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 似乎那頭的人還處於一種迷茫, 混沌的狀態, 沒有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思。
　　「...林靜陽？」
　　這語氣似乎代表著聲音的主人在努力回想著這個名字是誰。
　　幾秒後，林靜陽聽到一陣被子被掀起來, 布料摩擦的聲音，然後是一陣腳步聲。
　　林靜陽抿唇，握著手機沒有說話。
　　又過了幾秒, 門在他面前打開，門對面是握著手機看著他的陸陽。
　　陸陽臉上那一瞬間的表情很豐富, 驚訝、迷茫、無措多種表情交織著呈現在他的臉上, 這那個一向以冷淡理智自持的陸陽看起來有點無辜和可愛。
　　但林靜陽此刻無暇細細欣賞愛豆百年難得一遇的可愛。
　　他在看到陸陽的一瞬間眼睛瞬間張大, 語氣焦急, 還隱含著一絲怒意：「你臉怎麼這麼...」
　　那個紅字沒有說出來。
　　因為陸陽就那麼軟軟的朝著他倒了下來, 林靜陽眼疾手快的撐住了陸陽。
　　陸陽的體溫一向不怎麼高，為數不多的幾次身體接觸，陸陽帶給林靜陽的觸感都是一片冰涼。
　　今天卻熱的滾燙。
　　陸陽軟軟的靠在他的身上, 就像一個火爐似的。
　　索性林靜陽也不矮, 即便陸陽一個一米八八的大高個靠在他身上, 也不算太吃力, 他環住了陸陽的身體, 拍了拍他：「陸陽？陸陽？」
　　陸陽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
　　林靜陽道：「你得去醫院了。」
　　陸陽在他身上蹭了蹭：「不要。」
　　林靜陽語氣稍微強硬了點：「聽話，你現在必須得看醫生。」
　　陸陽腦袋埋在他肩膀裡, 悶聲道：「不去。」
　　林靜陽不知怎麼的, 從陸陽的動作和語調裡, 有了一種他在撒嬌的感覺。
　　像是金毛犬似的。
　　林靜陽突然想起了寧濤叮囑他的話。
　　「陸陽不喜歡去醫院，好像有什麼原因，具體我也不大清楚，而且如果他去醫院了，媒體又要瞎猜，粉絲那邊也得安撫，所以一般他生病了，是不太去醫院的，而是由一位姓陳的醫生上門來給他治療，我把那個醫生的聯繫方式給你，如果有需要，你聯繫一下他吧。」
　　林靜陽側過腦袋看了一下埋在他肩頭，因為剛睡起來，而毛茸茸亂糟糟的陸陽腦袋。
　　會是什麼原因呢？
　　他語氣放輕柔了點，對陸陽道：「行，不去醫院，我先把你扶到床上去休息，來。」
　　林靜陽將陸陽的右手搭在自己的脖頸後，陸陽聽話的任他擺佈，兩人就這麼亦步亦趨的攙扶著走到了陸陽的房間裡。
　　林靜陽將陸陽扶到床上躺下，那床被子還維持著被掀開的樣子，殘留著一絲餘溫。
　　林靜陽看著陸陽躺下，將被子給他蓋的嚴嚴實實的，連被角都結結實實的掖在陸陽的身下，才算放心。
　　他轉頭看到床頭放著的玻璃杯已經見了底，被旁還放著幾盒消炎感冒藥。
　　而在感冒藥旁邊，還放著一沓紙，林靜陽想起陸陽說他看劇本的事，那一沓紙應該是他的新劇本吧。
　　林靜陽歎了口氣，輕聲道：「你這樣...不行啊。」
　　陸陽躺在床上，眼尾都燒的泛紅了，看著可憐巴巴的，林靜陽站起身來，他看著林靜陽道：「你要走了嗎？」
　　林靜陽趕忙搖了搖頭：「我去幫你倒杯水。」
　　陸陽沒有說話，只是盯著林靜陽，直到端著杯子走出陸陽的房間，他還能感受到背後黏著的視線。
　　將杯子放在飯桌上，林靜陽先給哪位陳醫生打了個電話，陳醫生瞭解了情況，沒有多問，只是說會馬上來。
　　林靜陽鬆了口氣，環繞了一下四周。
　　這是一間公寓，面積很大，裝修傢俱都是深色的冷色調，連燈光都是冷白的色調，冷冷清清的裝修風格，和冷淡的主人很配。
　　但也沒有半點人氣。
　　他走進陸陽的廚房，廚房裡很乾淨。
　　乾淨到毫無煙火氣，半點油煙漬都無，一看便知這間廚房從未發揮過他的作用。
　　油煙機和廚具倒是都有，只是連那層剛買回來就帶著的薄膜都未曾撕下來，想來也是，像陸陽這樣一年到頭把酒店當家的人，怎麼可能會做飯。
　　他打開冰箱，想給陸陽做一個冰袋降溫，卻發現冷藏室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再打開上層。
