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道理與脈絡

「覺得，一個堂堂至聖，大劍修，為何要在一群凡夫俗子這裡，浪費時間，為何要對一群可能此生都注定無法踏足修行路的孩子，給予善意，為何要讓本該被殃及池魚死在炮火之中的他們，存活下來，還要聯繫書院，往此地派遣一位儒家君子，為他們教學，更為保衛一方安寧。」

年輕讀書人轉頭看向兩個徒弟，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天上，他笑道：

「你們可能覺得，這樣做，毫無意義，因為付出的，不會收到多少有利於自己的回報，的確，可能在很多人眼中，像夏知秋，像我，像我們這樣做的人，都很不可理喻，很蠢，但是，我覺得，能力越高，責任，也就越大，所以我會盡力的去為這個世界，做一些事情，哪怕只是如今夜這樣，救下這些平頭百姓的姓名。」

年輕讀書人伸手指了指自己，笑容溫和：

「你們知道，當我看到那些孩子活下來後，那種眼神，看到他們詢問我關於這個世界的種種時，那種眼神，看到他們得知自己又能夠去唸書而不會給自己父母帶來太大負擔時，那種眼神，有多美好多清澈麼，那時候，我就覺得，這個世界，應該是這麼美好，所以我會去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只為了這個世界上，無論男女老幼，無論種族，甚至無論修為強弱，都能夠多出一些，這種美好，這種善意，這就很好。」

獅吼山愣在當場，他是第一次，聽到一位至聖境界的大修士，會為自己做了這樣一件，在他們山上人看來，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露出那種笑容，彷彿比修為提升了一階，還要更加開心。

蛟弄潮，若有所思，他看著這位憑借修為折服了自己的師傅，這一刻，蛟弄潮覺得，自己對師傅，又多了一層敬佩，一層與修為有關，但不全是因為修為高低，更在於心境和行動上的敬佩。

難怪，他年紀輕輕，就能夠有如此修為。

獅吼山又問：「師父，為何您不讓我們乾脆殺乾淨那些爆發戰爭的傢伙，這樣，豈不是一勞永逸麼？」

蕭雷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臉上笑意，少了幾分，他淡淡道：

「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非黑即白的，很少有真的純粹的善，也很少有真正純粹的惡，這個世界，錯綜複雜，善惡真假，交織成一張無形大網，所以，對於我們這些不願意憑借個人好惡而隨意定人生死，又不願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置身事外的所謂講道理之人來說，最是頭疼。」

蕭雷伸手點了點一個方向，他淡淡道：

「昨夜那波人，有的的確是為了自己權力和財富，肆意發動戰爭，燒殺掠奪的惡人，也有一些為虎作倀的兇惡之人，但是也有不少，是實在活不下去，想要為自己和家裡人，討口飯吃的人，這些人，你說他們有罪麼？」

蕭雷手指再次點了點：「有，有罪，不管因為什麼理由，都不能夠去傷害無辜之人，甚至剝奪他們的性命，但是，你說我應該為此，就殺了他們，以命抵命麼？須知這樣，對於那些等著他回家的家人而言，更是在為惡，他的家中，同樣有眼神清澈美好，期待著自己父親能夠回家的孩子，同樣有妻子，有父母。」

蕭雷伸手揉了揉眉心，他說道：「有些事，被殘害之人的父母妻兒可以去做，但是我不可以，逝者已逝，如果為了給受害之人報仇，就又去傷害一些無辜之人，那麼我，與那些人，又有何異？」

獅吼山若有所思，他看著自己的師傅，伸出手指，在空中虛畫出一條條線，有長有短，縱橫交錯，很難理清楚，挑明白。

蕭雷笑了笑，指著眼前一大片錯綜複雜的真氣凝聚而成的白線道：

「沒辦法，這個世界就是這般的，讓人頭疼，所以即便是我，在這些修為強大之人，位高權重之人看起來零零碎碎不願深思的小事上面，也得費心思，拿捏分寸，才能夠勉強去做一些事情，而問心無愧。」

「這就是為什麼我讓你們去聯繫城池守軍，又讓你們去勸降那一個個名單上的人，而只斬殺了一些實在……漆黑如墨，很難找到還存在著的善意的人的原因，樹倒猢猻散，說到底，那些人也只是混口飯吃。」

「沒了窮凶極惡的首領，他們不一定就不會自己拿起武器，慢慢變成那樣窮凶極惡的人，但若是給了他們另外的選項，又給他們還能夠過得去的好處，讓他們能夠維持生計，這時候，讓他們順從自己的內心去定奪，該是如何，就是如何。」

說完這些，年輕讀書人笑著抬起頭，那些他一筆一劃畫出來的白線，開始按照畫下的順序，依次黯淡，自行消散。

年輕人一襲白袍勝雪，他輕輕抬腳，緩緩落下，就這樣腳步輕盈的向前走著，雙手負後，大袖之中，好似有兩縷清風流轉，讓寬大雪白的袖口，緩緩飄蕩。

蛟弄潮和獅吼山看著自己這位師傅的背影，眼神明亮，更有難言的欽佩。

他們快步跟上，跟在白袍年輕人的身後，臉上，也跟著浮現出一抹燦爛笑容。

這一刻的白袍年輕人，清風拂面，笑意溫和，眼神清澈，兩鬢髮絲隨風飄動，襯托得他，更像是，一位年輕讀書人了。

對於白袍年輕人來說，這種與人講道理理脈絡的心思手法，也不是一開始就會，一開始就明白的事情。

只是隨著修為的高深，見過遇到過的事情越多之後，加上當年囫圇吞棗般讀過的一些聖賢書籍，一些道理，真正浮現腦海，深刻理解之後，才有的這一些想法和做法。

不一定全對，但就像年輕人自己說的那般，只是求一個，問心無愧。

只是希望這個世界，能夠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變得更好，哪怕不多。

只是希望，這個世界，能夠多一些善意，多一些美好，儘管，不可能盡善盡美，就也很好。

這些道理，都是需要自己去學，自己去修，自己去習，自己去悟，自己去一點一點，做到的事情。

可能過程，不是特別容易，看起來也特別瑣碎。

但終歸，會讓少年自己和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好。

這樣，就足夠了。

能力越大，責任，自然就越大嘛。

年輕人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對，很有嚼頭。

故而，他接下來，就要去疏通一下，這暴亂的洪水，給他們一個順流平息的缺口，然後，去啃一啃，暴亂的源頭，那塊，連五大帝國，都十分忌憚的，硬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