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生化人坐進長程行旅車了。他二十分鐘前發現深邃車轍時，原本打算盡快奪取車子。於是他追隨那道痕跡，來到看得見行旅車的地方，接著跳到車頂，打算直接蹬入車內，靠減壓就能殺死司機。不過他發現車頂封著無法穿透的防輻射罩，因此他從車頂窺看內部，打算打破前車窗，但就在這時發現車上有好幾名乘客，突然想通一件事：這是全新的機會，他可以混進這群人當中，低調地抵達目的地。於是他跳到地上，透過手勢明確表示自己想上車。
　　長程行旅車後方有一個長得像小房間的氣閥。經過標準的壓力密封測試和清潔程式後，生化人擠進乘客座。大家興沖沖地迎接他的到來。
　　「小心他身上的砂。」駕駛說。
　　「嘿，老兄，我們的團名有『防塵」兩個字，記得嗎？」
　　「上來吧，老兄。」
　　「誰挪個位子給新來的！」
　　「布蘭達，你要坐到老爹的大腿上嗎？」
　　「嘿，這裡有位子，老兄。」
　　「你叫什麼名字啊，夥伴？」
　　生化人坐到留雷鬼頭的男人和額頭上有藍蜘蛛刺青的男人之間，目睹乘客臉上顯見的喜色。他彷彿把他們從無聊之中解救了出來。
　　「我是巫師。」他說。
　　「你當然是囉，老兄。」
　　「我就說他是。」
　　「你說他是袋鼠。」
　　「我說他看起來像袋鼠。」
　　「你一定不是緝毒員吧？」
　　最後一句話出自留著壯觀大鬍子的男人。
　　「什麼是緝毒員，先生？」
　　「不重要，你不是吧？」
　　「我不是，先生。」
　　「你也不是保安之類的？你沒要逮捕我們吧？」
　　「你們不需要擔心，我只想坐上車，享受你們的陪伴。你們是國王嗎？」
　　「國王？」
　　「他當然覺得自己是囉。」坐在他大腿上的女孩說。
　　鬍子男人咯咯笑。「金恩13在孟斐斯，躺在棺材裡。」
　　「聽你這麼說我很遺憾，先生。你不是國王，那你是誰？」
　　「我是麥克斯‧迪，長得像期的那個斯，右邊是由的那個迪。」
　　「很高興認識你，麥克斯迪長得像期那個斯右邊是由的那個迪先生。」
　　「這位是布蘭達，這位是……你他媽叫什麼名字去了？麥雅‧克瑪‧肯特是我們團的鼓手，嗑到徹底廢在那裡的小傢夥是大理査，你左邊那個醜賤胚是史拜達‧布魯。」
　　「很高興認識你們，布蘭達，麥雅‧克瑪‧肯特，大理查，史拜達‧布魯。」
　　「我是托基。」麥克勞在前座高聲喊叫：「是你們的司機。」
　　「很髙興認識你，托基先生。你既然是司機，怎麼沒在開車呢？」
　　「是啊，」麥克斯‧迪：「你怎麼沒在開車呢，老兄？」
　　「我們上路吧。」
　　「繼續飆啊，老兄。」
　　「我想看那些鑽石。」
　　「我想看那些星雲。」
　　「你呢，新來的？」克瑪‧肯特問：「你在月球表面幹啥？」
　　留雷鬼頭的克瑪在左邊鼻孔裡裝了一個紅色脈搏燈，燈隨著他的心跳節奏明滅。生化人沉著地看著他。「我要去煉獄，先生。」
　　「煉獄喔？」
　　「沒錯，先生。我要去煉獄，黃金國，奧茲國。」
　　咯咯笑聲從四面八方傅來。「嘿，老兄。」史拜達‧布魯：「如果你要去奧茲，我們現在就可以讓你立刻到達。」
　　「我確實想去奧茲國，先生。」
　　「等我一下。」
　　史拜達‧布魯伸手進一個塑膠袋，掏出月亮形的乳白色藥劑，交到生化人手中。
