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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殺戮時刻 by 麗莎.嘉德納

2019-12-16 17:38

男子是在一九九八年首度注意到那件事。兩個女孩上酒吧後再也沒有回家。蒂娜.威爾森跟瑪蓮.馬森是最初的兩個人。她們是喬治亞州立大學的室友,眾人眼中的好女孩。她們的失蹤訊息甚至沒有登上《亞特蘭大立憲報》的頭版。隨時都有人失蹤,特別是在大城市裡。

接著,沒錯,警方在七十五號州際公路旁找到瑪蓮.馬森的屍體。這個案子因此引起一些關注。亞特蘭大的善良居民不喜歡他們的女孩被人發現倒斃在州際,特別是這樣一個好人家的白人女孩。像這樣的事情不該發生在這裡。

馬森這樁案子也讓人摸不著頭緒。那個女孩衣著完整,錢包裡的東西一樣不少,沒有性侵的跡象,也沒有遭搶。事實上,她的遺體看起來安詳得要命,發現她的過路機車騎士還以為她睡著了。但馬森到院前早已死亡。法醫判定死因是用藥過度(雖然馬森的父母強烈反駁,說他們的女兒絕對不會做這種事)。那麼她室友跑哪去了?

亞特蘭大度過了醜惡的一週。眾人四處尋找失蹤的大學女生,氣溫差點突破三十八度。一開始投入的大量人力漸漸減少。人們覺得熱、覺得疲憊,被其他事物占用時間。更何況有一半的人認為是威爾森幹的好事──跟她室友為了某些事,可能是哪個男生吵了起來,然後導致這樣的下場。大家都愛看《法網遊龍》。他們知道電視都是這樣演的。

那年秋天,兩名健行者發現威爾森的屍體,地點是塔盧拉峽谷的山巔,離馬森棄屍處將近一百哩。屍身依舊套著她原本的派對打扮,連三吋高跟鞋都沒少。然而這回死者可沒有那麼安詳。首先,以腐屍為食的各種動物先找上她;再者,她的頭顱裂成碎片,可能是從花崗岩峭壁上一頭栽下來。或許大自然不會特別優待Manoo Blahnik高跟鞋。

又是一樁令人費解的案件。威爾森是在什麼時候喪命?她在亞特蘭大市中心酒吧失蹤後到被發現的期間,人跑哪去了?她一開始有跟室友起衝突嗎?威爾森的皮包也落在山谷中,沒有毒品的跡象。但奇怪的是周圍沒有車輛的痕跡,也沒有她的車鑰匙。

拉邦郡的警長辦公室接收第二具遺體,案子再次被其他新聞淹沒。

男子剪下幾篇報導。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的原因。他就是做了。

一九九九年,事情又發生了。熱浪來襲,氣溫──以及人們的火氣──高漲,兩名年輕女子某天晚上出門去酒吧,再也沒有回家。喬治亞州麥肯市的凱西.庫柏跟喬西.安德斯。或許這回的兩人算不上什麼乖女孩。她們都不到喝酒的年紀,不過安德斯的男友是酒吧保鑣,宣稱她們兩個「幾乎沒有碰到半滴酒」,他最後是看到兩人搭上庫柏的白色本田轎車。心急如焚的家屬表示她們是野地追跡活動的高手,絕對不會乖乖任人擺布。

這回民眾更緊張了些,他們很想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兩天後,他們不需要瞎猜,喬西.安德斯的屍體在四四一號公路旁尋獲──離塔盧拉峽谷有十哩路。

拉邦郡警局的警長辦公室全力運轉。他們召集了搜救小組,請來捜救犬,也通報國民警衛隊。《亞特蘭大立憲報》挪出頭版的篇幅。詭異的雙人失蹤案跟去年那樁如此相像。在這樣的盛夏時節,失蹤者的遭遇可想而知。

男子注意到他之前忽略的東西,其實是個很小的細節,只是一小篇寄給報社編輯的投書。上頭寫著:「時鐘滴答……地球死亡……動物哭泣……河川慘叫。你們聽不見嗎?致命的酷熱……」

