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 月之暗面 - 科幻世界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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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月之暗面 by 安東尼.歐尼爾

2019-12-15 18:26

  
  戴米恩‧尤斯特斯警督正在辦公室內接受煉獄唯一官方新聞媒體《小報》的採訪。這名記者報上的姓名是奈特‧U. 雷利2,聽起來就不像真的。他戴著一頂皺巴巴的帽子,身上的外套脫線,手肘部位還有補丁。嘴嚼口香糖,正在一本小小的筆記簿上用鉛筆做筆記。不過他至少不怎麼忸怩,夠真誠。
  「我們在煉獄就是這樣做事,」他說:「作風老派。」
  「我看也是。」
  「我們《小報》現在還是用輪轉機印刷,你知道嗎?」
  「現在已經沒什麼東西能讓我吃驚了。」尤斯特斯說。
  儘管上頭分派給他的辦公室像是從一九五〇年代保留到現在的,木桌嘎吱作響,檔案櫃的抽屜哀哀叫,電話機材質是膠木,轉盤式的,牆上的弗萊契‧布拉斯黑白照感覺像是艾森豪的官方肖像照,警察制服是清一色的暗夜藍、銅釦、尖頂帽,彷彿從迪克‧崔西的卡通影片裡直接搬出來的。在尤斯特斯的預期中,觀光區就是這個調調,是位居主宰地位的娛樂事業的一部分,但他沒料到幕後場景也是其中一環。
  「好吧,」雷利接著說:「你說你的名字......怎麼發音?」
  「尤其的『尤』。」
  「確定不是正義3的『正』?」
  「確定。」
  「現在要改還來得及。」
  「我不會改。」
  「我們這一行喜歡漂亮的雙關語。」
  「看來你們似乎連不怎麼高明的雙關語也喜歡。」
  奈特‧U. 雷利得意地笑了,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那就是尤斯特斯了。瑞典名字是吧?」
  「確實有瑞典人叫這名字。雷利先生,你確定讀者會對這感興趣嗎?」
  「警督,他們會對你的一切感興趣。怎麼?你沒趕時間吧?」
  「媒體曾經帶給我一些不快的經驗,就這樣。」
  「這裡的媒體不一樣。」
  「聽到你這麼說我很開心。」尤斯特斯說。事實上,他知道雷利很有可能是個罪犯,逃到這裡來躲避地球司法體系的制裁。定居在煉獄的居民大多如此。
  「你是從亞歷桑那州來的,對吧?」
  「內華達。」尤斯特斯說:「不過我最近這十年確實待在亞利桑那。」
  「所以你很習慣鳥不生蛋的風景。」
  「要比鳥不生蛋,沒別的地方比得贏月球。」
  「你也習慣賭城的存在了。」
  「如果你是指拉斯維加斯和雷諾的話,我確實也在那裡待過。當時在重案組。」
  「最近待過掃毒組?」
  「對,我在鳳凰城附近指揮過一支小隊。」
  「聽說你惹毛了某人。」
  「傅言屬實。」
  「你抓錯了人。」
  「我沒抓錯。」
  「我的意思是,你動到背後有惡勢力的人了。」
  「如果你問他,他一定會說自己背後是善心人。」
  雷利哼了一口氣,「但你不會被任何屁事搞垮對吧,警督?就算對方是把魔手伸進地方執法單位的大毒梟也不例外。」
  「說得很對。」
  「你不是因為自己腐敗才離開,是因為體制腐敗。」
  「這也說得很對,」尤斯特斯覺得雷利彷彿已經把報導寫好了。
  「他們要你離開地球對吧?拐彎抹角地要求。」
  「算是吧。」
  「算是?」
  「嗯,如果他們只是威脅我,我不會離開。」
  「是啊,他們威脅要動你的親人,老婆和女兒嗎?」
