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入宮在即（三）4500＋

第三十七章 入宮在即（三）4500＋


仁壽宮中，一位面容姣好，雍容華貴的中年婦人正懷抱著一隻貓兒打發宮裡的無聊時光。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宮內的生活讓她的面龐白裡透紅，嫩嫩地並不比少女們差什麼光彩。她便是成化皇帝朱見深的母妃，周太后。


養尊處優的日子，是很多人羡慕不已的，然而，周太后也有自己的煩惱，而這種煩惱，是平常人家想都想不到的。寡居的日子裡，她最期盼的，和老百姓家裡的長輩們沒有什麼區別，那就是抱個大孫子。不過，她那個身份特殊的兒子，卻愛上了一個他不該愛的人，那個整整大了他十七歲的女人，萬貞兒，每每想到這裡，周太后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個萬貞兒，只比她小了幾歲，也是徐娘半老的年紀，可是朱見深就鬼迷心竅般，再漂亮可人、風情萬種的女孩子都取代不了萬貞兒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大臣們也曾請她出來主持一下，這畢竟是從秦始皇到現在，歷朝歷代皇室中都不曾出現的狀況，如果這被後世史官著書立作寫進歷史，將是多大的笑話。不是沒有人試圖改變現狀，朱見深的第一位皇后吳皇后便曾嘗試企圖撼動萬貞兒的地位，可是萬貞兒一夜的枕頭風，便讓剛剛做了一個月皇后的吳氏進入了冷宮。此後，再沒有人敢在朱見深的面前提他和萬貞兒的任何事情。


深鎖在她眉頭幾年的愁緒，直到今天，才稍微化解開了一點點。


幫她減輕煩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在大藤峽之戰中身為監軍的盧永。


此刻，周太后正和盧永熱火朝天地聊著。


“太后，您是沒去過大藤峽，那裡山清水秀的，真的是人傑地靈，聽說，那些巨大的藤條是附有神力的，所以養育的女兒家都跟天仙似的。”


周太后訕笑道：“唉，所謂附有神力，不過是當地愚民穿鑿附會之說，如果真的有靈性的話，就像他們說的，動了那些巨藤，會遭到天譴，我們大明朝威名赫赫的韓大將軍豈不是該日夜擔心神明的責問？”


盧永恭敬地道：“太后您是不知哇，歷來的名將，都是天上的戰神下凡，金剛之軀，神明不擾，鬼怪不侵的，所以，韓大人才敢動那些當地壯民視若神明存在的巨藤。”


周太后道：“說得神乎其神的，好像你是袁天罡一樣。”


盧永道：“太后，不過話說回來，您對這些女孩子還滿意嗎？”


周太后點了點頭：“是和以往選入宮中的秀女不同，她們不光漂亮，眼睛裡透著股機靈勁兒，許是那裡的水養人，看著比現在宮裡的這些丫頭們更有朝氣，把她們選進宮，能給這死氣沉沉，如一潭死水的後宮注入一些活力。”


盧永小心翼翼地打開手中的最後一卷畫，遞到周太后的臉前，道：“太后，您再看看這姑娘怎麼樣？”


當盧永的畫完全展開的時候，周太后不由得呆住了，她從來沒有想過，入宮這麼多年，見了後宮何止三千佳麗，環肥燕瘦，她還會由衷讚歎一個女子如何出塵脫俗，宛若仙子，不過，畫裡的女子，確實是她平生僅見的絕色佳人，她有一種奪人心魄的魅力。


周太后道：“畫師沒有誇大嗎？天底下真有這樣的女子？”


盧永道：“奴才以項上人頭向太后擔保，畫師沒有一絲一毫的誇張，而且，為了保護她，奴才自作主張認了她做了乾女兒。”


周太后問道：“你最後才把她的畫像呈給哀家，是不是有什麼用意？”


盧永道：“太后英明，後宮中，能夠震懾住萬貴妃的，只有太后您了，奴才讓太后先見到這名女子的真面目後，請太后您暗地裡一定要保護她，她有可能就是京師童謠裡唱著的那個人。”


周太后奇道：“什麼叫真面目？”


盧永道：“因為，這個丫頭鬼精鬼精的，平日裡都是這副模樣。”盧永開始擠眉弄眼學著紀雨瞳死魚眼的造型。


“呵呵呵呵……”周太后被盧永的醜態逗得花枝亂顫，道：“別再弄這醜樣，惹得哀家都有失儀態了。”


