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殺戮時刻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2-16 17:38
維吉尼亞州,里奇蒙【上午十一點四十一分.三十八度】
「給我聽好,第四個女孩,婷娜.克倫,她被棄置在迪斯默爾沼澤的某處。」
「給我聽好,你對這個案子完全沒有權力了。」
「我知道我無權多管!」昆西提高音量,發現自己太過躁動,苦澀地吞回幾聲吼叫。他三十分鐘前抵達FBI設在里奇蒙的現場辦公室,想跟特別探員哈庫斯見上一面。哈庫斯沒有同意讓他進辦公室,勉強跟他在樓下的角落會面。昆西沒有忽略這種露骨的無禮。「我不是要爭權力,」昆西又試了一次。「我在爭取捜索失蹤者的協助。」
「你擾亂我們的證物。」哈庫斯咆哮。
「我晚了一步抵達現場,美國地質調查局的人員已經開始分析資料,我也沒辦法。」
「你可以叫他們離開,等真正的專業人士抵達。」
「他們是各個領域的專家──」
「他們不是受過訓練的鑑識技術人員──」
「他們找出了三個不同的地點!」昆西又開始吼叫,咒罵幾乎從他口中溢出。真的,過去的二十四個小時是他情感爆發的里程碑。他強迫自己再做一次深呼吸。現在是邏輯、交際手腕、冷靜理智的時刻。如果失敗了,他一定要宰了這個狗雜種。「我們需要你的幫忙。」他堅持。「你搞砸了這個案子。」
「這個案子早就被搞砸了。四個女孩失蹤,死了三個。探員,我們還有扭轉乾坤的最後一次機會。一個女孩,被丟在十萬畝的沼澤裡。聯絡搜救隊,找到那個女孩,登上新聞頭條。就這麼簡單。」
特別探員哈庫斯深深皺眉。「我不喜歡你。」但他的語氣已經不再火爆。昆西說的是事實,頭條的誘惑也難以抗拒。「你離經叛道的態度使得這個案子陷入危機。」哈庫斯喃喃抱怨。「別以為我會忘記。」
「聯絡搜救隊,找到那個女孩,登上新聞頭條。」昆西重複道。「迪斯默爾沼澤嗎?那個地方跟它的名稱一樣難搞?」
「差不多。」
「媽的。」哈庫斯掏出手機。「你的人最好別給我出錯。」
「我的人呢,他們還沒有出過錯。」昆西簡潔地宣告。
昆西才剛離開建築物,跟芮妮和諾拉.雷在車旁會合,他的手機鈴聲馬上響起。是凱普蘭,從昆提可打來的電話。
「你們制住安奴奇歐了嗎?」特別探員問道。「不是他。」昆西說:「查查他哥。」
「他哥?」
「根據安奴奇歐的說詞,他哥哥在三十年前殺害了他們的母親,把她活活燒死。之後安奴奇歐再也沒有見過他,可是他哥哥在他們雙親的墳上留了一張紙條,上頭寫著跟環保殺手寄給報社的投書一樣的文字。」
「昆西,安奴奇歐的個人資料中,他沒有哥哥。」
昆西突然僵住,站在芮妮旁邊皺眉。「說不定他不把他當成家人。已經過了三十年了,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底片相機的年代呢。」
一陣停頓。「我不喜歡這樣。」飢普蘭說:「不對勁。聽好,我打給你是因為剛才跟安奴奇歐的祕書講過電話,發現兩年前他請了三個月的假去動大手術。醫生移除了他腦中的腫瘤。他的祕書說安奴奇歐在六個月前又開始抱怨頭痛,她真的很擔心他。」
