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塵歸塵，土歸土

山腹之中，一片安靜。

阿奴和白嬌娘滾滾而下的淚水，滑過那兩張吹彈可破的臉蛋上，像是絕提的洪水一樣蔓延開來。

聽雨柔開始扶著方桌再次厲聲命令了起來：「你們兩人，這些年來都是毒門所培育。現在毒門危難，難道你們都是忘了師門的栽培之心，忘了師傅的養育之恩？鳥尚且知道反哺，難道你們兩人要欺師滅祖嗎？」

阿奴這些年一直在毒門，向來把自己的命運和毒門緊緊綁定在一起。如今，那欺師滅祖四個字一迸發出來。她嬌軀一顫，然後痛哭失聲的撿起了地上那一把飲血劍。

飲血劍一入手，阿奴的雙手劇烈的顫抖了起來。彷彿，連那一把劍都是握不住了。

白嬌娘看到阿奴撿起了那一把飲血，嚎啕大哭的蹲下身軀。慢慢的，右手靠近了地上那一把劍。手指觸碰到冰冷的劍柄，白嬌娘身軀劇烈的戰慄了起來。

「殺了他。」聽雨柔的聲音，依舊是那麼的冷。

蕭逸看著兩女徐徐撿起了地上那兩把劍，負手站在場中間。閉上了眼睛，長長的歎息了一聲。然後，開口悠然而道：「時間太瘦，指縫太寬。能死在紅顏手中，不枉我蕭逸來這人世間一趟。來吧，我絕不還手……」

聲音之中，透出來一股淡淡的無奈。

蕭逸放下了所有，卸下了所有防備。靜靜的站在了場中央，打心底內心都是沒有生出還手的想法。無論是阿奴還是白嬌娘，想要殺了自己。那麼，蕭逸都是甘願做她們的劍下亡魂。

人生一世，有時候難免會肆意妄為。為了愛情，為了夢想，為了兄弟，都是會忘了自己，大膽追隨本心。

蕭逸同樣如此。

要說蕭逸最大的軟肋，那麼絕對是在他的女人身上。他的師傅，普天之下任逍遙。他的親人，他壓根都是不想去尋找自己的人世。這人世間，唯一讓他放不下的，就是他的女人。

阿奴和白嬌娘看著場中孤零零的蕭逸，都是內心宛如刀絞。鑽心的疼痛，以及徹骨的難受，讓兩女淚水傾盆而下。

阿奴拿著飲血，白嬌娘拿著噬魂。兩人一步步，慢慢的走向了蕭逸的身前。

劍尖一左一右，抵在了蕭逸的左胸和右胸上。兩把劍，只需要往前輕輕的一送。那麼，這兩把吹毛斷髮的利劍，絕對會把蕭逸給一左一右捅出兩個大窟窿，一命嗚呼。

劍尖輕顫，淚水模糊了兩張臉。

蕭逸靜靜的站著，靜靜的等候著死亡的降臨。那嘴角，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像是享受，像是快意，更像是對自我的一種嘲笑。

「殺了他。」雨柔看到了這關鍵的時候，兩女遲遲不肯動手。拉長著脖子，怒聲吼了起來。

一邊是聽雨柔催命的聲音，一邊是自己最愛的男人。兩女咬了咬牙，正準備往前送的時候。卻是發現，自己怎麼都刺不出去。

「師傅，我動不了手。」白嬌娘握著噬魂的手一軟，轉過那一張淚眼，看向了聽雨柔，哽咽了起來。

「門主，我不行，動不了手。」阿奴同樣是劍尖一偏，淚痕劃過臉頰，冷冷的。

聽雨柔看著阿奴和白嬌娘遲遲都是動不了手，終於發怒把支撐著自己的那一面方桌一下子推開。整個人頹然無力的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恨鐵不成鋼的看向了阿奴和白嬌娘，哈哈哈哈一陣淒涼的大笑了起來。

「好一個動不了手，動不了手。」聽雨柔淒厲的吼了出來，然後黑袍翻飛，從裡面拿出來一把斷刃。抵在了自己脖子上，望著阿奴和白嬌娘開口決然而道：「行，你們動不了手，那麼我自己動手了斷。這麼多年來，算是我看錯了人，白養了你們。」