這時男子才知道他為什麼要開始收集這本剪報。

警方不是在峽谷中找到凱西.庫柏。她的屍體直到十一月的棉花收穫季才現身。柏克郡有三名採收棉花的男性工人體驗到畢生難忘的驚嚇──一具少女的屍體就躺在上千畝棉花田中,身上還穿著輕薄的黑色連身裙。

這次沒有折斷的骨頭,沒有粉碎的四肢。法醫判定十九歲的凱西.庫柏死於多重器官衰竭,極有可能是高溫曝曬的後果。換句話說,她被人棄置在田野間時,還有一絲氣息。

一個空水罐離她木乃伊化的屍體三哩遠。她的皮包離水罐又有五哩路。真是有趣,警方從未找到她的車子或是車鑰匙。

現在民眾更緊張了。特別是在法醫辦公室的某人走漏風聲,說喬西.安德斯的死因也是用藥過度──她遭人施打致死劑量的處方用藥安定文(譯註:Ativan,精神治療常用藥劑,主要功能在緩解焦慮、鎮靜睡眠)。這樁案子現在變得更險惡了。兩組女孩分別在兩年內慘死,都是在離開酒吧後消失,首先失蹤的兩個女孩屍體都在大馬路旁尋獲。而且第二個女孩都陷入更加悽慘的境地……

拉邦郡的警長辦公室聯絡喬治亞州調查局,媒體再次興致高昂,《亞特蘭大立憲報》刊出更多頭版頭條──州調查局尋找連續殺人嫌疑犯。謠言四起,報導篇幅不斷擴大,男子毫不含糊地一一收起。

現在他胸中湧現冰冷的感覺。每當電話響起,他就會瑟瑟發抖。

喬治亞州調查局並不像他這麼敏感。調查繼續進行,州警局的發言人如此宣布。調查局只願意給出這樣的回覆。直到二〇〇〇年的夏天,那年的第一波熱浪來襲。

事情的開端是在五月。兩名年輕亮麗的奧古斯塔州立大學女學生在某個週末去沙瓦那享樂,再也沒有回家。最後被人看到的地點是──酒吧。車子──下落不明。

這回驚動了全國的媒體,街上滿是恐慌的民眾。男子在成堆的報紙中瘋狂翻找,州調查局發布毫無意義的言論,像是「我們沒有證據懷疑這個案子和之前的有關聯性」之類的。

男子沒有那麼蠢;人們才沒有那麼蠢,寄到報社的投書也是。他在五月三十日週二看到那則留言。每個字都跟前一次一樣:「時鐘滴答……地球死亡……動物哭泣……河川慘叫。你們聽不見嗎?致命的酷熱……」

瑟莉亞.史密西的屍體在韋恩斯伯勒的二十五號公路旁尋獲,與六個月前凱西.庫柏陳屍的棉花田相距十五哩。史密西衣著完整,手中緊握她的錢包。沒有傷口,沒有性侵的跡象;只有左邊大腿的一塊瘀青,以及左上臂的紅色小針孔。死因──處方鎮靜劑安定文施打過量。

社會大眾騷動不安;警方立刻繃緊神經。史密西的摯友塔瑪拉.麥克丹尼爾依舊下落不明。但警方並沒有搜索柏克郡的棉花田,而是直接派志願搜尋隊到沙瓦那的泥濘河岸區。男子心想,他們終於搞懂遊戲規則了。

那時他應該要拎起話筒,播出那支倉促設置的熱線;他可以成為提供線報的匿名者,或者是自以為知道一切的神經病。

但他沒有。他只是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們有理由相信麥克丹尼爾小姐還活著。」喬治亞州調查局特別探員麥克.麥柯馬克在晚間新聞上說道:「我們相信嫌疑犯每次都是一口氣綁架兩名女性,馬上殺了其中一人,再把第二人棄置在偏遠處。這次的案件中,我們有理由相信他選擇沙瓦那河畔的某個區塊。目前正在組織五百名志工負責搜尋。我們的目標是把塔瑪拉平安帶回家。」