「腫瘤……」
「專家是你,可是我想腫瘤可能會影響人的行為對吧?特別是長對地方的腫瘤……」
「邊緣系統。」昆西低喃,閉上眼睛,腦袋高速運轉。「在腦部創傷或是腫瘤的案例中,患者常會出現行為改變──像是漸漸增加的暴躁舉動。平日脾氣溫和的人變得暴力、具有攻擊性、愛講髒話。」
「甚至陷入殺人的狂熱?」
「某些大量殺人的凶手確實是如此。」昆西回答。「但是如此冷酷、計算精準的行為……腫瘤可能會是精神失常的契因。特別探員,你手邊有電腦嗎?可以幫我查查大衛.安奴奇歐這個名字嗎?查出他的出生跟死亡記錄,應該是在維吉尼亞州的李郡。」
芮妮眼中出現好奇的神采。諾拉.雷也用同樣的眼神望著他。「安奴奇歐博士的名字不是大衛嗎?」芮妮輕聲說。
「那是我們自以為是的猜測。」
「猜測?」她瞪大眼睛,他知道她聽懂了。為什麼在進行調查時絕對不能妄自猜測?因為這樣會被假象愚弄。凱普蘭已經回到電話線上。
「根據死亡記錄,大衛.約瑟夫.安奴奇歐是在一九七二年的七月十四日去世,得年十三歲。他是在家跟母親一起被火燒死。倖存者是……天啊!法蘭克林.喬治.安奴奇歐。法蘭克.安奴奇歐博士。昆西,安奴奇歐沒有哥哥。」
「他曾經有個弟弟,可是被他殺了。他殺了自己的弟弟、母親──該死,他說不定連父親也殺了。然後他花了許多年掩飾這件事,試圖遺忘,直到他的腦袋出了更大的問題。」
「你必須拘捕他!」凱普蘭大喊。
昆西低聲說:「我沒辦法。他在迪斯默爾沼澤,跟我女兒在一起。」
※※※
男子知道他應該做什麼事。他再次放任自己思考,想起過去的時光跟過去的手段,這使得他頭痛,欲裂,劇痛竄過腦門。他腳步踉蹌,雙手按住太陽穴。
不過回想也讓他心頭一片清明。他想起了母親,想到她消極地躺在床上的表情,想到她看著他把燈油灑在木頭破屋子的地上。他想到弟弟,想到他懦弱縮在屋角、不敢衝到安全的屋外的模樣。
他們沒有掙扎,沒有反抗。在血腥的漫長年歲中,他父親已經打掉他們的反骨。現在死亡降臨,他們只是等待。
三十年前的他很軟弱。他丟下火柴,衝出火焰之外。他以為他會留下,確信死亡也是他想要的事物。然後,在最後一刻,他無法忍受。他打破了火焰令人迷惑的魔法,衝出門外。他聽到母親嘶啞憤怒的尖叫,聽到弟弟最後的可憐哭聲。然後他衝進樹林,哀求蠻荒拯救他。
大自然沒有那麼仁慈。他又餓又熱,神智不清地迷失了好幾週,渴得半死。所以最後他離開樹林,走進城鎮,等著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人們很仁慈。他們簇擁過來,擁抱他,對他獨自活過悲劇命運的遭遇激動不已。他們說在林中求生那麼久,他是多麼的厲害、強壯。他能夠及時逃出屋外,實在是驚人的奇蹟。上天如此垂憐,必定是在眷顧著他。
他們把他說得像是英雄;他累得無法反駁。
但是烈焰依舊造訪他的夢境。多年以來,他忽視夢中的火焰,等著成為傳說中從灰燼中復生的鳳凰,獲得更美好的新生。他努力過活,努力讀書,對自己發誓一定會過得很好。他要變得很好。小時他犯下恐怖的罪行,現在他長大了,他要做得更好。