　　什麼都沒有。
　　林靜陽歎了口氣。
　　意料之中。
　　陳醫生來的很快，看到林靜陽的時候他很驚訝，顯然陳醫生是知道林靜陽這號人的，不過陳醫生很有職業道德，他沒有多問什麼，林靜陽寸步不離的守在陸陽的旁邊，擔憂的看著陸陽。
　　陳醫生的眼神在林靜陽和陸陽的身上游移了一下，似乎對現在的狀況十分摸不著頭腦。
　　陳醫生有位追星的女朋友，也是因此，他對林靜陽和陸陽死對頭的關係略知一二。
　　雖然陳醫生沒有多問什麼，但顯然能從他的眼神裡讀出貴圈真亂這四個字。
　　陳醫生給陸陽打了一針，又開了些藥，確定了陸陽體溫稍微退了些，林靜陽才算鬆了口氣。
　　陸陽打了針，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陳醫生道：「等明天燒徹底退了就好了。」
　　林靜陽擔憂道：「可我剛剛一見他，他好像燒的很厲害的樣子，腳都軟了，差點倒在地上，真的沒事嗎？」
　　陳醫生道：「發燒的人食慾會減退，他這兩天有沒有按時吃飯？」
　　林靜陽一愣。
　　寧濤這兩天沒有跟著陸陽，陸陽的助理不知道為什麼也沒在，以陸陽的性格，如果沒人看著的話，他還真可能兩天不吃飯。
　　發燒，空腹吃藥，再加上不吃飯。
　　林靜陽看著床上閉著眼睛，被被子遮的嚴嚴實實的陸陽。
　　心裡一陣心疼，又一陣怒意。
　　心疼陸陽，又氣他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
　　他抬頭對陳醫生道：「陳醫生，能麻煩您先看著陸陽嗎，我要下去一趟，就一會，馬上回來。」
　　陳醫生一愣，點了點頭：「好。」
　　林靜陽這一會兒，足足出去了兩個小時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手裡提了兩大包東西，他將手裡的東西往門口一放，馬上進門去看陸陽。
　　陸陽臉上的紅潮已經退卻，睡得很平穩，呼吸很緩慢。
　　林靜陽鬆了口氣。
　　陳醫生道：「燒退了點。」
　　林靜陽點點頭。
　　陳醫生又道：「你今晚一直在這兒嗎？」
　　林靜陽一愣。
　　陳醫生解釋道：「剛剛又有個病人，比較急，陸陽這邊已經穩定了下來，問題不大，只要有個人在這兒照看一下就行，你看...」
　　林靜陽道：「我知道了，醫生你去忙吧，我會在這兒守著的。」
　　陳醫生點點頭，囑咐了一番林靜陽，匆匆離去。
　　只是走之前，林靜陽還能從陳醫生的眼神裡，看出他對自己和陸陽關係的迷茫。
　　送走陳醫生，林靜陽在陸陽的床邊坐下。
　　陸陽閉著眼睛，細密的小刷子似的睫毛散落在下眼瞼，他睡得很安穩，平日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那副樣子也不見了，看著有點人畜無害。
　　陸陽的皮膚很好，沒有半點瑕疵，眼尾被燒的還稍微泛著點紅，薄薄的一層劉海蓋著，中和了他鋒利的輪廓，現在的陸陽看著像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似的。
　　林靜陽看著陸陽，嘴角不受控制的悄悄勾了起來。
　　他輕輕的伸出指尖，落在陸陽臉龐上分，描摹著他精緻的輪廓，卻始終不敢落下去，生怕驚擾了沉睡的陸陽。
　　林靜陽就這麼看著陸陽，慢慢的被一陣困意席捲而來。
　　他醒來的時候，還處在剛剛醒過來的迷茫中，他枕在一個略微有點硬的東西上，半睜著迷糊的眼睛，半天沒有動。
　　「醒了？」
　　略微沙啞的聲音傳來，林靜陽挪了下腦袋，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看去。
　　陸陽躺在床上，側著身子看著他，嘴角還掛著一抹笑意。
　　林靜陽猛的清醒過來，一下子坐了起來。
　　這一醒來，才發現自己剛才枕的原來是陸陽的胳膊。
　　林靜陽看著陸陽：「我剛剛一直枕著你的手嗎？都麻了吧？你怎麼不叫我啊。」
　　自己明明是來看病人的，卻枕著病人的手臂睡了過去。
　　林靜陽在心裡埋怨著自己。
