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弦的問答
怪獸家譜 by 江北梧桐樹
2019-12-10 19:07
在牆角的竊竊私語進行的時候,總部大廳中依舊喧囂。
又是一次定點發放物資的時間,帶著臨時標記的負責人站在角落的集裝箱前,一樣樣清點著消耗過半的物資,又精打細算地將其發給各處。得益於外圍獵人的嚴密守衛,在這幾十小時內避難所周邊並未看到原獸的蹤跡,這逐漸平息恐懼感的人們恢復了些大城市的秩序。圍在周邊的人看著物資已經不再上前爭搶,主動接下了次等的食物和水,以默許的態度看著最高級的營養品和藥物被送進大廳醫療處,心照不宣間作為人的部分悄悄地再度復甦。
江一竹坐在角落,手上拿著護士給的一小塊麵包,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得很小心。在大部分人只能啃壓縮餅乾的條件下,這可以算是公主的待遇。但就在她面前,另外一塊麵包正孤零零地躺著,原本該享用它的江一弦就坐在她旁邊,卻像是對這份優待視而不見。
此時這個驕傲的女孩正抱著膝蓋坐在那裡,軟軟的頭髮披下來擋住了臉,鼻子還是紅的。那副樣子被江一竹看去,讓她再嚥不下去食物,找不到爸爸媽媽也不敢離開,只能呆在旁邊,輕輕地拉著江一弦的手。
得益於父母的保護,她們還沒有看見這場災難最殘酷的部分。但光是在避難所中的這些經歷,對於任何一個孩子來說都已是足夠衝擊,更不要說江一弦在此之前還從未如此直接地理解生離死別對人的意義。
這樣的衝擊讓江一弦好像在一夜之間變化了,也在一夜之間沒法再像之前那樣開朗純真。有之前的事情在先,江一竹也很傷心,但她知道兩個人不能一起哭,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姐姐,只能像這樣陪著她。
腳步聲傳來,她下意識地循聲扭過頭,看清來者的同時一下站了起來:「媽媽?」
從兩人赴謝春兒的邀請到現在形成避難所,她還沒有和媽媽見過面,直到現在才親眼確認了安全——然而細膩的心思還是讓她察覺到了若有若無的異樣感,大人表情中的凝重是瞞不住她的。
兩人都明白幾十小時後任務的意義。而同樣的,他們最放不下的也都還是這兩個小傢伙。所謂的最壞準備的內容,也只是她們而已。
江一竹並不知道幾分鐘前兩人關於最壞準備的談話,更不知道爸爸媽媽在這個節骨眼同時現身的原因,只能是站在那,看著兩個大人意味深長地對了幾個眼神,隨後安年走上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
「我聽說啦,你們兩個做出的事情。」她笑著說,「幹得很好,媽媽很為你們高興。」
「是這樣嘛…」江一竹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卻仍不忘擔心地多問一句,「媽媽,你們沒事吧?外面有那麼多怪物,好多人都受傷了的…」
「放心吧,我們都沒事。」安年輕輕點著她的腦門,笑著道,「你不能太小看大人咯,爸爸媽媽可都是很強的,能動我們的傢伙,這世界上還真沒幾個呢。」
江一竹大概是被她身上強烈的自信感染了,很安心似的點了點頭。但隨即她就想起了什麼,求助似地拉了拉安年的手,悄悄指了指身後:「媽媽,姐姐她…」
「嗯,我看見了。」安年看向坐在後面一動不動的那個身影,「不用擔心了,我會和姐姐好好說的。」
江一弦比江一竹更依賴她,但這次這個孩子居然無動於衷,她當然知道不對。江一竹見媽媽出手,也就不再多慮,轉而跑到了爸爸身邊。江樺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俯身攬住她的腰一同坐在一邊,看著安年走上前,慢慢地蹲在江一弦面前。
「小弦。」安年輕聲喚了她一句。
江一弦罕見地沒有回答,反而是將小臉埋進了膝蓋裡。似乎是好久好久以後,她才重新抬起一雙大眼睛,開口的聲音被捂得發悶。
「媽媽,人死了以後…會是什麼樣的呢?」
她這麼說著,眼神露出深深的迷茫。她曾經輕而易舉地結束過很多東西的生命,但直到現在她才開始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安年稍微愣了一下,但隨即就回復了平靜,用更加平靜的語氣反問道:「你覺得是什麼樣的呢?」
「我…我之前都不知道。」江一弦抱緊了膝蓋,「但是昨天冉冉死了。她死了我才聽說…聽說人死了就是沒有了,永遠不會回來,所有人都見不到她,而且不會有什麼能讓她活過來的辦法。她再也沒法和我們一起玩了。」
安年察覺到旁邊江一竹擔心的眼神,思考了一下:「是那樣的話,小弦是怎麼想的呢?」
江一弦停了一秒,抱著膝蓋的手緊緊地抓起了褲子。隨後她抬起頭來,哭紅的眼裡露出一股狠意:「冉冉是被原獸殺掉的,還有這裡的人,也都是因為原獸才會變成這樣。那我…那我就要給冉冉報仇,我也要去殺原獸,要把它們都殺掉!我討厭這種讓人死掉的事情!」
時隔許久之後江樺再次從她臉上看到了這種小惡魔般的狠勁,其中的理由卻已經變了,這讓人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擔憂。
「是麼,小弦是這麼想的啊。」安年緩緩地點了點頭,話鋒卻突然一轉,「殺原獸的話,會讓很多人避免危險,這是很好的事情。可即使沒有原獸,人也都是會死的哦。」
「誒?!」江一弦一下抬起頭來看她,嘴張得老大,「所有人…都會這樣?!」
「沒錯。」安年摸了摸她的頭髮,「每個人來到這世界上,都會慢慢長大,成年,然後再一點點地衰老直到逝去。被天災人禍殺死的人只是意外,但每個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最終都會死亡,這是避免不了的。」
「不能避免…」江一弦的眼睛慢慢睜大了,驚恐萬狀地挺起了身子,「那…那這麼說的話,媽媽你也會死嗎?所有人…有一天都會不回來嗎?」
「嗯,當然。」安年面對著她笑了,「這就是死亡,是和出生一樣必要的過程。每個人的生命都是只有一次的體驗,來到這世界上都是一個故事,有的故事長,有的故事短,但最終的結局都一樣,都是走向消亡。」