或許這招的效用持續了好幾年。他是優秀的探員,拯救性命,偵辦重要案件、提出關鍵研究報告。可是痛楚襲來,夢中的火焰更加迷人,他讓火焰對他說話,讓它說服自己去做某些事。
他殺了人,又哀求警方阻止他。他綁架女孩子,留下線索,讓人有機會拯救她們。他恨自己;他順應自己的衝動。他藉由工作尋求救贖;他私底下犯下更嚴重的罪行。到最後,他還是生出了過去家庭培育的性情。
一切美麗的事物都會背叛你。一切美麗的事物都是謊言。你只能信任火焰。
現在他四處奔走,在黑暗的沼澤深處。他聽見野鹿往旁邊跳走,鬼鬼祟祟的狐狸尋找掩護。某處的落葉傳來不祥的沙沙聲。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他的腦袋抽痛,身體求他好好休息。他的雙手把玩火柴,將它們擦過砂紙,讓嘶嘶作響的小小火焰落入沼澤。
幾根火柴馬上就被泥漿悶熄,有的找上乾燥的落葉,有的則是點燃燒得很慢的泥炭。
他衝過那個坑洞,覺得聽到下方傳來聲響。
他為她丟下另一根火柴。
一切美麗的事物必定會死亡。所有的東西,每一個人,還有他。
※※※
麥克跟金柏莉拔腿狂奔,他們聽見灌木叢被踩出瘋狂的聲響,腳步聲彷彿來自四面八方,又像是憑空而生。有人在這裡。安奴奇歐?他哥哥?沼澤突然活了起來,金柏莉拔出她的克拉克手槍,汗溼的雙手拚命將它握緊。
「右邊。」麥克壓低聲音說道。
但那道聲響幾乎是立刻冒出,這回是他們的左側。
「樹木擾亂聲音的傳導。」金柏莉喘息。「我們不能迷失方向。」
「太遲了。」金柏莉的手機在她褲子後頭的口袋震動,她用左手挖出手機,右手還是握著槍柄,努力同時望向各個方位。周圍的樹木陰沉地旋轉,這片林子正在朝她逼近。「安奴奇歐在哪?」她父親對著她的耳朵問道。「不知道。」
「他沒有兄弟,金柏莉,三十年前被燒死了。是安奴奇歐,看來他好像腦中有腫瘤,精神狀況大受影響。妳一定要把他當成持有武器的危險分子。」
「爸爸。」金柏莉柔聲說:「我聞到火的味道。」
※※※
婷娜猛然抬頭,她的眼睛又腫得睜不開了;她看不見,但聽覺沒有問題。聲音。各種聲音。腳步聲跟喘息跟灌木叢被踩出的吱嘎聲,感覺頭頂上的沼澤突然綻放出各種動靜。救星來了!
「哈囉?」她虛軟地嘗試,只能發出咯咯叫聲。
她嚥嚥口水,又試了一遍,這次成果好多了。
她拚了命地起身,手臂劇烈顫抖,累得難以支撐她的體重。但這時她又聽到一陣腳步聲,腎上腺素在她血液中奔流。她撐起上身,在泥漿中徒勞地刨抓。有什麼東西擠過她指間,有什麼東西被她的手掌壓扁。
她放棄矜持,將一大把泥巴送進嘴裡,貪婪地吸取水份,滋潤乾涸的喉嚨。好近、好近、好近。
「哈囉。」她再次嘗試。「我在下面!」
現在她的聲音稍微響亮了些,她聽到短暫的停頓,察覺某樣物體突然逼近。
「哈囉、哈囉、哈囉!」
「時鐘滴答。」清晰的低語從上方飄落:「致命的酷熱。」
接著,婷娜掌心傳來尖銳的痛楚,彷彿一對毒牙終於咬入她的血肉。
「唉唷!」她用力拍手,感覺到火焰的熱度。「唉、唉、唉唷!」她瘋狂拍打那叢火焰,把火柴擠進泥巴裡。狗娘養的,現在他還想把她燒死!