　　生化人懷疑地望著它。「這是什麼，先生？是糖嗎？」
　　「不是糖。」
　　「是燃料嗎？」
　　「可說是燃料。」
　　生化人把藥劑拿到眼前，但史拜達‧布魯插嘴了：「直接吞掉它是是最棒的，老兄。」
　　「先生，我只要吞下它，就能抵達奧茲國？」
　　「喔，是啊，老兄。」
　　生化人於是將藥劑放到舌頭上，一口吞下。但分析藥劑的化學成分後，他大失所望。
　　「先生，」他說：「這藥裡頭只有微量的葡萄糖，對我沒有任何作用，沒辦法把我帶到任何地方。」
　　所有人都笑了，並嘲弄史拜達‧布魯。
　　「嘿，老兄，三百元就那樣沒了。」
　　「活該啦，老小孩。」
　　「獻寶給錫人。」
　　仍舊處於失望中的生化人看著史拜達‧布魯：「先生，你說我會到達奧茲國的。」
　　「你得等一下啊。」
　　「等什麼，先生？」
　　「等奧茲國來找你。」
　　前座的托基‧麥克勞插嘴：「別管什麼奧茲國了，老兄。我們很快就要進入禱夜了。」
　　「禱夜？」生化人問。
　　「是一種奇景，你的視覺感應器精良嗎？」
　　「精良，先生。」
　　「那我們抵達目的地後，你就抬頭看天空，星星多到你作夢也夢不到的程度。」
　　「這禱夜是在北邊嗎？」
　　「並不是。」
　　「但我需要往北走。」
　　「我們沒要往北。」
　　「但你如果真的是司機的話，要改變行進方向很容易。」
　　「我們不往北，是因為這些人付錢要我去的地方不在北邊。」
　　臉上仍掛著微笑的生化人轉頭看其他人，說：「我必須去北方。」
　　其他人思考了一下，但沒回答，生化人於是更堅定地說：
　　「我得去北方。」
　　他右手邊的克瑪‧肯特是這些人裡頭最親切的。
　　「我們讓你上車時，你正往往北移動嗎？」
　　「對，先生。」
　　「你說你要去煉獄？」
　　「是的，先生。煉獄，黃金國，奧茲國。」
　　「是什麼急事嗎？」
　　「我認為是急事。」
　　「你到了之後要做什麼？」
　　「我要成為巫師，征服者，國王。」
　　克瑪咯咯笑了。「我相信你說的，老兄。煉獄那裡有多得跟山一樣的L開頭的貨，這我知道。」他半轉向其他人：「這樣吧，我們乾脆去煉獄如何？巫師要去奧茲國，而我想去看看他們L開頭的貨。」
　　沉默片刻後，麥克斯‧迪哼了一聲後說：「不，老兄，我們不能去煉獄。」
　　「當然可以，我們已經在半路上了，剩下的路程不到一半了。」
　　「我們要去幹啥？」
　　「搞些L貨，一些白閃電，一些菲力貓。反正到時候你也會討的。」
　　麥克斯‧迪得意洋洋地笑，但搖搖頭。
　　麥克勞開口了：「是這樣的，我不能載你們到煉獄。你們有帶護照嗎？」
　　克瑪說：「我們身上有晶片，老兄，跟護照是一樣的。」
　　「他們還是可以把我們趕回去。」
　　「值得試試。」
　　「呃，至少我不能免費載你們過去。」
　　生化人插嘴：「我會付錢。」
　　「你會付錢？」麥克勞看著他問。
　　「我說會，先生。」
　　「你確定你有身上有銀彈？」
　　「我有無限的資源，先生。」
　　「你的意思是說，你的主人會埋單？」
　　「先生，你送我到煉獄後，要多少錢就能拿到多少，還會外加一筆可觀的獎金。」
　　「聽到了沒！」克瑪對其他人說：「巫師口袋可深了，我們甚至不用出錢！你們覺得呢？」
