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殺戮時刻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2-16 17:38
維吉尼亞州,佛瑞德利克堡【晚間十點三十四分.三十二度】
「我差不多了。」婷娜在貝絲耳畔二吋距離對她說道。人擠人的酒吧裡喧囂不已,她室友似乎沒聽見她說話。她們兩個在佛瑞德利克堡市區外一間不起眼的小酒吧裡,大學生、鐵馬族,和吵得要命的西部樂團都愛來這間店。即使在週二晚上,店裡還是擠爆了,人貼著人,樂團樂音響得婷娜不禁懷疑屋頂怎麼沒被震掉。
「我差不多了。」婷娜又講了一次,大聲喊著。這回,至少貝絲轉頭看她了。
.「什麼?」貝絲大喊。「該……回……家……了。」婷娜又喊過去。
「去廁所?」
「回家!」
「喔喔。」她室友終於懂了。她湊近停娜身旁,棕色雙眸立時露出溫和擔憂的神色。「妳還好吧?」
「好熱!」
「是沒錯。」
「覺得……不太舒服。」其實她覺得糟透了。金髮髮髻已鬆散開來,髮絲黏在她脖子上。汗水沿著她頸間往下淌,流過後腰,流經她股間,再往下流到她雙腿。空氣太悶了。她努力大口深深呼吸,卻還是覺得缺氧。她想她大概快吐了。
「我先去跟其他人講一下。」貝絲立即回應,接著走向擁擠的舞池,薇薇安和卡倫就掩沒在茫茫人海裡。
婷娜閉上雙眼,告訴自己絕不能在擁擠酒吧裡當眾嘔吐。
過了十五分鐘,她們朝店外擠出去,走向貝絲那臺紳寶敞篷車。薇薇安和卡倫坐上後座。婷娜把手擱在前額上,覺得有點發熱。
「妳還撐得住嗎?」貝絲問她。習慣在酒吧裡對喊溝通後,她的音量在安靜的停車場裡顯得格外大聲,令她們不禁一顫。「不知道。」
「小妞,如果妳想吐,最好先跟我說。」貝絲認真地告誡:「我會送妳去廁所,千萬不能吐在我車裡。」
婷娜虛弱地笑了笑。「謝啦。」
「我可以去幫妳買點氣泡水。」背後的卡倫說道。
「或許我們應該再待一會兒就好。」薇薇安說著,她跟卡倫和貝絲還沒玩夠。
但婷娜卻已坐進車裡。「我只想回家。」她輕聲低喃。「拜託,我們走吧。」
她閉上雙眼,頭往後靠向座椅。一閉上眼,她就覺得好過些。她雙手擱在胃上,酒吧樂聲漸漸遠去。婷娜任由自己墜入渴求的睡夢中。
車子猛然一晃,她驚醒過來,覺得她們好像才剛離開停車場沒多久。
「搞什麼──」她的頭往前傾。車子又晃了一下,她伸手抓住儀表板。
「後輪,」貝絲恨恨地說:「大概漏氣了。」
整輛車朝右方歪去,婷娜再也忍不住了。「貝絲,」她緊張地喊道:「停車,馬上!」
「收到!」貝絲把車子開向右邊路肩。婷娜笨手笨腳解開安全帶,胡亂摸索著打開車門。她踏出敞篷車,跨過路堤走向近處的樹林,正好來得及低頭。
噢,這不好玩,一點也不好玩。她嘔出了二顆蔓越莓、提神劑,還有她晚餐吃的比薩,連她過去兩年吃過的東西好像都嘔出來了。她雙手撐著大腿,彎身站在那裡乾嘔。