  「這話題我只想聊到這了,雷利先生。」
  「但這種事你碰過,你知道他們不會真的胡搞,對吧?」
  「雷利先生,我說這個話題我不想聊了。」
  記者似乎想問一個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但自己打住了,改口說:「所以你就決定來煉獄?」
  「呃,沒那麼單純,他們給了我一個職位。」
  「QT‧布拉斯給你的。」
  「執法部給我的。」
  「那裡的頭頭是QT‧布拉斯。」
  「我完全不知道。」
  「你見過布拉斯了嗎?」
  「我連她長什麼樣子都不確定。」
  「那她老爸弗萊契‧布拉斯呢?」
  「就我所知,他的工作非常繁忙。」
  「嗯,那是事實。你要是當面見到他,你會想對他說什麼?」
  「希望我永遠不需要見他。」
  「不過你知道他的事蹟吧?知道他在這裡做的所有事?」
  「對我來說,他只是一般公民。」
  雷利似乎對他的答案感到很滿意,「警督,你不聽命於任何人對吧?甚至不鳥煉獄元老?」
  「我跟任何人一樣,依法行事。」
  「你會毫不遲疑地把弗萊契‧布拉斯丟進牢房嗎?就像對待一個順手牽羊的小賊那樣?」
  「如果他犯了罪,而我也有充分證據,那我一定會逮捕他。不過判決不會由我來裁奪。」
  雷利快速寫下一串文字,臉上的笑容幾乎可稱為獰笑了。「那你要怎麼處理煉獄的其他人?你不怕那些暴徒和戰犯嗎?」
  「我不在乎他們在地球上做了什麼事,他們在這裡的所作所為才跟我有關。」
  「你不會用任何偏見看待他們?」
  「我很公正。」
  「你不是為了追求刺激才奉行正義對吧?」
  「我從來不會為了追求刺激去做某事。我在警察學校的課堂上聽過一句受歡迎的俗語:『拿到槌子的人自會發現許多值得槌打之物。』我呢,對於槌打任何東西都不感興趣。如果我只在不得不的情況下揮槌子,阻止某狀況惡化。」
  「你照規矩來。」
  「我信奉國際警察首長協會的道德準則。」
  「不過煉獄一定有什麼地方吸引你對吧?清理這個糞坑有什麼好?」
  「你叫它糞坑,但對我來說就只是一片土地。」
  「你不可能真的那麽想吧?」
  「在地球也好,月球也罷,暴力就是暴力,強盜就是強盜,謀殺就是謀殺。重力不會造成任何差別。」
  「你對於這裡沒有閉路電視、沒有雷達有什麼看法?」
  雷利想說的是:煉獄是一個「零監控機制區域」,起先是出於必要才管制監控系統,後來變成招攬遊客的手段。因為現在的地球上幾乎沒有一個角落不受監視、刺探、監聽。
  「這當然讓維護治安的工作變得更有挑戰性,」尤斯特斯說:「而且大概也讓法律變得跟這些傢俱一樣過時。」
  雷利竊笑,「那你的重力調適狀況呢?進展如何?」
  「過來這裡前,我在多佩爾邁爾上了兩星期的課。」
  「所以你已經適應得很好了?」
  「我打靶時偶爾會射太高,人偶爾會撞到牆彈開,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你在煉獄警局過得如何?跟同事相處融洽嗎?」
  「每個局內同仁配合度都很高。」
  「你沒惹人怨嗎?因為你沒在這裡服務過,一過來就成了警督。」
  「呃,我不須為此負責啊。狀況特殊,我想其他人都會接受的。」
  「當地人呢?我是指原罪城的居民,你對他們有什麼看法?」
  「我去過原罪城了。」
  「可疑,不過那也在我預料之中。我要再次強調,我不是來這裡對任何人品頭論足的。我一直都相信上帝應許的救贖,也相信原罪,不過我對救贖的相信更強烈。」
  不知為何,雷利聽了他的答覆似乎有些坐立不安,於是將筆記本翻頁,匆促地問下去:「朋友呢?你交到朋友了嗎?」
  「我不是來交朋友,也不是來樹敵的。」
  「女人呢?你對煉獄的女人有什麼看法?」
