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殺戮時刻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2-16 17:38
維吉尼亞州,昆提可【下午五點十四分.三十六度】
麥克正站在教室外頭,問吉妮是否恰好認識維吉尼亞州的哪位優秀植物學家,一道穿著藍色上衣的身影掃過走廊,朝此處疾奔。下一刻,他的左肩傳來尖銳的痛楚,才剛剛驚訝地抬起頭,馬上又被他最中意的新任探員狠狠揍了一拳。
「你完全沒有提到蛇!」金柏莉.昆西重重揮出右拳,他驚險地往左邊躲開。「你完全沒有說他把活生生的毒蛇塞在她們的嘴巴裡!」緊接著是擊中肋骨的刺拳;他往後退了三步。這個小姑娘還真的不簡單。
「你這個滿口謊言、冷血無情的畜生!」她舉起手臂,他適時回過神,擋住她的攻勢,把她的手臂扭到她背後,用自己的身軀緊緊制伏她。她當然不罷休,試著將他從背後往前摔。
「寶貝兒,」他在她耳邊低喃:「我欣賞妳的熱情,不過或許妳會想等到獨處的時候再說。」從她僵住的身體上,他感受到憤怒的嘶吼,但她一定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察覺到周遭的狀況。比如說學生通常不會在學院穿堂攻擊別的學生,現在她成了眾人的焦點。吉妮的眼神最愉快。她盯著麥克的臉龐,雙眼透出毫不掩飾的興味。
「我們只是在對練。」麥克慵懶地朗聲解釋:「妳也知道我總是樂意幫助那些菜鳥。」他小心地鬆開金柏莉的手臂。她沒有揍他,或是猛踩他的腳,他想這算是一種進步。「好啦,親愛的,我們要不要到外頭去,好好討論其他襲擊嫌犯的方式呢?」
他快步走向雙開大門。隔了尷尬的幾秒鐘,金柏莉也慌忙跟上。她一直忍到繞過建築物屋角、來到某個沒有外人的石板地中庭,才又對他開口。
「你為什麼沒有警告我死者縫起來的嘴巴!」她大叫。
他舉起雙手,擺出投降的姿勢。「警告妳什麼?我還是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他在她嘴巴裡塞了一條響尾蛇,活生生的響尾蛇!」
「嗯,這招讓妳精神都來了。妳有沒有像揍我這樣狠狠揍那條蛇一頓?」
「我朝牠丟出刀子!」
「還真的咧。」
她狠狠瞪著他。「可是沒有射中。特別探員凱普蘭開槍打中牠。」
啊,難怪她氣成這樣。她的大好機會,卻沒有擲刀射中出擊的毒蛇。這個女孩有自己的一套標準。「我要我的克拉克!」她還在怒吼。
「我知道,親愛的,我知道。」他垂下手臂,腦中努力思考。「活生生的蛇。」最後他說:「我完全沒有料到。有一次他在某個女孩的喉嚨裡放了一顆鱷魚蛋;最後一名被害者瑪莉.琳恩身上則是一隻蝸牛。只是我從來沒有……活生生的響尾蛇。該死,給他三年的時間,他變得更凶殘了。」這個想法把他嚇到了。老天,他這個南方大個子被嚇得骨頭發寒。
金柏莉好像沒有聽到他的回應。她的雙手反射性地搓揉手臂,似乎想在這接近三十八度的高溫中驅散寒意。她同時也把自己小心地圈起來;這個女人是用玻璃做的,她正在努力不讓自己碎裂。
他察覺這是驚嚇過度的反應。雖然有些遲了,他還是拉出一張金屬椅子,以手勢要她坐下。「來吧,坐下,休息一會。驗屍結束了,親愛的,妳在這裡很安全。」
「去跟那個死掉的女孩說。」金柏莉說得粗魯,不過還是接受那張椅子,與他靜靜對坐了好一會。金柏莉還不知道今天下午麥克也做了些調查。首先,他問出了與她有關的一切情報。天啊,真是一場震撼教育。好消息是,他目前的辦案搭檔血統純正,她父親曾是名聲顯赫的優秀心理分析探員,經手許多案件,逮到一票罪大惡極的犯人。
據說他的女兒繼承了他的腦袋跟資質,擅長分析犯罪者的心理。
可是呢,壞消息來了──這個女兒的性情也有點問題;她不喜歡權威,不喜歡她的同學,似乎不喜歡任何人,或許這可以解釋為什麼每次麥克遇上她,她都想宰了他。
當然了,還有她家人的遭遇。被一名瘋狂重刑犯奪去大部分的親人,旁人必定會對妳另眼相看。說不定麥克應該要感謝上天──到目前為止她還沒對他造成實質傷害。
麥克又從低垂的眼皮下偷看她一眼。金柏莉望向遠方,視線失去焦距。她看起來筋疲力盡,形容樵悴到了極點,雙眼下繞著猶如瘀青的陰影,臉上交錯的紅色刮痕依舊明顯。
這女孩晚上絕對沒睡。打從兩人相遇前便是如此。
「是藥物過量嗎?」他終於開口。
她從茫然中驚醒。「還不知道毒物檢測的結果,不過她的左臀上緣先是被人強力襲擊,稍後,大概過了十二到二十四個小時,她的左上臂受到致命的注射。」
