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長安雪

　　劉毅回到長安時，已是十二月初，年關將近，長安這邊也下了雪，不過卻不像金城那般狂暴，但地面上還是積起了有三村左右的積雪。

　　雪尚未停，劉毅讓小環先回家，自己先去了皇宮拜見劉備，想要商量一下接下來的事情，只是剛剛入城，便見趙統匆匆迎上來。

　　「參見司空！」趙統對著劉毅一禮。

　　「伯紀不必多禮。」劉毅自車帳中下來，皺眉看著趙統道：「怎的親自在此？」

　　趙統官爵雖然不高，但卻是劉備身邊的護衛統領，劉備出入都跟在劉備身邊，甚少離開，如今趙統親自過來，這讓劉毅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陛下有令，命末將在此等候司空，司空回來，立刻帶司空去見陛下！」趙統躬身道。

　　「邊走邊說。」打發走小環之後，劉毅跟著趙統，一路朝著劉備的居所而去：「可是發生了何事？」

　　「半月前，陛下出城遊獵時突然暈倒，太醫一開始說是中了風寒，但此後卻昏迷了三日方才醒來。」趙統躬身道。

　　劉毅聞言目光一凜，腳步不由快了幾分，同時道：「可曾去請元化先生？」

　　「已經派人去請，只是雲南距此，有數千里之遙，尚未趕回！」趙統點了點頭道：「陛下醒來之後，便命人通傳請司空回來。」

　　並未說什麼不吉利的話，也沒有枉加揣測，只是將所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但……不好的感覺湧上心頭，劉毅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城寨這邊地域並不大，劉備的居所在最中央，與皇宮相比自然不如，但劉毅當初設計的時候，也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但此刻走在道路上，也顧不得去欣賞自己的設計了，尚未靠近，便聞到空氣裡瀰漫的一股股藥味，一名名內侍進進出出，臉上都帶著惶恐之色。

　　糜皇后帶著太子劉禪等在殿外，一同的還有吳夫人以及另外幾名夫人抱著各自的孩子，劉備這些年來播種比較勤奮，子嗣如今除了長子劉禪之外，還有另外五個。

　　「臣，參見皇后，參見太子。」有內侍進去稟報，劉毅則等在殿外，對著糜皇后、太子劉禪見禮。

　　「司空不必多禮。」糜皇后很穩重，她跟劉毅很親近，甚至認了劉明做乾女兒，只是臉色有些蒼白。

　　劉毅起身，又對吳夫人以及另外幾位見禮，這才看向糜皇后道：「陛下他……」

　　「本宮也不知道，那太醫令說一開始只是風寒，只是陛下這些年南征北戰，身上難免留下不少暗傷，這次風寒，一併引發了，頗為棘手。」糜皇后搖了搖頭歎道。

　　劉毅點點頭，真實情況，恐怕比糜皇后說的更糟糕。

　　若按照歷史的話，四年前，劉備就該壽終了，不過也需是劉毅送給劉備的那些飾物起了作用，也或許是當年並未有荊州之失，讓劉備並未遭受打擊，所以活到了今日。

　　但關中已下，大漢復興之勢已有，但掃平天下，無論是劉毅給出的還是諸葛亮等人的推測，至少也都是五年乃至十年以後的事情，這股心氣無法持久，或者說劉備自己覺得自己活不到那天了，這心氣一散，人也就垮了。

　　這次的風寒可能只是個誘因，甚至那些引發的暗傷也只是個誘因，只是劉備有些扛不住了，畢竟今年的劉備已經六十有七，年近七旬，在這個時代來說，已經是高壽了。

　　「傳太子劉禪、司空劉毅覲見！」內侍出來，朗聲道。

　　「太子，請！」劉毅伸手一引，示意劉禪先行，劉毅緊跟在後慢了半個身位。

　　大殿之中，藥味更濃，諸葛亮、龐統、關羽、張飛肅立在側，劉備在關羽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臣（兒臣），劉毅，參見陛下！」劉毅肅容，對著劉備躬身一禮道，一旁的劉禪也跟著行禮。

　　「伯淵不必多禮。」劉備擺了擺手笑道：「你與朕相識至今，已有二十載光陰了。」

　　「十九年七個月，算起來，比孔明還要早些時日。」劉毅點點頭，當年劉備一顧茅廬，諸葛亮避而不見，當時的劉毅正在諸葛亮家裡做工，嚴格算起來，他比諸葛亮認識劉備都要遭幾個月。

　　「二十年，伯淵這些年為朕奔波勞碌，朕卻未有厚報，這滿朝文武之中，朕其實最愧對的便是伯淵。」劉備歎息一聲道。

　　「陛下言重，臣本一介匠人，出身微末，如今卻能立於三公之位，足以光宗耀祖，何談虧欠？」劉毅搖頭笑道，這個時候，劉備心情能開朗一些，或許能夠挺過去，畢竟如今的大漢，劉備倒了，會有很多問題。