我要死了,她心想。我做了壞事,現在正受到懲罰,我媽說的一直都對。我快要受不了了。天哪,我想回家。
也許她哭了;也許她只是流了太多汗。她的頭埋在膝間,很難確定是淚是汗。
不過,她胃部的不適漸漸緩解下來,收縮變得和緩,最強烈的那陣噁心感褪去。她搖晃著站直身子,仰頭望天,心裡想著她超想現在就洗個冷水澡。才沒那麼好運,她們在佛瑞德利克堡市區之外的某個地方,她還得再等等。
她嘆了口氣,此時才第一次聽到那個聲響。不是貝絲的聲音;不是那種女孩在郊區會發出的聲音。那聲響聽起來高促又有金屬感;像是來福槍滑動上膛,齒輪向後轉動的聲音。
婷娜慢慢轉身望向來處。在炎熱溼濡的黑夜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
金柏莉連一絲聲響也沒聽見。拜託,她可是個FBI訓練生,一個熟稔犯罪、有足聲妄想症的女人;但她還是什麼也沒聽到。
她一個人站在學院戶外的靶場,周遭的三百八十五英畝漆黑一片,只有一支瑪格牌手電筒照明。她手上拿著一把未填彈的霰彈槍。
已經很晚了。新進探員、海軍陸戰隊,該死,還有國家科學院的「學生」早都睡了。運動場的燈也熄了。遠處高聳樹林把她跟文明世界隔出一道巨大藩籬。然後還有層層鋼牆,因應不同射擊距離,阻擋高速飛射的子彈。
沒有燈光、沒有聲響,只有寂靜異常的夜晚,又熱又溼,連樹上的松鼠都不活動。
她太累了,這是最好的藉口。她跑步,她重訓,她步行,她讀書,然後她喝了三加侖的水,吃了兩條能量棒,然後就來這裡。她的腿在打顫,雙臂肌肉疲憊抖動。
她把霰彈槍扛到右肩上,一遍又一遍復習開火節奏。
將臀部重心放在右肩那側,吸收後座力。兩腳與臀同寬,膝蓋放鬆。射擊時身體微傾向前。最後,右手手指扣住扳機,用左手將護木往前推,好像要把槍身當成掃帚握把撕成兩半一般。深深希望自己不會又一屁股跌在地上;或是撞壞肩膀;或是弄傷臉頰。
指導訓練裡限制實彈使用,因此金柏莉無從得知自己做得對不對。不過,許多新進探員都會出來練習這些動作好幾小時。拿槍拿得越久,就越能得心應手。
如果練習得夠多,或許就能變成直覺反射。而如果變成直覺,或許就能通過下回槍械測試。
她繼續下一回合的「射擊」練習。這回她左手伸得太遠,她那橡膠般的雙腿晃得有些危險。她伸手即時穩住自己,然後,在她身側的黑暗處,她聽到一個男聲說道,「妳不該一個人待在外頭。」
金柏莉憑直覺行動。她轉身,鎖定那個龐大、具威脅性的身形,然後把未裝彈的霰彈槍往他臉上一丟,接著拔腿就跑。
一聲低哼。驚訝。痛楚。她沒空去猜想。時間已經很晚了,這附近又偏僻,她很清楚有些人最喜歡這種場合,尖叫也沒人聽到。
又重又急的腳步聲追在她身後。金柏莉一時心慌,朝樹林那頭跑去。這想法很糟。樹林裡很昏暗,離能求救的地方又遠。她必須折返往學院建物方向去,回到有燈光,有人煙,有FBI的地方。那個男的正在逼近。