「肌肉注射?」麥克問。「對。」
「她的衣著完好如初?皮包呢?沒有性侵跡象?」
「以上皆是。」
「反抗造成的傷口?血液、皮屑、任何證據?」
「完全沒有。」
「媽的。」麥克重重咒罵。
她點頭。
「他們查出身分了?」
「還沒。他們採集了她的指紋,還需要一點時間比對。」
「我們得要知道她是誰。」麥克低喃:「我們需要列出她的朋友跟親人,知道她昨晚跟誰出門。她們去了哪裡,她們的車子廠牌型號是什麼……天啊。」他一手耙過頭髮,腦袋開始高速運轉。「已經至少過了十二個小時了……天啊,誰負責這個案子?」
「特別探員凱普蘭。」
「我要跟他談談。」
「祝你好運。」金柏莉哼了聲。
「他讓妳看驗屍過程。」
「那是因為我答應他我會吐。」
「妳有吐嗎?」
「原本是想的。」她承認。「可是那條響尾蛇打亂了一切。凱普蘭打爆牠的頭,然後我們忙著爭辯要如何小心地清理蛇的內臟,畢竟那算是證物。」
「妳的第一場驗屍還真精彩。」麥克認真地說道。
「是啊。」她嘆息,似乎被自己的回答嚇了一跳。「我想以後的驗屍一定會比這次還輕鬆。」
「我想是這樣沒錯。」
兩人默默地癱在椅子上。金柏莉大概是想著那條她希望是由自己宰殺的蛇;麥克則是思考過去的案子,現在它們再度變得比他的人生還要龐大。
熱氣盤據在他們身上,宛如沉重的毯子般覆蓋、擠壓,讓他們深深貼在椅子上,衣服黏住皮膚。麥克以前不會介意這樣的酷熱。這是坐在老家游泳池旁的完美天氣,聽一點亞倫.傑克森的鄉村老歌,喝下大杯大杯的自製檸檬水;等到暮色低垂,還可以看螢火蟲在染上深紫的空氣中閃燦翻飛。
他再也不覺得夏日該是慵懶悠閒。夏天成了他的敵人,當熱浪來襲,女孩子即使與同伴一同外出也無法確保平安。
他得要聯絡亞特蘭大。他得要籌劃接近這位特別探員凱普蘭的最佳途徑,然後他們還需要資源,越快越好。盡可能地找來最優秀的專家,植物學家、生物學家、鑑識地質學家、昆蟲學家……天知道還有什麼學家。有蛇類的專家嗎?現在有條響尾蛇從死去女孩的嘴裡竄出,他們應該要找來對響尾蛇無所不知的人來解讀其中意義。
是的,還有那塊石子,麥克到現在還沒有機會看到它的廬山真面目。還有他們今天早上取回的葉片,可是他運氣不好,看不出端倪。他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到這些線索與證據。
他需要看到那具屍體,這是交涉的目的之一。衣物也是值得研究的證物。還有她的皮包、頭髮、涼鞋。那傢伙喜歡在最該死的地方留下線索,而且現在他的手法似乎更加精進了。把活生生的響尾蛇塞進屍體……
媽的。就是……媽的。
旁邊的門開了。麥克聽到腳步聲接近,一道陰影落在他們的中庭地上。一名男子站到他們面前。麥克不認識他,不過從金柏莉的表情判斷,她認識這名男子。
「金柏莉。」男子平靜地喚道。
「爸。」她回以同等的內斂。
麥克的眉毛快要沒入髮際線了,這名打扮體面的年長男子轉向他,他身穿深灰色西裝,長相讓人.印象深刻。
「你一定是特別探員麥柯馬克。我是皮爾斯.昆西。幸會。」
麥克握住對方伸出的手,然後他懂了。他露出滑稽的笑容,下巴差點落到肚子上,耳中傳來微弱的嗡鳴。他擔心NCIS在過去八個小時內什麼都沒做,不過顯然他們還是有在做事。
皮爾斯.昆西不該知道他的名字。前FBI探員皮爾斯.昆西不該知道國家學院裡的任何一個人;除非有人特別叫他來找麥克。而這背後的意涵只有一個……
「兩位請跟我來,我們需要開會?」昆西說得謹慎,毫無贅字。
「你不該在這裡。」金柏莉嗓音緊繃。「我是受邀前來。」
「我沒有打電話給你!」
「我絕對不會假設妳會這麼做。」
「該死,是他們告訴你屍體的事情嗎?」
「金柏莉──」
「我的進展很順利!」
「金──」
「我不需要幫助,特別是你的幫助!」
「金──」
「你回去!如果你還愛我,拜託你離開這裡。」
「做不到。」
「為什麼?」
皮爾斯.昆西重重嘆息。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一手,探向女兒傷痕累累的臉頰。她瑟縮了下。他馬上垂手,彷彿是受到火焰灼燒。
「我們必須開個會,」昆西又說了一次,轉身面向建築物前方。「請兩位跟我來。」
麥克終於起身。金柏莉百般不情願地推開椅子。他們一同跟在她父親背後,麥克的手臂輕輕環上她的腰。
「我想我們麻煩大了。」麥克在金柏莉耳邊低語。
她苦澀地應道:「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