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無法生 任何人都別想生（二）

第四十六章 我無法生 任何人都別想生（二）


鈴兒自小出自郎中世家，各種藥材名稱藥理是爛熟於心，並且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辨別能力，像藏紅花這種東西，她稍微注意便能聞得出來。


萬貞兒心裡面咯噔一下，沒想到小小一名宮女便窺探出她這碗藥中的乾坤，眼珠子瞬也不瞬地盯著鈴兒道：“藏紅花是什麼東西？”


鈴兒花容失色道：“奴婢不知，奴婢亂說的。”


萬貞兒道：“好，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哀家告訴你。”她停了一下，似乎是在組織語言，“藏紅花，又名番紅花，是一種由佛郎機人傳入我大明的名貴藥材，用於胃、膽、脾等臟器的治療，具有活血化瘀之功效，懷有身孕的婦人如果誤服的話，非常容易導致流產，有生育孩子準備的女人，大夫會千叮嚀萬囑咐切勿食用藏紅花。丫頭，是也不是？”


鈴兒顫著聲音道：“是的，娘娘。”


萬貞兒道：“那你再聞上一聞，哀家送來的補品之中是否含有藏紅花？”


鈴兒道：“沒有，沒有，是奴婢瞎說的。”


萬貞兒道：“你還沒有驗證過，怎麼就說自己是瞎說的呢。聞。”


她厲聲吼道。


見鈴兒雙手抖得厲害，汪直走上前，扶住了碗邊：“你進宮也有些年頭了，這差是如何當的，連個碗都端不穩，現在這事兒可是可大可小的，你若把碗裡的藥全都撒嘍，後宮之人認定了娘娘好心送來的湯藥碗裡頭有藏紅花，娘娘受了不白之冤，向誰洗刷。聞吧，聞過後告訴娘娘，到底有沒有藏紅花。”


鈴兒一肚子的悔恨，恨自己為什麼管不住嘴，但是如今已成奇虎之勢，她聞了聞道：“娘娘，适才鈴兒自作聰明，胡言亂語，請娘娘責罰。”


萬貞兒不緊不慢地道：“那你大聲告訴哀家，這碗裡頭到底有沒有藏紅花？”


“沒有。”


萬貞兒一拍桌子，吼道：“大膽刁奴，既然沒有藏紅花，你為何端過湯碗的時候隨口就說出這種觸了禁忌的話？皇上寵倖洪選侍，哀家擔心她太過操勞，故送來補品，你這一句話出口不要緊，頓時陷哀家於不仁不義，說，你是受了何人的指使，究竟有何居心？”


洪選侍一聽這句話，臉色瞬間煞白如雪，萬貞兒的話她是聽明白了，對面這位女人是想借著鈴兒的話連帶把她陷進去，她裝作這才回過味兒來一樣，道：“經娘娘這麼一提，我才頓悟，說，你為什麼要說出這般離間我們感情的話來？後面到底有沒有人指使你？”


本來，鈴兒的腦袋裡混沌不堪，經洪選侍這麼大聲質問，尤其是最後那句“到底有沒有人指使你？”一下子讓她清醒過來，她趴在地上，不住求饒：“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婢年幼無知，本想在兩位主子面前賣弄，討得主子們的歡心，沒想到其中居然有這樣利害的關係，弄巧成拙，求娘娘重責輕罰，念在奴婢還算本分，入宮以來盡心盡力伺候的份上，就饒過奴婢這一回吧。”


萬貞兒道：“妹妹，你看？”


洪選侍道：“姐姐握有後宮協理之權，這件事情就請姐姐裁決。”


萬貞兒道：“鈴兒也算是你宮裡頭的老人兒，輕罰不得，輕罰了以後會讓其他的奴才生出驕縱之心，重罰了也不好，重罰容易寒了下人們的心，哀家看這麼辦吧，她這是禍從口出，就掌嘴三十，杖責三十吧。”


洪選侍道：“一切全憑姐姐做主。”


鈴兒面容慘然道：“謝娘娘手下留情。”


萬貞兒道：“汪直。”


“娘娘，奴才在。”


“帶下去，行刑吧。不過，告訴那幫準備敲竹槓的傢伙們，不許在這時候動什麼念頭，他們手底下的那些絕活道道哀家不是不知道，這次不一樣，是立個樣兒出來，以後宮裡頭的下人誰若犯了事兒，衝撞了主子，讓主子的名聲受損，責罰只會比這重。不過，下手也別這麼狠。嗨，這事兒也怪難拿捏的，那些豬腦子，怕是一時半會兒捉摸不出個頭緒來，你跟著去吧，盯著點兒。”


“奴才明白。”


萬貞兒這一番話，有理有據有節，挑不出任何毛病，洪選侍和鈴兒傻了眼，本來指望著能在行刑的時候使一些手段，這下看來是沒有絲毫可能了。


鈴兒絕望地被兩名宦官拖走，不一會兒，院落裡傳來了她痛苦的慘叫聲。


洪選侍在寢室，聽得坐立不安。


萬貞兒看著她的表情，笑道：“沒想到妹妹和鈴兒這丫頭倒是主僕情深，你看你這一臉的緊張，放心，鈴兒不過會多趟上些日子，事後，妹妹向太醫院的御醫們討一些上好的金瘡藥，包准鈴兒會對你這個主子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地跟著你的。”