金柏莉深吸了一口氣。她的心怦怦跳著,肺部呼呼尖嘯。她的身體為了這點事就過度運作。還真是個好消息,腎上腺素果然是強力藥劑。
她專注在身後的腳步聲,試圖從自己響亮心音裡辨別出斷續足音。他正接近中,很快;這還用說。他比她來得高壯;整日訓練下來,男性向來都是勝者。
去他的。
她配合他腳步節奏,再用自己的腳步計時。一,二,三──
那男子手若游蛇伸向她左腕。金柏莉猛然定住腳步,朝右轉身。他完全撲空。而她轉身朝九點鐘方向的燈火跑去。
「靠!」她聽到那男子咒罵。
這讓她笑了出來。咧嘴凶笑。然後那腳步聲又跟在她後頭了。
這就是她母親曾有的感受嗎?她痛苦奮戰直到最後一刻。她父親試圖保護金柏莉,不讓她知道事件細節,可是一年後,金柏莉她自己把《費城詢問報》上所有報導都看了。頭版標題寫著:上流社會家庭慘案,接著描述屋內的血跡從一個房間延伸到另個房間。
她母親是否知道,那個人已經殺了曼蒂?是否曾猜想到,金柏莉會是他下一個目標?或是在那些絕望的最後關頭,她是否單純地了悟了,在絲綢和珍珠衣著底下,她也是個動物?而所有動物,即使是最低層的老鼠,直到最後也會奮力求生。
腳步聲又朝她逼得更近了,那些燈火依然還在遠處,她到不了。她有些訝異,自己竟如此冷靜接受此一事實。
時間到,金柏莉。這裡沒有演員,沒有漆彈槍,沒有防彈背心。她只剩最後一招。
她數著他的腳步,算準他逼近的時間。然後在下一個心跳時,當他追上她、龐大身形撲向她時,她雙手抱頭伏倒在地。
憑著遠處燈火匆匆一瞥,她看見那男子的臉。他瞪大了雙眼,試圖穩住身體,雙手狂亂揮動,經過一番掙扎,才翻倒在她身側。
金柏莉敏捷踢腿,那男子面朝下仆倒在地。
十秒後,她將男子翻過來面朝上,壓制他胸口,將她那把藍波刀抵在他深色的喉間。
「你他媽的是誰?」她問道。
男子開始大笑。
※※※
「貝絲?」婷娜緊張地叫喚。沒有回應。「小貝?」
還是沒有回應。這讓婷娜更恐慌了,這是第二件不對勁的事情。沒有別的聲響,而她不是應該會聽到車門打開或關上的聲音嗎?或者貝絲和她一樣早已下車進入這片樹林?不管怎樣應該都有其他聲響,其他車輛、蟲鳴、樹林間的風聲才對。
可是什麼聲音都沒有,完全沒有。黑夜中一片死寂。
「這一點也不好玩。」婷娜虛弱地說。
接著她聽見樹枝嘩啦的聲響,然後看見他的臉。
蒼白、陰鬱、甚至有點斯文,底下是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誰會在這種高溫裡穿高領毛衣啊?婷娜想著。
然後,他舉起來福槍,平持與肩同高。
婷娜腦中一片空白,拔腿往樹林裡跑去。
※※※
「別再笑了。你在笑什麼?喂,停下來!」
那男子笑得更厲害了,他龐大的身形不斷起伏抽搐,輕易地就讓她左右晃個不停,就像是一艘被大船強烈尾波掃到的小艇。「被一個女的撂倒。」他喘著氣的聲音裡有不容錯辨的南方口音。「喔,拜託,寶貝兒……千萬別告訴我妹。」
他妹?搞什麼鬼?