　　「朕也不過織席販履之輩，早年啊，虎牢關諸侯會盟，朕當初帶著二弟、三弟腆顏前去參加會盟，可沒少被那袁本初之流以此嘲諷，英雄莫問出身，況且如今這天下，還有哪個敢鄙薄於你？」劉備笑道。

　　以如今劉毅的身份和名聲，就算不在大漢，曹睿或是孫權都得供著，而且，匠人的地位，如今也不斷被拔升，天下興工已是大勢所趨，而造成這一點的，正是劉毅，因為劉毅不斷帶動大漢的手工業攀升，天工開物一書已經開始在民間流傳開來，無論魏吳，都將收集來的天工開物奉為經典。

　　劉毅對這個時代的影響力，從某一方面來說，甚至大過了劉備、曹操、孫權這三位開國君王。

　　「陛下謬讚，臣從未想過這些。」劉毅搖頭道。

　　「不說這個。」劉備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拉著劉毅的手道：「朕能有今日，諸位都是功臣，若無諸位，也無如今大漢光復之景，可惜，朕怕是不能陪諸位共同走下去，看到大漢重興的那一日了。」

　　「陛下（兄長）！」劉毅等人連忙要下拜。

　　「起來！」劉毅語氣加重了一些，沉聲道：「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其實當初南陽之戰時，朕已經感覺到朕已經不久於人世，能活至今日，朕心已足，不再奢求，只是不能看到我大漢復興之日，朕心……唉~」

　　一聲歎息，道出了多少的不甘，恐怕只有劉備才能知道。

　　「陛下不必過分憂慮，這人之壽命在天，但究竟多少，天也不會回答我等凡人，陛下乃天子，自然受蒼天庇佑，定能長命百歲！」諸葛亮強笑道。

　　大漢中興在即，但作為開國之主，劉備卻在此時病危，這對於整個大漢還有他們這些追隨劉備的老臣來說，絕非他們想要看到的。

　　劉備點點頭，對著劉禪招了招手道：「公嗣，過來！」

　　「喏！」劉禪乖巧的走到劉備身前，躬身道：「父皇。」

　　「我兒命運坎坷，自出生以來，便有大劫，如今業已過了弱冠之年，雖然愚笨，但本性純良，望諸位能好生輔佐。」劉備看向五人，聲音帶著幾分哽咽：「如今朝中雖有文武百官，然朕彌留之際，環視左右，子龍御守邊關，朕愧對於他，如今正是子龍大展拳腳之際，朕不能再誤他，如今朝中，能令朕托付者，卻只有諸位了。」

　　「臣等必誓死護我大漢！」五人連忙下拜道。

　　這一次，劉備沒有阻攔，拉著劉禪道：「雲長、翼德皆為你叔父，孔明、士元有佐世之才，伯淵乃我大漢千秋之望，我兒他日繼位之後，當視此五人為父，國有不決之事，可問計於孔明，外有敵來，可問計於士元，伯淵興建天下，當盡朝廷所能，錢幣不可有短缺，公嗣當銘記！」

　　「兒臣謹記！」劉禪跪地道。

　　「我兒秉性純良，然性偏弱，易受他人左右，此五人，乃朕留於我兒，當好生待之！」劉備拉著劉禪的手道：「朕向以仁義自居，然如今回想一生，也終非完人，我兒切記，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

　　劉禪連連點頭，抬頭時已是淚流滿面。

　　劉備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已經有些氣喘，一旁的太醫令上前，躬身道：「陛下如今身體虛弱，不可太過勞累。」

　　劉備也確實有些累了，擺了擺手道：「諸公且去，傳皇后。」

　　「喏！」一旁的內侍答應一聲，躬身告退。

　　劉毅五人連忙躬身告退，接下來，就是劉備處理自己的家事了，就算是關羽、張飛也不便留在此處，當下起身告退。

　　劉備也沒有留，五人出了大殿，一個個卻是沉默不語，劉備的狀態，真的不是太好，甚至連他自己都覺得命不久矣。

　　一直走出了劉備的居所，張飛終於忍不住道：「你們三個，平日裡自詡智謀如何厲害，倒是想個法子啊！？」

　　諸葛亮、龐統、劉毅相視苦笑，這種事情，豈是智謀所能解決？劉毅更是無奈，事實上，他已經盡了自己所能，幫劉毅乃至關羽、張飛、黃忠等人續過命，只是人生天地間，命再長也終有盡時，只是這話，劉毅沒法說，只能爛在肚子裡。

　　關羽出奇的沒有喝止張飛，或許他心中也有些期待，只可惜，這一次，三人並沒能給出一個讓他和張飛滿意的答案。

　　「回家吧。」劉毅歎了口氣，對著四人一禮，轉身離去，他的心情，委實算不上好。

　　諸葛亮、龐統歎了口氣，也跟關羽、張飛告辭離開，這個時候，本來就鬧心，還是少惹張飛為妙。

　　焊縫吹過，雪下的更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