　　「不要，」麥克斯‧迪嘟噥：「我要看禱夜。」
　　「就算我們現在往北，」麥克勞指出事實，「禱夜還是會追上我們。」
　　「不知道耶，老兄。」麥克斯‧迪說：「我不知道。」
　　「我們投票吧。」布蘭達說。
　　「是啊，」史拜達‧布魯同意，「我們用民主程序解決。」
　　「別把我扯進去，」麥克勞笑笑地說：「你們吵你們的，沒我的事。」
　　「嗯，好吧，那……」麥克斯‧迪決定了，「這裡有……幾個人去了？七個人，包括緝毒員。那應該可以投得出結果。」
　　生化人搖搖頭。「但我不要投票，先生，我已經知道自己得要去哪裡了，而且我會付錢。」
　　「冷靜點，老兄。」麥克斯‧迪說：「我們得投票，你信奉民主對吧？」
　　「我信奉資本主義，自由經濟和自然權利。」
　　「沒錯，所以我們就投票，多數決，好嗎？」
　　「我就是多數。」生化人說。
　　「不，你只有一票，而我投第二票。去煉獄一票，不去一票。」
　　「我也不去，」布蘭達說：「二比一。」
　　「嗯，我要去。」麥雅說。
　　「這樣叫二比二了。」麥克斯‧迪說：「你呢，大理査？」他戳了戳眼前那道睡夢中的人影。
　　大理査試著睜開彷彿被膠水黏住的眼睛。「啥？」
　　「你要不要去煉獄？」
　　「啥？」
　　「你要不要去煉獄，往北走？我們在投票。」
　　「啥？」
　　「說要或不要就是了，老兄。」麥克斯‧迪說：「要或不要。」
　　大理査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不要，」他說：「不知道啦，我他媽只想睡。」他再度闔眼。
　　「那就三比二了。」麥克斯‧迪說。
　　「嗯，我想去，我很確定。」克瑪‧肯特說：「三比三。」
　　所有人轉頭看史拜達‧布魯。「看來就由你決定了，老兄。」麥克斯‧迪說：「你握有決定性的一票。」
　　史拜達‧布魯笑了，「有人要買票嗎？」
　　「我買，先生。」生化人說。
　　「我是在開玩笑。」
　　「我還是付你錢。」
　　「民主不是這樣運作的。」
　　「我相信它就是這樣運作，先生。」
　　「抱歉了，老兄。」史拜達‧布魯說：「我愛錢又愛藥，但我的意志也同樣是很堅決的，好嗎？所以我們沒得談，我投『不去』一票。」
　　生化人瞪著他，「你剛剛說『不去』嗎，先生？」
　　「對，我不要去煉獄。」
　　「但我得去煉獄，先生。」
　　「抱歉了，老兄，我不用去。」
　　「但我得去。」
　　史拜達‧布魯聳聳肩，「抱歉了，老兄。」
　　「呃，那就這樣囉。」後方的麥克斯‧迪說；「決定好了，四票對三票，你輸了，老兄。」
　　生化人沒說話。
　　「多數決，好嗎？」
　　生化人依舊瞪著史拜達‧布魯，瞪個沒完。接著，一個顯而易見的解決之道在他腦海中冒了出來，他也沒浪費時間。
　　他的拳頭砸向史拜德‧布魯的頭顱，力道跟拆房子用的鐵球一樣大。他的脖子折斷，頭彈了回來，咚地掉在自己胸瞠上。
　　徹底的沉默在長程行旅車中降臨，大家都會眼前的狀況感到難以置信。史拜德‧布魯上一秒才投下決定性的一票，下一秒就掛了。
　　生化人面無表情地轉向他們。
　　「再投一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