「師傅，門主。」

兩聲淒厲的喊聲，在這山腹之中響徹起來。白嬌娘和阿奴雙雙看了過去，淚水長流。

「給你們兩人一分鐘，是要我要毒門還是要你們的情郎。一分鐘過後，你們不動手，我自己動手。反正，我是不會死在蕭逸的手裡。」聽雨柔咄咄逼人，繼續威逼了起來。

阿奴和白嬌娘雙雙心頭一冷，然後轉頭看向了蕭逸。

蕭逸依舊是靜靜的站定在願意，一句話都是沒有說。只不過，嘴角的那一絲笑容依舊還在。

燭光搖曳，阿奴看向了蕭逸背後的影子。像是那麼多個夜晚之中，燭光搖曳之中，兩人的影子緊緊相挨。

「對不起。」

阿奴顫聲道了一句，然後手中的飲血終於是徐徐向前送去。刺破了蕭逸的衣服，刺破了蕭逸的肌膚，刺破了蕭逸的血肉。就這麼一路，向前刺入了進去。

阿奴閉上了眼，不忍再看下去。腦海之中，想起了很多個夜晚之中盞盞油燈燈火。心底深處，已經決定這飲血刺入了蕭逸胸口後，拔出來就刺進自己心胸。

生不能同日，死自當同時同眠。

「大哥哥，我不刺你。」白嬌娘淚水滑落一臉，靜靜的看著蕭逸那一張熟悉的臉龐。然後，低聲喃喃道：「只是，以後我再不能看你給我買的漫畫，不能吃夏薇姐姐為我做的飯。再見了，大哥哥。」

那一把噬魂忽然是反手一劍，向著白嬌娘心窩上刺入了進去。

風聲微動，讓蕭逸陡然察覺起來。眸子裡，精芒閃爍。迅速的伸出手去，一把把那一把噬魂劍握在了手裡。卡嚓一下，直接捏碎。

「我寧願你傷害我，都不願意你傷害你自己。」蕭逸把自己的胸口向前挺了挺，開口豪邁干雲的道：「來吧，殺了我。」

正在刺劍的阿奴，一聽這話蕭逸那一句話。寧願傷害自己，都不願意傷害你。這句話，一下子觸動了阿奴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那一塊地方。

手中的飲血，瞬間停滯了下來。剛剛劃開血肉不久，就是這麼停在了蕭逸的胸口上。

而白嬌娘看著蕭逸剛剛捏碎自己飲血劍的手掌，鮮血淋漓。滴滴落在了地上，手中的半截斷劍一時遲遲都是未曾出手。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過去，但是聽雨柔手中的那斷刃一下子刺入了脖子裡。整個身體，一下子癱軟了下去。直接是躺在了血泊中，一動不動。

聽雨柔終究是這樣一個決然的女人，當一分鐘過去。阿奴和白嬌娘沒有按照她所說的去做，直接用這種殘忍的方式解決掉了自己性命。

如今，毒門外門弟子已經所剩無幾。要成大事，已經不可能了。而苦苦培養的白嬌娘，在這種關鍵的時候。竟然是罷手了，遲遲不肯動手。哀莫大於心死，一切都是了然無望的聽雨柔，把自己的性命結束在自己手上。

阿奴和白嬌娘一聲長嚎，然後迅速奔跑了過去。扶住了倒在血泊中的聽雨柔，失聲痛哭起來。

蕭逸睜開眼看著這一幕，終於是搖了搖頭，長長吸吐了一口氣。一把把胸口中阿奴刺進去的飲血劍罷了出去，伸手在傷口附近點穴，封鎖住了經脈，避免失血過多導致死亡。

做完了這一切，蕭逸依舊是站定在山腹之中。神情淡漠，低下了頭去。

在這一瞬間，外面一輪烈日昇騰在東方。萬丈霞光，穿透了雲層，灑遍了大地。

山腹之中，剩餘的幾個外門殘餘弟子，蕭逸沒有動手。只是神色複雜的目睹著她們的離開，畢竟這毒門外門之中的弟子都是一群可憐的女孩子。再加上阿奴和白嬌娘的關係，到了最後的時候。蕭逸一時心軟，放走了她們。

她們都是一些小蝦，不足為慮。以後，恐怕都是無法翻起大浪來。

放走了，就放走了，蕭逸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真正的核心人物，已經在這一場恩怨對決中全部死去。

白嬌娘和阿奴守著聽雨柔，哭哭啼啼很久之後。蕭逸終於找到了這山腹的油庫，把煤油灑到了地上。拿起一盞燃正劇烈的煤油燈，拋向了地面。

熊熊烈火，在這山腹之中辟里啪啦的燃燒了起來。

長長的火舌，把內外門的弟子和門主的屍體捲入了進去，燒成了灰燼。而那山腹之中，外門佈置的那些桌椅，那些生活用品。同樣被這熊熊烈火，付之一炬。

毒門內門外門的恩怨，在這一場大火中泯滅。毒門和唐門之間的恩怨，毒門和蕭逸之間的恩怨，在這一場大火中了結。

蕭逸是最後一個離開這山腹的，登上天梯走出去的時候。蕭逸對著那漫天的火海，開口低聲而道：「塵歸塵，土歸土,十里山上，牡丹花下。塵歸塵，土歸土，南方以南，歲月無邊。塵歸塵，土歸土，讓往生者安寧，讓在世者重獲解脫……」

低聲喃喃自語，蕭逸隨後慢慢攀爬走出了天梯。

外面，陽光萬丈。秋風吹起，十里山頂，滿山飛揚的黃葉，像是枯葉蝶一樣隨風盤旋。在這寒山寺石身佛像前，阿奴和白嬌娘並肩而站。秋風掀起了他們的衣襟，吹起了石身佛像前那燃燒過的焚香灰燼，看起來上帝像是在嗚咽哭泣，憐憫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