特別探員麥柯馬克揭露了驚人的案情,他也看過報紙上的那篇投書,現在他要呼籲投書者跟他聯絡。警方很想知道對方的訴求。警方很想幫忙。

十一點的夜間新聞告訴觀眾搜救隊已經進入沙瓦那河流域,嫌疑犯終於有了代稱,福斯新聞臺叫他「環保殺手」。這個瘋子一定是認為殺害女性就能拯救地球。好一個開膛手傑克。

男子想對他們吶喊。他想嘶吼著說他們什麼都不懂。可是啊,他能說什麼呢?他看了新聞,偏執似地剪下報導,參加一次塔瑪拉.麥克丹尼爾幾近瘋狂的父母組織的燭光守夜活動──這個可憐的女孩失蹤時身上穿的是黑色緊身裙以及厚底高跟鞋。

這次沒有屍體;沙瓦那河很少退還它帶走的事物。

然而二〇〇〇年還沒結束。

七月。即使是在陰影下,氣溫仍舊飆破三十八度。瑪莉.琳恩跟諾拉.雷.瓦茲這對姊妹,和朋友們去星期五美式餐廳吃聖代當宵夜,抵擋外頭的熱氣。她們在通往家門的黑暗蜿蜒道路上消失無蹤。

兩天後,瑪莉.琳恩的屍體在沙瓦那河附近的三〇一號公路尋獲。當天的氣溫逼近四十度,酷熱指數高達將近四十八度。她的口腔裡塞了一枚帶有淡淡條紋的棕色貝殼,雙腳沾染一道道草屑跟泥巴。

警方試著隱瞞這些細節,就像是過去被他們掩蓋的那些案情一樣。這次還是一樣,法醫辦公室的內應抖出了這些事情。

社會大眾首度得知警方早在一年前便已知道的事情(男子早就起疑心了)。為什麼第一個女孩總是被丟在容易發現的大馬路旁,為什麼她早早就嚥氣,為什麼男子一次需要兩個女孩──因為第一個女孩只是個道具,是這場遊戲中必備的拋棄式工具。她是一幅地圖,只要正確解讀上頭的線索,或許就能在第二個女孩喪命前找到她。如果你行動夠快。如果你能夠擊倒熱浪。

警方增加人力,新聞媒體也召來人手,特別探員麥柯馬克在新聞上宣布根據瑪莉.琳恩屍體上殘留的海鹽、互花米草、沼澤玉黍螺,他要發動搜救隊全面投入喬治亞州境內廣達三十七萬八千畝的鹽沼。

白痴,你們要從哪裡開始找?男子在他的剪報簿裡寫道。現在你們應該更了解他,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了!

「我們有理由相信諾拉.雷還活著。」和前一次相同,特別探員麥柯馬克宣布道:「我們要送她回家,與家人團聚。」

不要立下無法實踐的諾言。男子寫道。但到了最後,他錯了。

那本塞得太鼓的剪報簿中,最後一篇剪報的日期是二〇〇〇年七月二十七日。半裸的諾拉.雷.瓦茲被搜救人員從喬治亞州的鹽沼中拉起,差點滅頂。環保殺手的第八名受害者在逼近三十八度的高溫中撐了五十六個小時,忍受熾熱的陽光、蝕骨的鹽分,靠著嚼食互花米草、用泥巴裹身存活。一張報紙照片顯示出她被海巡人員的直昇機拉向藍藍的天空,盛大地、輝煌地、得意地活了下來。

警方終於搞懂遊戲規則,他們終於贏了。

剪報簿翻到最後一頁。沒有剪報,沒有照片,沒有晚間新聞的逐字稿。在剪報簿的最後一頁,男子只用印刷體寫下一排整整齊齊的字:如果我錯了呢?

然後,他在句子下劃出底線。

二〇〇〇年終於結束了,諾拉.雷.瓦茲活下來了,環保殺手沒有再次出擊。夏季來了又走,熱浪席捲喬治亞州,以耀眼的高溫和如同芒刺的恐懼給予此地的善良居民痛擊。除此之外,就沒什麼大事了。

三年後,《亞特蘭大立憲報》刊出回顧專刊,他們就那七樁未解的刑案、那三個毛骨悚然的夏天訪問特別探員麥柯馬克。他只說:「我們還在持續調查。」

男子沒有剪下這篇報導,而是將之揉起,丟進垃圾桶。接著他灌了整夜的酒。

結束了,他想。都結束了,我很安全,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然而他心底知道自己錯了。有些事物沒有是否會發生的問題,重點在於何時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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