　　他手放在剛剛枕過的，陸陽的手臂，輕輕揉捏著：「我給你揉揉吧。」
　　陸陽看著他捏著自己的手臂，語氣帶著笑意：「沒事，沒多久。」
　　林靜陽揉著陸陽的手臂，語氣帶著自責：「我明明是來看病人的，卻枕著病人的胳膊睡了過去，我真是的。」
　　「是我主動的。」陸陽道。
　　林靜陽抬頭看向陸陽。
　　「我看你睡得太難受了，就主動把胳膊給你枕。」陸陽看著他道。
　　林靜陽耳根悄悄泛了紅，他沒有在說話，只是輕輕揉著陸陽的胳膊。
　　陸陽也沒有說話，只是坐起身子，靠在床頭上就那麼看著他。
　　過了一會，林靜陽停了下來，他直起身子，將手心放在陸陽的額頭上，又拿另一隻手放在自己額上，對比了一下兩人的體溫。
　　這麼對比完，他還不放心，又拿體溫計量了一番陸陽的體溫，確認陸陽已經退燒了，林靜陽才算鬆了口氣。
　　在林靜陽做這一切的時候，陸陽就那麼乖乖的，任由林靜陽擺佈。
　　林靜陽將體溫計收好，看了一眼陸陽，那股心疼又生氣的心情又翻湧上來，他的語氣裡也加載著這兩種情緒：「如果我不來，你就打算喝兩顆藥，然後一直睡下去？睡到病自己好起來？我都說了讓你別熬夜了。」他指向擺在床頭那一疊劇本：「你又熬夜看劇本了吧，生著病還熬夜看劇本，東西也不吃，你...！你怎麼能這麼不把身體當回事。」
　　林靜陽的語氣著實有些嚴厲，帶著怒意，彷彿在訓小孩似的。
　　他在陸陽面前一向是粉絲對著愛豆，那種有些小心翼翼的態度，這還是第一次這樣。
　　陸陽看著林靜陽，像個炸毛的小獅子一樣，在自己面前散發著怒意。
　　他看著林靜陽：「對不起。」
　　這一句對不起，讓林靜陽的怒意瞬間煙消雲散。
　　同時也讓林靜陽意識到自己的僭越，畢竟他和陸陽的關係，似乎還沒有好到可以讓他用這種語氣來教訓陸陽。
　　他和陸陽，並沒有明確的承認過彼此是朋友，僅有得幾次接觸，也全是工作上。
　　至少到現在為止，他和陸陽唯一明確的關係，就是前隊友前同事。
　　陸陽甚至生著病，還向許明舒打電話叮囑著要照顧自己，如果不是這通電話，甚至沒有人會知道陸陽生病了，沒人知道他現在需要幫助，陸陽可能還是一個人，蒙著被子，在這個冰冷的家裡，燒的迷迷糊糊，昏睡著。
　　林靜陽的心裡瞬間被愧疚和心疼充斥：「不是，我不該用這種語氣跟你說話。」
　　陸陽輕輕搖了搖頭：「沒事的。」
　　林靜陽站起身來，卻被陸陽拉住了衣角。
　　「你要走了嗎？」
　　陸陽今天的樣子有點軟綿綿的，這讓林靜陽有一種想把他擁入懷裡，輕輕安撫的衝動。
　　他歎了口氣：「你兩天都沒吃了吧？我去給你弄點粥。」
　　陸陽眨了眨眼，有點無辜：「我家沒米。」
　　「我知道。」林靜陽道，迎上陸陽有點不好意思的眼神，他解釋道：「所以我剛剛去搬了點，還般了點奶，你不是喜歡吃甜的嗎？怎麼都不給家裡備著點牛奶，真是的，那麼大的冰箱，什麼都沒有，你到底怎麼過日子的，對了，要喝牛奶的話，得熱了再喝啊，知道嗎？」
　　林靜陽嘮嘮叨叨的樣子，真是可愛的緊，陸陽看著他喋喋不休的嘴巴，只想用嘴堵住他。
　　但他什麼都沒做，他道：「搬的？你去哪搬的？」
　　他的家在郊區，因為他不喜歡太過繁華的市區，總覺得太吵，而安靜的郊區，也就注定了很多生活設施都配備不上，糧油超市大概七點之後就關門了，連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都不會在這種地方。
　　林靜陽來的時候大概是晚上九點，他要去那裡，才能買到米和牛奶呢？
　　林靜陽道：「我去我家搬得啊，你這裡，可真是太荒涼了，什麼都沒有，一下樓都黑漆漆的，一家亮著燈的店都沒有，真是的。」
　　陸陽聽著林靜陽抱怨的語氣，腦補出林靜陽開著自己的小汽車，開了好幾個小時，就為了搬一袋米的樣子。
　　同時腦補出了林靜陽那個柴米油鹽，樣樣俱全的，充滿了煙火氣的家。
　　林靜陽沒有注意到這些，他道：「那我去做飯了，你再休息一會。」
　　陸陽輕輕點了點頭：「好。」
　　林靜陽出去不久，廚房那邊傳來叮鈴匡啷，鍋碗瓢盆響動的聲音，陸陽輕輕勾了勾嘴角，他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廚房邊。