盧永道：“好久沒見太后這樣笑過了，奴才真的好高興。”說著說著，盧永的眼角泛起了淚花。


周太后瞧著他，道：“哀家知道，你和懷恩、牛玉都是忠君愛國之士，你們所做的事情，對我大明朝的影響，不比三寶太監差分毫，哀家在這裡替列祖列宗謝謝你了。”


盧永聽到這話，忙整個身體趴在地上道：“太后，您這話折殺奴才了，奴才受之有愧，折殺不起啊。”


周太后道：“你是受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就算折殺，也是先折殺哀家，還輪不到你。對了，你的寶貝乾女兒叫什麼名字？”


盧永道：“回太后，她叫紀雨瞳，下雨的雨，瞳孔的瞳。”


周太后道：“紀雨瞳，好名字。哎，哀家突然有個很模糊的想法，需要印證一下。盧永，那首遍傳京師的童謠你還會唱嗎？”


盧永道：“那首童謠自傳出的那一天起，就顯得太過詭秘，懷公公曾揣測可能與大明國祚有關，囑咐奴才牢記在心中，所以奴才連睡夢裡，都會唱它。”


周太后催道：“快，快唱來給哀家聽聽。”


盧永道：“小小一根針，紫禁城中斷人魂。龍生九子貌不同，針針索命皆入枉死城。斷藤峽，出鳳凰。振翅飛雲際，天下得太平。”


當盧永唱到“振翅飛雲際”的時候，周太后眼睛一亮，問道：“盧永，在你呈送上來的畫像中，有幾個姑娘是姓紀的？”


盧永道：“就她一個。”


周太后聽到這裡，止不住神情的激動，道：“錯不了，錯不了，就是她。”


盧永道：“太后，為何如此肯定？”


周太后道：“只不過是哀家心中的推斷而已，不足為論，不過，哀家且認定她罷了。你從大藤峽帶來的這批姑娘質素之高，若是給萬貞兒知道了，她一定會從中阻攔的。所以，哀家會派自己的親信前往，哀家過目的丫頭，無論如何，都不能被刷下去一個人。”


正在這時，仁壽宮內門處傳來了朱見深的聲音：“母后，是什麼事情讓您如此興奮？”


朱見深一身勁裝打扮，大步流星走了進來，跪倒就拜：“兒臣叩見母后，祝母后萬福金安。”


周太后喜道：“好好好，皇兒快快平身，地上涼。”


在朱見深找了個靠近她的位置坐下後，周太后玉面一寒，沖著外面的那幾名宮女道：“你們這差是怎麼當的，簡直是越來越沒規矩，皇上來了，為什麼不通傳一聲？”


朱見深道：“母后，這不怪她們，兒臣聽說母后要給兒臣一個驚喜，所以阻止住了她們，想偷偷來探聽一下。”


周太后探身上前，用手帕輕輕擦了擦朱見深的額頭，道：“皇兒，你可是萬金之軀，系關黎明百姓，萬物蒼生，瞧你這一頭的汗，如果經了風可如何是好。”


朱見深道：“母后，究竟是什麼驚喜？”


周太后道：“盧永，還是你跟皇上說吧。”


盧永在朱見深進入仁壽宮的時候，便跪在一邊，直到這時才得以向朱見深請安：“奴才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見深道：“喲，原來是盧永啊，朕光顧著跟母后說話了，一時沒注意到你，怎麼樣，大藤峽一行，有什麼感觸嗎？”


盧永道：“回稟皇上，受益匪淺呐。”


朱見深道：“說來聽聽。”


盧永道：“皇上，韓雍韓大人真乃我大明成化一朝不世出的名將，從他在大藤峽剿滅侯大苟，到蘇州府誅殺倭人，指揮軍隊，簡直是出神入化，奴才作為監軍，其實只是泥菩薩一座，只看，不張口。”


朱見深笑道：“看來，用人得宜，確實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盧永道：“那是那是，可是，韓雍即使再有孫武一樣的才學，也要遇到吾皇這樣的明君才成。”


朱見深道：“這馬屁拍得舒服，不過，這些朕都有耳聞，算不得什麼驚喜。”


盧永道：“要說到驚喜，皇上，那得到蘇州府之後，有一日，奴才和韓大人在街上閒逛的時候，誤打誤撞探得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朱見深道：“什麼秘密？”


盧永道：“原來所謂倭人，十之三四乃是我大明朝的子民，倭人之占了一半多一點。”