  「她們都是女性。」
  雷利翻到了筆記簿的最後一頁,突然猶豫了起來,「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要問最後一個問題了,希望你不要認為我是在做人身攻擊。我的問題跟你的外表有關。」
  「問吧。」
  「呃,你顯然被火灼傷過對吧?」
  尤斯特斯敢說這記者一定早就知道答案了,但他還是回答了問題:「有人把一小罐硝酸甩到我臉上。」
  「鳳凰城的大毒梟幹的?」
  「某個聽他命令列事的嘍囉做的。」
  「這是你來此地的部分原因?」
  「是部分原因沒錯。」
  「你知道這裡有優秀的外科醫生嗎?他們可以在兩小時內給你一張新的臉。」
  「我敢說一定是很俊俏的臉吧。」
  「但你還是要保持原貌?提醒自己有這麼一段過去?」
  「我這麼說吧,雷利先生。你剛剛問起尤斯特斯這名字的來歷,想知道它是不是瑞典人的名字。呃,事實上,這是蘇格蘭人的名字,我祖先的根在那裡。而蘇格蘭的尤斯特斯一族有個座右銘,想聽聽嗎?」
  「當然。」
  「Sine non causa,就這樣,『並非沒有理由』。」
  「我不懂。」
  「我也不懂,不過我猜強酸潑臉這事背後『並非沒有理由』。也許上天讓我變成這副德性是有用意的。」
  雷利合起筆記簿,從椅子上起身,佩服地搖搖頭。「我的讀者一定會愛死你。」
  「我不在乎他們愛我還是恨我,雷利先生,只要他們守法就好。期待再次與你見面。」
  雷利關上門時,尤斯特斯喵到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身影。當初他被人押在床上,不斷掙扎想要起身,結果硫酸就潑到他臉上了,他只來得及閉上眼。他失去了眉毛、一部分鼻子、耳朵一角,以及大半臉部特徵。不過大致而言,那傷痕非常均勻,彷彿是腐蝕性特別強的海星造成的。有些不知情的人以為他是刻意讓自己燒傷,營造個人特色。
  就在他準備回頭工作時(他還在設法適應煉獄古怪的司法制度),門又嘎吱一聲開啟了。是秦達許,上頭指派給他的助手,年輕又有朝氣。
  「訪問得如何?」
  「還可以。」
  「雷利沒惹毛你?」
  「他沒比我碰過的其他記者還要惱人。」
  秦竊笑。「想知道他在地球上做了什麼嗎?」、
  「不想。」
  「他是某個犯罪現場的第一發現者。某男子樂團的主唱給兩個十來歲的妓女用海洛因,害她們嗑藥過度,自己拍拍屁股就走。兩人性命垂危,但雷利連動根手指去救她們都不肯,眼睜睜看著她們斷氣,這樣他才有更精采的報導可寫。」
  尤斯特斯聳聳肩,「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十五年前,現在他是原罪城的一線記者。你肯定是號大人物,才引起他的注意。」
  「過獎了。」
  秦再度竊笑。「說到這個,你準備好要面對犯罪現場了嗎?月球上的犯罪。」
  「有事件?」
  「五一。」
  尤斯特斯花了一小段時間才想起煉獄警局代碼代表的意義。「他殺案?」
  「嗯哼。」
  「呃,何時通報的?」
  「二十分鐘前。」
  「地點?」
  「山羊房,在農業園區。」
  「沒人負責偵辦?」
  「負責人就是你,警督。」
  尤斯特斯不禁被他的輕鬆語氣嚇了一大跳。就算是在拉斯維加斯,謀殺案也不是大家聊天聊到一半才會突然想起的家常話題。
  「呃,」他摸找著他的光槍和黃銅警徽,「我們過去吧。」
  「是,長官。」
  兩人一同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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