　　林靜陽圍著圍裙，他家當然是不會有圍裙的，那個圍裙大概也是林靜陽從家裡拿來的，那是個印著卡通圖案的圍裙，後面還綁成了蝴蝶結的樣子。
　　林靜陽正在鼓搗著電飯煲，這個家裡的一切傢俱用具，都是設計師統一定制的，陸陽記得那似乎是從外國進口的。
　　電飯煲的按鈕也全是非英文的外文。
　　林靜陽似乎為怎麼操作電飯煲苦惱了一下，不時的彎下腰去看那個提示，最終，他還是成功的操作好了電飯煲。
　　林靜陽似乎舒了口氣，還抹了一把額上的汗。
　　陸陽克制著從背後擁上去的衝動，又悄悄的回到了房間，坐回了床上。
　　而林靜陽從頭到尾也並不知道自己這一幕落入了陸陽的眼中。
　　過了十幾分鐘，林靜陽舉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淡淡的大米的清香傳來，還混雜著一股糕點的甜香味。
　　林靜陽將碗一個一個的擺在陸陽床頭。
　　一邊擺弄碗碟，一邊道：「我其實不怎麼做飯，也不知道粥熬得怎麼樣，不過發燒的人，還是喝粥最好了，你就將就下吧，這個小菜，是許老師讓我帶來的，她說你最喜歡吃她弄得小菜，我怕你光喝粥喝不下去，就弄了一點，不過只能吃一點點，還有這個糕點，這是我做給覃老師的，還剩下一點在家裡，剛剛搬米就順便拿了過來，你不是喜歡吃糕點嗎，不過我看你都是吃西式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中式的...」
　　「喜歡。」
　　林靜陽一愣，然後反應過來陸陽是說他喜歡吃中式的，他一笑：「喜歡就好，不過還是先吃點粥，墊墊肚子。」
　　林靜陽將粥端起來，舀了一勺，又反覆吹了吹，送到陸陽嘴邊，陸陽看了一眼遞到嘴邊的粥，又看了一眼林靜陽。
　　林靜陽臉一紅：「哎呀，我怎麼順手就給你餵上了，你自己來吃吧。」
　　他正想將碗放下，陸陽卻腦袋向前一伸，將勺子裡粥一口吞下，等他將一口飯都嚥下，陸陽又道：「你餵我，我手沒勁。」
　　林靜陽愣了一會，呆呆道：「好。」
　　林靜陽就這麼邊吹邊餵給陸陽，全然忘了旁邊放著的小菜，一直到餵了半碗下肚，他才想起準備下飯菜忘了喂，他放下碗，一拍腦袋：「說好了怕你吃不下的，還特意準備的菜，我這記性...」
　　陸陽勾了勾嘴角：「我想吃點心。」
　　林靜陽看了一眼陸陽哄道：「好，吃點心。」
　　他夾起一筷子點心送到陸陽嘴邊：「這個一直放在冰箱，我剛剛又熱了熱，可能口感都沒那麼好了。」
　　陸陽吞下那塊點心，細細嚼了嚼：「好吃。」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比我吃的那些都好吃。」
　　林靜陽眉眼一彎，顯然很開心的樣子。
　　陸陽看著他：「以後還想吃。」
　　林靜陽點了下頭：「好。」
　　這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林靜陽將碗碟都堆到廚房裡泡著，準備明天再洗。
　　現在也不過才凌晨三點。
　　他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
　　陸陽看著他道：「睡吧。」
　　林靜陽點點頭：「我睡沙發上吧。」
　　陸陽雖然有三間房，卻只有這一套床上用品，也不知道他平時都是怎麼換洗的。
　　陸陽目不轉睛的盯著林靜陽道：「一起睡吧，沙發太難受了。」
　　林靜陽目光躲閃了一下：「我還是睡沙發吧。」
　　陸陽語氣有點像小孩：「我已經退燒了，不會傳染給你。」
　　林靜陽歎口氣：「我不是擔心這個，你是病人，跟你一起睡，我怕你睡不好。」
　　陸陽以一種狗狗一樣的眼神看著他，眼神濕漉漉的，帶著乞求。
　　林靜陽沉默了一會，最終鬆口道：「好吧。」
　　他大概是太睏了，很快睡了過去。
　　而在黑暗裡，又一個吻輕輕的落在他額上，很輕，很柔，沒有驚醒他。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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