火熄了。婷娜踉蹌站起,高高舉起疲憊的雙臂,雙手握拳,以嘶啞的嗓音尖叫:「你這個畜生,給我下來面對我。來啊,像個男子漢!」
她的雙腿一會就軟倒。她躺在泥巴裡,頭暈目眩,氣喘吁吁。她聽到更多聲音,那個男人跑走。她反常地想念起他;那是她這幾天以來,和人類最親近的一次接觸。
嘿,她虛弱地想著。她聞到煙味。
※※※
金柏莉拚命吹響哨子。三聲尖響。麥克也在吹哨子。他們都看見眼前的煙霧,跑向那堆落葉,把它們踢散,奮力踩熄剩餘的火焰。
更大叢的煙霧從左側盤旋升起,右邊傳來劈啪聲。金柏莉徒勞地吹著哨子,麥克也是。
兩人一會往右、一會往左,在林間衝刺,拚命找出十幾個開始燃燒的落葉堆。
「我們需要水。」
「已經沒有了。」
「溼衣服?」
「只有我身上這件。」麥克剝下溼透的上衣,悶熄樹樁上的火焰。
「是安奴奇歐。沒有哥哥。他有腦瘤,顯然他是瘋了。」金柏莉使勁踢開另一堆悶燒的樹葉。是蛇嗎?她沒空顧及牠們了。
右側的樹叢傳來騷動,金柏莉猛然轉向聲音的來源,已經舉起手槍,試著找到目標。一頭鹿跑開,後面跟著牠的兩個同伴。她這才察覺四周不安的騷動;松鼠竄上樹,鳥兒高飛。等會他們大概會看到水獺、浣熊、狐狸,大大小小的動物拚了命地要逃離此處。
「他恨他愛的事物,他愛他恨的事物。」金柏莉沉聲說。
「他們說得沒錯,只有我們兩個沒辦法阻止這一切。我們要考慮收手離開。」
可是金柏莉已經衝向另一道黑煙。「還沒。」
「金柏莉。」
「拜託,麥克,還沒到放棄的時刻。」
她扯開腐爛的樹幹,踩熄四散的火舌。麥克對付下一個起火點,這時兩人聽見了那個聲音。喊叫。遙遠又沙啞。
「嘿……在下面一.來人啊……救我。」
「婷娜。」金柏莉吐氣。
他們往她聲音的來處奔馳。
※※※
金柏莉以最克難的方式找到婷娜.克倫。前一刻她還在往前衝,下一刻她的右腳踩入半空中,在四方形的坑洞邊緣踉蹌幾下,雙手瘋狂揮舞,直到麥克一把抓住她的背包,把她拉回穩固的土地上。
「我應該要看清楚再跳。」她喃喃碎唸。
麥克渾身上下汗水淋漓,滿是煙灰,勾起了嘴角。「然後毀了妳最誘人的特質?」
他們趴在地上,凝目往下看。這個坑洞看起來很大,長寬約是十呎跟十五呎,至少有二十呎深。顯然不是剛挖出來的洞。濃密糾結的樹藤幾乎蓋住每一面牆,金柏莉的指尖摸到腐朽一半的老舊鐵軌枕木。她不知道這個洞是誰挖的,不過想到曾經有許多奴隸在這裡開挖運河,她大概知道為什麼會有這個洞。晚上不想花那麼多的工夫看守?來弄個難以進出的臥房吧……
「哈囉!」她往下呼喚:「婷娜?」
「妳是真的人嗎?」虛軟的聲音從陰影中冒出。「妳沒有穿燕尾服吧?」
「沒──有──」金柏莉放慢說話速度。她瞥了麥克一眼,兩人都想到凱西.列文的行前說明。中暑患者常常會出現幻覺。
煙味越來越重。金柏莉瞇起眼睛,繼續努力尋找下方的人影。然後她看到她了。全身泡在泥巴裡,緊緊縮在一塊岩石旁。那個女孩從頭到腳都是泥,完全融入周遭環境中。金柏莉只能在婷娜開口時勉強看見她的白牙。
「水?」女孩滿懷希望地啞聲問道。
「我們先把妳救上來。」