洪選侍道：“讓娘娘見笑了。我自打入宮以來，都是鈴兒近身伺候的，雖說是主僕，不過形同姐妹，見她受刑，心裡多少不是個滋味兒。”


萬貞兒道：“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有不少的奴才不曉得自己是何身份，說話做事不知輕重高低，妹妹仁慈，這惡人就由姐姐來做吧。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嘛，叫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姐姐管著這後宮中林林總總的差事，不得不狠下心來。”


洪選侍道：“娘娘的難處，我懂，心裡頭也非常感激娘娘替我教育奴才。”


萬貞兒道：“說這個可不是見外了。另外，妹妹，哀家得說你一句，姐姐都叫你妹妹半天了，為什麼你總是那麼生分地叫我娘娘呢。”


洪選侍道：“我只怕，高攀不上姐姐。”


萬貞兒笑道：“哀家有什麼被人高攀不被人高攀的，哀家的出身妹妹又不是不知道，不過是小小一名宮女，要高攀，也只能姐姐我高攀妹妹你們家。”


洪選侍聽到這話，忙道：“如果我再不叫您一聲姐姐，那可就是矯情了。姐姐。”


萬貞兒甜甜地應了一聲：“哎。來，妹妹，把這補藥喝了吧，正好，剛剛斷涼。”


洪選侍接過滿盛湯藥的碗，腦袋飛快得轉了起來，她絕對相信鈴兒的判斷力，很明顯，萬貞兒是來者不善，所有的陰謀，都盛在這碗補藥裡了，本來，她在為懷上了孩子而竊喜，現在一想，萬貞兒在鈴兒叫破她送來的補藥裡摻雜了藏紅花，還是如此明目張膽地叫她喝下去，明顯了有恃無恐。自己雖然家族裡有所背景，可是再大，也大不過安妃。安妃生了孩子又怎樣，最後還不是保不住，如果自己懷胎十月，分娩前後被萬貞兒做了手腳，母子兩人同時命喪當場也不是不可能。


萬貞兒看洪選侍舉棋不定，道：“怎麼，妹妹難不成信了鈴兒那丫頭的話，認為這裡頭有藏紅花嗎？”


洪選侍驚醒過來，她思索的時間有點長。在權衡利弊之下，洪選侍笑道：“妹妹怎會聽信她的無知妄語，只是宮裡頭有了如此疼愛我的姐姐，一時幸福地不知所以罷了。”


萬貞兒道：“該覺得幸福的是哀家呢，有了你這麼個千嬌百媚，傾國傾城的妹妹，說出去都長臉。”


洪選侍銀牙一咬，仰起頭，也不換氣，一口氣把藥全部喝了下去。


當她把湯碗放到一邊後，汪直走了進來：“啟稟兩位主子，行刑完畢，鈴兒姑娘昏死過去。”


萬貞兒道：“其實啊，這當下人的，也不容易，如履薄冰，不得說錯一句話，辦錯一件事，可是沒辦法，誰敢越雷池一步，就得重重責罰。妹妹，你趕緊去看看她吧，哀家叨擾的時間也長了，下次再來看你。”


洪選侍起身道：“妹妹恭送姐姐。”


“罷了罷了，你留步吧，記得多到姐姐那裡坐坐。”


走出洪選侍所在的宮室，位於隊伍最前面的萬貞兒面沉如烏雲。


可是，後面的下人們又瞧不到她的表情，一名死忠的公公腆著臉拍起了萬貞兒的馬屁：“還是我們娘娘威儀逼人，後宮絕對無人可以撼動。适才讓洪選侍當面喝下湯藥，她連猶豫都不敢猶豫一下。”


萬貞兒聽到這話，恨恨道：“蠢奴才，除了狐假虎威地耀武揚威，還能不能多長個心眼兒。汪直，你說說你怎麼看這件事情？”


汪直道：“奴才覺得洪選侍不簡單。”


“怎麼個不簡單法？”


“剛才我們在窗外也聽到她們主僕兩人說到洪選侍懷有身孕的事情，但是當我們端著藏紅花的湯藥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含糊不帶含糊便一口喝下，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小小年紀的她，居然懂得舍車保帥，隱忍之能，可想而知。這樣的人，一旦得了勢，會加倍討還以前失去的。如果宮裡頭其他的主子都像她這樣的話，我們今後就不見得會有好日子過了。”


萬貞兒歎了口氣道：“知哀家者，唯汪直也。他剛才所說的，正是哀家所憂慮的。到了今日這個地步，你我都已經捆綁在了一起，生則一起生，亡則一起亡。以後你們一定要盡心竭力為哀家辦事，哀家會向皇上爭取到更大權力分與你們，只要我們把握住了權力，不管什麼樣的人，我們都不用害怕，懂了嗎？”


“懂了。”


“那好，我們再問候問候別的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