「好了,夠囉,你再動一下,我就割開你喉嚨。」金柏莉的果決語調這回似乎有點用了。男子終於不再發笑。這樣好多了。「名字?」她乾脆地問道。
「特別探員麥克.麥柯馬克。不過妳可以叫我麥克就好。」
金柏莉瞪大雙眼。她突然覺得不太妙。「FBI?」她輕聲問道。喔不,她把同僚探員放倒了,說不定還是她的未來上司。她想著,不知道誰會去電給她父親。「昆西老夥計,你知道的,你是局裡最出類拔萃的人材;可是令嬡恐怕,呃,對我們來說太過奇特。」
「喬治亞州調查局。」他慢悠悠地說。「州警。不過我們向來是局裡弱勢部門,所以借用了你們這邊的頭銜。」
「你這個──」她氣得想不出話來。她用左手重擊他肩頭,然後才想起來,喔對,她手上有刀。「你是跟國家學院那夥人一起的。」她出言指控,那語調跟其他人稱呼害蟲時如出一轍。「而妳是新進的探員……再明顯不過了。」
「喂,我的刀子還架在你喉嚨上啊,這位先生!」
「我知道。」他朝她皺眉,他那輕鬆語調令她摸不著頭緒。是她的想像嗎?還是他還被她壓制卻變得更自在了?「妳幹麼帶刀?」
「他們拿了我的克拉克。」她想也沒想就回答。
「這很合理。」他點頭贊同,好似她是個聰明人,而不是重度妄想症的聯邦探員。「女士,我可否問個私人問題。呃,妳把刀藏在哪?」
「你再說一次!」她完全能感覺到,他現在瞄著她身體瞧,她立刻臉紅。天氣很熱,她又在外頭活動……所以尼龍短褲和藍色薄T恤根本遮不住什麼。她鍛練那麼久,該死的,可不是為了讓人一飽眼福用的。另外,能繫在大腿內側的東西還真多得令人驚訝。
「你幹麼追著我?」她逼問,把刀往他喉間抵得更用力。
「妳幹麼跑?」
她沉著臉抿唇,然後換了個問法。「你在外頭幹麼?」
「看到燈光,想說探查一下比較好。」
「啊哈!看來我不是唯一一個有妄想症的。」
「確實如此,女士,看來我們似乎都有妄想症。我只是熱得受不了。那妳的說辭呢?」
「我沒有什麼說辭!」
「那也很夠了。再怎麼說,妳是手上有刀的那個。」
他沉默下來,似乎等著她宰割。這倒是很有趣。她現在該怎麼辦呢?新任探員金柏莉.昆西剛達成她的首度逮捕行動;不幸的是,被逮的人是一個同僚、執行法務的警員,而且官階還比她高。
該死。該死乘以二。老天啊,她累了。
霎時,最後一點腎上腺素威力也沒了,她的身體被逼得太緊太重,完全虛脫。她從男子胸前滑坐到一旁,把她酸痛的四肢攤在相對舒適的草坪上。
「今天很辛苦?」南方男孩問道,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人生很辛苦。」金柏莉淡淡應道,馬上後悔自己竟然回他話。
不過,這位超級警察沒再多說什麼。他把雙手枕在腦後,看起來好像在研讀星象。金柏莉順著他目光望去,頭一次發覺晴朗夜空裡璀璨的星海。的確,這是個美麗的夜晚。其他跟她同齡的女孩子大概會在這種夜裡出外散步吧?和她們的男朋友手牽著手,在男伴想偷吻時咯咯發笑。
金柏莉很難想像那種人生,她只想要她這種。
她轉頭望向旁邊的同伴,他看起來沉醉在靜夜裡。近看之下,他還真是個大漢;不像她班上那些前海軍陸戰隊那麼高大,不過身高超過一百八十公分,顯然很有爆發力。深色頭髮,古銅膚色,身材健壯。她能把他撂倒確實幹得漂亮,她為自己感到驕傲。
「你該死的嚇壞我了。」她最後說道。
「我是有點多事。」他贊同。
「你不應該在晚上偷偷摸摸的。」
「說得太對了。」
「你什麼時候開始受訓?」
「六月就來了。妳呢?」
「第九週。還有七週。」
「妳會做得很好的。」他說道。
「你怎麼知道?」
「妳撂倒我啦,不是嗎?還有,相信我,寶貝,我追過的漂亮女孩,大多數都跑不掉。」
