不會只有一面吧，舞台上的你，也很耀眼，充滿了男性荷爾蒙，但舞台下也會在我懷裡哭，會害羞，會臉紅。你看到的，都是我，這矛盾嗎？」
　　「...我怎麼覺得你語氣挺自豪？」林靜陽狐疑的看向陸陽，不明白陸陽的自豪從何而來。
　　陸陽閃躲了一下：「沒。」
　　他會告訴林靜陽，他在他懷裡哭的時候，雖然他面上風輕雲淡，實際上心裡在暗爽嗎。
　　當然不會。
　　林靜陽輕輕哦了一聲，語氣裡有點失落：「明天我就得走了。」
　　陸陽站在床邊看了一眼林靜陽，突然道：「其實除了這種事，情侶還會做另一件事。」
　　林靜陽看向陸陽。
　　「你知道普通情侶下班一般都會幹什麼嗎？」陸陽問道。
　　「...幹什麼？」林靜陽道。
　　「約會。」
　　晚上十一點，某電影院。
　　今天雖然是中秋節，放假，這是個團圓的節日，大部分人還是選擇陪家人吃月餅，外面的人並沒有想像中的多。
　　這個時候的場子，其實可供他們選擇的電影已經不多了，兩個大男人在國產愛情片和美式恐怖片裡果斷的選擇了美式恐怖片。
　　為了減少為認出的可能，兩人特地在電影開場幾分鐘後才進去，這個時候燈光都已經暗了下來。
　　林靜陽抱著一大包爆米花走進放映廳的時候，電影院裡只稀稀拉拉的坐了零星幾個人。
　　他和陸陽一邊向最後一排走去，一邊悄聲問道:「所以普通情侶的約會，就是看電影啊？」
　　陸陽抓著他的手，以防他在黑暗裡摔倒:「可以做的事很多，不過條件不允許。」
　　如果他們兩沒有這層明星身份，那怕就是兩個大男人，也不用顧忌那麼多。
　　但偏偏他們是明星，還是一舉一動腥風血雨那種。
　　林靜陽不太開心的哦了一聲，螃蟹一樣走近自己的座位。
　　最後一排沒人，離他們最近的人也在幾排之外，這個位置對兩人來說，安全的不行。
　　這片子其實挺無聊，劇情老套，像大多數美式恐怖片一樣，靠著血肉模糊的畫面來刺激人。
　　這種感覺完全比不上日式恐怖片那種靠音樂和氛圍來烘托恐怖感的來的刺激。
　　林靜陽看的有點無聊，但也還是看了下去。
　　一隻手悄悄抓住了他的手。
　　那隻手有點冰涼，那是陸陽的手。
　　陸陽的聲音很輕。
　　「有些情侶會在電影院裡做一件事。」
　　林靜陽轉頭看向陸陽。
　　「他們會在黑暗裡，做些只有情侶才會做的事，比如，這個。」
　　下一秒，冰涼的觸感覆到了唇上。
　　這是個帶著奶油爆米花的，有點甜的吻。
　　大屏幕上，正是高潮，配角在主角眼前被折磨的血肉模糊。
　　怪誕而詭譎的音樂在整個影廳裡迴響。
　　有一對情侶，在黑暗裡吻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