「我想我失去我的寶寶了。」婷娜低語:「拜託,別告訴我媽。」
金柏莉閉上雙眼。她的話語令她心痛,在他們永遠不該捲入的戰爭中,又添了一名死者。
「我們丟繩子下去給妳。」麥克的嗓音穩定而冷靜。
「沒辦法……不是蜘蛛人。累……好累……」
「妳下去。」麥克對金柏莉悄聲說:「我把妳們拉上來。」
「我們沒有擔架啊。」
「用繩子打個圈,把她吊起來。目前只能這麼做了。」
金柏莉默默盯著他的雙臂。要拉起結結實實的五十公斤重物體得要耗費極大的力氣,麥克已經在外頭跋涉了將近三天,幾乎沒睡。但麥克只是聳聳肩,她在他眼中看見真話。煙越來越大,致命的火焰掌握他們的命運。現在已經沒剩多少選項了。
「我要下去了。」金柏莉對坑底大喊。
麥克抽出尼龍繩,緊緊扣在腰上,做出粗糙的繩栓,要她快去。她很順利地慢慢垂降,努力忍受臭味,不去思考在泥濘中會有什麼東西滑動。
在坑底,她第一次細看這個女孩,被她的樣貌嚇了一大跳。婷娜的骨架突出,萎縮的皮膚包覆身軀,像是恐怖的行屍走肉。她的頭髮亂成一團,滿是泥濘,雙眼腫得睜不開。即使她渾身覆滿泥巴,金柏莉還是看得到大片滲血流膿的潰爛腫包。是她看錯,還是說其中一處傷口剛才抽動了下?這女孩沒有撒謊,依照現在的身體狀況,她絕對無法獨自爬出這個坑洞。
「婷娜,很高興見到妳。」金柏莉語氣輕快。「我叫金柏莉.昆西,現在要把妳救出去。」
「水?」婷娜滿懷希望地低語。
「在上面。」
「好渴。湖在哪裡?」
「我要打一個繩圈,妳就像坐鞦韆那樣坐在繩圈裡,然後上面的特別探員麥柯馬克會把妳拉上去。如果妳可以用腳踩牆幫他一把,那就太好了。」
「水?」
「婷娜,妳要喝多少就有多少,只要到上面就行了。」
女孩緩緩點頭,她的腦袋幾乎像是喝醉了一般前後搖擺。她看起來一臉茫然,無法聚焦,即將失去意識。金柏莉動作很快,把繩子套上婷娜的臀部,固定好。
「準備好了嗎?」她往上頭呼喊。
「好了。」麥克回應,金柏莉聽見他的聲音中添了幾絲急迫。火一定是燒得更近了。
「婷娜。」她專注地說道:「如果妳想喝水,那就快點行動。現在就上去。」
她把女孩往上抬,感覺繩子立刻被扯緊,婷娜似乎聽懂了一半,雙腿虛弱地踢著牆面。上頭傳來使勁的喉音,麥克開始用力拉,大口喘氣。
「水在上面,婷娜。水就在上面。」
婷娜做出金柏莉意想不到的舉動。她在筋疲力盡的狀態下舉起軟綿綿的四肢,雙腳插入枕木上的小洞,以自己的方式幫忙。
往上、往上、往上,攀向自由。往上、往上、往上,離開她黑暗的地獄。
就在此刻,金柏莉感覺胸中有什麼東西亮了起來。她站在坑底,看著毫無氣力的女孩終於回到安全的地方,這幅景象給了她片刻滿足,以及崇高的平靜。她做得很好。這次她終於做對了。
婷娜消失在坑洞頂端。不到幾秒,繩子又丟了下來。
「動作快!」麥克大吼。
金柏莉抓住繩索,找到那些踏腳處,迅速往上攀爬。
她翻出坑外,剛好看到整片火牆撞上樹木,往他們身上席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