「你真是個渾球!」她忿忿地說。
他竟然又笑了起來。那笑聲低沉隆隆,像是叢林大貓發出的呼嚕聲。她很確定自己不太喜歡特別探員麥柯馬克。她該走了,離他遠遠的。她的身體太疼了。她轉頭繼續望向星空。
「外頭真熱。」她說道。
「是啊,女士。」
「你說你討厭高溫。」
「是啊,女士。」他頓了一下,然後轉頭。「太熱會死人的。」他說道,她過了一會兒才明白,他最後沒在開玩笑。
※※※
樹枝劃過她臉龐,矮灌木絆住她腳踝,長草纏在她涼鞋裡,讓她差點絆倒。婷娜奮力前行,重重喘息,心臟都快蹦出喉頭。她在樹林裡東倒西歪,狂亂試著一步步往前走。
他沒跑在她後頭。她沒聽到急促的腳步聲或是要她停下的憤恨詛罵;他遠比那還安靜,更沉得住氣,這讓她更感到害怕。
她該往何處去?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追著她?她怕得不敢去想。貝絲怎麼樣了?這個念頭令她痛苦不已。
而且四周空氣既熱又潮溼,她喉嚨很乾,肺有如火焚。一切都太遲了,她跑離大馬路太遠,直覺告訴她要往山下去,現在才發覺她錯了。繼續往那些黑暗的樹林裡跑去,是找不到救星的。這樣一點也不安全。
也許她能拉開夠遠的距離。她體力很好,她可以找棵樹,爬到他的上方。她可以找條山溝,蹲低身子,把自己縮得小小的,他就瞧不見她了。她可以找條藤蔓,像迪士尼電影裡的泰山一盪一盪地逃走。她真希望自己是在電影裡。她希望自己到哪都好,就是別待在這裡。
眼前突然冒出一根巨木堵住去路,這棵死木大概幾十年前就被閃電劈倒。她的小腿猛然撞上,忍不住發出尖細痛喊,然後倒向另一側。她的手掌猛烈擦過一叢多刺灌木,然後肩膀撞到硬如岩石的地表,肺部空氣頓時擠出她體外。
她身後傳來細微的碎枝聲。冷靜啊,千萬要控制好、不要驚慌。
死亡就是這樣降臨的嗎?緩慢地行經樹林?
婷娜的小腿陣陣抽痛,她的肺部拒絕運作換氣。她蹣跚起身,試著再往前多走一步。
微弱的呼嘯聲劃過黑夜。一陣短暫刺痛,她低頭看到左大腿上插了一支羽毛飛鏢。這是……
她試圖往前邁步。雖然她的大腦向身體下令,急迫尖嚷著:跑,跑,跑!她的雙腿卻像被扣住一般。一陣奇異、流動的暖意盈滿她血管,她的肌肉立刻投降,最終倒在及膝高的草堆裡。
痛楚從她的意識消褪。她的心跳減緩,肺部不再緊縮,可以輕鬆吸氣了。她的身體開始飄啊飄,樹林開始快速旋轉。
是藥物,她心想。該死。然後,連這點思緒也離她遠去。
腳步聲,接近了。最後映入她眼裡的,是他朝下俯視、一張從容不迫的臉龐。「拜託,」婷娜低喃,雙手下意識環住腹部。「拜託……不要傷害我……我懷孕了。」
男子只是一肩扛起她失去意識的身軀,把她帶走。
※※※
諾拉.雷.瓦茲做了個夢。在她夢裡,四周都是藍色、粉色,和紫色。在她夢裡,空氣就像鵝絨一樣,她可以在上頭滾來滾去,還能看見細小閃亮的星星。在她夢裡,她歡笑著,她的狗莫夫雷也在她腳邊跳來跳去,連她總是一臉倦容的父母都滿是笑意。
唯一缺少的,當然,就是她妹妹。
然後有扇門打開了,像是一個黑色洞口般敞開。那地方在呼喚她,要她走進去。諾拉.雷朝門走去,一點也不害怕。她以前也進去過。她在這些日子裡偶爾會為了再看見那扇門而沉睡。
諾拉.雷踏進那片黑暗深處──
然後下一刻,她突然驚醒。她母親在陰暗的房間裡站在她身邊,手搭在她肩上。
「妳在做夢。」她母親說道。
「我看到瑪莉.琳恩了。」諾拉.雷疲倦地說著。「我想她有個朋友。」
「噓。」她母親對她說:「讓她去吧,寶貝。是天氣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