朱見深恨恨地一拳砸在椅子扶手處，道：“這些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假倭人之名，為飽自己之私欲，殘害手足同胞。說說，韓愛卿是怎麼處置的？”


盧永道：“韓大人套出了他們的大本營後，誅殺了所有倭人以及他們的幫兇，又懸掛屍首三日示眾，最後再著人掩埋立碑。”


朱見深讚歎道：“有理有據有節，不但給予倭人雷霆一擊，知道侵我大明寸土的下場，還顯示出上國風範，令人折服，好一個韓雍，確是我大明朝難得的良將。”


盧永道：“皇上，這是韓大人托奴才呈送給您的小玩意兒。”


說完，兩名宮女捧著東西出現在了朱見深的面前，正是盧永自掏腰包跟孔奇買的自鳴鐘和小提琴。


朱見深見了，眼睛一亮，像個迫切炫耀自己知識的孩童，道：“這兩樣東西朕見過，不過式樣沒有眼前的精緻，盧永，這兩件寶貝是跟佛郎機人買的吧。”


盧永道：“皇上，正是。這些佛郎機人不光有這些匠心獨具的精巧之物，有的人居然還畫了一手的好畫，與我大明朝蘇州府當地頂尖畫師的水準不相上下，更別有異國特點。”


盧永的讚不絕口讓朱見深充滿了好奇，他忙道：“有沒有購得一兩幅，也讓朕欣賞欣賞。如果確實異於我大明的風格，可以把他們找來，為朕的愛妃作上幾幅畫。”


如此不著痕跡，便把朱見深引到了孔奇耗費多日辛苦而作的畫作上，周太后不禁對盧永充滿了贊許，周太后道：“皇兒，哀家剛剛鑒賞過，確實非同凡響，盧永，你就展開讓皇上過一過龍目吧。”


盧永道：“奴才謹遵太后懿旨。”他彎著身子走到周太后的面前，接過周太后遞過來的話，小心翼翼展開卷軸。待卷軸全部展開後，一位元窈窕淑女躍然紙上。


這名少女，在大藤峽八青龍洞被俘的女孩子中，算得上是中上之姿，不過在中國畫重在寫意，西方油畫重在寫實的兩相比較之下，少女的美在朱見深的眼中變得不可方物起來：“哪裡來的女子，居然如此的靈豔逼人？”


盧永道：“皇上，她是韓大人俘獲的壯族女子，奴才正在向太后稟報此事呢。”


周太后接過話茬，道：“皇兒，适才哀家也掂量權衡了下，目前，後宮有部分宮女已經上了年紀，若再不放她們出宮婚配嫁娶生子的話，她們多多少少會心生怨恨，唐詩裡就說過，‘白頭宮女在，閑坐說玄宗。’，哀家不希望這樣的事情發生在皇兒的成化年間，它將有損皇兒以及大明皇室的仁慈和仁德，既然韓雍把這批年輕的女孩子押解來了，我們不如挑選一些年近三十的宮女，放了她們出宮，缺的人手，就從壯家女子上面補齊。”


朱見深道：“一切自有母后做主，兒臣無有異議。”


周太后試探著問道：“要不要挑選一些質素高的給皇兒充實後宮，好為你綿延子嗣呢？”


朱見深道：“母后，兒臣並非貪戀女色的君王，有萬貴妃、柏妃、安妃等人相伴足矣，這方面就不勞母后費心了。”


周太后歎了口氣道：“好吧，反正全天下的未婚女子都是皇兒的，只要皇兒願意，隨時都可以尋梅探香。這批女子哀家很是中意，皇兒，甄選入宮事宜就由哀家指派人選，不知可否？”


朱見深見一向只要提起萬貞兒便和自己爭執不清的周太后今日一反常態，對於她所提出的要求，哪有不答應的：“那就勞煩母后操勞了。”


“盧永。”


“奴才在。”


“玉萱、玉雯。”


“奴婢在。”


“挑選個黃道吉日，把那些備選的丫頭都接入宮中，細細教她們宮中禮儀。”


“奴才、奴婢謹遵太后懿旨。”


周太后語音剛落，她的貼身丫鬟玉蓉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在跨到仁壽宮第二個門檻的時候，腳尖被勾住，整個人撲倒在了地上。


周太后輕聲喝道：“玉蓉，成何體統，宮裡的規矩都忘了嗎？”


“太后，安妃娘娘的羊水破了，可能，可能是要生了。”


“什麼？真的嗎？快，快，移駕麗景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